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下,幫他吹頭發,耿夜換上了高中生的制服,因為林晨的性格陽光中又帶着幾分腼腆溫柔,造型的時候,她們特意把耿夜的頭發染成了栗色,耿夜本身相貌精致又偏幾分冷,不笑時距離感尤其明顯,沒想到頭發的顏色稍稍改變,整個人的氣質也像颠覆了一樣。
白色的襯衣,深藍色的外套,十七八歲的少年栗色的頭發帶着微微光澤,笑起來就充滿了陽光的味道,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黑亮剔透飽含着朝氣,讓人一見了就忍不住微微笑起來。
發型師擺弄好他的頭發,對着鏡子贊嘆:“你這樣子出去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孩子。”
耿夜看着鏡子裏的少年,莞爾道:“這樣裝嫩,壓力很大啊。”
發型師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拍着他的肩膀,“放心吧,絕對沒問題,剛剛你演那一場的時候我看不少女孩子喜歡的很,都恨不得要沖上來了一樣,接下來也沒問題的。”
耿夜剛想說話,臨時化妝間的門被推開,進來的人讓兩人瞬間安靜下來。
顧長青看都沒看耿夜一眼,徑直從他身後走過去坐到一邊,他的助理見狀,連忙對耿夜擺了個抱歉的表情,耿夜一愣,點了點頭,這才想起來顧長青作為這部劇的男配角剛好今天下午進組。
在這行混的誰不是人精?發型師立刻察覺到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不大對頭,也不說話了,一門心思幹起活來,整個化妝間都沒聲了,氣氛不知不覺變得更加尴尬。
耿夜打理好了之後站起身,剛剛走到門邊,原本不說話的人突然開口了。
“耿夜。”
耿夜回過頭看着他。
顧長卿随意地靠在椅子上,臉上帶着笑,眼裏卻滿是諷刺,他懶洋洋地道:“想不到這輩子我們還有同場演戲的機會。”
耿夜沉默下來。
“也好,我也想看看這幾年你的演技進步到什麽地步了,還是已經在床上被磨光了。”話一出,化妝間裏的三個人臉上都變了,顧長青的助理不斷地扯他的袖子,發型師連忙低下頭擺弄着手裏的工具,像是什麽也沒聽到一樣,耿夜卻始終安靜地看着他。
顧長青臉上的笑漸漸挂不住了,這幾年他跟耿夜基本沒碰過面,耿夜在那件事之後低調的近乎毫無存在感,在他以為這個人會這樣沉寂一輩子然後被圈子無情地淘汰時,這個家夥卻開始漸漸活躍起來。
這種活躍不是頻繁地出入Party被人一再當做話題提起,而是他的角色漸漸有了生氣,就像當年一樣。
顧長青知道曾經的耿夜有多勤奮,如果說郭俊是當時整個班級裏最有天分的一個,那耿夜一定是整個學校最勤奮的人,他會為了演出一個乞丐的角色,成日成日地蹲在天橋上面觀察,為了演好一個酒吧的服務生真的跑去夜店打工,那一年期末考試,耿夜在班級排的那出話劇裏演一個少年犯,傳神的表揚讓老師都啧啧稱嘆,只有同宿舍的幾個才知道,那家夥去少管所做了多久的義工。
這種人不是為演戲而生,而是把演戲當做生命。那時候顧長青就想着,以後三個人要是能同組演戲該多好,沒想到現在……他嘲諷地嗤笑一聲,耿夜的沉寂并不讓人意外,但現在又是怎麽回事?
終于想通了,還是又想紅了?顧長青的手越握越緊,那這幾年算什麽?
