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五年
白駒過隙,忽然而已,這一日就到了賈環拜師的正日子了。一大早,白雲觀裏的人都忙活了起來。因賈環只是拜無名道長學醫,并非出家修道,因此請來觀禮的,都是在杏林中造詣極高的人。
比如太醫院的院判呂先生,善治傷寒的張氏聖手張清等人。
這些人前一天就到了。杏林高手無名道長收關門弟子,他們這些好友們可是沒少猜測,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小子,居然能入得了無名道長的眼。要知道,當世許多醫學世家中,那些天份極高的子弟,可沒少找到白雲觀,想着能否拜入無名道長的門下,卻都被拒絕了。
而今天拜師的這位,聽說還是無名道長自己提議的呢,由此可見,這位還未謀面的幸運小子,資質絕對不低。
如此多的名醫彙聚,賈環怎麽可能放棄這麽個好機會?于是小小的賈環時常邁動他的小短腿,在這些醫術大家們“坐談”的時候,拿着自己整理好的問題,仔細的問着。因着無名道長的面子,加上賈環所問的問題都挺有深度的。這些人漸漸的也會依照賈環提的問題展開讨論,畢竟人們生活的經歷不同,所受的教育不同,或者當時所處的環境不同,看問題的方法也會有所不同。
慢慢的,這些醫道大家們發現,通過這種不時的讨論,他們看待問題的眼光有了變化,許多困擾多年的問題,居然迎刃而解了。
因着這一事,一場拜師禮變成了醫學研讨會了。衆位名醫聚在一起,不時的将自己半生醫治的典型病例拿出來與人分享。
賈環可是不遺餘力的對老道長灌輸知識共享,方能将醫術發揚光大的信念。還結合後世中醫因從業者敝帚自珍,導致中醫幾乎被西醫擠出醫學界的事實,逐步的給老道長洗腦。如今,老道長為了中醫計,對着這些來的好友們也灌輸了起來。
這一來,半個月的時間又過去了,賈環安心的在他的靜室中背着《湯頭歌》、《藥性賦》、《十八反》、《十九畏》等等,從後世來的他明白,中醫學習,基礎十分的重要,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才行。
而這一時間,白雲觀雲集了幾位名醫,一人随口提點他一句,好過他實踐良久的。半個月後,衆位名醫意猶未盡的各自歸家了,這幾位可都是醫癡,有此相聚提高醫術的機會,大家都不願意回去,只恨不得日日與衆人抵足而眠。
最後還是賈環說了:“衆位先生治學之嚴謹,令人敬佩。只是衆位都是當世名醫,有多少病人等着先生們救治,半個月的時間交流經驗也盡夠了。衆位先生不如相約明年此時再次相聚,或在白雲觀,或在各位心儀之所。衆位還可以帶上中意的晚輩後生一同前來,通過交流心得體會,以期提升大家的醫術。如此可好?”
幾位年過花甲的名醫聽了賈環的話,不禁點點頭,“此子所言及是,那來年的此時,咱們再聚如何?”
衆人紛紛點頭同意,此時卻有一個不同的聲音問道:“這樣的醫術交流的确讓我等受益非淺。只是民間俗語說: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如今許多的醫學之家都有不少壓箱底的東西,若或有一日為他人學去了,卻又如何是好?”
說話的人是個二十多将近三十歲的人,應該是同長輩一同出來見世面的,他的這番話倒也得到不少人的共鳴。
賈環笑了:“先生此言差矣!”賈環才三歲,這聲音軟軟糯糯,好聽極了,此時衆人見他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無不憐愛之極,“醫者,本就是治病救人的,醫者的醫術高了,便是天下病人的福音了。這交流經驗并不是讓大家将自己拿手的東西貢獻出來,只是大家互相學習交流的平臺而已。再者說,醫者從學徒到可以獨立看病,及至成為一位名醫,其中的路有多難,先生應該比小子清楚。一種藥方,或是治人之法可以成為壓箱底的東西,豈是那麽好學的?”
這一番童音稚語,說得在座的醫家們頻頻點頭:“小友所言極是,倒是咱們心思狹隘了。這樣吧,一年後咱們幾個老家夥起頭,向天下名醫下貼子,言明今日交流之言,有願意來的最好,不願來的,也不勉強,老夫相信,定是有人能夠看得透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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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正是太醫院的院判,他這話一出,剛才說話的年輕人臉都憋紅了。
賈環又道:“這世間,病人總比醫者多,哪裏能醫得盡?若是人人敝帚自珍,幾百年後,這華夏的醫術怕是要消亡了。”後世的中醫式微,不正是老祖宗們不願交流提高,乃至漸漸被西醫擠兌得都快沒站的地方了?
