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孟茯腦子裏是混亂一片了,纖纖小手無處可放,想要抱在懷裏,又想擋住身子,此刻是很不得自己長出七八條手臂出來才好。
跳躍的燭火在窗外拂過來風裏,火苗變得忽大忽小。
孟茯已經躺到寬大的拔步床上了,跟個小泥鳅一般,一下滑入雲被裏,緊緊地将自己包成了蠶蛹模樣,只将那眼睛給露出來,又驚又恐地看着沈夜瀾。
沈夜瀾便站在床榻前,身後是輕輕蕩蕩飄揚着的天青色紗帳,一頭鴉青色的發絲也微微飛舞起來。
只是俊臉上那一雙眼眸,像是染了一層火焰一般,此刻獵獵燃燒着。
“三……三公子,冷靜。”孟茯哪怕将自己裹在雲被裏,可大抵因為沒穿衣裳,仍舊覺得沒有一點安全感。
沈夜瀾看了她一眼,忽然收回目光,揚起手臂,雪白的長袖帶起一縷勁風,将這裏屋的燭火都熄滅了。
可窗外明月華光,照得屋子裏一片銀亮。
孟茯還是看到他在自己身旁合衣躺了下來。按理她是安全了,應該心情放松下來才是,可孟茯的心情反而越來越沉重了。
她是有多醜?還是沈夜瀾根本就不喜歡女人呢?又細想起玲珑和韓宣雲的話,從前沈夜瀾是不近女色的。
所以他難道真的是?心裏想起那些個斷袖的男子,真沒有醜的,一個個都有着女人沒有美貌容顏,所以沈先生他也是!
不然怎麽連碰都沒碰自己一下?還真只将自己抱上床來,然後能平息靜心地躺在旁邊睡覺。
這是個正常男人能幹的事兒麽?
反正是再也睡不着了,很快适應了這月色,暗裏偷偷打量着身旁的沈夜瀾,好像已經睡着了。便有些作死的從被子裏伸出香玉小手。
她非得看看,這沈夜瀾到底是不是斷袖?
可小手還沒摸到沈夜瀾的衣襟,月色華光裏,他星空深海一般的眼眸,忽然睜開,聲音有些沙啞,“你不是故意的?”
孟茯小手僵在原地,想要抽回不是,想要放下也不是。
反正這會兒是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刮子,幹嘛要作死呢?試什麽試?
但她已經沒有這個機會了,沈夜瀾已翻身上來,兩臂将她鎖在床與他的懷抱中間。
孟茯驚慌地張着小嘴,剛想解釋,可話還沒到嘴邊,就已經被堵了回去。
那溫涼的唇碰過來的時候,她就傻了。
腦子裏一團漿糊,本來想提醒沈夜瀾,距離他們成親,剛好一個月,她的月事又要來了。
可是她一句話沒能說出口,後來她就忘記了,只想睡覺……
一夜暖風月明,她已是精疲力盡。
早上忽然醒來,只見房間中一片暗淡,竟不見一絲光亮,從那薄薄的雲被裏探出身子,方覺得哪裏不對勁?
身子又酸又軟,一時想起昨晚的事,瞬覺耳根發燙,滿看了一眼自己,好在穿了衣裳。
可是不對,她睡着了,誰給穿的?
除了沈夜瀾還有誰?總不能是玲珑吧?孟茯雙手捂着臉,以後怎麽見面?都怨自己昨日亂伸手,他肯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
可天地良心,她就是想知道,沈夜瀾是不是斷袖而已。
又見房間裏黑漆漆的,将頭從帳子裏探出去,但見窗簾都被拉上了。
也不曉得什麽時辰了?孟茯爬起身來,只覺得雙腿發軟,嘆着氣朝窗戶旁走去,微微拉開一角。
卻見外頭已是豔陽高照了。
她居然睡了這麽久?不知道出去如何解釋?正是發愁之際,孟茯的臉上又浮起笑容,從來沒這樣愛過大姨媽。
居然來了,真好。她有借口為何起得這麽晚了?
