第64章
當白骨塔在兩道佛光的超度下分崩離析。
頂層的那個黑色魔王雕像一下倒塌,?墜落。
內裏和現代樓房交融在一起的紫色血肉也像是褪去的死肉一樣開始焦黑皺縮。
半空,?大無天阿修羅在将它們一只只倒吸進界線強光中慘叫嘶吼。
接着,又化作肉眼可見的光點被吸入回這天空漩渦之中,?重歸魔境深處。這時,?那妖塔上方向左和右又飛出兩道光,又頓時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02:35
這一晚,當城市的警笛聲和消防車再度響起。
龍江電子塔下,?被整整被切斷了數個小時的電源也終于通過緊急搶修,恢複了秩序。
随着樓宇之間一個個方形小窗格被點亮,?并一下連接起藍色人造光的兩端,眼前這座現代都市的光明重新回到衆人的視野中。
路上,?最初廢墟倒塌的建築已經恢複複原。
除了少數被擦碰到的汽車側開着車門倒在路邊,?其餘已經全部恢複正常。
行人們原本或是昏迷,?或是重傷倒在路邊和家中。
但這時,?也一個個在各種緊急逃生狀态中蘇醒。
可當大多數普通人帶着迷茫地擡起手,?卻發現渾身上下不僅沒有任何傷口留下,連腦海中過去一小時的記憶都一次性全部失蹤了。
地震,冰雹。
在此期間,?全城性斷電斷網中到底發生了什麽,?除了親身經歷了方才險些毀滅城市一切的人已經沒有更多人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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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輛輛警車和救護車從橋梁下駛過,開始去往各處。
一恢複城市供電,?也跟着在的駕駛座‘醒’過來的張小傑也是在懵了下看向外頭,翻找出手機打電話找人。
那頭起初是盲音,信號不太好。
張小傑找了那麽久有點急了,?熱到脫了外套下車,又在車邊又跳又蹦,甩了手機好幾下才重新播出那個號碼。
這次,過了四五分鐘,那頭通了。
可對方一開口。竟還伴着刺刺拉拉的風,像在什麽很高的地方。
“呼,老板,你人在哪兒啊,您知道剛剛咱們市突然地震了吧?路上一片亂,電視臺和消防臺都出動了,還說差點下冰雹呢……”
接連兩句,那人都沒吭聲,張小傑疑惑了下。
“老板,老板?”
這時,手機那一邊的顧東來才說話了。
“我沒事。”
這句話,長發男子的口氣很穩。
但實際結束了一場斬妖,顧某人的肉身和法身終于歸位了,卻正渾身是汗地睜開雙眼,躺在這露天山頂上一個人無聲地喘着粗氣。
結束了。
這一次……真的結束了。
心想着,長發男子一下攤開手倒在一輛車上,攤開身子,襯衣上都是血。他的額頭眉上有一縷發絲粘着,使嘴唇浸透了些許色/氣的白,那一頭帶卷垂的長發也是被汗水浸濕,有汗珠順着脖頸鎖骨滾落。
在他手邊,一柄還沒來得及收起,但斬殺了獅象其中一個頭顱的鳳翅镏金镋正立在一旁。
破開三十道品弱點後,奪回的法力也回到了他的體內。雖然,那團受制于最後一重因果的法力暫時還沒蘇醒,但他到底是被顧東來給堂堂正正地重新奪回來了。
這和他的個人命運息息相關。
也是如此,當方海問将迦樓羅還在世上的某一個角落,并且随時可能回來找他的事告訴他時,他才會一定要殺死獅象奪回這東西。
而眼前只剩下他一個人。畢竟,他和某人平常也是這種僅限于是打架才會碰上的關系,打完二人就各自不管對方自行先去清掃尾巴了。
不到兩個小時,他們還有今夜主宰這一切的人等已經各司其職,把整座人間城市的陰陽輪回重新恢複到原狀。
好在,今晚的危機也終于是暫時到此為止了。
所以面對這一連串的叽叽喳喳,作為張秘書老板本人剛親身經歷了一場‘地震’加‘冰雹’,顯然比誰都清楚發生了什麽。
只是清楚是一回事。裝傻又是一回事。
也是回到眼前,顧東來拿着手機一個人呆在這能俯瞰整座城市的對面山頂上,與此同時,他人就坐在自己那輛紫色跑車上順勢躺下。
“哦,‘地震’了,還有這回事。”
這一邊,某人閉着眼睛回答。
“什,什麽?!那麽大動靜您都不知道?您剛剛在哪兒?”