“有這麽嚴重麽?”有些人不信。
賈環笑了,“華夏上下幾千年,曾經有多少驚采絕豔的技藝。先秦諸子百家,百家争鳴,留下了多少濃墨重彩的篇章。而今,又剩下了多少?焉知,這醫家,幾百年後不會步他們的後塵?”
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全都低着頭沉思着,似乎有些道理。
老道長總結:“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于醫道之上,也是同樣的道理。如今海外往來的便有不少夷人的醫者,我這小徒弟雖說童言稚語,卻也并非全無道理。未雨綢缪總是不錯的。”
當下,幾位老人紛紛點頭,最終老院判一錘定音:“就此定下了,其他人如何,咱們不必管他,咱們自己人知自家事便成了。”
至此,賈環便在白雲觀住下了。他第二世便是個醫術高超的戰地醫生,與今世學習華夏醫術相結合,這活人的本事可比無名道長高多了。
好在老道長為人通達,二人雖名為師徒,實為益友。而名醫們的交流會也一年年的辦了下來,許多有識之士也看出了這交流會的好處來,加上如今景朝并沒有閉關鎖國,沿海地區,往來各國的可不止有商人,還有藝術家、傳教士,帶來了不少在當時比較先進的知識來,其中便有西醫。于是,來參加的名醫也逐年增加。
幾年後,白雲觀成為交流會的固定場所,每年到這個時間,許多久病的之人,以及有心提高醫術的各方醫者全都雲集白雲觀。也是在那個時候,賈家的人才知道,當年賈環拜師,并非出家,而是學醫去了。小小年紀的賈環,一手醫術也讓知道他的人贊不絕口。
在此其間,賈環利用趙姨娘給他的銀子,在大家的幫助下,買下了京城繁華大街的一間鋪子,出租了出去。他如今年紀還小,又深知做生意如果沒有牢靠的後臺,就憑證他這三頭身的小豆丁,分分鐘都是給人家送菜的份!
因此他只坐收租金,并不自己開店,等過幾年,等他能力更大了,再來做大的生意。現在,收點租金,夠他一個月的零花也就是了。
師徒二人時常雲游四方,救治病人,二人在民間的名聲極高,甚至有受他二人救治的百姓給他二人設立長生牌位。每年他二人都有好幾個月在外奔忙,只在交流會之前回應該。賈環身有長技,現在,他還沒有辦法同賈家撕扯開,科舉就先放一放了。
一老一小在外行走,總得有所倚仗,老道長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醫蔔、武功。不過賈環人小氣弱,最終他還是将自己的那把袖珍槍貢獻了出來,又仿制了一把,老道士留着以防萬一。熱武、器比之冷兵器總歸是方便一點。
時光匆匆流逝,一轉眼,五年過去了。
當初賈環說的是出外三年,誰知這時間一過,卻已是五年了。三年時間一到,賈家也沒有人想起自家還有個環三爺來。仿佛這人從來都未曾出現似的。賈環樂得自在,除了每月給趙姨娘的平安信之外,賈府與他,似乎從來不曾有過交集。
五年來,趙姨娘留心賈家的做派,越發深信當初賈環所言。慢慢的,對賈府也就淡了。于是她也學起了周姨娘,都修煉成了“木頭人”了,八風吹不動的,如此一來,在王夫人的院子裏,倒是比之前好過不少。
這幾年間,政二老爺被賞了不少美人來,這些美人個個都是顏色正好的時候。王夫人整日同這些美人鬥,得防着再次出現庶子庶女來嗝應他;同賈母鬥,得把寶玉的心給攏到她這個當娘的身上來。整個人生生的老了幾歲,也沒時間去管安份守己,已經失寵了的兩位年紀大的姨娘了。
探春依舊瞧不上她的生母和弟弟,堅持抱緊王夫人和賈寶玉的大腿一百年不動搖!不過趙姨娘如今對她的心也冷了,反正環兒答應将來為他姐姐尋個好的歸宿,這也算是她身為母親能為自己女兒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将來她的人生如何,就得她自己去過了。
正如環兒說的,每一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就是跪着,也得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