當下高高興興地換了衣裳,只是這衣裳哪裏擋得住脖子上的紅印?孟茯只得找了些藥膏來塗了,又抹了些粉,将那些個紅印擋住,才一臉心虛地出了房間。
樓下的牆邊的香蕉樹下,玲珑一個人坐在那裏,一條腿搭在旁邊的石凳上,聽到樓上的開門聲,仰頭望去,見孟茯站在二樓的樓臺上,“夫人醒了?”一面放下手裏的東西,進了屋子裏來。
不會兒孟茯就聽到咚咚的腳步聲,随後玲珑就來了,開始收拾房間,嘴裏叽裏呱啦地說着:“早上三公子就吩咐,叫不要打擾您,我算着啊您這月事也快來了,多半不舒服。”見着已經換下來的床單,上面還有點點血花,就有些得意道:“我就說罷,我這算得準不準?”
孟茯的月事是來了,不過是剛才她起床後才來的。
那個……
她沒眼看,本來尴尬不已,生怕叫玲珑發現,所以聽到玲珑這話後,反而松了一口氣。
“既如此,夫人歇着就行,我馬上将飯菜送上來,還有糖水,這南海城旁的咱不說,但這糖水卻是一絕了。”她說着,拿了髒床單和髒衣服下樓去。
孟茯就在樓二這搖椅上坐下。
不過一會兒,玲珑就提着食盒來了,除了飯菜果然還有她贊不絕口的糖水。
“萱兒他們幾個呢?”孟茯問着。
“少爺們在書房裏看書,小姐跟着書香學彈琴呢。”也不曉得受了什麽刺激,居然這樣勤奮上進。
孟茯問完了三個孩子做鋪墊,這才問起沈夜瀾,“你家三公子中午回來吃飯麽?”
玲珑與她布着菜,孟茯還是有些不習慣,“我自己來吧?你吃了沒?”
“吃過了。三公子一早就将盧家那些下人提審了,不過盧家不在城裏,在下面的仙蓮縣,涉及數額還不小,正好合了三公子的意,所以親自去了,只怕今兒還不一定能回來呢。”
不能回來!好啊,省得見面尴尬。
玲珑原本見孟茯起先是憂心忡忡的,如今反而喜開顏笑的,便以為她是為了沈夜瀾公事上有了進展而開心。
吃完了飯,介于不确定身上這些紅印能不能遮住,所以孟茯也不下樓了。
直至下午些,那藥膏興許是起了作用,又有粉底掩飾,不大明顯,她才出了正院。
正好玲珑迎上來,“夫人,通判李大人家夫人過來了。”
也不曉得這皇帝是怎樣想的,先挑了沈夜瀾這個年輕又沒有一點經驗的沈夜瀾來這南海城開荒,随後又給派了一個同樣二十出頭的年輕通判過來。
這位通判大人也姓李,叫做李謄,不過并非宗室之人,出生寒門。
聽說是去年的探花,生得一副好相貌,所以榜下就被這大齊船王司馬家捉了去做女婿。
如今他年紀輕輕,就做上了通判,少不得叫人在背後眼紅,只說他全憑着司馬家的緣故,才能一路扶搖直上。
不然就他這資質和年紀背景,再磨個十年八載,也難以得這通判的缺。
去年就來的,好像這上一任知州大人被拿了,跟他就有着莫大的關系。
孟茯才到院裏,就見着一個長得海棠桃面的女子朝她盈盈走過來,滿臉熱情,“少熏見過姐姐。”連帶着那聲音,都帶着些嬌軟。
這想來便是李夫人了,難怪一身錦繡绫羅,滿頭插着珠翠,卻也沒讓人覺得她俗氣,反而越發覺豔光四射。
“昨日原本要來,只是我想着姐姐一路舟車勞頓,沒敢過來打擾。”她說着,已經挽上孟茯的手臂,一起牽着進廳裏去。
待坐下後,便與嘆道:“我呀,原本也不想來的,可是想到他一個人孤苦伶仃到此處,終究不像一回事,便也一起來了。”說罷,看朝孟茯,“不過運氣好,如今有姐姐與我作伴,以後也不怕不得趣兒,就跟今兒一般,話也沒留一句,就跑到那什麽仙蓮縣裏去了,今兒可能不見得能回來了。”
