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回京
見他如此堅持,趙離人無法,只得答應,不過也不是馬上就讓他去的,“你想去我不攔着,但你現在這 身子确實不行。萬一過去,再被沖撞到,我不得後悔死。等張太醫來了,給你看過診,沒問題了,再去。”
陳庭月有點兒急了,正要開口,趙離人又道:“都被關在牢裏跑不了,一時半會兒也死不了。不着急。 你要是不聽我的,我就不準你去了。”趙離人拉着陳庭月的手,半是勸解,半是威脅道。
見趙離人這般強硬,陳庭月只得嘆了口氣,然後應允。
趙離人笑了笑,起身拿過旁邊放着的蠶絲繡織薄毯,蓋在陳庭月的腰下。嘆息道:“你這身子啊,我成 天挂在心上,恨不得把天上的仙丹都給你弄下來了,你倒好,自己一點兒都不上心。”
陳庭月忍不住笑了笑,“哪有你說的那麽嚴重,只是虛了些而已,養養就過來了。”
趙離人輕哼了一聲,幫他把薄毯掖好,輕啄了下他的唇,在陳庭月紅臉怒視中退開,“你沒聽太醫怎麽 說?要好好将養,本就傷了根基,再不養着......”趙離人将後面的話吞進肚子,“我倒是想好好給你養養,
你卻渾不在意,折騰我也就算了,還折騰了自己。”
陳庭月的臉愈發紅了,有些難為情,轉移話題道:“你這腿......當初是騙我的?”
趙離人頓了頓,拉過陳庭月的手,一邊把玩兒着,一邊漫不經心道:“自然不是。”
陳庭月有些不信。
趙離人忍不住笑了下,“要不我下來給你走兩步,讓你看看?”
陳庭月搖了搖頭,那倒是不用的。“可你當初不是跟我說......你的腿......”陳庭月将後面幾個字咽了回
去。
趙離人倒是不在意,“是廢了。現在也沒好,路是能走的,但也确實是個瘸子。平日裏走慢些是看不出 來。若是快步走,就不成了。更別說跑了。”
陳庭月心裏一酸,沒有說話。
陳庭月食指彎曲,輕輕刮了下陳庭月白皙的臉,安慰道:“只是我這個人有些懶怠,故而才坐輪椅,讓 你如此,實在是我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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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庭月搖頭苦笑,“你是太子不可随意認錯的。”
趙離人一頓,臉上的笑緩緩就收了起來。将陳庭月滑到腰下的薄毯又往上拉了拉,淡淡道:“我們倆何 至以這麽生疏?在你這兒我不是太子,我只是趙離人,我知你百感交集,一時緩不過來。但我從未想過其 他,我只知你是小四,我想要一生相伴的人就好了。”
陳庭月張了張嘴并未說出什麽,良久,才低聲道:“當時不告而別,對不住你。”
趙離人輕聲道:“若說對不住的話,豈不是我更對不住你?當年你若不曾管我,那是不是你就能平安喜 樂一生?不會像現在這般,身子孱弱,還中了毒。”
陳庭月擡頭看他,“說這個做什麽,當年之事,是我自己選擇,我從未後悔過。”
趙離人表情淡淡,“當年救我之事你未曾後悔,如今卻同我說對不住,讓我情何以堪?我們之間何至如 此生分了。”
陳庭月苦笑,過了片刻才道:“真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會說?如今竟說的我啞口無言,難不成嘴皮子,還能練嗎?”
趙離人失笑。恐怕也就只有他陳小四敢說當今太子嘴皮子厲害了吧。
但趙離人絲毫沒有感覺到不敬,心裏滿滿的只有安心。
兩人都笑了。片刻後,趙離人輕聲道:“再躺着歇會兒吧,過會兒就該用膳了。”
陳庭月就着他的手躺了下去,嘆息着道:“又到時辰吃飯了啊?整日裏吃了睡,睡了吃,這日子也太清 閑了吧。”
趙離人笑了,幫他把壓着的頭發理好,語氣帶笑道:“這就清閑了?”
“還不清閑?整日裏無需操心,無所事事的。”陳庭月任由他擺弄着自己的腦袋。
“可是無趣了? ”趙離人道。順手拿起旁邊的書冊,“要不我給你讀書聽?”
嘆了口氣,陳庭月搖搖頭,低聲道:“這倒不用。也不是無趣,只是有些不太習慣罷了。”
陳庭月将書放下,忍不住笑了,“我以為......之前在太子府的時候你已經習慣了呢。”
陳庭月又是嘆了口氣,百無聊賴的看着床頂的流光帳紗。
趙離人拍了拍下陳庭月的手,“實在無聊,就操心操心自己的身子,年紀輕輕竟敗壞成這服樣子。往後 老了可有你受的。”
陳庭月無奈地看着趙離人道:“從前怎從未見過你這般啰嗦?怎的現在這麽啰嗦?”
