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
孟茯看着這一瘋一哭的二人,越發覺得生厭了,也不打算在理會,只寒下臉來:“你家夫人不在我這裏,何況李大人也是個讀書人,難道最起碼的禮義廉恥都不懂麽?我家大人不在家,又沒有什麽長輩在這裏,剩下我一個女人家,你灌了兩口黃湯就上門借機撒潑,我倒想問你一句,你是真醉還是假醉?”
李謄處于半醉半醒的狀态,不然怎麽畢蓮的那些話,他能聽懂呢?所以自然也能看出來,孟茯生氣了。
坦白地說,他其實對孟茯并不熟悉,對孟茯的了解都全是來自于當初司馬少熏叽叽喳喳跟自己說她怎樣好。
還有那沈夜瀾不管多晚多遠,得了空閑都要回來。
因此他曉得,在沈夜瀾的心裏孟茯到底有多重要,聖上的那些話,他一點都不敢忘記了。
除了司馬家之外,他還需要的是沈家,而且他對沈夜瀾本身也十分欣賞的,所以也不敢在鬧下去了。
當即便止住了聲音,但到底因心煩意亂多喝了幾杯,仍舊有些站不穩,還是要那畢蓮扶着。
畢蓮扶着他,任由他當着孟茯的面往自己身上靠來。“謄哥哥,你醉了,我們先回去吧。等夫人氣消了,咱們再給她賠罪。”
那李謄因為孟茯的話才冷靜下來,聽到她說要給司馬少熏賠罪,眉頭又皺起來了。
只是叫器的話還沒說出,叫孟茯冷聲一句‘慢走不送’,給生生壓了回去。
畢蓮見李謄不再吱聲了,雖不知道他懼怕孟茯一個女人做什麽,但還是只能扶着他搖搖晃晃地回去了。
她本來還想多鬧一會兒,就不信那司馬少熏能坐得住?不出來跟謄哥哥吵鬧?
等他們吵起來,以後和好的幾率就不大了。那自己便有機會代替姐姐,一直替姐姐照顧謄哥哥了,而且也不用再扮作小厮,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謄哥哥的身邊。
孟茯見他二人走遠了,一點避諱也沒有,也不管他能不能聽到:“以後少放這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
書香曉得她火氣大,但想到那李謄的身份,有些擔心,生怕因此得罪了李謄,于是忙小聲道:“夫人我知道你見了他二人厭煩,可哪個不是?但您莫要忘記他是個什麽身份,忍一忍吧。”
孟茯方才氣頭上,還真忘記了,這會聽到書香的話,才有些後知後覺,但話都已經說出口了,難不成現在跑上去跟他道歉麽?
那是不可能的。
“罷了,不說也說了,何況少熏若是與他和離了,他到哪裏再找一個比司馬家更富足的人家做姻親?”而且孟茯一想到李謄這樣的人,道貌岸然,也不希望沈夜瀾以後在他手下做事。
所以等沈夜瀾來了,不管沈夜瀾能不能采納自己的意見,但孟茯還是要與他說一句。
這李謄若是将來真成為這大齊之主,是禍不是福。
人家都說透過日常小事,就能看出這個人到底是有多大的格局了。
這李謄,明明是他自己錯在先,可事到如今,在他的眼裏,仍舊是司馬少熏驕縱跋扈主動鬧事。他還喝酒撒瘋,跑到鄰裏家中大吵大鬧。
完全可以試想一想,這樣一個是非不分,黑白不辯的人,能當得起那樣的大任麽?
書香聽到孟茯的話,似乎也有所安慰,“也是了,此番得罪了司馬家,沒準司馬家一個‘不小心’将他身份透露出去,京城裏那些皇子們,哪個不是狼虎之人,豈能再給他翻身的機會?”
孟茯聽了她這話,心說對了,這天下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紙也是包不住火的。
所以也就不擔心被他報複一事了,讓書香接着送茶送點心的由頭,打發去花園裏看一看,魏嬌與幾個孩子相處得怎樣了?