孟茯颔首,示意她喝茶,“嗯,去往仙蓮,得半天路程,又有要事要處理,想來是要耽擱的。”那仙蓮昨日自己在這南海城的地方州志上看過了,整個南海郡,就屬此處的良田最為肥沃,而且還能種植兩季,一年一畝就得收三四百斤。
不過一個人一年也要吃這麽多,若是能改良種子,提高産量的話,像是後世那般,一畝地産一千斤就好了。
可惜孟茯學的不是農業,不然這個時候就能有大用處了。
這司馬少熏話多,拉着孟茯有說不完的話,等見着了若飛兄妹三人,便讓随行的小丫鬟将禮物取了上來。
給兄弟倆的都是些筆墨紙硯,送萱兒的便是些姑娘家喜歡的玩意兒,不得不提,準備得很用心了。
孟茯也就趁機留她吃晚飯,想着她和李謄新婚,如今也還沒孩兒,回去一個人用膳哪裏有滋味。
這司馬少熏也高高興興留下來,一并吃飯,末了還在院子裏一起喝些茶水,與孟茯聊了不少,想是因為出生富貴之家,識文斷字不說,對于理財還十分擅長。
兩人聊得也算是投機,到了戌時左右,她才回去了。
兩家離得也不遠,就一條巷子罷了。
巷子左面是知州大人家的圍牆,右牆則就是通判大人家的。
“這李夫人好生健談,不過懂的也多,我瞧她說起那些生意上的事情一套又一套的,可見也是個厲害的人。”玲珑一直在孟茯旁邊,因此也聽了不少。
孟茯聞言,贊同道:“終究是船王家的獨女,雖還沒見過這李大人,不過娶了這麽一位媳婦,看着還是他賺了。”
兩人說着這司馬少熏,便也往正院去休息。
翌日起了個大早,只聽說若飛若光在院子裏練舞,便過來瞧。
正好萱兒和蘭若在這裏看着,見了她忙圍上來說話。
就見書香提着一籃子新鮮的裙帶菜過來。
“這是什麽?”到底是帶着些腥味兒,萱兒和蘭若捂着鼻子,朝書香看去。
劍香他們幾個,沈夜瀾給借走了,只留了書香在這裏給做小管事。
玲珑到底不如她穩重,所以便跟在孟茯身邊。
孟茯見了這一籃子裙帶菜,也是捂着鼻子,“怎不叫人送到廚房裏去”
只聽書香說道:“是龔參軍家的夫人送來的,說是昨兒半夜她娘家人去趕海,剛割下來的,最是新鮮,給夫人您煮着湯吃。”她這不是正要送到廚房去麽?見着孟茯在這裏,便繞過來給孟茯過目了一回。
玲珑聽罷,惹不住笑道:“這些大人家的夫人們,也是層出不窮,昨兒那位李通判家的夫人送了少爺小姐們禮物,本覺得沒給什麽珠寶金銀的,算是接地氣的了,沒曾想着龔參軍家的夫人更實惠。”
蘭若過來接了過去,“我去送吧。”
孟茯見着的确新鮮得很,“那就煮些湯吧。”正好早膳也都還沒吃。
等他們喝完這菜湯,龔參軍家的夫人就打發人來請孟茯過去做客。
孟茯想着以後終究是要打交道的,也不好拒絕,正好初來乍到,也許跟他們多來往,也能對這南海城多了解幾分。
只是她還沒出門,司馬少熏就來了,見着孟茯要出門,“你要去那鄉下婆娘家裏?”她說罷,似乎想到孟茯也是鄉下來的,于是忙解釋道:“我沒說你的意思,我就說龔參軍家的夫人,你是沒見過她家裏是個什麽樣子,你若是去了,只怕回頭該後悔了。”
坦白地說,孟茯對這司馬少熏還算投機的,但是聽到她這樣說龔參軍的夫人,到底覺得不好,而且又已經答應了那頭,只能同她道:“可人家來請,我又應了,不好不去。”
司馬少熏也不攔她,“也罷了,你去了估摸也待不得多久,悶在府上也沒意思,你從她家出來,就到我那裏,我給你煮茶。”說罷,便轉身回家,不忘朝孟茯叮囑,“我等你哦。”
玲珑見她走遠了,才小聲跟孟茯說道:“她這是待夫人您熱情?還是不樂意您跟那龔參軍家的夫人走得太近?”
