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鶴羽長袍 千裏大陸眨眼至,邪壽續命入……
眼前白光緩緩散盡, 鹿辭睜開雙眼,便發現周圍月色皎潔藍光浮游,俨然已是回到了半月堡內。
他詫異道:“我們怎麽回來的?”
他自然知道那白光是傳送所致, 但是,燒符紙也能傳送?那要是那些信衆回家點燃符紙,豈不是都能直接傳到這半月堡來?
姬無晝吊他胃口:“你猜?”
鹿辭狐疑看他一眼,心知當中必有玄機, 将手從他手心抽回,而後稍稍琢磨了一番,忽地低頭看向了他另一只手。
姬無晝促狹笑道:“這麽快就猜到了?”
說着,他擡起那只手攤開掌心,裏頭果然躺着一張完整的銀白符紙。
這其實并不難猜。
上一次傳送時,姬無晝将符紙握在手中輕輕一揉便白光四起, 而方才在祈願殿中, 符紙燃盡時并未出現白光, 直至姬無晝垂下手去白光才起, 很容易讓人想到他手裏是不是還有另一張符紙。
至于這另一張符紙為何能将他們傳回半月堡……
鹿辭問道:“是不是只有燒過的符紙才能傳送?”
姬無晝見他思路如此清晰,欣然道:“沒錯。”
鹿辭點了點頭。
這便完全說得通了。
既然信衆在自己家中空地燃燒符紙可以将空地變為傳送點,那麽姬無晝自然也可以在這半月堡燃燒符紙, 使這裏變為傳送點,随後将那張燃燒過的符紙帶在身邊, 便可以成為最便利的傳送符。
鹿辭正想着, 姬無晝卻伸手将那張符紙塞進了他的手中:“拿着,往後出去玩若是迷了路,只要在人間大陸範圍之內,無論身在何處都可以随時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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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辭敏銳地捕捉到了他話中的重點——人間大陸範圍內。這也就是說大陸之外的秘境和懸鏡臺并不包括其中,難怪先前參與逐赦大典時姬無晝沒有選擇用符紙傳送, 而是乘坐鹿輿往返。
姬無晝并不知他在想些什麽,道:“你先回去休息吧,今日逛了那麽久應該也累了。”
鹿辭道:“你不回去?”
姬無晝道:“我還有事。”
鹿辭想起東瓶說過他每夜子時才會就寝,便沒再多問,點了點頭轉身向外走去。
剛走到冰牆邊,姬無晝忽道:“等等。”
鹿辭回過頭,姬無晝幾步上前,解下鶴羽長袍披在了他身上,道:“行了,去吧。”
想起上回推讓無果,這回鹿辭索性不再嘗試,順從道:“多謝。”
說罷,轉身踏出冰堡往河邊行去。
冰橋小閣中。
鹿辭推門而入時,見南橋還保持着他上午離開時的姿勢坐在那裏低頭書寫,詫異道:“你在這寫了一天?”
南橋擡起頭:“嗯。”
鹿辭道:“不累麽?”
南橋道:“累。”
鹿辭道:“那你還寫?”
南橋道:“沒寫完。”
鹿辭:“……”無法反駁。
他心知這位耿直大哥不好溝通,也不打算再繼續搭讪打攪,點頭道:“那你繼續。”
南橋道:“嗯。”
說完,面無表情低頭繼續動筆。
下橋離開河岸,繞過幾間屋宇後,鹿辭已是徹底脫離了冰堡的視線範圍。他逐漸放慢了腳步,低頭看向了身上的鶴羽長袍。
這件長袍所用的鶴羽都是連根帶梢的完整羽毛,也就是說它們并非是從靈鶴身上剪下,而是連根拔出,且按照整件長袍所用的鶴羽數量來看,被拔毛的靈鶴恐怕還不止一兩只。
鹿辭輕嘆了一聲。
他并無意指責什麽,只是心中略感沉重。
當年抵達秘境時,他的木盆是被一只靈鹿拖上的岸,師父還用“鹿”給他做了姓,或是因着這份淵源,他自小便對秘境中的靈禽靈獸頗為喜愛,也頗為親近。
後來有了指笛伏靈,他更是如魚得水,就好像伏靈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伏靈的笛音就是他與靈禽靈獸交流的言語。
然而他也知道,其實大多同門看待那些靈禽靈獸與看待家禽家畜并無不同,若不是師父不準,恐怕當年就已經有不少被拆吞入腹了。
鹿辭沒道理因為自己喜歡就要求別人也喜歡,更沒道理因為自己珍視就不許旁人輕賤,但看着這麽一件鶴羽長袍,他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行過一處池上曲橋,鹿辭遠遠聽見了幾聲笑語,緊接着便看見昨夜見過面的大弟子陸雁書并其他幾人正有說有笑地迎面走來。
那些弟子很快也看見了鹿辭,皆是眼睛一亮,加快步子小跑着迎了上來。
“小師叔怎麽在這?”陸雁書道。
鹿辭沒料這稱呼他叫着倒還挺順口,笑道:“随便逛逛。”
那幾人看了看他身後方向,道:“這是去了鏡月河?”
