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季雨把聽來的父子對話轉達商丘澤,她是震驚的,商丘澤更是從沒有過的陰骘。他的高大身影籠罩在床。吓得老爺子沒厥過去。
“去自首。”這是商丘澤開口的一句話。
“什麽?”
“九年前的車禍,還要我再重複一遍麽?”
老爺子是心痛的,他的兒子居然為了個女人,一個和他争吵,另一個更絕,直接讓他自首坐牢。
“我是你父親!”他咬牙切齒。
“只要你去自首,我還願意見你,否則你一個兒子都沒有了。芮諾現在會比以往更痛恨你。你主動自首,大不了坐幾年牢,這不過是彌補,不吃虧。”他說的輕松不已,仿佛和自己沒有一丁點的關聯。
“不可能!”老爺子給他答案。
商丘澤深谙無底的黑眸看着他,随即什麽都沒說地離開。
出門,旁邊站着芮諾。不在乎聽到與否。商丘澤淡淡瞥一眼,擦肩而過。
這兩天天氣涼了許多,蘭甜兒穿着白色寬松線衫,稱得她幹淨無塵。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看着爸爸一會兒忙進忙出,偶爾坐在折疊床上發呆,眼睛裏都是苦。
媽媽的死在他心中就是被冤死的,為自己不能為她申冤而耿耿于懷。
“爸……”蘭甜兒嘴巴剛張開,手機響起,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者讓她想忽視,甚至不想聽到突如其來的鈴聲,手指輕點屏幕,聲音消失。手指還未收回,又響起。
“怎麽不接電話?”蘭父皺眉。
蘭甜兒沉默下,緊接短訊息響起:下樓,要麽我上去。
她一驚,被威脅着,又不得不妥協。商丘澤突然尋上門是做什麽?他知道爸爸在這裏不方便,可事情哪有表面上的簡單。
商丘澤知道她與他的關系已上升到另一個境地了麽?惡劣的。
嗯,他已經知道了。在蘭甜兒下樓後都說了。那她就沒必要再糾結怎麽和他劃清界限。他自己應該知難而退。
可是,沒有。
“我們以後不要來往了。”蘭甜兒開門見山地說。
“你覺得可能麽?”商丘澤突然笑起來,完全沒有危機感,可是,蘭甜兒卻敏感地嗅到,有些心驚。
他說:“就算有殺母之仇,那也和我們無關,我要的人是你。天網恢恢,有罪的人始終逃不掉。有罪,我想償還。”
蘭甜兒不懂。不會都這樣了還要糾纏吧?她真想歇斯底裏地質問。最終只是冷淡地看着他,惜字如金。
他說:“用我永不背叛的人生。”
她說:“對不起,我做不到和害死我媽的人有聯系。我知道不能拿你們怎樣。如果還有一絲良知,該讓你爸做個了斷。”
說完,蘭甜兒轉身離去,身後傳來低沉溫潤的呼喚:“甜甜……”
蘭甜兒以為自己只有恨意,可是走在樓梯間時,發現臉上濕濕的。她覺得莫名其妙,用手狠狠地揩拭去,剩下皮膚的刺痛。
老爺子一生清白,如果說失誤的便是撞死了個女人,當時因為害怕,所以逃逸。過了那麽多年以為已被埋葬,可為什麽偏偏都和自己的兒子們牽連上。
不過,讓他自首那是不可能的。
他直接找到了那個鬧事的人,蘭甜兒的父親。
蘭父看到他立馬就撲上去就揍人家,可被一旁的保镖攔下來,按在桌椅上。
“你這個殺人兇手,放開我!”蘭父臉上因憤怒和掙紮漲地通紅。
“把我當成殺人兇手還要讓你女兒嫁給我兒子?你弄錯了吧。”老爺子諷刺。
“你說什麽?”
“商丘澤和芮諾,不管哪一個,都是商家的人。我看你們是窮瘋了。”
蘭父停止掙紮,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懷疑的話回去問問你的好女兒不就得了?”
蘭父回去後得到證實,氣得不得了,他們這是在隐瞞他麽?難怪在酒店裏查看監控的時候,芮諾和蘭甜兒的臉色就不對勁,原來早就知道。
可是怎麽辦?現在又狀告不到,畢竟過了那麽多年。難道要他面對兇手卻無能為力麽?
“爸。我們沒有辦法狀告對方,他完全可以抵賴。”蘭甜兒坐在蘭父身邊。
蘭父無措地遮着臉,沉重地嘆息。
他說:“你不會還想和商丘澤在一塊吧!你要是那麽做,就不要認我這個爸爸!”