孟茯哪裏曉得,這應約到龔參軍家這邊來。
他家也離得不遠,就是過了河街對面。
孟茯剛到門口,就有個髒兮兮的老婆子來開門,孟茯颔首道謝,跨了門檻進去,只見影壁前堆滿了亂七八糟的雜物,只留了一跳僅夠一人通過的小道。
本來過了這影壁會好一些,可過了影壁,這院裏也沒寬敞多少,到處都堆滿了雜物,而且亂七八糟的,若正經收整起來,不見得能占這麽多地兒。
那老婆子尾随在孟茯和玲珑的身後,見主仆二人躊躇在前,便擠上前笑道:“啊呀,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從河裏和海裏撈來的,能用的就自己用,不能用的劈了做柴火燒,一年不曉得要給女兒女婿節約多少銀子呢。”
說罷,示意孟茯往裏去。
孟茯有些驚訝,這婆子竟然是龔參軍的丈母娘?龔參軍的俸祿呢?家裏這麽艱難麽?挑了一處能下腳的地方,總算到了廳門。
想着廳裏終究是待客的地方,總不會也堆滿東西吧?但孟茯還是天真了。
院子裏最起碼有下腳的地方,這廳裏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一樣堆滿了東西。
老婆子便引着她往後堂,穿過了同樣廊下對着東西的長廊,便到了後院,滿院子也堆着東西。
沒有堆東西的地方,架着竹竿曬着海貨。
一個身材豐腴的女子站在凳子上正晾着海貨。
孟茯身前引她們來的老婆子叫了一聲:“二妞,沈夫人來了。”
那女人,原來便是龔參軍的夫人。
但見她雖是豐腴,但動作倒是麻利,當下就從凳子上跳下來,笑眯眯地招呼着:“沈夫人快坐。”一面拿袖子擦着她剛才踩過的凳子,示意孟茯坐。
孟茯忽然間就明白了李夫人的話,她确實待不了多久。
倒不是她嫌棄人家府上髒亂,只是這凳子上面挂着的海貨還濕噠噠地往下滴着鹹水……
她怎麽坐?
這還不算什麽?只見一個與若光他們一般年紀大的男孩兒擡着一碗茶水過來,滿臉污垢就算了,那手也黑乎乎的,不知是剛掏了什麽,将那茶遞給了孟茯。
玲珑怕孟茯真去接,先一步接了過去,“我替我家夫人端着吧,她這會兒不喝。”
又一個比他矮一些的男娃兒擡着一疊魚竿來,也穿着褂子,光着手臂,鼻子上卻吊着一串鼻涕泡,他正用力地吸着。
龔夫人一把上前去接了過來,“這是我們自家腌制的小魚幹,配着茶最不錯了,可比你們那些個甜膩膩的點心要有味道。”
孟茯滿腦子都是龔家老二的鼻涕泡泡,“那什麽,我忽然想起還有要緊事情,我先回去了,今兒多謝龔夫人招待,我先回去了。”
龔夫人見她要走,想上去留,卻被她母親給拉住,“我就說了,跟那姓李的人家一個樣子,狗眼看人低,瞧不起咱們家。”
可她着,忽然想起孟茯原來也是鄉下的小寡婦,便吐了一口,“我倒是忘記了,她也沒比咱們好哪裏去,忘本的東西。”
孟茯還真沒回家,直往李通判家去,那李夫人見她來了,見她一臉狼狽,忍不住掩唇大笑起來:“我就說吧,你去不了多會兒的。不是我不願意同他們家來往,可一樣是鄉住過的,你是個什麽樣子,他們又是個什麽樣子?”
孟茯想緩一會兒,坐下喝了半杯茶水才緩過來,忍不住問道:“他們家裏那個樣子,龔參将就不說什麽”
只聽李夫人笑道:“聽說從前說過,不過他岳父岳母都是厲害的,将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就再也不敢提了,只任由他們折騰,但凡說一句不是,就要被指着腦門說瞧不起他們鄉下人,嫌棄他們窮。可這愛幹淨跟鄉下人和窮應該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孟茯倒是贊同這話,想起龔家那兩個兒子,又想想自家的若飛若光,從前在鄉下的時候,也天天幹活,也是收拾得幹淨清爽的。
“我今兒就這麽跑了,只怕往後她也不會和我來往了。”忽然想起禮物好像沒送,忙問起玲珑,“東西呢?”
“出來的時候,我給放在影壁前的破桌子上了,應該能看到吧。”不過裏面都是些糕點,玲珑忍不住想,“那龔夫人才說不喜歡甜膩膩的……早知道不留了。”
還不如這會兒自己吃呢。
孟茯想起她家進門到後堂,就一條羊腸小道,兩旁都是些破爛東西,“老人家從前窮怕了,喜歡撿些東西放着,無可非厚,只是那路都快沒了,這地兒又如此炎熱,若運氣不好走水了,連個逃命的地方都沒有,那麽多易燃物品,府裏一下就是熊熊大火了,想救都來不及。”
老人家不懂就罷了,為何龔參軍還不管一管?