花園這頭,魏嬌因見孟茯走後,就松了一口氣,總覺得少了些壓力。
何景倏說了他不管用什麽辦法,都一定會救琪哥兒的,讓琪哥兒成為一個正常健康的孩子。
所以眼前這三個孩子,有朝一日終究會成為藥引。
她太了解何景倏了,他說過的話,一定會辦到。可這三個孩子,她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厭惡,所以她也不希望将來他們變成冰涼涼的屍體。
所以便試着勸道:“也不是一定要心,只要你們三兄妹肯分出一點心頭血,也許也是有用的。”看着懷中孱弱的琪哥兒,“不管怎麽說,他也算是你們的弟弟,你怎麽就能忍心看着他這樣受苦麽”
“何夫人慎言,我們高攀不起。”若飛将她的話打斷。
然後若飛若光一句接一句地說,雖沒有說魏嬌的半分不是,可仍舊将魏嬌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萱兒就一旁吃着點心喝着茶看着。
她見哥哥們說了那麽多,便也朝魏嬌看了過去,“不管如何,您終究是我們的親生母親,您和我們到底願不願意,總之現在我們都已經來到了這個世界上了,将來肯定要孝順您的。”
萱兒說着,目光落到她懷裏的琪哥兒身上,“只是,我們斷然沒有一點義務要拿自己的心來救他,對不對?”又不是自己的孩子……
何況心頭血人一輩子就那麽幾滴,取了往後一輩子都病怏怏的。
憑什麽要他們三兄妹的一輩子健康來換他的健康?就因他出生比他們兄妹三人尊貴麽?
不過這都不是讓他們三兄妹最為氣惱的,最為生氣的是,聽這魏嬌話裏的意思,取心頭血是最好的辦法了,若是他們不同意,還是要挖心?
若飛不知道魏嬌的眼裏,那何景倏到底是個何方神聖,這般厲害?早就給他們三兄弟定下了生死的日子。
這場母子相見,終究是不歡而散,倘若可以選擇,三兄妹往後都不想見到魏嬌了。
所以便也不願意與她繼續待下去,連理由都不找就自己走了。
書香打發人來時,這裏就只剩下抱着琪哥兒哭的魏嬌了。
三個孩子扔下她不管?這應該不是三個孩子能做出來的事情,除非魏嬌說了什麽惹惱他們?于是孟茯也沒忙着去見魏嬌,只去喊了萱兒過來。
因為若飛若光已經去衙門對面沈巽那邊上課了。
“怎的不高興?”孟茯問着萱兒。
萱兒坐在她身前的小馬紮上,将頭枕到她的膝上來:“她雖不挖我們的心,可要我們取心頭血,口氣叫人不喜歡,好似對我們最大的恩賜一樣。”
孟茯聽罷,心裏有些氣,“既如此,不理會,往後也不接她的帖子。”只覺得流年不利,今天上門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只安慰了萱兒一回,又與她說自己的人生自己可以做主,魏嬌雖是親生母親,但她這些過份的要求,完全不用理會。
而那魏嬌,也沒坐多久,便抱着孩子走了。
可憐是可憐,那琪哥兒也可憐,可是也沒有道理讓健康的孩子犧牲健康來拯救他吧?
因為曉得何景倏就在這南海城裏,孟茯也就沒出門,連若飛若光上下學,都叫人去接送,就怕出半點意外。
她自己為了以防叫那李謄跟蹤自己,所以也沒去看司馬少熏。
魏嬌從府裏出來,便直接往下處去,忽然見着馬車外那街道上一個婦人牽着一個大些的孩子,懷裏又抱着一個小些的,一個念頭從心裏冉冉升起。
何景倏身體是不好,但也沒有說一點可能都沒有,不能再有孩子了。何況公公臨死前還在交代,讓他也多納幾房妾室。
所以為何就不試一試,讓妾室們生的孩子呢,那才生下來的孩子,心髒不是更純更幹淨麽?
想到這個法子,忙回去跟那何景倏商議。
何景倏本來十分氣惱,她一點事都沒辦成的,不過聽到她這話後,到底還是動心了。
用自己的骨血,總比用那等下三濫的骨血還要好吧?
