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海雲生
再去長明觀,李鋒和熊樹很容易就見到了一春真人。一春真人歪在躺椅上,一副病歪歪的樣子,看見他們進來,還做出一副“我想起來迎接你們,無奈病體難支”的表情,把李鋒和熊樹給膈應得夠嗆。
待問起朱權的事,一春真人便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連說自己被蒙蔽,看着曾經有的一點兒交情讓他們寄住在八坤院,沒想到朱權這般沒有人性,竟然對自己的徒弟下手雲雲,言談之間竟是把長明觀摘得幹幹淨淨。
李鋒聽他這麽說,就知道從他這裏問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了。但從一春真人的反應也可以看出一些事情:朱權雖然扔下一個爛攤子給一春真人,但顯然他們之間的利益鏈并沒有就此斷裂,一春真人對朱權還抱有某種期望,或者說他們之間的交易并沒有停止。
李鋒在回來的路上,一直在思索一春真人在朱權身上到底圖謀什麽呢?或者他也想要得到七件神器?那朱權又是為什麽跟他合作?想讓長明觀提供給他什麽?一個住處?成百上千個可以做爐鼎的備胎?那為什麽他又要用自己的徒弟做爐鼎?
李鋒回來跟曲直倆碰了個頭,彙報了一下各自的進展,然後一起去看望李野渡。李野渡已經醒了過來,精神看着也好了許多,聽李鋒說起一春真人的事,苦笑着說:“我師父為什麽要這麽做……我也不清楚,不過我知道大師兄很小的時候就跟着他了,如果他那時候就用大師兄來溫養搖光戟……我覺得,大概是與大師兄的身世有些關系。否則他一個小孩子,又天生沒有靈根,為什麽會被他選來做爐鼎?”
曲直點點頭,“我會想辦法查一查吳何的情況。”
李野渡想了想說:“大師兄曾說過吳家是陝中大戶,乾隆年間還有族中子弟中過榜眼。”
“這倒是一條線索。”李鋒說:“陝西這邊的情況,交給我們查。”
榮辛懶洋洋的趴在房梁上睡覺,被他們叽叽呱呱的說話聲吵醒,不耐煩地翻了個身說:“‘海先生’不好找,可以找白恕啊。北新路的白恕,老曲你不會連這個人都沒聽說過吧?”
“北新路的白恕?”秦墨池腦子裏叮的一聲響,“吳何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就問過我,是不是認識白恕……”
榮辛懶洋洋地說:“那老東西是在試探你呢,要是知道臨海市的幾個大妖,他就比較好揣測你的身份了。”
秦墨池一直覺得吳何這人半正半邪,對他說不上有什麽好感,但他死的太凄慘,心裏還是有些同情的。聽榮辛說吳何一見面就在試探他,又有點兒不解,“我跟他無冤無仇,他想試探什麽?”
“大概是看出你身上有妖氣吧。”榮辛打了個哈欠,“吳何這人向來以名門正派自居,最喜歡降妖除魔。”
秦墨池,“……”
這邊曲直卻一直在琢磨剛才榮辛說的話,過了一會兒喃喃說道:“怎麽把他忘了?”說着轉身跑了出去。
秦墨池好奇地問榮辛,“他說誰?白恕?”
“嗯,白恕。”榮辛微微擡起頭,金色的蛇身,卻頂着榮辛那張酷酷的人臉,看上去有一種莫名詭異的感覺,不過奇怪的是,秦墨池竟然覺得這個樣子的榮辛還挺帥。
“他也是妖?”
榮辛懶洋洋的在房梁上翻了個身,“臨海市定居時間比較長的大妖也就那麽幾個,白恕也是其中之一。”
“你跟他熟嗎?”
秦墨池在他臉上看出了一種糾結的神色,詫異地問道:“不認識?”
“認識。”榮辛不怎麽情願地說:“白恕的原身是老鼠,在臨海市的地界上子子孫孫不知道有多少,上至國家大事,下至哪家的夫妻打架,就沒有白恕不知道的事兒。”
“……”秦墨池忽然反應過來鼠類也是蛇的食物,面對曾經是盤中餐的家夥,榮辛的感覺大概很微妙吧。
“如果情況很複雜的話,他說不定會親自過來一趟。”榮辛又翻了個身,“老曲說長明觀取證的事情已經進行的差不多了,明天大家都要搬回市區。要不是……嗳,我真想一直留在山裏啊。”
秦墨池之前對于山居生活并沒有什麽感觸,還總覺得楊科跑去開農場很是沒事兒找事兒。現在卻隐隐覺得若是能一直住在山裏……似乎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十天之後。
西安,小吃街。
秦墨池和李野渡擠在烏央烏央的游客當中,晃晃悠悠的往外走。秦墨池一手拿着酸梅湯,一手拿着一個玫瑰味兒的鏡糕,吃了兩口,覺得有點兒嫌甜膩,又眼饞起李野渡手裏拿的醬羊蹄,湊過去啃了兩口,摸着肚子發愁,“嗳,吃飽了,再吃什麽都不香。”
李野渡順着他的視線看了一眼正炸着黃桂柿子餅的油鍋,心裏稍稍有些無奈,“要不買幾個,帶回去給他們當宵夜吧?”