“這話不曉得說了好幾回了,可他們家也是運氣好,從未走水過。我是好心提醒了一次,龔參軍那丈母娘在我家大門口罵了兩天兩夜,說我詛咒他們家。”自此後,李夫人哪裏還敢管這閑事兒?
她二人說着話,玲珑在廳門口站着,聽着這話,扭頭超孟茯和李夫人看去,然後指了指上空:“哪裏來的煙?”
孟茯聞言,起身出來擡頭瞧了一眼,頓時驚了一頭冷汗,“那是火煙!”而且那方向,不正是龔參軍家的方向麽?
忙喊着李夫人,“快,龔參軍家好像起火了。”
李夫人聽罷,吓得小臉蒼白,忙提着裙擺跑出來,見了那黑煙,花容失色,“完了,她家老太太不知道又要罵我多久了。”
見着孟茯已經去了,也連忙跟着去。
且說孟茯從李夫人家裏出來,果然見到河對面龔參軍家燃着熊熊大火,只連忙喊着衙門裏的人,“快些拿了盆桶救火啊!”
好在,這大門口就是河。
衙門裏竄出來不少衙役,還有這四下鄰裏,忙去澆水滅火。
可是東西太多了,就更孟茯說的那樣,逃命都不方便,而且東西又多,都是易燃物品,如今那火勢只見大不見小。
衆人也不敢在靠近,孟茯也不敢靠太近,那火勢太大了,與衆人退到河邊,“可見着龔參軍家裏有人出來?”
就聽一個衙役回着:“出來了,剛起火的時候就出來了,老太太和夫人跟兩位公子都出來了。”至于老爺子,去了海邊,聽說要過幾日才回來。
幾乎是他才答完,孟茯就聽着前頭有人哭天喊地的,探了一眼,原來是龔夫人母女倆,兩個兒子一臉呆滞地看着這熊熊大火。
老太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蒼天啦,怎麽這樣不長眼,我老太婆辛辛苦苦一輩子攢下的家業,就這樣沒了,沒了啊!”
哭得好不凄慘,只是哪個也同情不起來。
她家裏放着的,本就是一堆破爛玩意罷了。燒了正好,省得這大熱天裏,臭烘烘的,左右鄰舍都要跟着受罪。
至于他們家這鄰裏,衆人見救不得龔家,便往隔壁兩家潑水。
如今大火燃到那邊,逐漸變成煙熏,慢慢小了下來。
可好像也抵擋不了多久。
也是運氣好,原本是豔陽天,這會兒就開始雷鳴火閃,下起了大雨。
可是這大雨終究是來遲了一步,龔家已經燒成了廢墟。
李夫人勸着孟茯回去:“別看了,咱還是回家,各自顧着家裏就是。再繼續站在這裏,沒準老太太要盯着咱倆罵了。”
依照她對龔夫人母親的了解,指不定要怨孟茯今兒去她家,才害得她家起火。
反正最是會推卸責任的一個老人了。
而自己?從前說過她家起火……
孟茯也想回家檢查一下排水系統和放火系統,當下告辭。
回了家裏,雖沒有被大雨淋,但到底打濕了裙擺,換了衣裳将書香要了這附上的建造圖。
看了一回,心說果然是前任知州大人花了大筆銀子建造的,這防水和放火都做得不錯,難怪沒個院子裏都有小池塘,阡陌小溪流,原來既放火又防水。
但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叮囑着書香,“溝渠溪流裏,随時讓人看着,別堵了。”
“夫人且放心就是。”又與孟茯說起如今那龔夫人的母親在衙門外面鬧,說是沒了住的地方,須得衙門裏給安排住處。
孟茯聽罷,想着這南海郡最大的兩個地方官都不在,剩下的人也比不得她家女婿龔參軍,哪個能給她安排:“那龔參軍呢?沒人去通知他麽?”