“那你如實告訴我你身上的毒是如何來的,我便不啰嗦了,如何?”趙離人盯着陳庭月的眼睛淡淡道。
陳庭月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移開了目光,垂眸看向別處。見他沉默不語,趙離人也不言語。氣氛有些低 壓。
良久陳庭月才低道:“真的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趙離人搖頭道:“不是突然想起來的,我早就想問了,怕影響你的心情,如今你好些了,便想着問問 看,傷這些還可不說,但你身上的毒委實有些詭異,太醫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無法,便來問你。”
陳庭月沉默了良久,吐出口氣看向趙離人,既而苦笑了一聲。
趙離人眉頭快速的皺了下,“可是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陳婷月搖頭,片刻後低聲道:“不是不能說,是不知道該怎麽說。”
趙離人道:“無妨,你不想說,我派人去查就是,你的毒,不能再拖了。”
陳庭月苦笑一聲,道:“你幹脆直接去查就好了呀,有些事情我自己都弄不明白,說不定你查得還能再 詳細些。”
趙離人審視着他,低聲問道:“我派人去查你,你不會生氣吧。”
陳庭月撇了撇嘴,道:“有什麽好生氣的,剛不是說了嗎?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随你查。”
其實不管陳庭月說與不說,他都已經派人去查了,并不是懷疑或者忌憚,純粹就是挂念與心疼,想知道 他這段時間到底是怎麽過的。
将陳庭月的被褥往上拉了拉,把他的手放在被下,趙離人低聲道:“好,我知道了。說了這會兒說話 了,估計你也乏了。再睡會兒吧,用膳了我叫你。”說着,在他的額上親了親。
陳庭月點了點頭,他現在的精神确實有些不濟,順勢閉上了眼睛。趙離人并未離開,坐在塌邊。
睡了半個時辰左右,陳庭月月就醒了,剛一睜眼就看見坐在一旁的趙離人,啞然道:“你一直坐在這裏 呀?”
趙離人見他醒了,便上前扶着他在塌上靠好,并未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輕聲道:“你醒了正好,我還預 備着再過一刻鐘就叫你用膳了呢。”
陳庭月着搖了搖頭,道:“整日裏睡着,并未有多困,睡不長的。”
“還是多睡一些的好。”趙離人道。
陳庭月笑笑沒有說話。
緩了一會功夫,待陳庭月适應了些,趙離人才扶着他起來,出了寝殿,入了正堂。
正堂中間擺着一張大大的八仙桌,桌上滿當當的盤盤碗碗。上前細看,這才看清,上面的菜系都是以溫 補好克化為主的湯菜。
旁的不說,就說中間那道人參烏雞湯。裏面的人參是上百年的高原雪參,珍貴異常,名副其實的軟黃 金,最主要是異常稀少,說是有價無市也不為過了。就連裏面的烏雞都是用藥材養大的剛下蛋的烏雞,最有 營養時入的湯。
大略掃了兩眼,陳庭月再度苦笑,看着趙離人道:“餐餐都預備的這麽多,哪裏吃的完?稍微弄兩三個 湯菜就可以了。”
趙離人扶着他坐下,笑道:“那如何使得?你現在身子本就不好,一定要吃好,睡好,休息好,只給你 兩三個湯菜,哪裏夠?你忘了太醫說了,你每日除了湯藥,滋補藥品也絕對少不了的。”
陳庭月苦笑,“哪裏就這樣嬌貴了?以前餓的爬都爬不起來,傷風發熱也有過,連藥都不曾吃,不也好 好的。如今還能走動呢。”
“之前你吃苦,難道現在我在你身旁還要讓你吃苦不成?我尋你回來可不是讓你跟着我吃苦的。”趙離 人邊說着邊将盛好的湯遞給陳庭月。
站在旁邊的侍膳太監不是趙離人帶來的,乃是別苑裏伺候的。此時正如同木粧子一樣,低着頭一動不 動,更不要說往上看一眼了。他的心裏止不住的惶恐,要知道誰能有這天大的臉面,讓太子扶着入座,又讓 太子盛湯端碗?恐怕當今聖上都不曾有這待遇吧?
陳庭月知道拗不過趙離人,無奈的接過湯碗,用勺子慢慢舀着,一盞茶的功夫才暍完。他剛暍,完旁邊 的侍膳太監很有眼色的急忙上前接過空碗。
趙離人往他跟前的碟子上夾了筷子魚,輕聲道:“這別苑許久沒來過了,許多東西都沒有,只得委屈你 遷就幾日了,過幾天你同我回京,屆時再給你好好進補。”
陳庭月一頓,看着趙離人道:“要回京了嗎?我......也回去嗎......”