“顧長青。”耿夜的嗓音有些沙啞,他站在門口,腰挺的筆直,雖然是少年的打扮,但這一刻化妝間裏的每個人都感覺到他話裏的重量。
“我只是不想讓我的角色失望。”
說完,他轉身關上了房門。
要做一個好演員,就要對得起自己的角色,那不是紙上的東西,每一個出現在屏幕上的角色都有權利擁有自己的生命,他無權剝奪。
從前的耿夜走不出來,現在他卻漸漸明白了,在無數次看着那些精彩的演出時,他有多麽迫切地想要表現出一個角色真正的靈魂,壓抑地越深就越想要爆發。
他想起了魏揚,那個人睡在天橋底下的時候也從沒放棄過站在舞臺上的夢想。
耿夜深吸了一口氣,走進片場,他也不想放棄。
“耿夜!”黎惠抱着劇本跑過來,“你幫我看看這裏,待會兒我們怎麽配合?”自從頭一次耿夜在黎惠被罵時指點了兩句,小姑娘就像是自動把他當成了師傅,時不時就來問他兩句,先前吳穹還讓他遠着點這個女孩,說是傲的不得了拿下巴看人的,現在看來也還是個小姑娘。
耿夜側着頭咳嗽了兩聲,啞着聲音道,“待會兒你注意站位,雖然鏡頭在你前面,但是側面的鏡頭捕捉肯定不會少,拍到我或者其他人的時候,表情不要放松。”他指着劇本上的一句臺詞,“這句的時候,注意眼神。”
黎惠點了點頭,她私底下也是狠狠做過一番功課的,只是臨到上場還是忍不住問問耿夜。
“你是不是喉嚨不舒服?”黎惠把一直捏在手裏的喉糖遞給他,“這個給你。”黎惠眼睛裏有幾分期待,近乎殷切地看着他。
耿夜愣了愣,心裏嘆了口氣,“謝謝,我剛剛才吃過。”
黎惠掩住眼裏的失望,“哦,那我自己留着吃了,有時候演得久了,嗓子都不行了,你要是不夠吃找我拿,我那裏還有。”
喉糖可不能當糖吃的,耿夜微微笑了笑,卻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好,謝謝。”
黎惠又看了他一眼,終于拿着劇本到另一邊準備了。
耿夜擡起手揉了揉額頭走到另一邊,臉上都隐隐覺得有些熱了,很想拿着冷水降降溫,該不會是發燒了吧,他苦笑了一聲,低頭看起下面一場戲。
還好接下來的一場戲并不需要大動幹戈,只是一場在學校花園裏的戲。
林晨因為生病的原因到學校來辦理休學,因為心情低落晃到了曾經常常去寫生的教學樓後花園,卻在那裏看到小敏和一個陌生男人坐在一起,談笑之間異常的親密,那個男人是學校新來的實習老師,年輕俊朗溫文爾雅,正是小敏最憧憬的類型,林晨站在那裏很久都沒挪動步子,最後終于黯然離開,原本背對着林晨的小敏卻像突然察覺到什麽似的轉過身,結果當然什麽也沒看見。年輕的實習老師從始至終都笑得溫和有禮,卻在小敏離開之後變得一臉冷漠,他緊緊捏着手腕上老舊的手表,仿佛預示了什麽。
顧長青放下劇本從化妝室裏走出來,導演招呼他過去交代了幾聲,顧長青點了點頭表示明白,要演好一個有心機的實習老師對他來說并不困難。
劇組移到了學校的小花園,雖然教學樓還在翻修,但是小花園的景致依然不錯,一些想要圍觀的學生遠遠地站着,不停探着身子往裏看,在耿夜出來的時候,竊竊私語的聲音陡然間變大了,豔姐幫他略微補了補妝,不忘調笑,“今天的戲下來,你的粉絲又要多不少。”
原本想把他弄的更加蒼白點,結果耿夜本身的臉色就很差,豔姐的手在觸到他臉上時驚訝道:“阿夜你臉上好燙!”她又伸手碰了碰他的額頭,“發燒了。”
“好像有點。”耿夜咳嗽了兩聲。
“要不要跟導演說一聲。”雖然溫度不算特別高,但長熬下去也不行,說不定會越來越嚴重。
耿夜搖了搖頭,低聲道:“先把這場演完。”
25章
如果有種人天生就攜帶陽光,說的一定是林晨,這個包含着深夜之意的名字中融合着晨曦之光,因為矛盾更加吸引人的心神。如果說前十八年的林晨陽光開朗,對夢想有着純粹的堅持和執着,那麽生病之後的林晨除了陽光之外更多了讓人心疼的堅韌,即便生命在一點點的衰竭,所剩的時間不斷地縮短,也從沒軟下挺直的背脊。
唯獨那個女孩是心底最深處的柔軟,舍得了一切也終究舍不得她。
林晨站在蔥郁的林木之下,看着花園裏并肩而坐的男女,眼裏既有黯然也有解脫,如果說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人能代替自己愛着她,護着她,陪着她,直到生命的鏡頭,他願意把所有剩下的時間都用來祈禱,祈禱她永遠幸福。
陽光從背後撫到少年的肩膀,勾動着他柔軟的發絲,少年削瘦的身體裏仿佛湧出了無盡了力量,那雙眼睛靜靜地看着,有種獻祭般的溫柔。
圍觀的人不知不覺癡了,怔怔地看着,許多女孩心裏模糊地浮現出一種想法,也許這就是真正的深情,單純執着不然雜質的感情,哪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被人知曉,卻仍然願意在最後的時間裏溫柔的守候。
有的女孩眼角泛紅,還有的甚至捂住了嘴,生怕發出聲音驚擾了眼前的一切。
越是沒有臺詞的表演越需要功底,而能打動人心的只有真正的感情。
耿夜的表演也許不是完美無缺的,但他眼神裏透露的感情卻仿佛穿透空氣在一下下地敲擊着人心。
康佳偉面無表情,直到這場戲全部結束才深嘆了口氣,“他這樣堅持下去,也許有一天真的能站在圈子的頂端。”
一直坐在他旁邊的副導詫異地看過來,“您說什麽?”
