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片冰心在玉壺(3)
阮當歸拉着林清言往馬廄跑去,馬廄裏西洲上貢的十匹汗血寶馬,正規規矩矩地呆在裏面。
到了地方,發現林清惜也在。
是皇上下的令,讓皇子們自己挑上一匹喜愛的馬,還特別恩準阮當歸也去選馬,因為林暮舟知曉,阮當歸那個靜不下來的性子。
阮當歸自然高興壞了,氣候越來越冷,平日裏又不上課了,他把宮裏宮外都逛了個遍,梨園裏的戲啊愁啊聽得耳朵都起了繭,這下又有新鮮事物,還不得好好消磨時日。
阮當歸同林清惜打了招呼,便急不可耐地走到馬廄前,湊到馬兒前面去看,這些馬年輕漂亮,西洲可是草原上奔跑的民族,進貢的馬兒自然也是馬中好馬。
阮當歸一眼看中了一匹紅棕色的馬兒,鬃毛美麗,身形流暢,很是漂亮,那馬兒正低頭在馬槽裏吃草,他忍不住伸手去摸,結果馬兒警惕擡頭,忽然長嘶一聲,一個噴嚏,直直撲在阮當歸面上。
一旁的馬倌吓得面色一變,生怕阮當歸責怪下來。
誰知立于馬前的少年,用寬大衣襟擦了擦面,指着那匹馬,回頭對馬倌笑得燦爛至極:“我就要這匹。”
之後,林清惜同林清言也選好馬匹,這兩個人自幼騎馬,胯下的馬也同他們親近。
阮當歸這兒就難搞了,他好不容易在旁人的幫助之下,踏着馬镫上了馬,還沒等握起缰繩,胯下的馬擡起前蹄,直接讓阮當歸摔了下來。
阮當歸摔在草地上,啃了一嘴的草,那匹馬卻跑了起來,最後遙遙停在了林清惜的身旁,還用頭蹭了蹭林清惜的腿,似乎很喜歡他。
阮當歸:“……”
林清惜坐在馬上,背挺如青松,衣冠正然,一絲不茍,看着身旁紅棕馬,又看了眼阮當歸,依舊清高模樣,蹬了下馬镫,便策馬離去。
阮當歸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林清言這時也來到身邊,關懷地問他:“阿玖,沒事吧?”
阮當歸瞧着眼前的小馬駒,咬牙切齒,摩拳擦掌:“無事。”
又一下子跨到馬上,阮當歸彎腰摸了摸馬的身側,嘴裏嘟囔着:“寶兒寶兒,乖乖地。”
寶兒是阮當歸方才給這匹馬起的名字,他的聲音清脆,帶着點哄騙意味,是最常用的伎倆,不過寶兒不吃他這套,扭動身體使勁想把身上這人甩下去,阮當歸有了上次的經驗,死死抱住寶兒不松手,寶兒甩不下去,一邊嘶鳴,一邊開始在馬場上奔策。
“慢點慢點。”阮當歸來不及收缰繩,呼喊都被吞噬在風中。
風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吻過他的額頭,眼中的風景都在極力倒退,阮當歸漸漸不再害怕,嘗試拉住缰繩,不過寶兒太瘋狂,怎麽也拉不住。
林清言見他有難,也策馬過來,想要幫助他,無奈寶兒一直跑,他近不了阮玖的身。
阮當歸穩不住寶兒,卻體會到騎馬之樂趣,他膽子本就大,此刻一手拉着缰繩,一手在空中揮手,朝林清惜遙遙揮起手來,嘴裏還呼喊着,笑着。
只見林清惜在他眼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寶兒直接向林清惜沖了過去。
“停下停下,寶兒,停下來。”阮當歸使勁拉住缰繩,可是效果甚微。
“林佩,躲開。”阮當歸神色緊張地喊道。
一旁的馬倌都面色大變,若太子受了傷,他們的腦袋恐怕真的要搬家了,就在阮當歸以為自己真的要撞上林清惜時,林清惜猛然從自己的馬上一躍而起,腳尖輕點,便出現在阮當歸身後。
阮當歸眼中滿是倉皇,他回頭看,頭發拂過面龐,林清惜狠狠地拉住缰繩,手上因用力而起青筋,寶兒揚起前蹄,仰天長鳴,阮當歸身子不止地往後靠,後背靠到一個胸膛,他嗅到清冷的味道,是屬于林清惜的味道。
有那麽一瞬間,阮當歸想到了江南的雨,還有濕噠噠的衣裳與孤寂的夜晚。
寶兒平靜下來了,林清惜把阮當歸圈在懷裏,幾縷頭發散在面龐,為他清冷的面容添上幾分淩亂,他微微喘息着,兩人靠得很近,近到阮當歸清楚地瞧見林清惜的眼睫,和他眼底的清冷,彼此的呼吸交纏着。
在一旁的馬倌們和林清言趕忙跑過來,林清惜深深看了阮當歸一眼,而後從馬上躍下,手中傳來刺痛,他微微将自己的手蜷縮起,背到身後,阮當歸此刻也回過神來,慌張從馬上下來,跑到林清惜身邊,着急道:“你沒事吧?”