在他的眼裏,若飛三個孩子,到底是個獵戶的兒子罷了。
低賤不已。
于是也沒在這南城裏多留,轉頭啓程回江口縣,帶上何夫人與何尚書的靈柩,一起往京城去,這路上大可買一些擅于生養的女子帶回去。
然後慢慢調養身子,等過了這丁憂,正好可以試一試。
這對瘋子夫妻的思路完全不是常人可以想象出來的,孟茯不知曉,還兢兢戰戰在家裏蹲了兩三天。
連若飛若光去衙門河對面上課,也都小心翼翼的。
直至三天後曉得他們已經離開了南海城,而且沒留下什麽人,才放了心。
而這個時候劍香也回來了,還帶來了好消息。
“知州府裏帶去的八百多人,加上朱仙縣的兩百人,還有時莊主的兩百人,原本一千五不到的,可硬是将那五千多海盜打得落花流水,還抓了三千俘虜,不過朱仙縣那大牢裏也關不下這許多人,還要管飯,所以三公子給帶回來了,打算安排在采石場裏做工。”
所以沈夜瀾可能會晚一些回來。
孟茯曉得他沒受傷,還大獲全勝,自然是歡喜不已,而且還白得了這麽多工人。
當下除了司馬少熏的事情,便沒有什麽煩心事了,安安心心開始準備過年事宜。
可到底這沿海天氣炎熱,過年的氣氛始終是炒不起來,也就只能貼些春聯,準備些年貨。然後打算入鄉随俗,随着這裏的老百姓們一般,去海神廟祭拜。
因為想要趕在過年前見将海神廟修建好,所以最近一直在趕工趕點。
如今前殿和海神娘娘的神像都已經修建了出來,就是後堂還沒收拾出來。
但這并不影響海神廟裏的香火,如今那前殿門口半人高的大香爐裏,已經插滿了香燭,每日都有人前來祭拜。
孟茯也領着萱兒去拜了一回,然後轉到南城去。
她好些天沒來了,衛如海夫妻有不少事情等着與她禀報,如今見了人便忙請到堂屋裏去坐下。
衛如海的岳父岳母也在,忙過來請安,奉了茶原本還想說會兒話,但外頭有長工來找,便忙着出去了。
這裏便只剩下衛如海夫妻倆。
“雞群趕到果園裏去了,長得比在這裏要好些,我昨日抓了幾只來稱,斤兩比預計的還要多二兩,可見這家禽還是不能圈養,所以小的鬥膽在山坡下的池塘附近修建了鴨棚,打算等着鴨子大一些,也趕過去。只是如此一來,這邊倒是又閑了下來,所以想問問夫人有什麽打算?”
他本來是要上門去問的,但是聽說李夫人和李大人鬧得不歡喜,孟茯好幾天也沒過來,想是在做這中間人,因此就沒去問。
孟茯聽說雞群終于長了重量,到底歡喜,只覺得是看到了曙光,因此聽到衛如海後面打算将鴨子也趕去池塘裏散養,自然是同意的,但那池塘裏閑着只養鴨子也着實可惜浪費,便道:“回頭讓成事去買些藕回來種上,還有那吃蓮子的也務必種一些,周邊泥土濕潤,若有芋頭種子,種一些也可。”
這話,自然是同衛娘子說的。
只是看了衛娘子一眼,發現她氣色不對,忙笑道:“我幾日不來,你竟然有了喜事,恭喜恭喜,回頭将這禮補上。”
衛家夫妻聽到她這話,一臉不解,面面相觑。
孟茯見了,方曉得這夫妻倆還不知道,因此便朝衛娘子說道:“你們夫妻也成婚多年,如今既有了孩子,你就安心在家裏養着,莫要再去田間操勞,你覺得手底下若是有可靠的,就自己挑幾個出來,分派給他們管着。”
即便衛娘子有了身孕,孟茯也沒想過将她這菜園子管事給卸職了。
反正在她看來,女人不能因為有了孩子,就要放下手裏的事業。
衛娘子聽到她的話,又驚又喜,他們從前家裏貧窮,是不敢要孩子。這如今因為從孟茯手裏得了這些活,夫妻倆大小也算是個管事,生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所以也計劃着生孩子。
只是越想要,就越是沒得好消息。夫妻倆便想着,那就等過年後,再想旁的法子,實在不行找大夫瞧一瞧。
哪裏曉得這沒将此事放心上了,好消息反而來了。
如今都有些不敢相信,“當真如此?”
孟茯起身走到衛娘子身旁的空位上昨天,抓了她的手腕來,“你怎忘記了,我原本的老本行是什麽,我還能看錯不是?”
夫妻倆還真忘記了孟茯原本是個千金科的大夫。
如今聽到她的話,見她此舉,衛如海激動得起身,趕緊讓衛娘子冷靜下來,好讓孟茯幫忙把脈。
然後緊張地等着。
“的确是有了,而且快一個月了。”但孟茯有些好奇,這衛娘子身體還算是好的,月事也沒有不調。“你怎麽就一點沒發現?”
