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196X年
龍泉山寺廟
伴着山間小和尚們的奔跑打鬧聲,?寺中衆師兄弟們一天天悠閑的修行日子也在不知不覺地過去。
僧人的生活很簡單。
除開一日三頓的齋飯。
還有每天的打坐聽經,?他們的耳邊就只有花開葉落,挑水坐禪的聲音。
顧東來雖然也修行,?卻從來沒住過一天寺廟。
但是借助這種方式,?他卻和少年方定海一起快速經歷了龍泉山這一次次春夏秋冬。
他從方定海的記憶中,察覺到了山中寺廟內時間的快速變化。
記住了他那個總是流裏流氣,卻雷火咒用的很不錯,?樂觀愛笑的大師兄張天縱。
也記住了他那個對誰都帶笑,卻總是故意用藥渣打張天縱腦袋的三師兄方海問。
還有,?那一幫子嗷嗷待哺的小師弟們。他真切地感覺到了對方從一個少年到一個青年的過渡。
在這接近十年的出家生涯中。某人逐漸從一個小沙彌,變為了一個比丘。
可龍泉山師兄弟們之間的感情卻一天都沒有變。而這一切,?也被他們的師傅明想大師一一看在了眼中。
“天縱年歲長,?性格穩,?修為尚且需要更多磨砺,?但論為人可作為掌事,?一直做大家的頂梁柱。”
“海問心思細,卻堅韌無比,且和天縱感情最好,?二人日後一起做管着大家夥衣食住行的住持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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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心,?海鵬這天資欠缺一些,卻對于世俗之物有常人沒有的專注。假以時日,?往後一定能将咱們廟中的名聲發揚光大。”
“海孽不喜歡出門,但往後足不出戶也能領略大千世界的美妙。”
“海恨好學好問,日後他要是去考一個現在人間的大學,?我也不意外。”
明想大師不止一次對弟子們有過這樣的評價。
他了解每個弟子的性格喜好。從始至終,更是心中都希望自己的每一個弟子們在修佛之餘,能做一些自己喜歡的事。
可這其中,對做師傅的方明想來說,唯獨六弟子方定海是一個特別存在。
“但唯有你,定海。”
“我總看不出,你心中有沒有和其他師兄弟們一樣對于自己的看法,你不妨告訴師傅,你将來的所願呢?”
可這時,顧東來卻聽到某人又一次跪在蒲團上回答。
“定海只是個出家人。不想擁有其他更多無謂妄想,我只想成佛。”
這回答真是無趣透頂。
像個旁觀者般身處于這具肉身的神魂所在的顧東來在心裏忍不住嘲諷了下某人。不過又覺得這才是方定海。
明明這人這時也才二十出頭。
但他的性格和說話方式,卻比他師傅方明想一個八十多的人還像一個老頭。
而論起他的實際修為。
此時,他的法力境界在這一代的龍泉山衆徒中,位列第一。
在十八歲那年,更是在一次僧衆論法大會上,直接以一招雷火咒,擊敗他精于此道的大師兄張天縱,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首席僧人。
這樣的實力,足以令大家對方定海十分信服。并默認了他就是未來繼任法僧名號的人選了。
可龍泉山上下,也都知道六師兄這人最冰,最冷也最不近人情。
以至于,平常除了總帶他玩的大師兄和三師兄。
小一點的師弟們從這個還很貪玩的年紀都躲着他,生怕被他抓到,又要被責問雷火咒練的怎麽樣了。
在此期間,因為這山中的時間一天天在朝着未/來的靠近,顧東來透過方定海的記憶,也了解到了一點。
那就是從196X年開始。龍泉山這樣一個方外之地。
為了适應人間漸漸步入現代社會的變化。也開始作為日後那個景區的雛形,接受山下小鎮居民陸續的拜訪,還有進香禮佛。
這樣堂而皇之打開廟門的入世之舉,是需要很大勇氣。
但方明想大師卻并不避世,相反如老頑童一般,很有生活趣味,并且時常懷着好奇之心去主動了解外面如今的人間。
為了令自己的弟子們不用一輩子被困在山中,成為脫離世俗,沒有一絲人味的修行者。
他在龍泉山上用聖僧北冥師祖創造的那個生死輪,設下一個囊括半個山體大小的門派陣法。