“無恙。”林清惜道。
馬倌将寶兒安撫着牽回馬廄,林清言看兩人似乎都沒有受傷,終于松了口氣,他方才也被吓到了,不過似乎只是虛驚一場。
“真沒事?”阮當歸深怕林清惜騙自己。
“你很聒噪。”林清惜瞥阮當歸一眼,走到自己的馬前,伸手摸着馬頭,他的馬乖順,低頭靜靜享受着撫摸。
阮當歸總是麻煩,這林清惜早已知曉。
事後阮當歸對林清惜深表感謝,後面他又往東宮裏送了好多零嘴吃食,還有街市裏的小玩意,都是他平日珍藏的東西。
本來同往常一樣,朱七把這些東西收拾着,又準備送回去,誰知他家殿下忽然叫住了他,他回頭,林清惜看着朱七懷中的一個瓷娃娃,幾番沉默,卻忽然道:“放下吧。”
等朱七一臉難以置信地離開了,林清惜伸出修長的手,手掌處纏上了繃帶,他拿起這個瓷娃娃看了會,放下後,又拿起一旁的風車,腦海裏浮現出阮當歸的那張臉來,終于忍不住,嘆息一聲。
阮當歸近來跟他的寶兒較上了勁,每日都跑去馬廄,別家馬兒都休息呢,他非要把抗拒的寶兒從裏面拉出來,不讓騎,他就拉着缰繩在馬場一圈又一圈地遛,遛到一人一馬都走不動了才肯罷休。
無論是對人還是對馬,只要把無賴貫徹到底,就不怕世上還有降服不了的妖魔鬼怪。
一連被阮當歸折磨這麽多天,那匹曾經在草原上驕傲的小馬駒,終于低下高貴的頭顱。
阮當歸那個高興呦,哄着寶兒:“以後跟着爺,吃香的喝辣的。”
阮當歸常在馬場裏,見林清惜的次數也愈發多了起來,他很感謝林清惜上次救了他,于是每次林清惜騎馬,他都要湊過去說兩句話。
寶兒似乎非常喜歡林清惜,一直圍在他身邊轉圈圈。
林清惜聽着阮當歸喋喋不休的話,聒噪之餘,也能解解寂寥,偶爾談及江南,他問阮當歸:“江南有什麽?”
阮當歸樂了:“小水龜啊!”
“慢騰騰地,爬到鵝卵石上,一曬就是一上午的太陽。”阮當歸笑道,“在河邊很常見的。”
林清惜沉默片刻,啊,懂了,原來是只江南王八。
冬日來臨的時候,阮當歸把自己包裹得像只球,屋子裏有地暖,他基本就縮在屋裏不出來,就連林清言那兒,他也少去了,整日圍在爐子面前,紅泥小火爐,溫上一壺醉紅塵,便能消磨一整日的時光,再然後他就見到了一場鵝毛大雪,一夜之間,宮裏白茫茫,江南沒有這麽大的雪,江南的冷是綿綿不斷的冷,不像京城,寒風卷着雪,凜冽地吹到人臉上,簡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