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安娜轉過頭, 再次看向那些人。
他們就像是她的朋友朱莉一樣,有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想法, 誤解或抨擊她的愛情, 絕不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 但就算他們沒有将抨擊她當成主業,她也很難無視他們的聲音。
最關鍵的是,以後抨擊她的,可能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
可能是同時撫養五個孩子的家庭主婦, 在烤櫻桃餡餅的空隙, 在報紙上看見了她和謝菲爾德戀愛的新聞, 這位主婦可能當時不會有什麽感想,但事後絕對會将她的事情當成談資, 在一次鄰裏聚會上說出來;
可能是她未來的影迷,他們欣賞或迷戀她在銀幕上的表演, 将她的海報貼滿卧室, 但之前有多麽迷戀, 知道她和一個65歲的老男人在一起後,就會有多麽厭惡;
可能是她的同學,他們了解她,又不了解她,知道她的戀情後, 或許會聚在一起,驚訝中帶點兒厭惡地讨論她戀老的事情,不會再稱呼她的名字,而是用“那個和65歲老男人談戀愛的女孩”指代她。
他們的偏見、歧視和議論,會像透明卻惱人的蛛絲, 封住她的嘴巴,綁住她的手腳,勒緊她的心髒。可能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很難從被誤解的狀态中走出來。她是個樂觀的女孩,但再樂觀的人都有難過的那天。或許她會因為周圍人的誤解而一蹶不振,甚至沒辦法再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但這個世界上,除了她,還有很多人被歧視、被誤解和被诋毀。
就像那些游.行的女權運動者一樣,她們為了反對男性審美,摘掉胸罩,剪短發,穿海軍軍士襯衫和喇叭褲,把男人的剃須乳當成香水使用,甚至為了擺脫女性的刻板印象,把自己餓到瘦骨嶙峋。①
随着女性的聲音在社會上越來越響亮,各種反對聲也越來越刻薄,有人說真正的女人正在消失,有人說新時代的女人放.蕩又下賤,有人在女權運動者的呼聲中擔憂男性的未來,但不管那些反對聲如何尖銳,女性解放運動從未停止過。
每個月都有惡性種族沖突發生,監獄裏大多數都是黑人,獄警則都是白人,走在大街上,有人看見游手好閑的黑人都會恐慌,但人們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抗種族主義。
即使她的戀情不被歧視,她的性別,她的膚色,她的出身也會受到歧視。
她要做的,不該是反對那些歧視的聲音——太多,也太雜了,沒辦法反對;而是和那些聲音平靜共處,然後頭也不回地前進,直到那些聲音再也追不上她的腳步。
畢竟,當初在課堂上大喊她是“ho”的同學,已經追不上她了。
想到這裏,安娜回過頭,緊緊地抱住了謝菲爾德。
“柏裏斯,你不了解我。”她輕輕地說,“我媽媽是應召女郎,我在貧民窟長大,聽過太多抨擊和诋毀。”
曾經那麽難以啓齒的、不敢訴諸于口的過去,居然這麽輕易地就說了出來。
“上學的時候,曾經有個老師當着所有同學的面,說我永遠不會有出息,但我現在可有出息啦。我有愛人,有理想,還是一部電影的女主角——”她露出一個微笑,歡快地、柔和地、嘆息似的說道,“柏裏斯,我的前途一片光明!”
謝菲爾德看着安娜,他的少女,他的情人。
她微微上翹的嘴唇是鮮紅色的果凍,眼睛大而明亮,奕奕有神。她的肌膚鮮嫩,有兩個可愛的酒窩,臉上淡黃色的汗毛就像是軟桃的茸毛一樣,令他心醉神迷的同時,也讓他深感罪惡和煎熬。
有時候,他真希望她已經老了,這樣就不必被他無恥地占有青春;但有時候,他又希望她永遠青春蓬勃,充滿生氣,這樣就能去探索那些還未探索的可能性。
只是前途光明還不夠,他會讓她的前途永遠平坦、光明。
謝菲爾德用指關節輕輕碰了一下她的鼻子,聲音很啞:“那你可以承受那些後果嗎?”
本以為她會思索片刻,再給出答案,誰知,她還是像早上那樣不假思索,對他燦然一笑,說:
“我可以。”
他定定地看着她,心神澎湃,所有顧慮都在這個笑裏粉碎得一幹二淨。再也無法抵抗她的魔力,他将手指插進她溫熱的頭發裏,把她的臉龐拉近了一些,吻上了她微張的嘴唇。
這個吻是炙熱的火苗,同時點燃了兩個人。她滾燙的嘴唇,暖烘烘的肌膚,動物一樣細軟的頭發讓他忘記了一切。他用力扣着她的後腦勺,幾近瘋狂地與她唇舌纏綿。她不由自主倒在他的懷裏,呼吸愈發急促,頸項的汗毛一根一根地豎了起來,享受似的用鼻子哼了一聲。
面對愛情,她一直都這樣坦誠、勇敢,不知羞怯也不知退縮,就像早上的時候,她明明是吃虧和被占有的那一方,卻發出了得逞的歡笑聲。
誰能想到,他會在黃昏日暮的年紀,被一個年輕女孩教會勇敢。
一吻完畢,安娜有些眩暈,将頭靠在他的肩上,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咕哝着說:
“我覺得,我們應該紀念一下這個日子。”
他低頭望着她:“你想怎麽紀念?”
她蹙起臉,思考許久,冷不丁問道:“你以前是怎麽和你前妻慶祝結婚紀念日的?”
