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2)
家欺負,才應了這婚事的。
可是如今他那頭這樣焦急地找孟茯,孟茯這裏得了他消息又如此激動緊張,韓宣雲怎看都覺得壓根不像是沈子房自己說的那樣的點頭之交。
這時,孟茯有些失态地抓着他問:“我如何能聯系到他?”原本也就這兩三日的功夫,她就要去南州了。
韓宣雲正好被她抓住傷痛處,疼得龇牙咧齒的,“我說孟大夫,咱好好說話,莫要胡亂動手。”
孟茯驚得忙撒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對不住,我只是許久不曾有他的消息,當初外頭又那樣亂,所以……”
“好了,你也不必解釋,更不要擔心,他那樣大一個人,腦子又是好的,怎麽能出事?”韓宣雲安慰着,一面輕輕撫着孟茯剛抓疼的傷處,覺得還是疼。一面朝孫大道:“麻煩孫兄弟給我取紙筆來。”
孫大應聲,正要去巷子口處的店家借,就見孟茯忙打開藥箱,快速地拿出紙筆遞到他跟前,“韓先生,我這裏有。”
韓青雲見她将紙筆遞給自己,幹咳了一聲,“孟大夫覺得我現在能動筆麽?”
“那你說我來寫。”孟茯忙将紙張鋪平。
韓青雲有些繃不住,笑出聲來,可這一笑又牽動了他的傷口,疼得嘴都歪了,“我說什麽?不是你要找他麽?”又不是自己要找他。
“額……”孟茯不免是有些窘迫,“那麻煩韓先生将他上次的地址給我。”
韓宣雲止住了笑聲,念了地址,方問起她如今在哪了落腳,怎又跑到這玖皁城。
孟茯起先也和孫買辦說了,只是沒這般仔細。
如今韓宣雲聽她跟沈大人一家住在那知州府裏,還被人家強挽着一起來的玖皁城,忍不住笑起來,“活該你二人有這樣的緣份,我這裏沒什麽大礙,你先回去寫信吧,免得又錯過了。”
孟茯滿心都是給那沈先生報平安,問他這些日子去了哪裏,壓根沒留意到韓宣雲說了什麽。
只聽了後面半句,見他這傷勢恢複得好,也不必再開藥了,方告辭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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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頭一件事情就是同孩子們說:“沈先生無事,我今日尋着他的一個朋友,說還在打聽我們的下落呢。”然後便着手寫信,也問了孩子們:“可有要與先生說的?”
三個孩子一起圍過來,你一言我一句,孟茯提筆,等孩子們說完,發現已經寫了整整七頁,把她想問想說的,都寫完了,因此也就只問了一句長安。
出門正要去驿站寄信,遇着沈家管事的,“孟大夫還要出去?”
因為信箋太厚,孟茯給分成了三封。“去驿站寄信。”一面壓不住眉眼下的歡喜,“麻煩與你家大人夫人道一聲麻煩了,我已經找到人了。”
管家聽罷,也是為她歡喜,心想既然已經找到了,那就不用急火急燎地去南州,在這裏多住一陣子,等小少爺們大一些才好呢。
看朝她手裏的信,“所以孟大夫這是要寄信回去?”