衛娘子如今歡喜,也顧不得羞怯,“菜園子裏黃瓜茄子全都結了,每日都要摘一批出去,我這一心撲在菜園子裏,就沒仔細留心。”
的确,這個時候菜園子裏大豐收,還有新苗每日要種下,她沒有注意也是實數正常的。當下便道:“三月之前,到底是要小心些。”
衛娘子忙應了,又感恩孟茯還留她做這菜園子的大管事,于是這挑選幾個人來分散手裏的活兒時,也是十分上心,轉挑那等負責的。
又說這場子裏過一陣子鴨子趕出去了,要空閑下來。是有些浪費了,可這馬上過年了,孟茯也不好叫衛如海他們出去買雞蛋鴨蛋的,最後便道:“罷了,先空着吧,過年後再做別的打算。”
到了下午些,摘了不少新鮮的蔬菜,帶着在菜園子裏玩了大半天的萱兒回府。
剛回來就發現府上多了不少人,書香急急忙忙迎出來,低聲在她耳邊小聲說道:“老夫人老爺來了。”
孟茯一時有些沒有反應過來,書香口裏的夫人老爺是自己沒曾見過面的公婆,所以還笑道:“來了便來了,好好招待就是了。”
書香見她如此放松,心想不都說頭一次見到公婆,做媳婦都緊張麽?孟茯怎麽沒反應孟茯不是沒有反應,而是沒有反應過來。
反而指着籮筐裏滿滿一筐新鮮蔬菜:“我想着,每日自己去摘一回,左右坐在府上也是閑着,這夠新鮮吧。”彎腰撿起一個水蘿蔔遞給書香,“洗過了,削皮就能吃,跟着那些個海鮮炖湯,去油還保鮮。”
書香見着她拿在自己眼前晃蕩的水蘿蔔,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袖子,“夫人,老爺老夫人都在呢。”
“嗯?”孟茯這才反應過來,扭過頭望去,但見廳前站着幾人。
一對約莫年過五旬模樣的夫妻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
那老爺夫人四個字在她腦子裏炸開了。
是沈夜瀾的爹娘?她當場就愣在原地,手裏的蘿蔔是放也不是,拿也不是,好不尴尬。
而且她這是去菜園子裏,為了方便所以穿得也簡單,跟那尋常婦人沒什麽區別,是一點知州夫人的風範也沒有的。
即便和沈夜瀾這關系如今越來越複雜了,可是假成親這事兒是真的。她雖也想過有朝一日會見到沈夜瀾的父母親,但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副模樣吧?
萱兒也有些緊張,原比見魏嬌時候慌,站在孟茯身邊,小手也輕輕地扯着孟茯的裙擺。
到底還是那沈老夫人先開口,笑盈盈地走過來,“你就是阿茯吧。”按理,她應該已經是花甲之年了,但是看着仍舊如同那五旬的夫人一般,身材清廋,一颦一動,真真像極了畫卷裏走出來的江南仕女。
處處透着的都是婉約清雅。
孟茯忙放下蘿蔔,牽着萱兒迎上去,福身行禮,“孟茯見過夫人,見過老爺。”
萱兒有些緊張,義父雖然大度接受他們這三個拖油瓶的存在,可是不代表老夫人和老爺子吧?所以見孟茯這個時候牽着自己上前來行禮,心頭七上八下,生怕連累了孟茯。
給這老夫人和老爺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哪裏想到,老夫人先拉起孟茯的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回,溫柔笑道:“這小三兒自來最野最調皮,我與你爹一直在想,他這一輩子到底何時才會成親,沒曾竟然遇着了你。”
這話裏言外的意思,是對自己很滿意麽?孟茯有些懵?
而這時老夫人又彎下身,蹲在萱兒的跟前,“你叫作萱兒吧,生得倒是伶俐,也讀書麽?”
萱兒一樣懵,如今被養胖了,那此刻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呆萌,點了點頭,歪着腦袋問:“我叫您奶奶還是夫人?”