秦墨池忙說:“好。”
兩個人又繞了一圈,除了阿骊喜歡的瓷瓶老酸奶,還打包了涼皮、醬肉和一堆小吃,大包小包的拎了回去。
自從朱權遁走之後,曲直等人在長明觀取證又花了兩天的時間。一春真人見朱權跑了,生怕所有的責任都落到他頭上,對“特事科”的态度倒是好轉了不少。遺憾的是,長明觀裏裏外外找了個遍,始終沒有找到那坤的下落。
因為李野渡回想起他師父說過,要想觸發七件兵器,除了要選吉時,地點也是十分重要的。他依稀回想起一春真人說起過的一句“善惡因果循環之地”,只不過并沒聽清楚這個循環之地到底是在哪裏。
朱權和那坤的追緝令已經發了出去,不過一直沒有什麽消息。而白恕則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一直拖到現在還沒來。至于海先生的下落……大家誰也沒放在心上。年頭隔得太遠,這人是不是還活在世上都不好說。
秦墨池擠在一個旅游團裏買了兩包杏脯,一轉身眼角的餘光瞥見兩家雜貨店之間露出一條窄巷,巷口挂着一道貝殼穿起來的門簾。貝殼打磨得十分光滑,其間還點綴着白色的小珍珠和各式各樣的小海螺。門楣上挂着一塊老式的木牌,上書“貝園”二字,黑漆漆的牌匾,看上去很有年頭。
秦墨池看了一眼,覺得阿骊大概會喜歡這種風格,便拉着李野渡走了過去。他們走到巷口的時候,正好一對時髦的小男女走出來,女孩子拿着兩串貝殼做的飾品正跟男孩子叽叽呱呱說着什麽,從秦墨池一個專業人士的角度去看,那兩串貝飾做工略有些粗糙,但設計得倒是頗有新意。
小巷很窄,牆壁上亮着兩盞海螺形的壁燈,藍幽幽的光線顯得格外安靜,與身後熙熙攘攘的街道宛若兩個世界。小巷的盡頭是一座小小的院落,栅欄門開着,院子裏擺着魚缸盆景,看起來頗有幾分遺世獨立的野趣。沿牆擺着一個高高的木架,上面放着好多藤籃,裏面是各式各樣的手工制品,兩個年輕女孩兒正嘻嘻哈哈地挑選手串,看見又有客人過來,還是兩個帥哥,很自覺的給他們讓出一點兒地方。
秦墨池察覺到了一絲不同的氣息,不同于街道上旺盛的煙火氣,而是一種安靜的、像水、岩石一般,離群索居的氣息。
妖的氣息。
但李鋒和劉晨都信誓旦旦的說過,能在小吃街擺攤的妖族都是“特事科”重點關照的對象。畢竟夏天是西安的旅游高峰期,小吃街每天接納的游客少說也有幾萬,一不留神就會出大亂子的。
李野渡和秦墨池對視一眼,默契的沒有出聲。但李野渡卻分出心神留意着緊閉的房門。這會兒天色已經昏黑了下來,房間裏橘色的燈光與庭院裏舊式地燈發出的亮光交織在一起,細細看時,牆壁上還因燈光的緣故産生了水波紋似的晃動。
兩個女孩子挑好了東西,把錢塞進架子上挂着的一個布口袋裏,高高興興的走了。
秦墨池挑了兩支牛角簪,又挑了兩把嵌着螺钿的木梳,學着剛才兩個女孩的樣子,把錢塞進了布袋裏。挺大一個布袋,裏面零零碎碎堆着不少鈔票,粗粗一看也有幾百塊。看樣子這家小店的生意還是不錯的。
房門吱呀一聲響,一個穿着寬松長袍的年輕女人走了出來,慢悠悠的走下臺階,沖着兩個人行了個古禮,“海雲生見過兩位大人。”
這女人相貌清秀,一頭烏壓壓的長發像阿骊一樣挽在腦後,松松地別着一支木簪,讓人看不出年齡。
李野渡公事公辦地問了一句,“你有安全證?”
海雲生點了點頭,從領口裏拽出一根挂繩,下面墜着一個掌心大小的原片,在夜色裏幽幽發亮。李野渡掃了一眼,目光突然凝住,“玳瑁?”
海雲生笑了笑,“你們不是正在找我?”
秦墨池也吃了一驚,“你就是海先生?”
海雲生做了個“請”的手勢,自顧自的在院中的瓷墩上坐了下來,淡淡說道:“我是誰不要緊,要緊的是你,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一條命。”
秦墨池拉住李野渡,望着海雲生的臉微微笑了,“海先生特意引我們過來,想來也是有話要說吧?”
海雲生向他凝注片刻,淡淡移開視線,“過了今夜我便要離開此地,你們若有什麽問題只管問來吧。”
秦墨池反問她,“你好像知道很多事?”
“不多。”海雲生漠然說道:“不過七宮現世這麽大的動靜,我想不知道都難。”
秦墨池忙問她,“七宮現世,會怎樣?”
海雲生很幹脆地答道:“會打開時空之門,造成不可預知的災禍。”
“為何?”
“七件上古神器蘊含的能量,會在打開時空之門的時候,造成一個巨大的能量漩渦。誰也不知道,到時會有多少人多少城市被卷入漩渦,迷失在混亂的時空之中。”
秦墨池不由得心驚,“如何阻止?”
“簡單,”海雲生指了指他的右手,“毀掉一件就可以了。”
秦墨池呆愣了片刻,搖搖頭,“上古神器,要想毀掉,談何容易?”
海雲生笑了起來,“兩害相權取其輕。這件事注定無法善了,有腦子的都知道必須要選一個危害比較輕的辦法……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