孟茯颔首。
管家忙将信拿了過去,“那還用得着如此麻煩?我正好要去見我家大人。”
挂了沈大人的名發出去,自然是快。孟茯雖覺得有些不好,但又想早些叫沈子房收到消息,因此便将信交給管家。
這信送出去,她就要等着沈子房的回信了,所以也不敢亂跑了。
可一直住在人家這府上着實不好,更何況原來的知州大人一家又還在,十分不便。
因此便索性先将戶貼遞到衙門裏去落了戶頭。
本來以為要等一天,沒想到現場就得了新戶貼拿着。
便直接去了牙行一趟,找了一處臨街的小鋪子。
她做事素來是那雷厲風行的性子,當下決定留下等沈子房的消息,鋪子沒一點猶豫,看重也馬上就買了。
位置不是正大街,但也算熱鬧,離州府衙門也就是兩盞茶的功夫。
最重要的是後頭還有一個小院子,一間堂屋帶小耳房,左右還有廂房。
堂屋可收拾出來做客廳,小耳房可一間做書房,一間到時候就用來做藥庫。
她都已經打算好了。
就是有些破舊,但收拾一回是能住人的。
不過也正是破舊了些,這價格才便宜,而且這後院還有一口小井,方便得很,不用到街頭去挑水吃,另外牆根處種了四五株房屋高的梨樹,有大碗口那樣粗,可見是十年上的老梨樹了。茂盛的綠葉下面,擠滿了奶娃娃拳頭大小的黃皮梨子,這豔陽裏看着叫人覺得甚是心情舒朗。
但大抵以往那心頭的愁雲散了去,到底是因曉得沈先生還活着。
他活着,再也沒有比什麽更好了。
孟茯想,總算能報答他的恩情了。
院子破舊,她一個人收拾不得,本是打算在牙行裏雇兩個人來幫忙的,但一想都是日抛的,誰知道人家心好的還是壞的,若是給她使壞,到時候住着如何安寧?
左思右想,還是回沈夫人這裏來借人。
沈夫人才曉得她找着人了,這會兒見了聽她說已經買了宅子要搬出去,借兩個人幫忙打掃收拾,不免是有些震驚:“你這何苦白花銀子呢?”
“我總不能一直住在你這裏,那小院子有個小鋪子,夠我支個攤兒,賺些柴火錢總是可以的。”孟茯心裏歡喜,說話時那眼裏似都帶着星星一樣,總不像是之前那般憂愁。
沈夫人聽罷,想着自家夫君和那前任的知州在扯皮,不知何時能交接完,這裏的确不方便,也就點了頭,“也好,何況你出去設館行醫是天大的好事情,我自然沒有攔着你的道理。”當即喊了管事的婆子來,使了幾個手腳麻利的過去幫忙。
因也算是孟茯喬遷小喜,聽得那屋子裏空蕩蕩什麽都沒有,給置辦了些實用的家具算是賀喜。
不過是兩日,原本有些破舊的小房子就煥然一新。
孟茯來接孩子們的時候,親自到跟前道謝了一回,一家四口便搬到了新院子裏去。
四間廂房,她和萱兒住在一邊,對面兄弟倆住在一間,還空了一間做客房。
可三兄妹心裏都有數,他們哪裏有什麽客人?沈大人家總不會過來住吧所以那多半是留給沈先生的,因此也每日進去打掃。
這樣算是安定下來了,孟茯也不再做那些亂七八糟的夢了,在城裏的生藥鋪子轉了幾回,買了些常用藥回來。
又購置了些板凳桌子架子擺在前頭那小鋪子裏,總算有了些模樣。
也算是萬事俱備,就差尋個好日子把攤子支起來。
她忙着收拾鋪子,缺不曉得昨兒晚上那前任知州府被摘了印下了大牢,今兒沈大人這新任的知州大人剛好上任,直至中午才曉得,匆匆忙忙備了些禮物送過去。
回來也懶得挑什麽好日子了,索性就點了一串鞭炮,請了那已經能走動的韓宣雲來挂了匾額,這将千金醫館算是開張。
孫買辦來道了賀。
左右鄰舍早見她這裏乒乒乓乓收拾了幾日,都怕跟自家做同樣的生意,如今見了是個婦人醫館,也就沒放在心裏,只是過來道了一回喜。
不過女人家有疾,藏都藏不及,怎麽可能親自上門來問診?所以孟茯這醫館開了三五天,門口也是冷冷清清的。
叫她有些着急起來,一面又安慰自己,“這沒人來看病是好事情,俗話說的好,寧可藥生塵,也不願有人醫,這是好事情嘛。”
話是這樣,可她盤這小鋪子,再七七八八安頓,別說是她那點小錢了,就是從沈家這邊賺來的診金,也花了大概,如今荷包裏就剩下七八兩銀子,叫她有些莫名地慌張。
一個人倒是無妨,可問題還有三張嗷嗷待哺的小嘴要養着,這會兒也就有些懷念起鄉下,到底還能挖根野菜填肚子。
發愁得上火,嘴上起了潰瘍,隔日就下起了滂沱大雨,院子裏的梨子被打落了不少,三個孩子站在屋檐下滿臉惋惜。
孟茯見雨勢太猛,卷了不少雨打在桌上,想着也沒生意,索性起身關門。
才擡了一塊門板插上,就見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撐着雨傘跑來,“是孟大夫家麽?”