龔參軍沒有管家裏,最主要一個緣由是,他常年都住在城外的營地裏。
“剛起火的時候衙門就有人去了,只是如今沒來消息,只怕是故意避着的。”說罷,又壓低聲音與孟茯悄悄說道:“其實我聽人說龔參軍壓根就沒在什麽營地裏。那營地早就荒廢了,裏頭沒幾個人住在裏面,聽人說他在別處安了家,有個如花似玉的小妾呢。”
孟茯聽罷,一時有些可憐那龔夫人,但想着她過的那日子,自己若是個男人,也不大願意和她一起睡一張床上。
是真的不講究衛生。
當晚也不曉得他們在何處落腳的,隔日孟茯讓人去打聽,哪裏想得到這龔夫人的母親,還真跟司馬少熏說的那樣,先是罵司馬少熏曾經詛咒過她家會起火,又說孟茯不祥,因孟茯去過離開不久,她就起火。
反正她們是一點錯都沒有,全怪孟茯和司馬少熏。
孟茯也就沒理會了,心裏有些後悔,早知道那日就不去了,少惹這無妄之災。
倒是司馬少熏有些叫孟茯出乎意料,居然跑去跟她站在橋上罵了一回,什麽難聽的話都說了。
孟茯自知自己沒有司馬少熏的口才,是斷然吵不過老太太的,也就閉門不出。
過了兩日,聽說沈夜瀾和李謄都回來了,龔夫人的母親又來鬧。
玲珑聽罷有些氣惱,“憑什麽要咱們三公子給她安排住處?何況城裏人家都不願與他們做鄰居,那天是運氣好,老天爺忽然下了一場雨,若是不下雨,哪個曉得隔壁屋舍是不是也要跟着遭殃?”
再有,三公子也不是她女婿啊?
孟茯也好奇,“不是說那龔參軍最是怕他丈母娘麽?怎麽如今還不露面?而且我聽書香說他在外頭安了家,他丈母娘怎沒去鬧?”
“龔參軍那外室也是個厲害的,她哪裏沒去鬧過?只是吵不過打不過,龔參軍又躲在屋子裏不出來,她能有什麽辦法?都說惡人自有惡人磨,正是這樣的,老太太也是欺軟怕硬,如今多半是看到咱們三公子好欺負,所以才找來的。”
孟茯聽着玲珑的話,也有些擔心沈夜瀾心善,不免擔心起來。
這心裏挂記着旁的事兒,也就将那晚的雲雨忘了,聽說他回來了,正在書房裏,便忙去尋。
正巧沈夜瀾從裏出來,正吩咐着在人在天事兒,見了孟茯便打發他們下去,移步朝孟茯走來。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的錯覺,她覺得沈夜瀾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對勁。“那龔參軍的家人,如何安置的?”
“打發幾個人,送去龔參軍那裏了。”又不是他的媳婦丈母娘,憑何要丢給他?曉得孟茯被老太太罵,便問道:“惱麽?”
問得沒頭沒腦的,孟茯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麽?”
沈夜瀾也沒繼續這個話題了,只道了一句:“那火是龔參軍自己放的。”
“啊?”可是龔參軍沒在這城裏啊?孟茯好奇不已,跟着他的腳步一起往書房裏去。
這時候聽沈夜瀾說道:“你也去過龔家了,應該知道龔家那地兒是什麽樣子,若真起火了,他們哪裏能逃出來。”
孟茯還是不懂,“你的意思是,他們早就知道龔參軍要放火。”
沈夜瀾撿起桌上的一封信遞給她,“這是那盧鄉紳跟龔參軍的來往信件。”
孟茯有些意外,這算是公務吧?她能看?有些不确定,沒敢打開,“可以看?”
“看吧。”沈夜瀾颔首。
孟茯這才将信打開,卻見信裏提了一個名字,一時震驚無比,“柳煙從前在姜家村的那個柳煙麽?”