“大晚上當然是娛樂消費,過我自己的夜生活,除了這些事情我還能做什麽……哦,對了,我還趁着剛才出來透氣溜達一圈,還新要到一個電話號碼。”
一張口,顧‘人渣’就開始滿嘴跑火車了。
對于這個混球的标準回答,張小傑也無語了。
可話才說到一半,顧東來就疼的抽了口氣,又捂着這具不結實的肉身嘴角抿了一下。
他無聲地吐了口濁氣,方才表現還可以的口氣中卻并沒有對他人露出任何馬腳,內心也不想讓人知道他傷的怎麽樣。
可這大概是作為一個準佛,要一直以劫數下的肉身活在現代城市中的一大麻煩。
即便就在前一刻,你再如何冒着生死之險斬殺妖魔,拯救這大地上的一條條性命。
轉眼,當你回到一個人的身份,又要重新融入這具肉身,過着和所有人一樣的平常生活。
佛度世人,唯獨無法度自己。這或許,就是佛和人身份的不同。
有時候他肩負着這份責任,但只有回到肉身的這一刻他才是屬于他自己,屬于顧東來這個名字的。
不過,所有人都還活着,因果得以改變,被困之人逃離命運,那到底這一切還是值得的。
這也是……所謂佛至今還存在的最大的保護了。
所以,緊接着,今晚才經歷了一樁生死之事的長發男子就像是早就習以為常這種生活般當天夜裏這事暫且咽下。
又和過去每次一樣佯裝無事又和張小傑糊弄了幾句交代完安危,這才轉身一個人帶了身傷離開了龍江市山頂。
當晚,伴随着紫色跑車的消失。
和下方人潮中一抹金光一閃而過,城市的喧嚣和各路車流警報響了一夜。
一場危機解除,凡人的世界重歸于正常。界線之外,卻隐約有什麽顏色不明的光芒在随天空盡頭一閃而過,等待下一場謎題的到來。
18日
龍江市
接下來三天,整個城市中一切如常。
諸如怪力亂神的事總是離人很遠。加上原本除了某些特殊存在,這種事根本不存在任何一個目擊者。
所以十五號的異常事件在這兩天登上了報紙和新聞,卻是以當夜的氣候問題作為焦點的。
“這裏是龍江X新聞臺,18日,本市晴轉多雲,偏南風,空氣質量較好。”
“據本地社會板報道……前日夜因電路老化,而引發居民區供電混亂的高危樓層獅駝小區已經得到進一步搶修。”
“除頂樓電梯損壞,線路安裝錯亂……造成七樓被雷劈中,其餘樓層住戶并未傷亡,相關部門已對此事介入調查,以上是一則今日快報……”
馬路上,出租車電臺內的廣播聲傳至車流之中。
時間一到,一束屏幕上投射的光對着半空掃過整條街道上空,數條斑馬線交錯的正前方,有一個個行人正在走路。
繁忙擁堵的路口,公交車的班次進入城市主幹道。
這時,一個轟鳴聲響起的黑影穿過一側路口行車道停下。
接着,引擎聲停下,一輛重型摩托車和一個帶着黑色頭盔的年輕男子正在路旁停下來。
他穿着身領子拉到最上的黑衣,身子撐着車把一側。半領抽繩落在領口下方,很酷也很低調地一個人插着兜像是在等什麽人。
這時,只聽身後一排白色車道欄杆對面,有一道響亮的車喇叭的聲音傳來。
而當重型摩托頭盔下的男子起開眼前的擋風玻璃擡頭,正看到馬路對面有一輛越野車,緊接着,車內人就這麽拉下窗戶。
“在這兒。”
這話,坐在駕駛座上的半長發男子說着對他招了招手,又順手跟副駕駛上的另一個人開了車門。
兩個人下車,一起走在光下。
接着,這三人才算是時隔整整三天再一次見上了。
對此,方定海将頭盔擱在臂彎間,對着他們一步步走過去。
與此同時,選在今天和他們見面的年輕僧人摘一邊手套,扔過一個類似法器一般鎮壓在兩只寶瓶形狀的佛辇。
“陰司那邊的事我已經解決了,你們曾經在上面的名字已經由陰差消檔。獅象二妖的神魂就由你們帶回龍泉山永久鎮壓在龍湖,這一次,龍湖之水的因果也已經徹底解決了。”
方定海說道。
“嗯,辛苦你了。”
那其中一個穿着身夾克衫的灰色半長發男子說着接過,同時也和身旁那個臉上有疤痕的男子一起看了眼方定海。
