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哥,你還有多少恨?”季雨指的是芮諾,并造成的曾經的陰影。
商丘澤扔了煙蒂,說:“就這樣吧,沒什麽好壞。你自己也有家庭,別把心思放在沒必要的事情上。我以後也是。”
“嗯。”季雨點頭。她不知道哥哥這話真正的意義在哪裏,他的思維那麽深,如果不是血緣的關聯,她不會感應到一點的惆悵。
“綿綿可好?”
“好着呢。還問了,她是不是有舅媽了。”
商丘澤笑,眼裏帶着溫潤逼人的光澤。
面對一家人各懷心事的餐桌,芮諾有點坐立不安。是的。商丘澤兄妹的對話都細致地鑽入他的耳膜。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說帶蘭甜兒回來見老爺子?內心有那種可怕的想法,卻不敢觸及的太深,怕控制不住情緒,怕墜入萬劫不複的地獄。
他偷偷地離開老宅,義無反顧地往前沖。
遠遠地那所教堂還在,相比離開時更顯陳舊和加深回憶。他走下公路,沿着直達的泥石道路過去,過了圓形的石壇,離教堂不過五十米。
裏面人的面孔他都記得,只是他們不記得他了。在教堂饒了整個一圈,這裏不僅有他和母親的回憶,還有少女蘭甜兒的身影。只要細細回味,胸腔內便有脹痛的感覺。
随後他去了後山,一座簡單的墳墓孤寂地沉睡在枯草中。芮諾走過去動手拔草。他已有一年不曾回來了。眼淚就那麽無聲地滴落在墳墓前。
拔完草後他就呆坐在墓碑旁,視線沒有交集地放空。
“諾啊……”
芮諾轉過身,看到捧着一束花的蘭甜兒站立在幾步遠處,那瞬間就仿佛是站在他的心口上,壓地好痛。他只能呆呆地看着她,嘴巴第一次像被膠水粘住似的。他感覺回到了從前,每次蘭甜兒來教堂的畫面。
蘭甜兒把花放在墓碑前,說:“你來看雪姨空着手麽?”
“我以為你不會來。”
是。在芮諾打到第三個電話後蘭甜兒才願意接聽,更是不願意見面的。只是,在聽到芮諾說去教堂看雪姨時,她還是來了。
蘭甜兒沒有告訴他自己的想法,靠着墓碑坐在另一邊,說:“這裏還是沒有什麽變化。”
“不,你變了。”芮諾說。
蘭甜兒看向他的側臉,今天的他特別陰郁,是因為在雪姨面前才傷悲的麽?
“我自始至終都沒有變,只是選擇了自己該走的路。就像當初雪姨死後我不得不離開你一樣。17歲我回來過,你已經不在了。”蘭甜兒對他說過媽媽的事,芮諾聽得懂。
“和商丘澤結婚也是你選擇的路麽?”芮諾轉過臉視線直直地看進她的眼睛裏,仿佛是質問,又是失望。
蘭甜兒皺眉,說:“你聽誰說的?我怎麽會和他結婚?商丘澤告訴你的?”
芮諾沉默凝思,擱在一旁的時候,無意識地扯着地上的枯草。他相信蘭甜兒不會對自己撒謊,她的眼神很真。可是為什麽商丘澤兄妹的對話意有所指都是這個意思……
他說:“你就算結婚,也只能嫁給我。”抓過蘭甜兒的手,吻落在手背上,一滴眼淚緊接而下,滾燙噬心。
蘭甜兒的心口一顫,她沒有動,連芮諾上前緊緊貼抱都沒有反抗。
“答應我,只能嫁給我,答應我……”芮諾痛苦到嘶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蘭甜兒始終沒有回應,喉嚨口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翕張不了。
四處流動的悲傷,像在唱歌,靜靜地流淌在耳邊,動聽地讓人動彈不得。
或許芮諾的擔憂不是空穴來風。第三次見到季雨是她單獨約了蘭甜兒。态度雖然冷清,可已經嗅到裏面妥協的意味。甚至是一種邀請。還有今後的打算,和商丘澤。
所以蘭甜兒覺得,商丘澤的話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想娶自己。這太離譜了。而且如果是真的,那她該怎麽辦?
蘭父有些惆悵,他已經在蘭甜兒那裏得知商丘澤的這個人和家庭背景。包括他與家裏的關系微妙,和芮諾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只覺得這世道真是不可思議,這都能撞上。他是喜歡芮諾的,可是沒有緣分也沒辦法。只不過現在這種複雜的關系,糾結歸糾結。女兒的終身大事還得以幸福為主。
可是偏偏上帝早他一步做了決定。
這天他一個人沒事上街逛逛,正對着某建築物的宏偉嘆為觀止時,停在門口的豪華轎車旁站着的一個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不由腹诽有錢人的奢侈生活。
只是當那個人轉過身時他呆住了,臉色瞬間慘白。
那張臉他永遠都忘記不了。
遂沖上前就扯住那人的衣服不放——
“我總算找到你了,你這個殺人兇手!”