“……”
這狡黠的女孩是故意的,故意提起他的前妻,好讓他允許她來安排接下來的行程。
比她多活了四十七年,有過三段婚姻,的确是他的錯。謝菲爾德無可辯駁,只能同意安娜的要求。
她興沖沖地指揮司機去百貨商場。司機不确定地看向謝菲爾德。
謝菲爾德點點頭,口吻平和地說:“女主人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
這句話透露出兩個意思:一、安娜是女主人;二、安娜和謝菲爾德的地位平等。
司機滿臉震驚,卻不敢過多探究,驅車去了百貨商場。
剛走下車,安娜就将溫熱的小手塞進了他的大手裏。所有人都在看她——這麽美麗的女孩,沒有人能不看她。她卻滿不在乎那些意味不明的視線,始終緊緊地牽着他的手,生怕弄丢了他似的。事實上,從今天起,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她了。
安娜快樂極了,也緊張極了。
這是她第一次和謝菲爾德逛百貨商場,還記得幾個月前,她深陷債務危機,孤注一擲地買了一條蕾絲睡裙,試圖勾引謝菲爾德。誰知,那個荒唐的決定,并沒有将她送入深淵,反而把她送進了一個全新的世界裏。
她在這個世界裏,擁有了愛人、理想和閃閃發亮的未來。
前所未有的愛意和幸福感在她的胸口湧動,微笑已經不足以表達她的喜悅了。她對每個路過的人都露出明豔的笑臉,因為她最愛的人就在她的身邊。
再次從百貨商場走出來時,安娜已換了一身裝扮:露背珊瑚紅長裙、露趾高跟鞋,正是她第一次夢見謝菲爾德時的打扮。
與夢裏不同的是,現實的謝菲爾德并不嫌棄她的粗野。她很久沒穿高跟鞋,走得小心翼翼。他耐心地陪着她,單手扶住她的腰,等她習慣細高跟,看見難走的路,還主動問她,要不要他抱她。
她立即勾住他的脖子,笑盈盈地說:“要。”
于是,他在衆目睽睽之下,将她打橫抱起來,走向不遠處的黑色轎車。
有人回頭看他們,交頭接耳,餘光中甚至還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安娜完全不在意他們在說什麽,她摟着謝菲爾德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用勁呼吸着他頸間清冽的氣息。
她真的好愛他,愛意在心中無限膨脹,幾乎要将一顆心撐壞了。
司機幫他們打開車門,謝菲爾德一只手墊在她的頭上,防止她磕碰車頂,把她放在後座上。她的高跟鞋卻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司機剛準備去撿,就被謝菲爾德撿起來,順手幫她穿了上去。看見她的腳後跟有些發紅後,他眉頭微皺,說:“下次別穿這個了。”
旁邊司機看見這一幕,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安娜像沒看見似的,擺出一個十分撩人的姿勢,對他招手:“你快進來,我想親你了。”
逛完商場,安娜突發奇想,想去海邊,謝菲爾德當然是無條件同意。于是,司機開了三個小時的車,把他們送到了最近的沙灘。
安娜在商店裏買了一套做工粗糙的白色比基尼,拉上前後座的隔板,準備在車裏更衣。謝菲爾德抽出一支煙,原想在車外等她,卻被她強硬地按在了車裏。
她半褪下珊瑚紅的長裙,将兩條光溜溜的腿放在他的膝蓋上,雙手背到身後,系上比基尼的細帶。她的鎖骨上,有他早上留下的紅色紅痕。見他的視線停留在那裏,她對他眨眨眼,兩條腿蜷縮起來,半跪在後座上,用膝蓋走到他的身邊,在他的耳邊低語:“什麽時候再來?”
他不答,扣住她的手腕,把她推開了一些。熱烘烘的少女氣息消失了。她笑着脫掉裙子,換上內褲似的泳褲,跳下車,朝沙灘跑去。她的身影越來越小,他的反應卻始終消不下去。
謝菲爾德沒有換泳裝,只脫了外套和鞋子,穿着單薄的襯衫,一只手插在褲兜裏,跟在她的身後。
太陽毒辣,沙子滾燙,安娜沒跑多久,就累癱在沙灘椅上。他在她的身邊坐下,遞給她一瓶插着吸管的冰鎮汽水。
原以為這女孩累成這樣,就不會再胡鬧。她擡起臉來,做賊似的望了望四周,忽然解開了比基尼的帶子,兩片嬌嫩的嘴唇撅起,對他“啵”了一下:“我想要你幫我塗防曬油。”
謝菲爾德明白了,這小姑娘滿腦子都是折磨他的壞主意。
他接過防曬油,盡管不去看她身前的圓潤形狀,但只看她的後背,依然備受煎熬。她的脊梁骨自然凹陷,背上的肌肉像芭蕾伶娜一樣緊實、健美。只是看了一小會兒,他的血液裏就都是她赤褐色的影子。
好不容易擦完她的後背,她卻用腳掌踢了踢他的手,撒嬌說:“腿上也要。”
謝菲爾德停頓了一下,握住她的腳丢在一邊,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冷臉:“自己擦。”
愉快的約會很快就過去了。
回到別墅,用完晚餐,安娜一直想和謝菲爾德再來一次,但那老家夥對她的暗示視而不見,用完餐就去花園抽煙了。
安娜撅起嘴,有些不高興。她想了想,從書包裏拿出一本沒翻過幾次的課本,走到謝菲爾德的面前,甜甜地問道:“柏裏斯叔叔,可以上樓幫我輔導功課嗎?”
謝菲爾德今天被她折磨夠了,一眼看穿她想幹什麽,用一根手指撣了撣煙灰,淡淡地答道:“沒空。”
安娜:“……”
她還沒開始勾引呢。
作者有話要說: 安娜:果然愛會消失的對嗎
注釋①出自《光榮與夢想》第四部分第三十二章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娜女鵝媽媽養你 8個;謝怼怼、易烊千玺的欣欣欣、不咕鳥、老衲、木瓷錦、茶葉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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