鹿辭這才知道原來那河還有名字,點了點頭:“嗯。”
陸雁書立刻露出了幸災樂禍的壞笑:“是不是剛上橋就被南掌事攔回來了?”
鹿辭一聽,心想:原來那小閣還真是個“崗樓”啊。
不過,他并沒有被攔下這件事解釋起來頗為麻煩,畢竟連他自己也不明白姬無晝為何獨獨給了他“可入禁地”的殊遇,索性避而不答,轉而問道:“你們宮裏的靈鶴養在何處?”
“靈鶴?”少年們果然輕易就被轉移了話題,但卻很是面面相觑了一番。
陸雁書奇怪道:“我們宮裏沒有靈鶴啊,那東西十年前不是就滅絕了麽?你說的是靈鹿吧?”
鹿辭怔了怔:“滅絕了?”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鶴羽長袍:“那這件長袍?”
陸雁書恍然道:“哦,你是說這個啊!這我以前問過師父,師父說這長袍比仙宮年紀還大呢,早就有了。”
鹿辭并不記得姬無晝離洲前有這麽一件長袍,而靈鶴之所以滅絕大概也就是當年那場瘟疫所致,照這麽說來,這長袍是在他離洲之後,秘境被毀之前得來的?
“小師叔這是要回玉鹿閣?”陸雁書打斷了他的思緒。
鹿辭點了點頭,陸雁書又調侃道:“師叔可別迷路了呀,認識路嗎?可需要我們護送你回去?”
鹿辭無奈一笑,搖了搖頭,與他們又閑話了幾句後便繼續往玉鹿閣行去。
今日偶遇那搭讪青年之事還沒什麽頭緒,緊接着又在祈願殿中想起了宋鐘在青樓廂房燒過祈夢符,明明是看似無關的幾件事,卻總讓鹿辭隐隐覺得暗藏着什麽未被發覺的關聯。
思及姬無晝在逐赦大典之前的“洩題”,大典後“搶人”的舉動,再想想他交待南橋的那句“宮中任何地方都可以去”,鹿辭愈發覺得自己先前冒出的“姬無晝認識宋鐘”的念頭很有可能并不是錯覺。
思及此處,鹿辭忽地心念一動:如果姬無晝先前就與宋鐘相識,那伏靈會不會是他當年和靈器一起從秘境帶出,後來贈予宋鐘的?
所以他才會對宋鐘身上伏靈的來歷完全不好奇,所以今日才會輕飄飄地說出那句“你不是會召靈鹿”?
就這麽邊走邊想,鹿辭不消片刻便已是回到了玉鹿閣門前。
推開屋門,跨過門檻,他第一眼還沒覺得有什麽不對,然而等他定睛再看第二眼時,猛然被驚得呆在了原地。
什麽情況?
床呢?!
——原本放置床榻的位置如今變成了一套桌椅,而與床榻一同消失的還有牆角火爐旁那只用于暖床的扁平銅爐。
瞠目結舌的同時,鹿辭突然想起了上午東瓶意味不明的那句“我明白了”。
她到底明白什麽了?
能把我的床都給明白沒了?!
想着,他快步行至內間,便見內間毫無變化,所有擺設都與他走前別無二致。
呆立片刻後,他當即打算去找東瓶問個清楚,然而剛一轉身卻發現——他壓根就不知道東瓶住在何處。
鹿辭:“……”算你狠。
他憤憤脫了長袍,如昨夜一般洗漱後回到內間,掀開被子把自己摔上了床,理直氣壯地想:這回可莫要說我賴着不走了,要怪就怪你那好掌事去!
……
子夜。
鏡月河上,冰橋小閣。
姬無晝坐在南橋對面,翻看着案上的簿冊,問道:“都記完了?”
簿冊中密密麻麻滿是賬目,不僅有渡夢仙宮的“壽運憶”和金銀收支記錄,還有幻蠱和箴言兩宮進項以及懸鏡臺的案犯記錄。
南橋答道:“是,這幾日紀宮主和彌桑宮主都在逐赦大典往返途中,未有進項。懸鏡臺新入一名男犯,已查實在犯案前确曾有過垂死跡象,應是邪壽續命無疑。”
姬無晝點了點頭,合上賬本擱在桌上,道:“明日你去趟青州,打聽一下木生堂為何要從燕州搬去那裏。”
南橋也不多問,颔首道:“是。”
姬無晝站起身來,囑咐了一句“早些休息”便準備離去,然而走到門邊卻又想起了什麽,回頭道:“他今日可有問你什麽?”
南橋無須提示便知“他”指的是誰,回憶片刻後挑了自認為最奇怪的一句道:“他問我可有兄弟。”
“兄弟?”姬無晝眯了眯眼,但很快便像是猜到了這問題的用意,恍然一笑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
回到玉鹿閣前,姬無晝輕聲推開門,甫一定睛便是一怔,如先前的鹿辭一般,看着那原本床榻的位置上擺放的桌椅不明所以。
片刻後,他疑惑蹙眉徑直走向了內間。
他的腳步雖快卻輕,直至步入內間看清床上好端端熟睡的人後,這才緩緩松開眉頭。
站在原地琢磨片刻,他終于像是明白了什麽,止不住的笑意從眼底嘴角滿溢了開來。
東瓶真是越來越懂事了。
下月該加份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