康佳偉回過神,側頭瞪了他一眼,“說你個大頭!剛剛拍的呢,再放一遍看看。”
副導演摸摸鼻子,老實地把之前那場戲放給他看。
這邊顧長青也拍完最後一個鏡頭,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兩人的背後,因為他始終是背對着耿夜的,所以并不清楚他的表演,但是站在這裏,即便隔着屏幕也有那種滿身雞皮疙瘩的感覺,不是他演的太差,而是被演技震撼的渾身發麻。
這個人進步了,也許這也不只是演技,顧長青深深地注視着屏幕裏的那個人,放在身側的手越捏越緊。
翹着腿坐着的康佳偉拿了根煙放在嘴裏,“下面一場戲是你和他的對手戲,怎麽樣,是不是很興奮?”他面朝着屏幕,話卻是對着顧長青說的。
“是很興奮。”顧長青看了眼遠處坐着休息的耿夜,前一刻表演的時候他的心裏還摻雜着很多其他的情緒,在看到耿夜的表演之後,心卻仿佛重新沉了下來,他不想輸給他。
“好好演。”康佳偉站起身,叼着煙往耿夜那邊走。
顧長青站在原地愣了愣,康佳偉的意思是真的看好他,認為他有和耿夜一起對戲的能力?還是随口一說?
《今夏有夢》裏的這個角色來的并不正當,顧長青也是使了很大的功夫才搞到手上,這麽多年了,他演的爛片不知道有多少,那些導演見了他也還是笑眯眯的,就算他知道爛也依然一部一部接着拍,反正有錢拿也不虧,既然導演對自己的片子都沒要求,他又何必去做些沒意義的事情。
這一次他以為也是一樣的,直到得到耿夜參演這部片子的消息,他才打算盡全力,絕不讓對方看輕。
可是剛剛康佳偉……
看起來老好人一樣的副導演瞅了眼康佳偉的背影搖了搖頭,又站起來對顧長青道:“康導不是随随便便的人,他既然讓你進了劇組就是肯定你能演出他要的戲,放寬心。”副導眼裏有些許笑意,又有幾分潛藏的精明。
顧長青一愣之後垂下眼,轉身走開了。
不管康佳偉怎麽想,覺得他行也好不行也罷,他會拼盡全力,期待和耿夜的交鋒。
劇組的人很快收拾好東西改換拍攝地點,下一場戲是在廢舊的空教室裏,正好後花園旁邊的這棟教學樓在裝修,稍微修飾一下充當廢棄的教室絕對沒有問題,在工程隊那邊得到了安全的保障之後,劇組的人移去了已經準備好的教室,這一次因為拍攝空間狹窄的原因,校方幫忙驅散了圍觀的同學。
看不到拍戲了雖然挺可惜,但是許多學生心裏極為興奮,在看了上面的兩場戲之後不少人自動成了耿夜的鐵杆粉絲,校園裏的BBS上又是一番熱鬧,有些學生把用手機拍下來的幾個驚豔的鏡頭傳到校園網上,本來是想在校內炫一炫,沒想到照片慢慢火了起來,之後又蔓延到整個網絡,這部《今夏有夢》徹底的未播先紅了,之後也有人質疑這是劇組的炒作,學生們和耿夜的粉絲跳出來反駁,又牽扯到論壇上的水軍,幾方很是吵吵嚷嚷了一段時間,耿夜也在那個時候真正的紅了,當然,那都是後話。
剛剛在裝修的教學大樓空氣肯定不好,到處都彌漫着粉塵的味道,耿夜接過阿康遞來的水和藥,一口吞了下去,頭疼的感覺不是那麽快能散的,只希望能堅持到最後,他又抱着水瓶喝幹了幾瓶水,臉上病态的紅總算下去了些,用粉也能遮住了。
化妝師豔姐交代了他幾遍才離開,耿夜扒拉了一下頭發,回想着這場戲的情節,慢慢進入狀态。