“當然不會,放心吧!”蘭甜兒笑笑安慰他。
“……那我們離開這吧!走得遠遠的,和他們永遠不要再見面。”蘭父似乎想了很久,他也是個理智的人,妻子被他們害死,不想再搭上女兒的人生。
蘭甜兒愣了下,随即點頭。
她走進房間,站在櫃子前發呆。冷風從窗戶中吹進,不由瑟縮一下。看向窗外,只有建築物橫亘眼前,什麽也看不到了。
外面傳來撲通的聲音,她驚地回神,走出去就看到蘭父跌倒在地,手痛苦地捂着肚子,臉色慘白——
“爸!”蘭甜兒上前,“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你別吓我!”
蘭父喘息着,倔強地回答:“沒事,可能胃痙攣……”說着要站起身,只是又跌了下去。
“爸!”
為什麽芮諾也會在醫院,那是因為他剛好在那個時候打電話過去,蘭甜兒慌亂糟糟地快哭出來。
現在兩人都在急診室外不安地等候着。蘭甜兒噙着淚霧怔怔地望着亮着燈的方向。她記得那時站在爸爸的身邊,也是這樣等待處于拯救中的媽媽。而那時的焦灼已久遠,比不上這一刻的萬分之一。
手背上傳來重量,蘭甜兒低下眼,淚水啪地一聲滴落。
“不會有事的,蘭叔的身體一直都很好,不是麽?”芮諾替她擦去淚水。
“我只是心疼。”
“你這樣,我會心疼。”
蘭甜兒嘴角抽動,內心都是苦澀,眼淚落地更兇。轉臉看着急診室,她當然知道不會有事。
蔡明從手術室內出來,那種嚴肅的眼神讓蘭甜兒不敢開口,喉嚨像被無形的手掐住一樣。他說,到我辦公室說吧。
蔡明在說了手術結果後,剩下的字一個都未聽進去。她面無表情,眼淚卻不斷墜落。
“胃癌晚期,或許你父親早就知道了,不然不會嚴重至此。”
難怪爸爸突然來看自己,而且住下比以往更長的時日,還急切地讓她結婚。這算是預兆麽……
她說,幫我救他,就算付出任何代價。
抱歉,已經太晚了,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她哭,一點希望都沒有了麽?
你多陪陪他吧!
蘭甜兒就像失去靈魂似的走在走廊上,芮諾拽着她一遍遍地說話,都成了廉價的安慰。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她的世界就仿佛塌了下來。
蘭父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對不起……
做父親的對女兒說對不起,這是在怎樣的絕望和愧疚交織下才能說出來的啊……
“為什麽不看醫生?我不應該知道麽?”
“不是不想陪在女兒身邊,看着她嫁人生子,我還想留着這條命看看小外孫呢。可是,被醫院查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回天無力了。我也早就接受這個事實了,也總會被你知道……命該如此,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別難過。”
蘭甜兒已經痛不欲生,除了用哭來發洩沒有其他的辦法。
她坐在安全通道的臺階上,雙手抱膝,下颚擱在膝蓋上。那淚水就像雨一樣墜落在大理石上,眼神無法清晰。
皮鞋的聲音響在身後,沉穩地那麽有存在感。
蘭甜兒的身體動了下,然後她的身體被拉起來。
四片唇緊貼無間隙,她的淚水就吊在臉上,神情恍惚,怔怔地被吻,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掙紮。
許久,才被放開。
“這是在懲罰我麽?不該用盡手段讓你屬于我?”商丘澤手覆在她不及一掌的淚顏上。溫潤的眼神裏有沉重的深情。
蘭甜兒不敢去看,又逃不開他的掌,變成委屈的流淚。
她說:“你知道就好。”
“可是我沒有後悔。”他說。
“我聽說你曾有個很重視的女子,書房裏還有她的畫像。為什麽現在又要這樣對我?如果我是那女子一定很難過。”
“那女孩如果知道我這麽對你,或許也會難過。”
“商丘澤,我會和爸爸離開。如果你真的那麽在意我,放手吧!”
落在那臉上的手是僵硬的,他整個人仿佛沉浸在巨大的痛苦中。然後緊緊地摟過她,似乎要用力揉碎她。
在蘭甜兒看不到的地方,商丘澤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是他一生所追求的渴望,而現在,第一次無能為力。
暗處芮諾的震驚讓他倒退。他為什麽不知道商丘澤的用情至深?一直以為玩弄別人感情的他只不過是在對自己的仇恨上牽連着蘭甜兒。可是,高高在上的商丘澤居然流淚了。
這是芮諾無法接受的。
商丘澤回到老宅的時候,老爺子正在和芮諾争執什麽,內容他已不在乎。
然後走上前,一把槍就對準了芮諾。
老爺子吓了一跳:“你瘋了!”
“去自首。”
“不可能!”老爺子又怒又慌。
“你這輩子害死我母親,吳雪琴的死你也難辭其咎,還有蘭甜兒的母親,讓你坐幾年牢絕對是賺了。你去窗外看看,警察等着呢。我開槍,他死,我坐牢。要麽就去自首。你選擇呢?”
