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師父總是在感慨,不應該教我武的。他讓我藏拙,就算在師姐面前也得這樣,他跟鳳笙說的是一個道理,以前我還以為他怕師姐發現他偏心藏私。
師姐長我一歲,是在我七歲那年被一個仙風道骨的老人家送上來的。她是個可憐人,原本出身豪門大家,過着富家小姐的生活,可是忽然有一日父母都被賊人殺害了,老道人救了她,可沒有能力教她武功,便把她送到了我師父這兒來。原應該她叫我師姐的,可是她不願意,師父也由着她。
師姐瞧不起我,是因為我性子裏的野性。
可是你如何讓一個自幼在山林間長大的人,與一個大家閨秀一般,舉止娴雅。
師姐下山是在她十六歲的那年雪夜,我在那寒冷的山林裏頭呆了好幾個時辰,才捉來一些野味,打算做一頓豐盛的晚餐慶賀她的生辰。師父沒有露面,師姐的眼睛紅彤彤的,就像是大哭過一場般,她抓起了一只野雞,用力地丢在了我的身上。襖子上雪痕未幹,如今又添了一些油漬。師姐對我很壞,可是她是我在無名山上唯一的玩伴。我看着她離去的身影,也只能讷讷的說道,願你開心。
師父從屋中出來的時候,我的發絲與衣領上,已經積滿了雪花,我已經凍得沒有知覺的。習武之人應該是不怕冷的,可是我還是覺得冰寒的厲害。對于師姐的離去,師父只字不提。後來,他對我嚴厲了起來,在練武上,不再像以前那般,允許我有些許懈怠。
司文閣裏頭的人當真是整日吟詩作對,或招幾個二八女郎持着紅牙板兒淺斟低唱,難怪墨舞說起他們的時候語氣中都夾帶着幾分嫌惡。我原本不明白司文閣存在的意義,後來在書中看見了那一份份語氣激昂的檄文時候,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麽。墨閣除了在武林人士中占有一分地,他們還要借助那些文人之力,或是歌頌太平,或是替他們大聲斥罵他們眼中的跳梁小醜。
鳳笙不讓我顯露真本事,我也只能夠窩在了司文閣中,聽着那些文人墨客的吹噓,或者同墨舞出去飲酒,醉個痛快。
師姐在墨閣之下的天機門,那兒不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夠進去的,就算是同屬于墨閣的人也不行。墨舞作為副閣主,她自然是有權力将我帶過去,可是我同她提了一次,她僅僅是微微一笑。但是與墨舞混熟之後,我比其他人可是自由多了,除了天機門,其他地兒自由出入。那司音閣是軟香溫玉之地,我又如何能夠錯過。
者邊走,那邊走,底處美人有?
那邊走,者邊走,緊握纖纖手。
閣主命令傳來得時候,我正與姐姐妹妹們在一起唱歌,時不時也學着她們一般擺弄着腰肢着。也不知是來的那人太急了還是怎麽着,他并沒有認出我,我混在了司音閣的姐姐們中間,被幾頂小轎子擡向了一處府邸。
陪酒作樂是免不了的。司音閣的弟子們也似一般的青樓楚館,有的出賣自己的歌喉與琴技,而有的出賣自己的色相或者是靈魂。她們聽從閣主的命令,一絲兒苦味都不會浮現在臉上。在上轎子之前,她們是讓我離開的,可是瞧着她們那語笑嫣然的模樣,我忽然有幾分的酸楚,不願意就此離開了。
那些瞧着衣冠楚楚的武林俠士,家中或有嬌妻美妾,可是在與朋友作樂的時候,他們要飲酒,還要女人。我聽說,有些人殺人之前,一定要尋一個足以匹配自己的女人,翻雲覆雨。他們最想要的是那種清高又放蕩的女人。
到了那些人宴飲的地方,姐姐們紛紛滑向了那些人的懷抱,軟語溫言,持着酒杯嬌聲勸,我站在了中間,顯得極為突兀。回頭看,那青色的帳幔被風吹起了一角,我要走出去,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新來的?俏得很。來爺的懷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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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閣閣主向來會識人。”
……
或是含着醉意的調笑,或是清朗中含着一絲戲谑的喊叫,我低着頭瞧着地面,無法向前,也無法往後一步。這兒有墨閣的弟子,并不是指司音閣的那群人,而是那我熟悉而又似陌生的面孔。
我可以無視周遭的一切目光,定定地站在那兒,可是那群男人呵,他們等不住。一副令人作嘔的面容闖入了我的眼簾,我覺得有幾分驚恐,想要避開那只肥碩肮髒的手,可是最後腳步硬生生地頓住。
那只手并沒有如同想象中一般,落在我的肩上。
“原來是鳳大小姐,有失遠迎,失敬失敬。”那個人悻悻地說道,只是那一雙流裏流氣的眸子,還在我身上打量。
“這是我的人。”鳳笙帶着我坐到了她的位上,湊到了我的耳邊問道,“你怎麽會到這種地方來?你進了墨閣難道去了司音閣?”
鳳笙的語氣很不滿,我聽出來了。我搖搖頭小聲地說道:“不是。”
“那你——”鳳笙才開口,她的話就被人打斷了。
原本坐在一邊默默看戲的人站了起來,她勾唇不屑地問了一句:“我墨閣的人,幾時變成你鳳笙的了。”
我确實很想師姐開口替我說話,但絕不會是現在這個時刻。
是因為想看着我在那些男人手下出醜,而被鳳笙所阻撓而心生不甘與埋怨嗎?為什麽要在鳳笙替我解圍的時候站出來百般刁難呢?她總是知道如何讓我失望,如何讓我的一顆心變得冰冷無比。
鳳笙的唇邊勾起了一抹笑,輕蔑中帶着幾分冷然。她只是飲了一杯酒,趁我還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時候,唇印了下來。
冰涼的酒水順着我的脖頸下淌,微涼。
砰地一聲,師姐将手中的酒杯捏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