“你說呢,傻孩子。”沈老夫人笑着,回頭朝身後随行的姑姑使了個眼色,那姑姑便捧着一個精致的盒子上前來。
沈老夫人打開,但見裏頭是一支小小的玉筆,支杆通透翠綠,“既然讀書認字的,這個送你。”
萱兒十分喜歡,但卻朝孟茯看來,沒敢去接。
孟茯看着沈老夫人送出的禮物,心說到底是書香世家,送孩子見面禮也是筆……而自己灰頭土臉帶着一籮筐菜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好像挖個洞把頭暫時埋進去。
她想忽略自己的存在,可偏萱兒還看過來,只得硬着頭皮道:“快謝謝奶奶。”
沈夫人見萱兒接了禮物,慈愛地摸了摸她的頭,方朝孟茯歉意道:“我與你爹本是打算四處走一走,但到河州一代,聽聞你二哥要來此處就任,我與你爹商量,既如此便到南海郡來與你們過年,年後再去河州,他多半也來了。這樣不告而來,要給你們添麻煩了。”
這太客氣了。
孟茯連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我馬上就去安排院子。”
剛要喊書香,沈老夫人便道:“我們已經自己找地方住下了,就在聽松院裏。”又指了指沈老爺身旁跟着的少女,“那是阿瞳,我一個故友知交的女兒,一直跟随着我,跟親女兒無異,你就叫她住在聽松院隔壁的菡萏閣裏便是了。”
說罷,喊了阿瞳上前來,“快見過你三嫂嫂。”
那阿瞳想來是這沈老夫人養大的,所以氣質與她如同一轍,好似那清冽梅花一般。
施施然上前來,與孟茯福身行禮,“阿瞳見過三嫂。”
孟茯卻不由自主想起了薛蓉蓉,怎麽沈家這些個老夫人老太太,都喜歡在身邊養一個未婚姑娘家?不過看了看身旁的萱兒,好像自己也一樣。
當下便忙去安排,換了衣裳又準備接風宴席。
若飛若光倆回來,曉得沈夜瀾的父母來了,也是緊張不已,忙到跟前去磕頭。
沒想到被沈老爺子考起功課來。
兩人讀書上本就有天賦,自然很是得沈老爺子的喜歡,曉得他們的先生如今是自家族裏的沈巽,便喊了一并來吃飯。
也是巧,沈夜瀾這個時候回來了,孟茯忙拉着風塵仆仆的他去樓上沐浴換衣裳。
以往他沐浴時孟茯躲都躲不及,如今孟茯卻扒在門口,便忍不住逗了她一回:“你這是要打算一同與我沐浴?”
孟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我想是跟你說,今兒也不曉得你爹娘來,我多半給你丢人了。”
她那會兒跟個村婦一般,沈老夫人那樣優雅的人……
“唉!”想到此她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還有沈夜瀾爹娘和藹又慈祥,不但接受了自己這個鄉下來的媳婦,還接受了那三個孩子。
孟茯曉得,這全都是因為沈夜瀾的關系,他們愛屋及烏罷了。
可偏自己不争氣,今兒頭一次見面交給沈夜瀾丢了臉。
沈夜瀾的聲音夾雜着水聲傳過來,“你就為着這小事發愁麽?”
“這是小事麽?”頭一次見公婆啊,即便是假的。
“你放心好了,我爹娘是不拘小節之人,何況單你為大齊得了那六千匹的哈青馬,就此一項,他們就十分滿意裏,再有我現在安心為朝廷做事情,不再東奔西跑,與你安心過日子,他們還不知道有多喜歡你呢。”
到底是自己的親爹的親娘,他們怎麽對孟茯的,沈夜瀾那心裏都算得死死的。
孟茯聽到這話,雖放心了些,但是想起今天沈老夫人也說,自己讓沈夜瀾安定下來,還說沈夜瀾是野小子。
可是她眼裏,沈夜瀾就是高不可攀的翩翩君子,溫潤如玉的。
怎麽想起當時沈老夫人那口氣,嘴裏說的好似不成器的兒子一樣。
她納悶不已,正是發愁,卻見沈夜瀾竟然已經沐浴出來了。
沈夜瀾一手擦拭着頭發,從她身前走過時,很自然地攬過她那盈盈不握的小腰,摟着往外間去,按着她的肩膀叫她坐下,自己則在一旁擦着濕潤的墨發,“好了,莫要多想,我爹娘都是極其好相處的人,我爹也非那樣嚴肅。”