林晨離開學校之前接到了陌生的短信,短信上說會告訴他一些他從前不知道的秘密,本來以為是玩笑般的惡作劇,沒想到會在之後不斷地接到小時候自己的照片。
林晨的父親去世的很早,因為生意失敗承受不了打擊,父親從高樓上一躍而下,母親因為父親的去世和巨額的債務精神失常,甚至虐待還是小孩子的林晨,最後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一張張幼兒時的照片讓林晨越發覺得背後的這個人跟他的過去有很深的關聯,在照片之後,林晨又陸續接到了父親當年生意上的一些資料,他在好奇之下不斷地研究那些東西,漸漸覺察出了不對。
終于有一天,那個人發來信息,約他在學校的廢棄的教室裏見面,這個時候,林晨的病更重了,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
林晨邁着緩慢的步子爬上了教學樓的四樓,推開半掩着的教室門,整間教室堆着高高疊起的桌椅,上面都沾了厚厚的灰塵,一身西裝的男人背對着他站在窗戶旁邊,窗簾遮住了教室的光線,那個人應該是什麽都看不見的,卻始終面對着窗戶。
“你來了。”
林晨站在門邊沒有說話。
“知道我在想什麽嗎?”男人低笑了一聲,也不等他回答,徑自說道:“這裏是四樓,如果從這裏摔下去,運氣好的話不會死,也許只會摔成癱瘓?”他搖了搖頭,“把這個高度再加個三倍就是父親當年跳下來的高度,那樣肯定很難過,連腦漿都出來了。”
“你是誰?”林晨陡然提高了聲音,他面色一沉,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終于回過頭露出溫文的面容,金邊的眼鏡幾乎遮擋不住男人滿是寒意的目光。
這是一張熟悉的臉,屬于新來不久的實習老師,當日坐在黎惠身邊的男人!
“你……”
“小晨,你不記得我了麽,我是大哥。”
林晨眼裏的愕然噴薄而出,他控制不住地後退了兩步,男人卻越走越近,直到逼迫着他整個人都靠在牆上。
“小晨,我好傷心,你居然忘了哥哥。”
林晨捂住耳朵,看着男人摘下眼鏡露出完整的臉,記憶像被什麽東西撬開了裂縫,他痛苦地蹲下身。
男人的聲音不斷地在耳邊回響,“他們說你被媽媽推倒撞上了牆角,有些事情不記得了,沒關系,你不記得的哥哥一點點告訴你……小晨,還記得當年哥哥背着你爬山麽,你走了一半耍賴偷懶不想爬,哥哥就背着你走,結果遇上下大雨,兩個人都掉進了山凹裏……你哭着說這輩子都要自己背哥哥呢……我們在路邊撿到的那只大黃狗記得麽,你小心翼翼地上去摸它,我就站在旁邊呢,結果它沒朝你叫反而沖上來把我咬了一口,你被媽媽罰了一個月的零用錢,結果還是我把自己的零用錢分給你了,那時候你說的話還記得麽,要做一輩子的好兄弟……還有花園裏的那顆小梨樹……隔壁鄰居家的專門欺負你的王胖……小晨,想起來了嗎?”
林晨抱着頭蹲在地上,漸漸的,渾身顫抖止住了,他緩緩擡起頭,迷惘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大哥……哥哥?”