沈夜瀾颔首,“是了,如今她便是龔參軍的外室,龔參軍從前雖也吃銀子,但卻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所以一直沒有被人發現。後來那柳家姑侄來了,柳煙做了他的外室,靠着她做中間人,不知貪了多少銀子。不過這龔參軍膽子小,又不大信得過柳煙,所以銀子并沒有放在柳煙那邊的宅院裏。”
盧家那邊東窗事發後,龔參軍怕這些銀子被找出來,于是就放火燒了家裏。
“他家裏?”不應該吧?孟茯覺得這樣大火燒了之後,更容易發現藏匿銀子的地方。
“銀子當然不會藏在家裏,不過來往的證據都在這頭放着,如今叫他讓人一把火燒了,他又自盡了,那銀子也沒了音訊。”本來還指望這筆銀子,能将這南海城坑坑窪窪的街道修築一回。
昨兒找到龔參軍的時候,屍體已經涼了,是自盡的。
“怎麽會沒音訊呢?他把證據都藏在家裏,可見還是信這邊多一點,何況到底還有兩個兒子在,必然是給他們留的。而且還自盡了,這不就更明顯麽?若是他活着,被抓了,還要抄家,妻兒還要被連帶問責,如今他是了,家裏倒是斷得幹幹淨淨的。”
主要是孟茯見過更厲害的老太太,那便是姜家的老太太,自己原來的婆婆了。
跟她比起來,這龔參軍的丈母娘,多少是有些誇張做作了,作得有些不大真實自然,所以孟茯忍不住懷疑,如今她是故意來裝窮的吧?便将自己心裏的想法跟沈夜瀾說道:“龔參将這丈母娘在衙門裏鬧了好幾次,只說沒地兒住了,我倒覺得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好像要所有的人都認為,她們手裏一個銀子沒有。
又道:“人家說那叫花子,尚且還有三分棺材錢,他們既然知道龔參軍要放火,哪裏會不提前将值錢的東西拿出來?”
沈夜瀾聽得她這話,覺得也沒有可能,一面歡喜地看着孟茯,“果然男女想事情是不一樣的。”他大概已經知道銀子藏在何處了。
當下忍不住一把将正在給他認真分析的孟茯拉到懷裏來,在孟茯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往她額上親了一下,“你且等着,我立即讓李大人去取銀子。”
說罷,松開還沒從這個忽如其來的吻裏反應過來的孟茯,高興地出了門去。
孟茯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滾燙的額頭,這才恍然想起那一晚的事兒!
不過沈夜瀾怎麽就知道銀子在哪裏了?自己都還沒想到,只是覺得老太太可疑罷了。而且她還沒來得及問柳煙姑侄倆如今什麽情況呢?
于是提起裙擺,連忙追了去。
只是哪裏還有什麽人影,不過卻見着劍香,她被沈夜瀾借了去,這些事兒她多半是知曉一些的,于是忙将劍香喊過來問話,“那龔參軍的外室,如今在何處?”
“帶回來了,如今關在地牢裏。”劍香回着,人是她押回來的,想起那柳煙身邊的小姑娘,便有些同情道:“身邊還跟着一個小姑娘,說起來也是可憐人,那小姑娘說她姑姑也是被利用了,身後又沒人依靠,龔參軍叫她們如何,也不敢抵抗,到底是為了一口吃的,還不曉得到時候大人要如何判呢。”
可憐?柳煙姑侄能可憐麽?可憐的是秋翠母子三人。若不是她們将秋翠家的錢財挖走,還将糧食吃了個幹淨,走的時候還都帶走了,秋翠母子三人,說不定又不是那樣的結局了。
又看朝滿臉可憐那柳煙姑侄倆的劍香,“那姑侄倆我認得,最是擅于心計,早前害了人,你莫要被她們可憐模樣騙了。”
“啊?”劍香聽到孟茯的話,有些震驚,想起沈夜瀾叮囑她好好看着這姑侄倆的話,這會兒才有些後知後覺,“難怪三公子讓我好好看着她們。”
之前她還以為三公子這話是叫她好好保護這姑侄倆,她們是可憐人。
如今看來,倒像是自己誤會三公子的意思了。
三公子多半是叫她好生防備着這姑侄倆才是。
不過更好奇,孟茯居然認識這姑侄倆,“她們說是衢州的人,夫人您也不曾去過衢州啊。”難道也不是衢州人?
“哪裏人我不知道,不過姑侄倆滿嘴謊話連篇,你莫要信就是。”又同她說當初這姑侄倆在姜家村時候的惡行,想起秋翠的慘死,仍舊是有些後悔:“那時候也是我年輕了,我若頭一次發現她們心存不軌,就算不托你家三公子動手,将她們趕走,興許也是不一樣的結果。”
到底還是那時候剛來到這個世界,滿眼法制公平……又畏畏縮縮的,不太敢跟對方撕破臉皮。
想來那個時候自己也是蠢笨……
可這分明是兩個世界,照着前世那樣活,她不曉得要死多少次?
作者有話要說:新賽季今天…耽誤大事了,五合一沒了~~感謝在2021-01-1323:20:30~2021-01-1423:47:1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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