孟茯看了這小姑娘一眼,除了有些疲勞過度之外,好像沒什麽毛病,氣色還是不錯的。“是呢,家裏人喊你來的?”
小姑娘連連點頭,“大夫方便出診麽,我家姑娘忽然得了急診,下不得床了。”
孟茯本想說既然是急診,就去大醫館裏,但又想到這下丫頭說是家裏喊來的,心裏便有了數,“你且進來等我一回。”
小姑娘進來收了傘,站在桌前等她。
孟茯收了藥箱,往後院裏知會了一聲,關了門,披着蓑衣又舉了傘,跟着小姑娘一并去了。
原是不知誰家的外室,四個月的娃兒流了,源頭就在她男人戴的香囊上,想來是家裏的夫人曉得了,專門給他換的。
男人五大三粗,哪裏留心這些細節?這會兒娃兒沒了,外室哭得死去活來,孟茯來時他已經家裏問罪去了。
孟茯也沒見着。
半夜女人才脫離了危險,孟茯也不敢回去,只能在這裏借一間廂房歇下,可又睡不着,便過來陪着病人。
沒了孩子,病人失魂落魄兩眼無神地盯着帳頂。
孟茯想她這會兒絕望是正常的了,她那會兒半死不活的,那男人卻要回家去幫她讨什麽公道。
可那會兒浔娘最想要的,是他的陪伴罷了。
孟茯心裏正想着,忽然聽到她說道:“我家裏有五個姐妹,我小妹五歲的時候,我娘才生下弟弟,爹娘歡喜不已,大擺筵席,恨不得全城的人都曉得他們終于生了兒子,可拿不出籌備筵席的銀子,便将大姐賣給了路過的遼人做妾,此後我就再也沒見過大姐了。”
她面無表情地說着這些,似也不要孟茯的回應,自顧繼續說道:“後來二姐也賣了,她相貌最好,被樓裏的媽媽買了回去,沒倆月就被一位有錢的大爺買走了,大家都當她得了好日子熬出頭,誰曾想不過一個月,就傳來她不小心失足掉進池塘裏淹死了的噩耗。”
好好的一個人,又不是沒有眼睛,怎麽會失足掉進池塘裏呢?孟茯想着多半是礙了誰的眼吧。
浔娘說完她二姐,又說三姐生怕被賣,跟酒樓跑堂的私奔了,但被抓回來,打個半死,自己上吊沒了。
然後就是她,被做主賣給了劉大官人做妾。
劉大官人家裏是開綢緞鋪子的,他娘子沒有生養,便默許了劉大官人養自己在外頭。
“我一開始也是抱着僥幸的,想着也許生下這個孩子,以後能過不一樣的日子,可是前些日子,大官人他家裏的夫人有孕了。”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那時候浔娘就曉得她這孩子保不住了。
但是她斷然沒有想到,會是這樣沒的。她擡手抹了一把眼淚,“我是活不成了。”扭頭朝孟茯看去,滿臉愧疚:“我就不該連累你的。”
“這話怎說?”難不成還不信自己這醫術麽?這要是放在自己那個時代,其實也就是個小手術罷了。
浔娘滿臉的絕望:“且不說他家裏的夫人現在不許我活着,如今我這殘破身子,也嫁不了人,不能替家裏賺銀子了,我爹娘也不會叫我活。”死了,還能叫他們從別人手裏騙些銀子呢。