老爺子往窗戶外看,警察警車在大門口呢。他沖回來吼:“商丘澤,你……你真的瘋了!你就這麽恨我麽?”
商丘澤沒有回答他的話,眼裏沒有一絲人類的情感。槍口一瞬不瞬地緊盯着芮諾,然後扣下扳機,槍聲帶着芮諾的痛楚震懾開——
“啊!”芮諾的膝蓋處留着鮮血。
老爺子不敢置信,他真的開槍了。
“下一槍就是他的腦袋了。你只有三秒時間,一……二……”
“我自首!”老爺子暴跳如雷。他看了自己的這兩個兒子一眼,一下子仿佛老了許多,整個人頹廢地拖着身體走出外面。
直到被警察帶走。
芮諾站起身,他的腿安然無恙。那處鮮血不過是血漿。對,這是預謀的。為什麽要和商丘澤一起發瘋。可是只有這樣才有終結的時候,不是麽……
蘭甜兒得知了商丘澤父親自首的事,轉告了爸爸。蘭父總算能安慰了,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離開的時候,季雨出現,交給蘭甜兒一長盒,她說,這是我哥一直挂在書房的。等到你想回來又猶豫不了的時候,再打開,切記。
蘭甜兒和爸爸走了。計程車後芮諾跟個瘋子樣的追趕,直到把他甩地再也看不見。
“你沒有和芮諾說清楚麽?”
“說了。”可是,他從來都不聽。蘭甜兒望向窗外,手上握着的是商丘澤給她的東西,是什麽呢?
三年後,細雨紛飛。
這個時候蘭甜兒總會想到等着自己回家的爸爸。此刻,她卻是撐着傘站在墓碑前。她将父母的墓挪至一起,這樣也就不會孤單了。
時間過得真快,都三年了。內心也沒有當初的那種痛,或許是時間的推移,抑或是已為人母。
回到租住三年的閣樓裏,這裏一片安靜。隔壁嬸嬸走出來,手上牽着一粉雕玉琢的小男孩。看到蘭甜兒,笑容滿面,興奮叫着:“媽咪!”
蘭甜兒內心所有的憂郁都不見了。
她一邊帶着孩子一邊在家裏接工作,老本行,室內設計。實在要出去的時候就麻煩隔壁嬸嬸了。
蘭甜兒在廚房煮飯,回頭小戊野正在弄着玩具,不由揚起笑意。
“媽咪,手機響了。”蘭戊野小手舉着手機遞地高高的。
蘭甜兒擦擦手,接過——
“喂,你好……”
是某個老客介紹的單子。趕緊找紙筆,戊野機靈地拿過來。蘭甜兒對兒子稱贊一笑,随即去和客人聊着。
煮完飯的蘭甜兒轉身沒看見兒子,吓了一跳。後來在房間裏找着他,跪在地上正看着什麽。
“在看什麽呢?剛才叫你……”蘭甜兒的話驟然斷裂,怔怔地看着地上鋪開的油畫,旁邊是那個長方形的盒子。
“媽咪,這個是你。”戊野開心地指出。
蘭甜兒卻久久回不了神。那是季雨替商丘澤轉給的。
那刻,蘭甜兒的眼淚靜靜地滑落。
“媽咪,不要哭。是戊野不好。”戊野站起身害怕地摟着媽咪的脖頸。
“戊野,媽咪帶你找爹地好麽?”蘭甜兒哽咽。
戊野想了想,似懂非懂,然後用力點頭。
蘭甜兒站在馬路對面,遠遠地看着那個男人,颀偉的身影在記者的簇擁下鶴立雞群,姿态成熟穩重。一如從前。
商丘澤仿佛是有所感應,踏向酒店的腳步斂住,背脊轉動,黑眸凝住,望着路對面站立的人。
他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這樣的轉身,這樣的四目相對,日日夜夜出現在幻覺裏。他害怕希望再次泯滅。
直到站在她面前,她張口:“你到底是什麽時候認識我的?”
“按照那年我的年紀算,你十七歲。”商丘澤緊盯着她不放,低沉沙啞地說,“三年了才問這句話。我等地都快瘋了。”
“……對不起。”蘭甜兒最後說。
“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如果真要說三個字,我寧願是‘我愛你’。”
話落,商丘澤猛地攬她入懷,霸道的吻住那唇。這次,他不會再心軟到去放手。
蘭甜兒的手擡起,環住他結實的腰,臉上帶着笑,那些閃光燈的瘋狂絢爛了視線,她輕輕地閉上眼……
那邊,坐在電視外的芮諾看着那溫情的一幕,心痛到流淚,卻勉強自己笑……
本文完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