此陣,由三句心經真言構成,且需要所有廟衆共同發力才能啓動。
一旦啓動,能在外部入侵帶來的特殊時期,像一個巨大的罩子一樣,将龍泉山寺廟包括所有人從世上完全地消失,保護廟衆安全。
這是一個非常有先見之明的選擇。
未來,也正因為有這一個陣法的存在。
龍泉山剩下的所有人才真的僥幸躲過了那命中的一道生死大關。
而除去這個陣法。平時,這間每一處看上去像個常規寺院的古老門派就在山中。任何人都能上山來進入廟中參拜。
男人,女人。
居士,俗世之人。
不分貴賤,身世,每一個人間一心向佛,心有所願凡人都有機會從外界來到廟中,對佛祖說一說自己的願望。
因為,此時山下的世界已經開始出現汽車,還有電話,電視機這些東西。
這對僧人們來說非常遙遠。
也是超出那些古佛經中修煉所能理解的現代科技。
寺廟裏,為了買第一臺電視機回來給年紀小的小師弟們看,特意拿出了半年香火,甚至還派張天縱,方海問兩個大的親自下山去。
不僅如此,這兩個當師兄的自打去過一次山下,回來就開始對着方定海這個木頭師弟唠唠叨叨沒完沒了吹牛,鬥嘴。
196X年
龍泉山
又一個記憶中的日子,林間樹蔭稀疏。
‘嘩啦啦’一只只鳥兒劃過半空。
師兄弟三人獵完妖,一起來到偌大的龍湖邊脫下芒鞋,一邊拿樹枝打水玩,一邊聊天。
腳下所浸着的湖水冰涼。溪水是半透明的,遠處山巒缥缈,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兩個做師兄的剛剛都差不多收拾完了沿途豐盛的獵妖所得。
只有方定海今天收獲很小。
他背後空蕩蕩的筐裏,除了回來的路上撿到了掉在地上摔斷了翅膀的白嘴小灰雀,什麽都沒有。
這只小灰雀就巴掌這麽大。
按照鳥的天性,它一旦這麽落地掉出巢穴,基本就等于被母鳥抛棄了。但方定海卻把它給撿回來了,看樣子還準備幫它療傷。
眼前三人的關系還是和少年時好。
他們如今還都是年紀輕輕的僧人,生的也各有各的俊朗的。
因為修煉法術,身上都種出塵之氣,是被山下來廟裏的女香客看見了,都忍不住在心裏臉紅誇贊一句的好相貌。
但他們是和尚,從來也沒見過動過凡心。
所以此刻,不久之前剛從山下歸來,張天縱這個做師兄的也是一副自由自在的樣子,翹着腿,惬意地躺在樹上說起句話。
“定海,我和你說,你這次不跟着我們一起去可虧了,你知道我跟方海問這次去山下,都看到什麽了麽。”
他一頭長發,面孔像個游俠般粗狂,鋒芒畢露。
方海問明明和他一起去的。
一聽這話卻沒吭聲。
反而在頓了下,才用胳膊肘撞了撞方定海這個師弟示意別理某人,這才挑挑眉自己回道,
“我看,大師兄這是思凡了吧。”
說着,海問低頭挽起手臂上的白色僧衣,一邊向自己的腳上舀水道,
“怎麽自從這次回來,老提什麽山下的事,你成天行事荒唐,無理取鬧可不要緊,千萬別帶壞咱們以後要潛心修佛的定海。”
方海問作為一個比丘。
在寺裏人緣最好,且是一心要擔起責任,成為未來支撐着所有師兄弟們的住持師兄的。
他雙眸如月光般清澈,額頭上一抹朱砂顯得面目光明俊朗,口中卻也在又一次擡杠這樹上某人。
聽到這話,張天縱沒吭聲。
過了會兒他才如往常那樣拿樹枝扔了樹下三師弟一下,又勾起一抹笑。
“要帶壞也是你帶壞,方海問你怎麽就知道和我一天天擡杠。”
張天縱這家夥說着,還不放過一旁自家根本一句話沒說的定海師弟。
“況且,定海才不會思凡呢。”
“咱們定海這輩子除了佛祖,就對一個東西有興趣,那就是天上這些鳥,成天這麽好心一只只撿回廟裏,以後估計得被只鳥精拐走哈哈哈——”
方定海:“……”
他肉身中的顧東來:“……”
“算了,你們這兩個人一個裝傻,一個真傻,我也不說了。”
這話,渾然不覺自己開了句有‘預見性’玩笑的大師兄說完一個利索翻身,又揚起自己的手臂,閉眼唱起一支人間才有的歌。
①【‘偶然間,心似缱。’】
【‘在梅樹邊。’】
【‘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
【‘生生死死随人願。’】
【‘便酸酸楚楚無人願。’】
這小曲傳遍林子。配着張天縱這悠揚開朗的嗓音還挺好聽。
但當時裏面唱的什麽戀啊生死的,方定海這種木頭一句話卻沒聽懂。
他和自己兩個師兄到底還差着不少人生閱歷。