男人的眼裏一瞬間的柔和,“小晨。”
“你……”林晨腦袋裏閃過許多畫面,他記得母親瘋狂地想要把他丢出窗外,她要和父親團聚,她要全家一起離開,年幼的林晨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他死扯着掙紮,抓住周圍一切的東西,大聲的哭喊,有個少年從屋子裏跑出來,拿着棒球棍砸向已經瘋狂的女人,林晨從她懷裏落到地上。少年的力度并不大,女人只是吃痛地松了手,并沒有暈厥,流血刺激了她的神經,她抓住少年,整個人抱住他,和他一起跳了下去,跳了下去……
遺留下的小孩子忘記了一切,記憶漸漸恢複之後卻唯獨遺漏了如同半身的兄長。
“哥哥!”林晨睜大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依稀熟悉的輪廓漸漸和少年的臉重合起來,他聲音抖了抖,頭一次眼裏蘊慢了淚水。
“哥哥……”
身體顫抖着被擁進了陌生的懷抱。
“小晨,不哭。”男人低聲安慰他,“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什麽……”
“報仇。”
……
當年的林父生意的失敗并不是意外,而是一場人為謀劃的慘案,為了得到公司,為了大筆的訂單,為了順利脫身,林父的合夥人算計了一切,讓林家家破人亡,林父的合夥人卻因為那筆橫財發跡,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成為一方巨鱷,只對自己唯一的女兒視若珍寶。
“那個女孩子叫黎惠。”
林晨擡起頭,面如死灰。
“CUT!”康佳偉喊了一聲停,“一條過。”旁邊不少人這才回過神,他們已經漸漸被訓練出了粗神經,有耿夜的戲基本上都是一條過,難得的是,這個顧長青居然也演的很好,他們的配合簡直就像是真的親兄弟一樣,無論是眼神的對峙還是感情的碰撞都無比的自然,讓人懷疑是不是在私下裏演練過無數遍。
康佳偉一喊停,原本抱在一起的兩個人立馬分開,就像是對方身上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一時間,氣氛又尴尬起來,耿夜張了張口,終究不知道說什麽,顧長青更是冷着一張臉,轉身走到另一邊。
他不敢說話,他的腦子裏還在不斷地回放着剛才的戲,那種遇到對手互相入戲的感覺曾經讓他無比癡迷,他以為這輩子都只能在夢裏重溫了,沒想到剛剛的戲居然讓他完全地進入了狀态,仿佛回到了好幾年前……他緊緊咬着舌頭,甚至嘗到了一點腥澀的感覺,無法描述心裏的複雜。
耿夜演完這一場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都耗盡了,恨不得馬上躺在柔軟的地方什麽都不用去想,他的體力已經消耗殆盡,身體也處在崩潰的邊緣。
一直在旁邊圍觀的黎惠見狀,臉上帶了點擔憂,她咬了咬牙端了一杯水走到耿夜旁邊。
“泡騰片,喝點,增強抵抗力。”
耿夜看了她一眼,接了過來,“謝謝,麻煩你了。”他終究不忍拒絕小姑娘的好意。
黎惠搖了搖頭,臉上也柔和了幾分,“過去坐會兒。”
“好。”
變故就在一剎那間發生,兩人站的位置原本就在一堆疊起來的桌椅旁邊,那些桌椅疊了兩人高,幾乎觸到了屋頂,本來關着的電扇不知道怎麽回事突然開了,飛速的運轉之下,老舊的吊扇經不住折騰居然松了下來,重重地落在那堆桌椅上,未盡的力度讓那堆桌椅轟隆一聲倒下來,黎惠和耿夜就站在那裏。
耿夜一瞬間的反應就是推開小姑娘,黎惠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吓哭了,滿教室的灰塵伴着工作人員大聲的吼叫,整個現場亂成一團,突發的事故讓人一下子根本無法理解。
黎惠回過神來,大喊着,“耿夜還在下面。”她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身去拉開一張凳子,“耿夜,耿夜!”
被壓住一半身體的耿夜勉強張了張嘴,“腿好像斷了。”渾身的力氣都消耗一空,劇痛伴随着脫力,他掙紮着睜了睜眼,整個人的意識都被抽離了。
“讓開!”一聲沉冷的命令震醒了不少人,“還愣着幹什麽,把這些搬開!”穿着西裝的男人沖了進來半抱起躺在地上的人,“打急救!”
在旁邊急的團團轉的阿康像是才想起來一樣,立刻掏出手機撥了出去。“三分鐘就到。”
男人沒理他,盡量平穩地環住耿夜的身體,擔架擡進來之後,在醫護人員的幫助下擡起耿夜放了上去,自己也跟着上了救護車。
救護車開走之後,片場的工作人員揉了揉進灰的眼睛,“剛剛那個是……那位怎麽會在這裏!”