孟茯聽到這話,只以為她是如今沒了孩子傷心難過,說的胡話罷了。
還好言安慰了一回,待天亮了,見她也無旁的症狀,便起身回去。
剛要走,這浔娘将她喚住,“孟大夫,我曉得你和旁人不一樣,你是有良心的,我若真沒了,你幫我把我妹妹買了吧。”
孟茯這才曉得,伺候她的正是她的小妹昭弟。
也正要被她爹娘盤算着賣出去。
孟茯見她哭得可憐,只應了下來,便匆匆朝家裏趕。
孟茯在外憂心着家裏的孩子,孩子們在家裏也擔憂出門的她,如今回來了,那萱兒直接撲倒在她的懷裏:“等了大半夜,也不見阿娘回來,萱兒好怕。”
“不怕了,往後再有這樣的事兒,一定打發人回來給消息,你們像這次一樣關好門窗,安心等我回來就好。”嘴上是這樣安慰,可這樣的事情再也不想有第二日了。
那遼人直接抓了落單的孩子跑出城去,拿到他們草原上做牲口一般買賣。
若是叫他們摸清了自家這屋子裏沒大人,将孩子掠走了,她哪裏哭去?
所以在門口挂了個牌子,出診不過夜。
隔了兩日,那浔娘的妹妹昭弟來拿藥,遞給了她一封信給她。
裏面竟然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
孟茯想要将昭弟喚住,卻已經沒了人影。
只想着得空了過去還給浔娘。
可偏這兩日竟然有了生意,她忙着出診,回來太晚了也不願意過去,轉眼就過去了五六天,她一日出診回來,瞧見箱子裏的信封,才想着明天無論如何也要将銀票送回去。
因此翌日起了個大早,叫了兄弟倆在家裏看書,領着萱兒便去浔娘的住處。
不曾想房門緊鎖,她敲了幾回也沒聲兒,倒是将隔壁的鄰居大娘驚來,“別敲了,那女人前兒就投井沒了。”
孟茯一聽,心顫了一回,急忙上去問,“我是個大夫,前些天還來給她問過診。”她說着,又想起那浔娘托付自己的話,想着昭弟,忙問了浔娘家的地址。
鄰居大娘聽她是前些天來的大夫,便告訴了她地址。
孟茯心急如焚,急急忙忙去打聽着尋到了浔娘家裏,又沒有人。
問鄰舍才曉得浔娘死了,她爹娘帶着她的屍體找那劉大官人家去要錢了,全家都去了,不給他們想要的銀子多半是不回來的。
孟茯聽了她爹娘的作為,有些後怕,若是當初自己問診後浔娘死了,豈不是要來找自己的麻煩?
可終究接了她的五十兩銀票,又答應了買她妹妹出來的事兒,便找了韓宣雲幫忙。
不過半日的功夫,韓宣雲就将昭弟帶回來了,似又廋了一圈,見了孟茯也不說話,直至吃完了飯,她才繃不住在後院裏大聲痛哭起來。
哭了半響,才開始說起話來。
“要不是為了我,四姐就不用死了。”她說着又哭起來,一面斷斷續續地和孟茯說起那香囊的來路,是劉大官人自己準備的,也是劉大官人喊她來找孟茯回去給她四姐診治的。
孟茯聽着納悶,“劉大官人為何要喚你來尋我?”