沈老爺子是楓葉書院的山長,學子滿天下,朝堂多少大員見了他也要鞠身叫一聲先生。
沈老夫人也是做學問的,年輕時候就是一方才女佳人,她的詩詞更是流傳得甚廣。
左右他二老都是做學問的雅致人,孟茯想到自己是種地的,心裏到底是有些壓力。
不多會兒,那沈夜瀾就穿戴收拾好了,過來牽着她的手,一并下樓去。
花廳裏,衆人都在,沈巽正恭恭敬敬地站在沈老爺子跟前回話。
見了沈夜瀾,便轉身過來行禮,叫了一聲小叔,又朝孟茯拱手行禮,“侄兒見過小嬸。”
孟茯點了頭,也同老爺子老夫人行禮,他們夫妻二人許久不見小兒子了,自然是有說不完的話。
老夫人問日常,老爺子則問政務。
只是才沒說一會兒,就開始擺飯。
一桌子的魚蝦撇開不論,那一些個蔬菜,可全都是孟茯今兒從菜園子那頭帶過來的。
孟茯本來以為他們這中儒門大家,應該講究食不言寝不語的,只是如今見着飯桌上的話也沒少。
待吃過飯後,那沈老爺喊了沈夜瀾和沈巽在院子裏說話,孟茯也陪着沈老夫人在花園裏漫步消食。
阿瞳也陪着,只是她的話少,跟個隐形人一般,幾乎都是孟茯跟沈老夫人說。
不過也是老夫人問,孟茯回答。
直至到了聽松院門口,沈老夫人要去休息,孟茯告辭。
原本要休息的沈老夫人卻将阿瞳叫到了跟前來,“你如今,可願意死心了?”
阿瞳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但卻點了頭,“阿瞳死心了。”她一直都知道薛蓉蓉根本就配不上三公子,三公子也不可能娶薛蓉蓉,所以她是近水樓臺先得月的。
但是她的身世不如薛蓉蓉,她的母親也只是沈老夫人身邊一個丫鬟罷了,她出生得也不體面,所以她一直都很刻苦地抓住一切機會,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她确實做到了,很多人都以為,她就是沈家的女兒。
她的氣度和她的滿腹詩書,都與沈老夫人如出一轍。
可她不想做沈家的女兒,只想做沈家的少夫人。
沈老夫人見她點了頭,便繼續往院子裏走,一邊緩緩說道:“小三兒素來比他兩位哥哥要出挑,性情也略高傲輕狂了些,他這樣的人,哪裏能懂得什麽是人間煙火?其實內心是孤獨的,所以……”
她說到這裏,回過頭朝阿瞳看過去,“我和老爺從前就想過,小三兒的妻子不要什麽高門大戶的女兒,沈家不用借誰的勢,也不需要這位媳婦滿腹詩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而孟茯剛好這些什麽都沒有,但是她身上有人間煙火,她能感染了沈夜瀾,讓他懂得什麽才是真正的過日子。
所以這婚事當初他們答應了,也正是這個道理。
不過出乎意料,孟茯比沈家夫妻倆以為的要優秀很多,她可能不是那種一眼就能讓人記住的美人,可是她身上的氣質讓人很舒服。
而且她還有醫術,可不論病人是貧富貴賤都鼎力相救,她還有智謀,在兇悍的遼人之間周旋,為大齊謀得了這六千的哈青馬。
大到她可以為民族大義謀事,小到可以為了一株菜葉子折腰于田埂間。
這樣的人,她既然與兒子有着共同的言語,也能攜着人間煙火,教會兒子懂得什麽是真正的生活,能完全走進他的心裏。
所以沈老夫人很滿意,至于孟茯帶着的那三個孩子,聽大媳婦提過了,是她表妹的骨肉。
可她見三個孩子對孟茯滿是孺慕之情,這是她所見過的任何後娘裏,頭一個見到能如此得到孩子們愛戴的人。
阿瞳沒有言語,只垂着頭,似乎曉得自己輸在哪裏了。
這時候又聽沈老夫人問道:“那你甘心麽?”
阿瞳當然不甘心,她這麽多年的努力,就是為了配得上沈夜瀾。可誰知道沈夜瀾的妻子,就不可能是她這個樣子的。
她有些不解,“您既然知道自己需要什麽兒媳婦,為何還?”還提供一切環境,讓自己成為才女呢?
阿瞳終是忍不住,哭着問道:“您不是最喜歡我,拿我做女兒來看待的麽?”