26章
“他怎麽樣了?”
“腿上被重物壓傷,初步估計是骨折,他本身還在發燒,身體比較虛弱,剛剛已經幫他打了退燒針,現在已經睡了。”
“他剛剛暈過去了。”男人的語氣很平淡,眉頭卻微微皺着。
“那是身體太過虛弱的原因,長期休息不好有輕度貧血,再加上發燒和意外,身體已經到達極限,所以會昏迷,這是人的正常保護機制在啓動。”醫生看了眼挽着袖子站在面前的男人,“我幫他開了一些維生素還有營養藥,但這些東西只是輔助,關鍵還在平時。腿受傷了,鈣片也要吃,別忘記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
站在男人身後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薛總,我幫您拿吧。”之前為了方便動作,薛勁把外套脫下來搭在手肘上,衣袖也挽了起來,露出結實的手臂,一向整潔的衣服上也蹭髒了不少。
“不用了,你去買點好消化的東西,待會兒他醒來讓他吃。”
助理一愣,點了點頭走開了。
“現在能進去看他嗎?”
“可以,不過他現在正在睡覺,大概晚上才會醒。”
薛勁推開了病房的門。
阿康也在病房外面,之前看着薛勁在詢問醫生卻只能站在旁邊說不上話,他看着薛勁的樣子,心裏湧出怪異的感覺,只能使勁壓抑。現在耿夜在病房裏躺着,導演那邊還在事故現場,出了事情他們已經以最快的速度封鎖了消息,但是記者無孔不入,薛勁又上來湊合了一把,這事情肯定要見報,後續估計又是一堆麻煩。
阿康剛剛沒坐上耿夜那輛救護車,只能在第一時間給吳穹打了電話,吳穹正帶着手下的明星參加新戲的記者發布會,現在也是分身乏術,只交代他照顧好耿夜,記者會完了之後才能趕來。
阿康湊到病房門口也想進去看看耿夜,突然想到薛勁才進去,他站在門外愣了愣,轉身去給耿夜準備住院用的日常用品了。
雖然是緊急入院,耿夜住的依然是單間的VIP病房,空氣裏有股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床尾擺了一束新鮮的花,是醫院裏準備的,不算難聞。
薛勁把手上的西裝放到一邊,走到病床前,床上睡着的那個人閉着眼睛,說不上安穩,呼吸卻很均勻。
他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滿身的青澀,現在青澀不見了卻更多了些讓人着迷的東西。薛勁伸出手,撥開他貼在臉上的頭發,瘦了很多。
他微微皺眉,這個人長多大都像個小孩子,始終不會照顧自己。薛勁眼裏有些自己都不知道的柔和,他的動作很輕柔,一下下地撫着耿夜的頭發,看到他微微皺起眉時才松開手,又看了許久,低聲道:“耿夜,好久不見。”
那一次在餐廳的碰面于薛勁來說并不是真的見面,這一次,才是真的又見面了。薛勁想起中午時突然的心悸,折回去剛好碰見耿夜出了事情,這樣的巧合就像是上天注定的。
根本沒辦法否認那個時候心裏的慌張,要不是在商場上混了那麽多年,連抱他的手都是抖的,耿夜,耿夜,他靜靜地看着,心裏卻不斷地默念着名字。
他睡得這麽熟,完全不知道外面已經兵荒馬亂了,薛勁俯下身想吻他的額頭,卻在還有一指距離的時候停下了,他就着那個距離看他,又慢慢重新坐回原處。
“也許那個時候不該放手,現在是不是已經太遲了。”沒什麽起伏的聲音,平鋪直敘的語氣。
薛勁終于伸手又摸了摸他的頭發,柔軟幹淨,像個小孩子一樣,眼睛深處有什麽東西輕輕湧動,他垂下眼,站起身拿上外套關上了病房的門。
床上閉着眼睛的男人側了側頭,臉在枕頭裏埋的更深。
助理剛好提着熱粥回來,薛勁讓他交給了護士。
“打電話給陳凱同,讓他壓住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在明天的報紙上看到任何有關的消息。劇組那邊也去個電話,讓方進安排好,如果這部戲要後延,多出來的費用公司來出,讓他休息好再演。”
這個‘他’指的誰助理心裏一清二楚,他從不多問,聰明也要用在正确的地方。
“新聞那邊可以壓下來,但是網上總會有些消息。”畢竟是在學校裏,出了這樣的事情學生多少知道些,他們也不可能讓每個學生都閉上嘴。
薛勁看了他一眼,“網上的八卦消息不用理會,只要正規的新聞渠道不去報道,流言只會是流言。”
助理點了點頭,又說道:“薛老先生剛剛有打電話過來,讓您一會兒忙完了給他回個電話,還有您答應了晚上到徐家和小姐一起吃飯。”已經快六點了,現在不去就錯過了約好的時間。
薛勁點了點頭,“去徐家。”看了眼病房的門,他率先走了出去。
助理心裏又暗暗添了一筆,以後有關耿夜的事情也要開始留心了,基于這個人在薛總心裏的特別。
一般上了年紀的父母給兒女打電話不外乎就是寂寞,或者關心他們的身體狀況和生活狀況,但薛家的這位老爺子總歸是跟尋常父母不一樣的,薛勁坐在車上拿着手機回撥過去。
“你找我?”