這二人都比他懂人間的感情,也比他活的有趣快樂很多,方定海一直是這麽認為的。
盡管,他們也都有着自己不能說的心事。
當天,從山中歸來,師兄弟三人一道回廟裏去了。
記憶中,青年僧人也一個人将這只小灰雀帶回了自己的禪房。
禪房裏空蕩蕩,只有他自己。
接着,這人就在這夜深人靜的晚上,真如他兩個師兄所說的那樣很有耐心,很認真将它給上完藥才放在了窗戶上,喂了水和飯。
“……”
方定海的動作很輕。
包紮完鳥的傷腿,又眼看它不再怕自己,才陪着這只鳥坐在了窗邊。
那只失去母親的小灰雀在方定海的手心就睡着了。
平常總是冷冰冰不開口說話的青年僧人一個人看着窗上的鳥,卻不知道在想什麽。
顧東來看着他在窗邊一點不困,竟也覺得這樣的年輕僧人身上有種不被人所知的年輕和可愛。
“喂。”
“你很喜歡鳥麽。”
顧東來在隔着二人相隔很遠時間問他。
“……”
可惜,這個人也什麽都聽不到。這令顧東來不再說話。
但夜色漸沉。
撲通,撲通。
顧東來能聽到他的心跳。他好像真的很喜歡鳥。——甚至不僅僅是将它當做食物那種喜歡。
不過說起來,因為還身處于他這段記憶中,顧東來每晚,都和方定海的肉身睡在一起。
準确地說,是現在正在經歷他這段回憶的顧孔雀被迫要以這種第一人的視角,一同分享對方那單調,枯燥又乏味無比的僧人生活。
夜半三更。耳邊是大活人那均勻的呼吸聲。
這時候,方定海當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肉身中有一個顧東來,年輕的僧人只是在很平常地躺着閉眼入睡。
可是顧東來卻沒睡着。還有點心猿意馬。
造成他這樣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就在半刻前,年輕的某人在睡前打坐後,念誦了經文。
當做完今晚功課後,他起身去倒了一桶水,又在這月光下,就在禪房裏脫下僧衣洗了個澡。
由于某個原因。他從不和廟中師弟們親近。
但木桶和流水聲中,這帶着一個從未下山過特有的氣息,像雪山一般融于冰雪的僧人那完美的半身露了出來。
水面中,這一年才二十歲的方定海的面孔被映照着。
卻也透過這個第一人視角,同顧東來對視着。
這是顧東來自從進入他的記憶以來,第一次從另一個視角看到對方的臉。
但親眼望着這個人在水中這張二十歲的臉。
向來都肆無忌憚,也不曾為什麽人而驚嘆的明王卻被這時空落差下,二人的這種對視中被弄得不作聲了。
在這無法形容的月光和水中,這個二十歲的方定海從長相上來說只是更青澀些。
但他的雙眼,卻和那個死和尚有着些許不知道該怎麽說的區別。
那是一種尚未經歷過有些事,所以還保留着本心,出塵無法形容,但能令人感覺到他靈魂處冰冷卻又剔透靈魂的眼神。
像光,像雪。
比龍泉山的日出還要奪目,是一種真正充斥着如虔誠佛法,瑰麗神像般不可思議的吸引力。
這讓本還在這并不屬于自己的記憶中,有些懶散枕着手臂想耍人玩的顧東來心口一空。
撲通。
撲通。
他在青年僧人眼中久久停留,同時在這種對方并不知道彼此存在的朦胧對視中看得分心。
想說些什麽,但好像忘了。
也是這時,在這未來的顧東來和過去的僧人相互碰撞在一起的剎那,他的耳邊又一次想起了白天師兄在山林中的那首一直在唱着的小曲——
【‘偶然間,心似缱。’】
【‘在梅樹邊。’】
【‘似這等花花草草由人戀。’】
【‘生生死死随人願。’】
【‘便酸酸楚楚無人願。’】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一直有妹子說自己沒看懂。
我解釋下,因為故事是進行時,目前還沒講完。
而且要看出到底發生什麽,是需要聯系前因後果的各種細節,所以如果只是一眼順着文字快速看過去,沒看懂很正常。
故事才講到一半有疑問是很正常的事,全部講完就懂了哈。
另外,師兄這邊的過去提及第一次是女具在洞府裏調戲他,具體女具和他說了啥,可是回去看。
第二次是方海問和獅子白象的對話,大家可能還是沒注意反派們說了啥,可以回去看。
第三次就是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