她現在這副頻臨崩潰的狀态,沈老夫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一般,也不惱怒她的質問,溫柔地拉起她的手,“阿瞳,我的确是将你做女兒看了。我也了解你,你雖看似柔弱,可是骨子裏喜好争強好勝,小三兒是我的兒子,我不希望他未來有一個什麽都要跟他一争高下的妻子。”
阿瞳聽到這話,震驚地看着沈老夫人,有些委屈,“您怎麽就知道,我不會為了三公子而改變呢?”
“改變了,那就不是你。我也一樣疼愛你,自然也不希望你為了迎合別人,改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
不得不說,沈老夫人是最通透的。可是她的直言不諱,也讓阿瞳傷心難過。
她看着此刻哭得傷心難過的阿瞳,溫言安慰着,“我現在将你帶在身邊,就是想讓你看看,這世間優秀的男子很多,不單單只是小三兒一個人,總有一日你會尋到一個與你性格相合的優秀男子。”
可現在的阿瞳哪裏聽得進去,只撲在她懷裏哭。
她想說不甘心,可是不甘心有什麽用?席間她看到了三公子眼裏有着從前不曾見過的溫柔。
他看朝孟茯的時候,眼神都是軟的柔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看到沈公子也會有這樣的眼神。
阿瞳哭了許久,沈老夫人一直耐心地哄着,直至沈老爺子回來了,阿瞳才回去。
沈老爺見此,看了阿瞳還微微抽搐的背影一眼,“怎的?解開了?”
“心結到底要由着她自己才能解開。我只是擔心老二,這混賬東西遲早要敗在這上面。”沈老夫人想起二兒子,就忍不住有些頭疼起來。“我得快些給阿瞳找一門婚事。”
沈老爺聽到她這前後的話,也就猜了七八分,“怎的,還他一直惦記着,想讓你把阿瞳給他做小?”
老夫人嘆了一聲,“可不是,也不曉得怎就生了這麽個兒子。”老大都是随了他們的老子,從沒有半點想要偏房側室的心思。
老三就更不用多說了,倘若沒有遇到孟茯的時候,只怕他連想都沒想過,身邊得有一個女人呢。
唯獨這老二,已經兩個妾室三個通房了,仍舊不滿足。
如今還不死心地盯着阿瞳。
且說沈家老夫妻這頭數落着好色成性的二兒子。
沈夜瀾這裏也在同孟茯說自家的二哥,“我二哥早幾年就有心想要将阿瞳讨過去,不過母親的确是将阿瞳做女兒來養的,自然不給。”
起先是孟茯旁擊側敲地打聽阿瞳,可是問了半天,發現沈夜瀾對阿瞳的了解,還不如自己今兒接觸半天後,對阿瞳的了解呢。
于是也覺得自己閑的無事,問他這個作甚?只提起李謄的事情來,“你是不是早就曉得他的身份了?”
沈夜瀾就曉得,孟茯肯定會問起,所以也不瞞她了,“自是曉得,我啓程離開京城前夜,陛下将我叫到了禦書房,交代我好生輔佐他。”
孟茯聽得這話,眼睛都瞪圓了,“你甘心?”
“這有什麽甘心不甘心的?他有沒有那個能力,我自然是能看出來,他若是真有大才,我在他手下也不是不可,只要能為百姓着想便是,可他行事如何,不必我多說你如今也看到了,他這個通判完全不影響我處理政事。”不影響,管他做什麽?早些時候還不熟,萬事同他商量,只是半天也等不得一個結果,等來了又是些畏畏縮縮的行事法子。
反正叫沈夜瀾好不失望,索性後來也就自己做決定,知會他的同時,喊了他一起去,再分派任務給他。
但時間久了,沈夜瀾有些心力交瘁,覺得像是帶孩子一般。
孟茯不解,“可上一任知州,不是他出力拿下的嗎?”
沈夜瀾搖着頭,“你天真了吧?陛下如今有心扶持他,少不得要替他鋪路,借着上一任知州的事情,給他些名聲罷了。”
說到這裏,還朝孟茯看了一眼,“他還不如你呢,也不曉得這許多年的書讀到哪裏去了”
孟茯聽到這話,不由得笑起來,“既如此,我比他還好,所以你願屈身于我身下?”
“自然是願意的。”沈夜瀾笑着回道。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的錯覺,總覺得他這個笑容好像有點不妙啊。
果不其然,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自己就被沈夜瀾帶到了床上,然後趴在他的身上。
他還真就在自己身下。
孟茯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