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你一起困告

第15章

程知懿跟別人硬剛從來不慫，但他最怕軟綿綿的這種，這誰頂得住啊？他的耳朵都微微紅起來：“催眠曲什麽的，我真不太會。”

“別的也行，随便唱個什麽都好。”

“那……那我可真唱了！”

柏溪子期待地點點頭。

程知懿正襟危坐，然後……

“願你三冬暖，嘿，願你春不寒，

願你天黑有燈，嘿，下雨有傘，

願你以後的路上，嘿，有個好人相伴……”

柏溪子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吓得一愣，笑意都僵在眼睛裏——

因為程知懿不是唱出來的，是吼出來的，土味rap語調怪異暫且不提，歌詞更是彌漫着一股濃濃的城鄉結合部殺馬特的氣息。柏溪子想不通，對方明明看起來很正直很正常的一個人，怎麽唱起歌來居然是這個樣子的……

程知懿一看柏溪子的表情就知道要完，大型車禍現場，于是讪讪地剎了車，沒再繼續往下唱：“我就說不唱的嘛……”

柏溪子忍着笑：“挺……挺好的……就是……沒想到程醫師喜歡這種的歌……”

程知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也不是喜歡……就是……有陣子老聽別人唱，一不小心就記住了……”程知懿說的別人是隊裏的警員朱大權，那家夥不知道怎麽回事有段時間特別沉迷這歌，一來二去的程知懿都記住了，反正也不需要什麽節奏，就是把歌詞念出來就行。

“別，別唱歌了，我陪你聊會兒天吧。”程知懿道。

“也好，”昏黃的燭光裏，柏溪子的臉看起來有一種朦胧的美，他問程知懿：“程醫師想聊點兒什麽呢？”

“就……随便聊聊吧，這幾天我沒過來的時候，你都幹嘛了？”

“看看書，吃飯，發呆，還有……”柏溪子擡眼看向程知懿，頓了頓平靜地說道：“等你來。”

“……”程知懿喉頭哽了一下，柏溪子的話讓他想起了從前養的一只小狗，路邊撿回來的白色卷毛串串狗，很漂亮也很溫順，白天他去上班的時候，狗狗就在家睡覺，晚上他一回來，狗狗就纏着他玩鬧，舔他的掌心，夜深了也不睡覺還想繼續和他玩。但程知懿工作忙，破案需要集中精力所以他需要良好的睡眠，只好把狗狗關在房門外，那只狗一整晚都在門口哀鳴，用爪子在門上撓出一道道痕。幾天下來，人和狗都疲憊不堪。程知懿心裏明白，狗太寂寞了，他這樣的工作給不了它很好的照顧和陪伴，後來他把狗送給了轄區裏的一個空巢老人，老人和狗相處得很好，他才終于放下心來。

柏溪子現在的狀态就和那只狗很像，他困在這個幾百平的空房子裏，孤單，寂寞，所以把全部的精神寄托放在了程知懿身上，因為他是目前唯一進出這間房子的其他人。但程知懿的身份決定了他不可能有太多的時間放在柏溪子身上，他當初留下來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成為柏溪子的支柱，每個人的精神支柱都應該且必須是自己。

程知懿斟酌了一下用詞，盡量委婉地說道：“柏先生，你得給自己找些事情做，你知道的，我還有其他病人，我不可能一直呆在你這裏的……”

“我明白的。”柏溪子溫順地垂着眼睛：“程醫師，如果我再多給你一些錢，你能只陪護我一個人嗎？”

“不行。”程知懿拒絕得很幹脆，語氣卻很溫柔：“陪護的目的是為了幫助病人建立生活秩序和恢複正常的社交。人類是社會性動物，你不能永遠只生活在這個屋子裏的。”

“好吧，”柏溪子往被子裏縮了縮：“程醫師，你對每一個陪護對象都這麽溫柔嗎？”

“還，還好吧，”撒謊總是會讓程知懿感覺有些不自在：“就，差不多吧……”

“這樣啊……”柏溪子看起來有點失落，半晌又問：“像程醫師這麽好的人為什麽會沒有女朋友呢？”

“嗯……工作比較忙，沒有碰到合适的吧……”