也是到這裏,這二人才第一次真切地出現在了光下。
——他們倆和那一夜在樓中模樣有些明顯出入的面貌也一塊顯現出來。
原來,這兩個出現在路邊乍一看完全融于現代都市的背影。居然是天縱師兄和海問師兄。
但這一次,換上現代裝的二人看着竟然一點沒有違和感。
二人一塊站着的那輛越野車旁,一個抱手背抵着油箱,一個收拾完了後備箱的東西。再看他們這一身從頭到腳的行頭,也是十足的都市範了。
張天縱的額發垂在眉梢,眉峰英挺。因為歲數緣故,他那頭剪短了的長發已經夾雜着零星的白發,但面容卻還是帥氣俊朗的。那解開兩顆扣的夾克衫,将這個看着頂多才三十出頭的男子的肩膀襯的健朗。
“話說,怎麽就你一個人。”
這話,龍泉山大師兄口中說着也看了眼他身後。
他沒說還有一個是誰。但方定海對此卻選擇避開這個問題。顯然,他和有一個人只限于某些特定情況下才會找上彼此,平時,他們倆根本不存在認識這回事,也不可能會主動聯系。
“我來送你們就可以,這種事和旁人也無關。”
這話,一聽果然還是他方法僧沒變。對此,一旁的另一個人也是一手插着兜,将一個包擱在肩膀上,收拾妥當就準備踏上歸途的樣子。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寺院?繼續留在這兒,沾染俗事,也不利于你的修行。”
“我們到底是和尚,不可能一輩子呆在現代人間的,而且,你身上還有引渡過去衆菩薩返回人間的職責在。”
問起關于他歸期的事。海問師兄一身米色毛衣和保暖感十足的毛領外套,那收拾整潔俊朗的半長發,使他面孔上的傷疤看着被沖淡了一些猙獰。
雖然半張臉還留着一些毀容痕跡,但他的聲音卻很平穩,襯得氣質溫和性格堅韌,是個十足令人有好感的人。
他倆本來也高,身形相仿。
這麽看着更覺得兩人都十足非常磊落潇灑——也正是多虧他們倆,阿修羅和妖塔的後續才能解決的如此利落幹淨。
“我還在等一個人。”
方定海說。
“等迦樓羅重新回到人間,說出她最後隐藏的故事,再解開她身上的最後一個關于當年改變了一切佛地輪回秩序的因果,這樣一切報應才會消散。”
這個答案并無意外。兩個做師兄的好像也沒打算幹涉他個人所肩負的指責。
所以,二人對視了眼,早有打算的方海問才掏出褲兜裏的一只手,按住自己的六師弟拍了拍他的一側肩膀。
“行。”
“那接下來我們就先幫你回龍泉山風景區,再将外頭的事情帶回去,在此期間,我們可能會休息兩天,然後,再繼續忙之前我們說過的這些年在‘忙的事’。”
“不過事已至此,你就先繼續留下解決迦樓羅菩薩的事吧。”
“三十七道品內的東西,現在還給你和那位明王,龍湖之水的因果已解,接下來就是迦樓羅菩薩與你們二人當日鎮壓之仇,這才是你當前需要解決的因果。”
這話,海問師兄說完擡眸看向師弟。
話語中,這個智慧又冷靜的僧人卻尚且為自己身上緊接着要做的事留下了一個懸念。
關于這兩個曾親身經歷龍湖之水,又到底是怎麽從陰司活下來的人具體的個人經歷,似乎只有他們倆自己才清楚了。
用一條手臂支着摩托車頭盔的年輕僧人并未言語。
但他卻很清楚,自己此刻還不能離開龍江市的原因恰恰也在這裏。
也是想到接下來還會有的‘麻煩’,出門在外,還有要事在身但還心系着另一頭的法僧師兄拜托自己兩個師兄代為掌事了。
“還有一件事。”
“關于你們回去之後,海鵬他們的修煉。”
這話,方法僧說的簡短,意思卻很直接。
而作為龍泉山曾經最年長,如今一朝回來也是輩分最大的兩位師兄,眼前這兩個也立刻‘心領神會’了。
“哦,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們。”