淡淡的連個稱呼都沒有的話讓老爺子狠狠皺起了眉。
“聽說你今天下午推了和乘風的會?”
“嗯。”
“為了去片場看一個小明星?”
“你想太多了。”
老爺子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裏的煙鬥,“阿勁,我把薛氏交給你不是讓你拿來玩的。”
“你要是看了今年薛氏的報表就該知道我在做什麽。”
“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人,但是圈子裏沒分寸的太多,我只是提醒你,玩玩就罷了,适可而止。阿勁,你三十歲了,該考慮找個女人結婚了,結婚之後你該怎麽樣還是怎麽樣,只要早點給我生個孫子。”
“我已經有敏敏了。”
“那是個女孩兒,難道你打算我們都不在了之後,把整個薛氏留給她?薛敏早晚是要嫁人的,薛家的東西永遠只能姓薛。”
“如果你想,随時可以再抱個兒子,你年紀也不大,足夠再培養一個接班人了。”
“薛勁!你說的什麽話!”老爺子提高了聲調,中氣十足。
“別激動,小心血壓過高。”薛勁淡淡道,“要是想結婚,我早就結了,這話你早些年的時候應該跟大哥說,也許現在已經有一達孫子了。”
“我絕不會讓他跟那個賤女人結婚。”老爺子斬釘截鐵,冷冷道:“我幫你約了吳家的小姐,你這個周末就去和她見面,圈裏那些人你玩歸玩,我絕不會讓這些人進薛家的大門。”
老爺子那頭率先挂了電話,薛勁聲色自若地關上手機。
“薛總,到了。”司機小心地瞅了眼薛勁的神色,提醒道。
薛勁打開車門下了車。
徐家的管家已經站在院門邊了,看到薛勁來了連忙把他帶進去,徐亞和徐西一直住在徐家的老宅,他們父母常年不在,小的時候是為了工作忙的團團轉,等他們長大了,兩夫妻就結伴去四處旅行,老宅裏常年只有兄弟兩個作伴。
跟他們這一圈到了年紀就搬出去的人不一樣,徐家的兩兄弟到現在還是住在一起,感情也比一般兄弟要好上很多。
薛勁進屋的時候徐亞正毫無形象地翹着腿坐在沙發上,面前擺了一堆零食,看到薛勁來了,他懶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喲,大忙人總算來了。我大哥呢,他不是說要跟你一起過來?”
“下午出了點事情我先過來了。”薛勁沒跟他多解釋,“敏敏呢?”
“在房間裏,午睡完了之後我陪她玩了會兒,她說到時間畫畫就把我趕出來了。”徐公子聳了聳肩,很納悶居然還有女人能夠拒絕他的陪伴,雖然對方只是個小女孩。
薛勁沒理他,自己上了樓。
薛敏果然在房間裏畫畫,整個人都埋在畫紙上,很認真的樣子。
“敏敏。”
聽到薛勁的聲音,小女孩頓時停下來,轉過身看着薛勁,眼裏滿是驚喜。
“爸爸。”她站在原地,踟蹰了一下才走上前撲到男人的懷裏。
薛勁的身體僵了僵,慢慢放松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乖,洗洗手下去吃飯。”
女孩擡頭望了他一眼,眼裏有些失望,終于還是笑了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