“不然昵?”趙離人看着他,回問道,“我此次是代皇上巡查,過幾日張太醫來了,給你看診之後,若是無 事,就該回京了,難道還把你放這裏?”
說話間,趙離人放下碗,似笑非笑的看着陳庭月:“你莫是忘記我這一趟是來幹嘛的吧?”
陳庭月幹笑兩聲,趕緊把自己的碗放下,端起趙離人的碗送到他手裏,“沒有.....沒有...我知
道……”
趙離人睨了他一眼,沒接,語氣涼涼道:“還是說......你不準備給我回京?還想再跑一次?”
一見趙離人的臉都放下來了,陳庭月暗暗咧嘴,抓着趙離人月的手,“沒有,怎麽會呢,你來......接
我,我......再開心不過了......”陳庭月的臉紅的很,這種示弱撒嬌的話,說的他很是羞臊。
但是趙離人的臉還是繃着,陳庭月不欲惹他不快,只能忍着羞去哄。
見陳庭月忙不疊哄着自己,趙離人的心口氣兒這才順了。在旁人看不見的地方捏了捏陳庭月的手,這才 受用的接過碗。
陳庭月臉漲了下,這才端起自己的碗。轉移話題道:“你以巡查之名,整日不出別苑會不會不太好?我 已經無礙了,可以動身往別處了。”
趙離人渾不在意:“我此次并不是真為巡查而來,就是為了來接你的,巡查,只是一個借口而已。”
陳庭月低下頭掩住自己的窘迫,低頭不語。
趙離人失笑,又給陳庭月加了筷子菜,才低聲道:“再過幾日等你身子稍微好些了,我們再動身。”
陳庭月皺了皺眉,“我已經無礙了。若你一直無動作,萬一言官參你怎麽辦?”
趙離人嗤了一聲,冷笑道:“不急。”
見趙離人神色不像勉強,陳庭月便不再多言,兩人氣氛融洽的吃完了飯,歇了歇晌兒,暍了杯茶,趙離 人才扶着陳庭月回了寝殿。
又說了會兒話,陳庭月才睡下去。趙離人見他睡下了也并未離開,而是坐到一旁的軟塌上,倚着炕桌看 着書。
這時,謝陽進來了,輕手輕腳地行了一禮,又上前兩步低聲道:“殿下。”
趙離人放下書,壓着聲音低聲道:“何事?”
“已向其他幾大門派所屬地的官員傳了殿下口谕,皆有回信兒,如今幾大門派都夾起了尾巴,殿下還有 什麽需要吩咐的嗎?”
趙離人低低的哼笑了一聲,道:“只夾起尾巴那裏夠?傷筋動骨了,殘了,才不能煽風點火,知道 嗎?”
謝陽一頓,道:“屬下明白了。”然後行禮退下。
趙離人朝陳庭月的方向看了看,見他睡得正熟,便笑了笑繼續看起了書。
又過了兩日,太醫院院首張太醫總算是到了。給陳庭月診過脈後,也沒說出個一二三來。一連好幾日, 趙離人的臉色就沒好看過。周圍那些侍奉的更加小心謹慎,生怕趙離人發作到頭上。
這日一位身着侍衛裝,卻有些眼生的人進了正殿。
恭敬的給趙離人行了一禮。趙離人看了他一眼眼,然後擺擺手,周圍那些侍奉的人魚貫而出。
陳庭月看了一眼,正要跟着出去時,趙離人拉着他坐了回去,并未說什麽,而是與這侍衛道:“說 罷。”
侍衛并未往上座看一眼,垂眸低聲道:“殿下,宮裏那位聽到了些許風聲,最近有些動作,差了許多人 打探殿下的行蹤。”
趙離人嗤笑一聲道:“也難為她了,這麽多年還能保持着每日算計着過活。”
侍衛垂首不語。
“罷了,随她吧,反正孤也沒想過要藏,讓她打聽吧,能打聽出來多少端看她的本事了。”
“是,屬下明白了。”侍衛恭敬的行了一禮,見趙離人沒有了別的吩咐,這才緩緩的退了出去。 “這是......”陳庭月疑惑的看着趙離人。
趙離人笑了笑,“當今太後娘娘不願過平穩安淡的日子,又作妖呢。”
趙離人輕笑了兩聲,牽着陳庭月的手,細細摩挲着,“成了,不逗你了,昨日裏我問了太醫,你的身子好 了些,我帶你出去轉轉?”
“轉轉? ”陳庭月問道,“去哪?”