昭弟哭着說道:“孟大夫您是新開的醫館,又是外地來的人還年輕,他們夫妻如今不容我四姐,不想要我四姐活了,可擔心我爹娘難纏,便尋了您做冤大頭,誰料想您又真有本事,将我四姐救回來了。”
浔娘也不傻,心裏早就已經有了數,本來左右是要死的,都也不想管死後的事兒了。
可那日孟茯一整夜都着她,她便不忍心連累孟茯,覺得孟茯心是好的,就起了将昭弟托付給她的念頭,這才有後來昭弟送銀票給孟茯的事。
浔娘身體逐漸好了些,見了她爹娘一回,便去投井了。
“我四姐臨死前仍舊擔心連累孟大夫您,就說了劉大官人用香囊害她的事兒,所以我爹娘如今不依,就堵在劉大官人家門口。”她說着,那眼淚不住地往下流,“可憐我四姐,如今死了也不得安生,也不曉得上輩子作了什麽孽,這輩子遇着這樣的爹娘。”
孟茯聽完又氣又怒,氣那劉大官人草菅人命,還要算計到自己的頭上來。
又恨這昭弟的爹娘不配為父母。
她也不大會安慰人,只急忙将賣身契給她,“你自己收着,想法子拿個女戶。”還剩下二十兩銀子,也一并給她。
昭弟卻是不肯收,倏然起身朝孟茯跪下,“孟大夫,我四姐說我生來就最笨的,您給了我這銀子,以後我也擔心叫人騙了去,賣身契我也不要,您留我在這裏,我給您照顧少爺和小姐們,什麽髒活累活我都能做,求您別趕我走。”
韓宣雲和幾個孩子都在一旁,默默地聽着這些事兒,如今見着昭弟不願意走,便勸着孟茯,“你常常出診在外,家裏也不能沒人看着,她到底年長一些,你就留了她在這裏,過幾年有合适的人,這銀子給她做嫁妝就是了。”
韓宣雲是真可憐這昭弟,只是他如今這身份也不好帶一個小侍女在身邊,不然一定将她帶着。
若飛三兄妹也眼巴巴地看着孟茯。
他們最是了解爹不疼娘不愛的處境了。
何況昭弟不過十二三歲,一個人孤苦伶仃到外頭,遮風避雨的地方也沒有,外頭遼人又那樣猖狂。
孟茯到底是将她留了下來,與萱兒住在一起,賣身契昭弟不肯收了,孟茯本來想撕了的,可是想到昭弟那不講道理的爹娘,想着還是留着做個憑證。
銀子則給她存起來。
韓宣雲忙着走,也沒空等沈子房了,只同孟茯留了話,“我等不得他了,他來後,麻煩孟大夫把這個交給他。”遞了孟茯一封信箋。
想着劉大官人的事兒,有些不放心孟茯:“你既然與沈大人家內眷們親近,就多走動,也免得往後再有人學着這劉大官人害你,你得叫他們曉得你身後是有沈大人這地方父母做靠山。”
孟茯應了,也算是瞌睡來遇着枕頭,隔日沈大人府上的管家就來了帖子,請孟茯去參加他們家兩位小公子的滿月宴。
管家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不但進去喝了茶,還在門口與孟茯說了不少恭敬的好話。
他這一走,左右鄰舍對孟茯也多了幾分客氣,明裏暗裏地打聽着她與新來的知州大人家是什麽關系?