“三十六年的空窗期,這幫小子太缺少挫折教育,咱們是時候回去給小師弟們重溫一下我們龍泉山特有的修煉功課了。”
對此,張天縱插着兜,拎着登山包比了個一切有你們的手勢開口。他身旁的方海問也淡淡接話道。
“另外,我們準備了很多‘禮物’。”
“還有兩個不人不鬼的死鬼師兄死不瞑目,午夜還魂回去索命之類的‘感人’環節,我想他們一定會喜歡的。”
方定海:“……”這兩個‘魔鬼’這一唱一和的在這兒胡扯。
想也知道那一整個不思進取的龍泉山風景區上下接下來會面臨什麽了。
不過話到說這兒,也是分別的時候了。
三人就此告別,一場斬妖之行已是告一段落。
在他們身後就是龍江市的高樓建築,還有地鐵公交,這麽看,城市的科技并不使他們這樣的修佛者感到格格不入。
事實上,入世和出世從無沖突。
成佛,從來是從塵世中來,往塵世中去罷了。
——經過此事,他們也要在這三十六年的人間繼續自己從前沒走完的路了。
“走吧,先回龍泉山,這裏就先交給定海,我們也接着去做自己該做的。”
“我們二人作為龍湖之水當年最後還活着的兩個因果和定海成佛前的命運糾纏到此為止,其餘剩下的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了。”
張天縱看了眼自己手掌的深色鱗片,說着一手插回兜裏,長身立在那輛越野車旁,身上充斥這男性化的英俊潇灑看了眼一旁的方海問。
“嗯,你來開車。”
方海問先一步上車,又留了個背影給某人。
那車載音樂亮起,并再一次放起了一首對于他們倆而言熟悉的歌。
對此,按着車門一邊,張天縱這一次也跟着轉頭,最後看了眼這城市俯瞰下的千年人間,這才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都是兩個男子,但當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站在另一個和他經歷了多年生死的男子旁邊,兩個人倒有種摯友間默契無間的配合感覺。
山河天縱。
踏海問道。
最是孤光自照,肝肺冰雪,胸次江山。
那一年洪水中師門被沖垮的陰霾被拂開,這一天位于城市另一頭的龍泉山好像也終于出太陽了。
而順着這一條和天接壤的地平線,往山路那一頭的公路上駛去的越野車開走了。遠遠注視着這一切的摩托車身影也向着另一邊行駛最後又消失了。
遠處,另一邊偌大的現代城市中央。
随着視線擴散到山和城市并立的市中心,都市俯瞰全貌下,一個十字路口屹立着一臺現代化的交通指向燈。
各種信號燈在電子屏上左右跳動。
處于規劃建設中的高架橋上方,車流排列整齊如同一道環形光圈。使龍江市正對岸的一條龍形湖泊若隐若現。
上班族,學生黨這些早已結束一天工作生活的人在都市中以常人面貌融于人間世界。
可當車聲被淹沒,人群變小,又閃現離開。
黑暗的天幕上方,卻另有一個白色界線,擋在衆人頭頂,使人不會對另一邊有任何知曉。
這光,是非神明世界這一端的界線。界線,出自古佛經,意為一種結界法咒。
數千年來,眼前這佛法光芒普照下的人間,受已隕落的一代諸佛保佑,延續着世代的繁衍,進而催生出科技文明和現代世界的雛形。
可這三千諸佛構建的大千佛教世界,原本就是一個架構在神,魔,妖和人四者并存的世界。
無人知道,何時一個魔會混跡于現代人群。
也無人知道,何時一個現代人就能修煉成佛。
但唯一知道的就是,一旦當有妖魔入世作惡,凡佛門弟子,無論此刻是百年前,還是200X年的如今,都必以佛法鎮壓,維護大道蒼生。
這一個法則,維護了人間數千年的太平。
我佛如來。
從來救苦救難。
——阿彌陀佛。
作者有話要說: 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