“那程醫師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這……”程知懿遲疑了一下，一瞬間腦海中閃過了顧朵兒的臉，模糊的，腐爛的。他幾乎已經想不起她的長相了，當初是因為什麽喜歡她的，他也已經記不清了，“溫柔賢惠的吧，大概……”他這樣含糊地答道。

“柏先生呢？為什麽還不成家？”為了避免繼續被盤問，程知懿搶先問道。

柏溪子自嘲地笑了一下：“我現在這個樣子，有哪個女生願意跟我？”

“你會好起來的，系統脫敏治療社恐很有效的，我們一步一步來，”程知懿略顯笨拙地安慰他：“失眠症也會好的，到時候你吃多一點，長壯一點，肯定很多女生喜歡你的。”

柏溪子被他逗樂了：“我可能，也并不想長得太壯……”

程知懿也笑了，兩人又聊了會兒下一步治療方案，漸漸地程知懿便有些精神不濟，呵欠連天的。可能是柏溪子給人的感覺太軟糯，太沒有危險性了，程知懿在他面前總是很容易放松警惕，再加上這段時間他确實太累也太困，很快便覺得困倦潮水般席卷而來，眼皮重得擡不起來，人也不自覺地趴在了床邊上。

“程醫師，”柏溪子看着程知懿已經阖上的雙眼，催眠一般突然輕聲問道：“能說說你最不喜歡什麽樣的人嗎？”

“……啊？”程知懿迷迷糊糊的，眼睛都沒有張開，過了一會兒說夢話一樣嘀咕道：“水性……楊花……滿嘴……謊言……”

柏溪子繼續冷靜地問道：“那如果有人背叛你欺騙你，你會怎麽辦？”

程知懿像睡着了一樣，好半天都沒有回應，就在柏溪子以為等不到回答的時候，卻聽見他喃喃道：“……該殺……”像是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在說什麽。

柏溪子卻滿意地笑了，笑得冷酷。這樣才對，他就知道，這個人不可能真的像他表現出來的這樣善良敦厚，他已經爛到骨子裏了，除了鐘婉婉之外，他手上還不知道有多少條人命。

等到程知懿開始輕微地打起呼嚕的時候，依然眼神清明的柏溪子推了推他，叫道：“程醫師？”

“程醫師？”

程知懿繼續呼呼大睡，不再有任何回應。

柏溪子看着他，眼神漸漸冷下來，之前生動的表情換成了一臉冷漠。他掀開被子，蹑手蹑腳地從床上下來，赤腳走到程知懿身邊，停了一下，又繼續往洗手間走，然後開始翻程知懿換下來的衣服，一個口袋一個口袋地檢查。但他并沒有什麽收獲，程知懿口袋裏幹幹淨淨，什麽也沒有。

他又走回程知懿身邊，然後在程知懿的褲兜裏看見了錢夾的一角。

程知懿很謹慎，換衣服的時候也順便把兜裏所有東西都換到身上了。

柏溪子在旁邊站了一會兒，開始嘗試着伸手去夾他的錢夾。但程知懿是趴着睡的，柏溪子的褲子他穿又有點小，所以大腿那裏繃得很緊，柏溪子拉了兩下沒拉出來，程知懿不舒服似地動了動。柏溪子怕他醒了，不敢再拉了，只好繼續回到床上躺下。

他只吃兩顆藥的時候基本上是不可能睡着的。柏溪子看着天花板，默默地開始數羊，并且把羊腦袋換成程知懿的臉。當他數到第三千八百五十只程知懿的時候，趴在床邊的程知懿突然劇烈彈動了一下，之後整個人都開始抖起來，嘴裏也模糊地說着些什麽。

“程醫師？”柏溪子以為他醒了，但是結果叫了幾聲他也沒有回應。蠟燭已經快要燃盡了，燈芯跳動着，光影明滅裏柏溪子看到程知懿的五官都皺在一起，表情痛苦而猙獰，嘴唇顫動着發出一些不明音節。

柏溪子湊近了去聽，分辨了半天覺得隐約像是幾句“別過來、不是我、放過我”之類的話。

燭火閃了一下，終于徹底熄滅了。黑暗中柏溪子倏忽笑了，看，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有人找你索命來了。

收假了，在家碼字中，今天就早點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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