“不去太遠的地方,轉悠着,就回京了,順帶堵一堵那些言官的嘴。”
雖說要走,但也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儀仗隊、侍衛隊、再加上雜七雜八的一堆人。不過趙離人本就不 急。陳庭月的身體才有所好轉,受不得舟車勞頓。他的本意就是慢慢來。
等一切準備停當可以出發之際時,又過了二三日。
這日用過早膳,趙離人不知是不是真坐輪椅習慣了似的,竟弄來了個輪椅給他,還理所當然道:“你身 子還未好,萬一再累着你可如何是好?坐着舒服多了。”
陳庭月無語。他們本就是坐馬車,又不是讓他跟在車後面跑,只需他走到馬車前這幾步路就夠了,哪裏 就勞累了?竟還弄來個輪椅?
趙離人也不多勸,只含笑的望着他。
陳庭月妥協。罷了,雖他吧,反正他不嫌麻煩就成。
就這樣,由謝陽和另一個侍衛段從一人推着一個輪椅,衆目睽睽之下推到了馬車前。
趙離人說是轉悠轉悠就真是轉悠轉悠啊。一路上淨撿依山傍水風景秀麗的地方走。長長的隊伍不急不緩 的,走到哪都一副郊游的樣子。
“你還說堵言官的嘴,你這不是給他們遞話柄子嗎?”陳庭月兩人坐在三架拉的大馬車裏。馬車四面全 部拆掉了,由四個紅木柱子支撐,四面都挂着金絲蜀錦紗布,清涼又透風。
此時兩人正坐在馬車裏暍着茶,旁邊外間一位女宮娥正跪坐在一旁,垂首侍奉着。
趙離人而是笑了笑,将壺中的茶輕輕的倒給陳庭月,笑着道:“嘗嘗這茶如何?”
陳庭月端起茶碗,先是輕輕聞了聞,道:“茶香溫婉綿長,提氣清神。這恐怕不是普通的茶吧?”
趙離人笑,道:“不錯,嘗嘗看,能不能猜出什麽茶?”
陳庭月暍了一小口,容茶在自己喉間激蕩,慢慢的回味了片刻,有些遲疑道:“這是龍井?但是又不像 龍井。我之前暍過雨前龍井,要比這個清冷凜冽些。”說着又暍了一口,品了片刻還是沒有品出來。只得搖 了搖頭道:“這個還真猜不出。”
趙離人給他将茶杯斟至七分,笑着道:“其實你猜的不差,這确實是龍井。”
“嗯?那為何與尋常龍井不同?”陳庭月疑惑。
“這自然就是它珍貴的地方了。”趙離人解釋道。
“這龍井是采自幾十年的老茶樹了,茶葉本身就不多,再是首場春雨剛落時,由十三歲的妙齡少女親手采摘,由老師傅當天烘出來,總制作時間不得超過三天。”
“難怪比尋常龍井多了些許溫和柔順來。”陳庭月恍然大悟。
“且數量稀少,每年只得兩三斤而已,也幸得宮中人不多,不然想暍還真不得其門呢。”說話間趙離人 又給陳庭月續上。
見他實在喜歡,心裏便暗暗記下了。抽空趁陳庭月不注意時回頭吩咐道:“這茶好生收好,等你們四主 子什麽時候想暍了再拿出來。”
兩人坐在馬車上邊看風景邊聊天品茶。馬車走的及其穩當,絲毫沒有晃蕩的意思,若不是看見了杯中水 面蕩起的波瀾,看他二人這幅怡然自得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坐在什麽環境優淨的院子裏呢。
“對了,”趙離人似是突然想起來道,“從今以後,段從就跟着你,給你當護衛。”
段從,就是剛才給他推輪椅的那個侍衛,本是趙離人的貼身侍衛之一。
這話一處,陳庭月臉上的笑緩緩收了起來,放下茶杯,語氣淡淡,“讓他跟着我......是要監視我嗎?”
趙離人一點兒不怵,理直氣壯道:“監視算不上,看着你倒是真的!省的你又跑了。”
陳庭月一頓,有些無奈。
趙離人看着他的臉色,繼續道:“你這人......總是對我說話不算數。當初答應的好好的,結果一眼沒看
見,就找不着人了,我可不得找人盯着你。萬一哪天又跑了,我也不至于再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撞。”
他這番話說的理直氣壯,說的陳庭月都有些心虛了。又不知道怎麽說,只能幹巴巴道:“不......不
會......不會......”
趙離人哼了一聲,“你現在在我這兒,沒有信譽可言。”
陳庭月苦笑,無可奈何。
“還有就是。”趙離人将茶杯遞給他,“你不是覺得無聊?屆時可以出去走走。只是京中為非作歹游手好 閑又極其沒有眼力之輩委實不少,但凡覺得誰對你不敬了,只管讓段從教訓,知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