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明天你會來嗎?”
“能吃辣嗎?”
“一點點吧。”
“米飯你喜歡吃軟一點還是硬一點?”程知懿在煮飯。
“軟一點吧。”想了想柏溪子又加了一句:“我吃不了很多。”
“沒事我吃得多。”程知懿一米八幾的個頭,身材勻稱結實,倒不太像個整天坐屋裏聽診的心理醫生。
“還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嗎?”柏溪子問。
“沒有了,你去外面坐一會兒吧。”
柏溪子就出去了,過了會兒搬了個板凳進來廚房,挨着程知懿,坐下了。
程知懿正炒菜呢,看他坐進來有點奇怪:“你坐這兒幹嘛?小心給油濺到。”
“我想跟你說話。”柏溪子說這話的神情像個希望得到大人關注的小孩子。
程知懿就笑了,他長得周正,一張臉棱角分明,給人一種堅毅可靠的感覺,笑起來會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讓人想起所有和陽光有關的詞彙。他問柏溪子:“想說什麽?”
“不知道。就……随便聊聊。”柏溪子趴在一邊的大理石臺面上,頭擱在曲起的手臂上:“程醫師,你為什麽會選擇做心理醫師?”
“嗯……”程知懿想了好半天,才說道:“大概是因為,賺錢比較多?”
“我還以為,會有什麽比較高尚的理由。”
“不偷不搶,自力更生養活自己也是一件很高尚的事情。”一邊說程知懿一邊手上不停,鍋裏的土豆牛腩被來回翻炒了幾下之後,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牛肉遞到柏溪子面前說道:“張嘴。”
柏溪子有點不知所措,但還是聽話地張嘴了。程知懿把牛肉放進他嘴裏,“嘗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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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溪子就很認真地嚼,嚼着嚼着臉有些微微紅了,“很好。”他說。
程知懿回頭看他一眼:“湯汁沾到胡子上了。”
柏溪子拿手背去擦,擦了幾下也沒擦掉。程知懿看着着急,就騰出一只手想要幫他擦,誰知手剛一伸過去,柏溪子就受驚似地躲開了,程知懿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尴尬。
柏溪子卻一瞬間驚慌起來,好像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對……對不起程……”
“沒事。”程知懿看着他慌張的模樣,有點心酸,想摸摸他的頭發安慰一下他,卻又怕再吓到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自己的下巴:“左邊,下面一點。”
在他的指點下,柏溪子終于鎮定下來,自己把那一點黃色的湯汁抹掉了。
“好了,沒了。”程知懿轉回身看着鍋裏,像是為了緩和氣氛,他也夾了一塊牛肉到自己嘴裏嚼了嚼:“嗯……感覺還差點火候,你牙不太好,我焖一會兒再起鍋吧。”
柏溪子有點吃驚,心理醫生觀察力都這麽強悍的嗎?他确實牙不太好,吃不了太硬的東西,肉類嚼起來也比較費勁。但對方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發現這一點,可見他真的是個很細心體貼的人了。
“程醫師,你人真好。”柏溪子由衷地說道:“你太太真是有福氣。”
“我還沒成家呢!”程知懿把土豆牛腩上盤。
“哦?那女朋友呢?”
“也沒有。”又拿紫菜和雞蛋打了個湯。
“程醫師,你今年多大了?”
“31了。”程知懿随口問道:“你呢?”
柏溪子頓了一下才回道:“過完年,我就34了。”
“看着不像比我大啊?”程知懿回頭看他,雖然留了一把胡子,氣色也不好,整體上看起來有些頹廢,但柏溪子的臉上并沒有什麽皺紋,皮膚底子應該也不錯,因為眼窩深陷顯得眼睛很大,眼神也很清澈,倒是沒有三十多歲中年男人油膩的感覺。
柏溪子有些腼腆地笑了一下,“我就當你是在安慰我了。”
吃完飯收拾完已經晚上八點多了,程知懿常規性地囑咐了柏溪子一些睡眠需要注意的事項,比如卧室環境注意保持安靜,不要有光亮、聲音等幹擾,睡前不要看電視、玩手機或讓大腦處于思考狀态。可以适當吃一點甜食,喝杯溫牛奶。輕微的疲乏感和飽脹感有助于快速入眠。
柏溪子一一應了,程知懿就起身告辭,準備回去。等電梯的時候,又聽到身後門響,程知懿回頭,看見柏溪子把門拉開一條縫,只露出一張瘦削的臉:“程醫師,明天,明天你會來嗎?”
程知懿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又接着說道:“啊,對不起,明天是周六,你應該是休息的,那後天呢?周日你休息嗎?周一能來嗎?”
程知懿看着他的小心翼翼,他眼裏的渴望和害怕被拒絕的緊張,突然覺得胸口發悶。這個人是柏溪子啊,曾經的商界奇才,金融場上叱咤風雲的領軍人物,運籌帷幄,決勝千裏,永遠都是從容不迫的。三年來到底發生了什麽,把他變成了今天這個膽怯、畏縮的樣子?
程知懿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專業的事情還是應該讓專業的人來做吧?可是現在說出真相的話,或許會給他帶來更大的傷害。一個不小心,耽誤的那就是一條人命。思來想去,程知懿只能盡量溫柔地回複他:“明天我有其他安排,後天會過來的。”
“真的嗎?”柏溪子的眼睛亮晶晶的:“謝謝你,程醫師!”
走到一樓了,程知懿剛剛邁出電梯就頓住腳步,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是身後電梯已經關門上行。程知懿看了一眼電梯顯示屏上跳動的數字,一轉身沖進樓梯間,一直爬到八樓才成功截住電梯。
柏溪子拉開門,看到去而複返又氣喘籲籲的程知懿,眼裏閃過一絲驚喜:“怎……怎麽了?”
“我……”程知懿努力把氣兒喘勻:“我忘記跟你說了,我……之前的手機掉了,你記一下我的新號碼,萬一有什麽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有事兒就打。”
“好,”柏溪子乖巧地點頭,“我去拿手機。”
兩人重新互換了號碼之後,再度揮手作別,但這次柏溪子沒有很快把門關上,而是站在門口目送程知懿。
結果程知懿走兩步又轉身停下來:“哦,還有個事兒。”
“什麽事?”
“你能不能,把你那胡子刮了?我現在看着你,就跟看着耶稣似的,”程知懿皺了皺眉頭:“你知道那種,被耶稣問‘你什麽時候來’的感覺有多滲人嗎?”
柏溪子這回是真的笑了,不是那種淡如流雲的笑,也不是自嘲或掩飾的笑,而是認認真真的在笑了,一笑起來整個人的眉眼都生動起來,他原本就是個生得好看的人:“好的,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那我就走了。有事電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