老爺子被突來的狀況搞得一愣,滿臉不悅着:“你在胡說什麽?”并命令司機拉開他,手下可不客氣,不遺餘力地阻止。
“在九年前,在往岫岩鎮的那條路上,是你把我妻子撞下坡,是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識你!你還我妻子的命!!”蘭父完全失去理智,雙眼泛紅。
老爺子跨進車的動作頓住,眼神随着記憶的蘇醒而驚慌。不過那也是一閃而逝,人便進了車內。
那邊司機在酒店保安幫着制住抓狂的蘭父才得以脫身,鑽進車後他還瞄了眼後視鏡裏的老爺子,似乎沉着臉,不敢怠慢發動車就走了。
車後的人拼命追趕,可是哪抵得過四個輪子的飛速,很快就看不見對方。
芮諾和蘭甜兒回程,看到蘭父在酒店門口大鬧,還被人推倒在地,趕緊下車。
“爸!”蘭甜兒心疼地直掉眼淚。
而那邊芮諾憤怒地直接揮拳揍向保安,狠狠地揣出去,再給拎起來,冷聲着:“你他媽的再動手試試!”
“是他打我我才還手的呀。”
“他沒事幹嘛打你?”
保安還沒說,那邊蘭父便拽着女兒直嚷嚷:“甜兒,我找到那個撞了你媽逃跑的人了,我看見他了!”
“你……你沒看錯麽?”不怪蘭甜兒疑惑,都過了那麽多年了,還有可能找到麽?
“那人就算化成灰我都認識!是他撞死你媽的!”
芮諾想了下問保安說:“是你這裏的客人?”
保安怕再被打,瑟縮下回答:“不是熟客,我也不是太清楚。”
“不熟沒關系,這門口不是有監控麽。”
當蘭父直指着監視器裏的某個人說,就是他時。芮諾和蘭甜兒怔住了,臉色死灰。蘭父不認識,可他們對老爺子可不陌生。
蘭甜兒回到家後像是找不到知覺似的坐在沙發上,耳邊都是蘭父悲憤欲絕的聲音,連呼吸都是沉痛的。
她何嘗不是,噙着淚水的眼睛看向芮諾。不知道該怎麽去質問,她說:“如果不是他肇事逃離,我家不會一夜之間像活在地獄。那段時間,我的痛苦不會比你失去雪姨少。不同的是你會隐忍。我只知道哭,別無他法……”
芮諾的心因她的痛而痛,低喃般:“甜兒……”
“我說你們為什麽不讓我報警?”不知情的蘭父怒着。
“……爸,我們沒有證據。”
“有我的兩只眼睛還不夠麽!”
“不夠。”蘭甜兒轉過臉拭去臉上滴落的淚痕。也不再看芮諾。
芮諾直接沖進老宅,來勢洶洶的可怕。無視客廳裏的季雨,揪着下人就問老爺子在哪。下人說在書房。他便立刻朝書房奔去。
老爺子瞪着他,訓斥:“你越來越不成料了,進來不知道敲門麽?”
芮諾胸口的怒火不知道怎麽發洩了,他用力地抓了下自己的頭發試圖冷靜,說:“今天在酒店前揪着你不放的人是誰你認識麽?”
“你在胡說什麽?”老爺子心裏一驚,不過不愧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表面還能平靜。
“你撞死別人的妻子逃逸,別告訴我這只是個誤會?”
“你到底在胡說什麽?別人随便說的話你也信?或許他只是想從我這裏訛錢!”老爺子的聲音裏都是不屑。
“是麽?我記得岫岩鎮可是你以前一直來回的路啊?蘭甜兒那時的家就離教堂不遠!她爸爸的為人我清楚,他不會去訛任何人!”
“那你是寧願相信別人也不相信我!”老爺子又氣又怒,整個人拍案而起。
“不好意思,你本人就沒什麽地方是可值得信任的!”
“你給我滾出去!”
“你怎麽能這麽做?就算以前你對我和媽不聞不問的失望都不及此。你當時撞了她媽媽,就算只是承擔醫藥費都是好的呀!你害得他們一直被債務逼迫,再次遇到蘭甜兒的時候她都沒日沒夜地工作才能把債務還清。你到底有沒有心啊!!”
芮諾的眼裏在光線下泛着水霧。他真的好恨!如果不是他撞死蘭甜兒媽媽,蘭甜兒也不會突然被迫離開自己那麽多年。那些痛苦的日子,想到不能陪在身側,想到是因為自己的原因,他的心就痛如刀割。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