然後便曉得了她救了沈大人夫人公子的事兒,也經此她這千金醫館的名聲傳開了去。
沈大人夫妻雖請了她,但那日都是些權貴們,孟茯與之格格不入,因此這滿月宴一早,她便先去給兩位小少爺道喜。
沈夫人請了她進去說話,言談間有些埋怨她:“不是說尋個好日子才開張的麽?我這裏又出不得門,母親忙着給我料理這些雜事,也沒留意到你偷偷支了攤子,還是那天聽着人提什麽千金醫館,我才曉得,正好這倆小子滿月,我便讓管家去你那裏,叫他多待些時間。”
孟茯有些不好意思,“如今已經借到了光,左右鄰裏待我十分和顏悅色,夫人不必擔憂。”因這裏沒有旁人,兩人說起了閑話,聊起這為人父母的事情上來。
也就提了昭弟家的事兒,沈夫人聽着那昭弟姐妹五個可憐,說她爹娘不配做人,不過最關憂的還是孟茯差點被那劉大官人算計,便拍着胸脯道:“此事你放心,我肯定會為你讨個公道回來。”
孟茯與她說這事兒,是無處吐槽那重男輕女的夫妻倆,斷然不是要她給自己做主什麽的,于是忙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況他也沒害成我,但這事兒我記在心裏,是能自己處理的,夫人要照顧小少爺們,莫要為這種小事情操心。”
沈夫人是有心要和孟茯結交的,與她一處說話,很是舒坦,不必忌諱盤算什麽,所以聽到孟茯這話,覺得她是見外了,心裏有些難過,“你是不拿我做朋友麽?”
“夫人這話嚴重了,只是這人情,哪裏能浪費在這種小事情上。”
沈夫人得了這話,才重新笑起來,好奇地問起她,“那沈先生可回了你的消息?”孟茯雖說已經找着了,當時當初她生産後打發人去南州報喜時候,沈家這裏也順便叫人打聽這沈子房是何許人也。
族裏查遍了,也沒有這樣一號人。
所以有些擔心孟茯遇到騙子,尤其是沈夫人覺得她年紀還小,心思還單純。
“還沒回,不過想來等不了多久了。”想着這會兒沈子房興許已經得到了自己的信,心裏便忍不住的期待起來。
沈夫人看在眼裏,又是過來人,便多嘴問了一句:“你和他有親事?”
孟茯一怔,忙搖頭:“也不算是,不過他對我們一家有救命之恩。”
沈夫人見她不願意說,也沒多問了,只是莫名地想起家裏的三弟,找了個小寡婦做未婚妻。
孟茯要找的人又是姓沈,還是南州人,可查無此人。
偏這三弟從前四處游歷,最喜好用假名。
不過也沒容她多想,何況天底下哪裏有這樣巧合的事情?
外頭來催幾回,她想要留孟茯吃飯再走,可孟茯惦記家裏的孩子,還是婉拒了,反而催促她出去待客。
孟茯告辭回來,到了家中昭弟已經備好飯菜,有她在孟茯的确輕松了許多。
若光若飛雖然也懂事,可到底是男孩子粗心大意的。
待吃完了飯,兄弟倆看書,萱兒無聊也拿了一本畫冊子出來,昭弟好奇地湊在一旁看,只是她一個字都不認得,反而要萱兒來教。
是個聰明的,不過兩日就認得了些字,給自己取了新名字叫做蘭若。
是夜,狂風皺起,孟茯睡得迷迷糊糊的,只聽外面全是噪雜聲,猛地驚醒過來,那聲音果然還在,急得忙穿了衣裳打着燈籠到前頭門縫往外看。
街道上全是穿着甲衣的兵将,舉着火把往城門口去。
這樣吵鬧,哪裏還能叫人安眠,而且這裏又是邊城,就怕忽然打仗,所以大家坐了一宿。
孟茯帶着大小四個孩子坐在堂屋裏,守着一朵小火燭,直至雞叫天亮,開門一看,外面又是一片平靜,似昨兒那些滿城跑的将士們根本沒存在過一樣。
只是很快出去買菜的蘭若就打聽了消息回來,“是昨日下午,沈大人拿了那些參與拐賣孩童的遼人,所以引了這城裏不少遼人不滿,聚集起來鬧事,所以沈大人才出動了大批官兵,将那些帶頭鬧事的一并拿了。”
聽着倒是大快人心,可是後果呢?這一口氣拿了這麽多遼人?只怕遼人那頭正巴不得能借着此事挑起事端呢。難怪沈夫人說這裏雖有實權,卻不如京中繼續待在禮部呢。
心裏擔憂起來,就怕外頭不太平,“你們這幾日莫要上街去,我去多買些東西回來。”
蘭若倒是聽話,沒敢帶着萱兒在門口街上玩耍了,四人只在後院待着。可心裏惦記着她四姐浔娘的喪事,便央着孟茯幫忙打聽。
孟茯尋到她家,聽鄰裏說起她爹娘管劉大官人家要了銀錢後,轉手就把浔娘的屍體賣給了別人家配陰婚,昨日已下葬。
還是城外的人家。
如今這城裏本就不算安寧,更不要說那城外了,她也是不敢去刨墳,想先瞞着蘭若,說沒打聽着消息。
然這才不過到照月橋邊上,河邊酒肆裏忽然跑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五六個遼人在她背後追,一下将姑娘逼到河邊,反剪雙手押着過來。
這一條河邊,多的是酒肆茶館,說書和唱曲的經常在此處撐場子。
孟茯雖有心救人,可奈何她能力不夠,因此不敢去多管,只調頭想改道離開。哪裏曉得這時候酒肆裏忽然跑出一個人朝她撞來,滿身熏人的酒氣。
她慌忙別開身子,那人直接撲倒在地上,想是喝得酩酊大醉了,也不覺得疼,擡起頭一把就抓住孟茯的小腳,“咦,這麽短的時間裏,娘子怎就換了鞋子?”
他話音落下,那頭幾個抓住小姑娘的遼人朝他喊道:“少爺,方才唱曲的妞在這裏。”
這喝得醉醺醺的遼人少爺聞言,慢吞吞地扭過頭去,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拍着身上所沾染的塵土,眼睛卻落在孟茯的身上。
孟茯才見他穿得比華貴,腰間的帶子上,繡着三眼狼圖騰,身份只怕不凡,因此不敢招惹,忙要轉身走。
忽聽這遼人少爺喊道:“她,也一起帶回去。”
孟茯這張臉跟豔若桃李不着邊的,人群裏不是引人注目的那種,唯獨那雙眼睛生得好看,但最多也就能算是一朵清淡純意的白梅花罷了。
但她身段卻是往狐貍精那方向靠的,這遼人少爺雖是喝醉了,眼力卻是還在的,又是閱女無數之人,一眼就看出了孟茯那老氣橫秋的寬大衣裳下,藏着怎樣的好風月。
明明之前就發現五六個遼人,可如今也不知哪裏又冒出來三四個,正好将孟茯的路給堵了。
孟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腦子裏慌亂一片,只忙抓了那喝得醉醺醺的遼人少爺在手裏,從香囊裏彈出自己自制的劣等迷藥,然後拔了簪子戳在對方的脖子前,“誰敢動!”
這一系列動作是一氣呵成,這會兒将那比她高了整整一個頭的遼人少爺做人質抓在手裏,她自己都有些意外,求生欲之下,自己還能超越極限。
可這些遼人卻不将她的話放在眼裏,反而恍然大笑。
孟茯聽着他們嘲諷的笑聲,分明就是認定了自己不敢動手。
俗話說的好,不管做什麽,都必定要穩準狠才能得到好結果。
吓唬人也是一個道理,若不能一氣呵成,這唯唯諾諾慢慢吞吞的,哪裏能吓得住人?
而且孟茯這劣質迷藥效果維持不了多久,與其等對方反應過來将自己制服,不如先捅了他,到時候大不了一起死。
圍觀的人倒是不少,可大家沒有新來的沈知州那麽大的靠山,哪裏敢惹遼人?孟茯也不指望他們能幫忙,因此這會兒是抱着魚死網破的态度。
我若死了,你也休想活着。
“不信是吧?”她說話的時候,猛地擡起手,握着簪子狠狠地朝對方的脖子紮了上去,動作是不待半點猶豫。
被她抓住的遼人少爺也如同自己的随從一般,由始至終都沒有将孟茯的鉗制放在眼裏,直至感覺到那抹明晃晃的殺機襲來,他才恍然清醒了不少,掙紮了一下。
簪子是沒紮在他的脖子上,卻紮在了他肩膀上,頓時血柱就噴濺出來,衆人皆是大驚。
孟茯也趁着對方吃痛,沒防備之際,又補了一下。
可這遼人少爺明明喝醉了,哪怕孟茯的那劣質迷藥效果已經退了,但也不至于叫他繼續躲開吧?
孟茯這次不但撲了空,反而叫他一把将手腕捏住,“你這樣烈性的小娘子,像我們草原上的飛燕草,本少爺喜歡!”一雙陰鸷銳利的目光,炙熱地鎖視着孟茯,絲毫不掩自己的濃烈的愛慕之心。
肩上那被孟茯戳傷的地方明明冒着血,他卻渾然不覺得半點疼痛般,大手一揮,朝着随從吩咐:“放了她!”
放的,自然是那唱曲的小姑娘。
小姑娘得了自由,同情又無奈地看了孟茯一眼,飛快地跑了。
孟茯背脊骨發涼,甚至是有些崩潰,她有些懷疑這個遼人少爺眼睛是不是瞎了,明眼人看着那唱曲的小姑娘就比自己要好看,掙脫開對方的鉗制,一面下意識地朝後退。“我是該說你有眼光,還是我自個兒倒黴,出門沒翻看黃歷,偏又要抄這近路。”
也不知是不是孟茯這一簪子戳下去,這遼人少爺酒醒了大半,粗狂英朗的臉上,滿是張揚笑容:“小娘子此言差矣,這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不該是你我有緣麽?”
他一邊說,一邊朝孟茯逼近過來。
巧不巧,孟茯那身後就是涓涓深水河。
對方似乎已經将她看做那無處可逃的小兔,正要收取入籠。
而孟茯眼見對方逼近,要彎腰扛自己,想都沒想,直接縱身就朝身後的河裏跳去。
反正她會水,她也不信自己就這麽倒黴,不能每次都跳進藻澤泥裏。
而且也不信自己經歷了這麽多磨難,最後還要以這樣憋屈的方式奔向黃泉。
老天爺興許是頭一次睜眼看孟茯吧!她沒掉入水中,而是投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頭頂,熟悉的溫潤嗓音滑過耳畔,滿懷愧疚:“抱歉,我來晚了。”
孟茯從他懷中擡起頭,生怕是自己這臨死前産生了幻聽,可自己這指尖緊緊拽着的衣襟又那樣真實。
本來是有那千言萬語的,可現在到了嘴邊,竟只化作一句:“你還活着,真好。”
沈子房抱着她,已經跨到河邊的白馬身上,将她柔軟的身子圈在懷中,勒緊缰繩,‘駕’的一聲,馬兒踏着青石板,很快消失在後頭追來的遼人視線裏。
話說沈子房到了這玖皁城,才剛下船,他就急忙找到了知州府,得了孟茯的地址,又急急找過去。
曉得她替蘭若打聽消息,便順着她有可能經過的路線尋來。
他的馬,這會兒就在岸邊上呢。
本來也沒多管閑事的,只想快些找到孟茯,可擡眼剛好瞥見孟茯跳河這一幕。
馬兒穿過了兩條街,這邊人多了,兩人也從馬背上下來。
牽着馬沿街走着回去。
“這些日子,害你擔驚受怕了。”他收到了孟茯的信,雖說裏面都是三個孩子的話多,孟茯不過最後那寥寥幾筆。
但沈子房了解孟茯,曉得她最擔心的是什麽。
沒有什麽比自己本人到她眼前能叫她安心了。
“沒事,大家都好好的,已是萬幸了。”孟茯不敢求太多,再也沒有什麽比活着更重要了。不過想到沈子房失蹤那麽久的時間,心裏還是擔心,“你可是遇到了什麽事情?”一面偷偷打量他,生怕他身上有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