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最新更新
天亮的早。
空氣涼飕飕甜絲絲的,從禦花園飄來的風裏還飄着好聞花香味,鳥叫聲也叽叽喳喳的,格外的歡樂。
太監李和成卯時就同守夜的小太監交了班,門口守了一宿的太醫院太醫們也是那個時候交班。
大家都是伺候裏頭那位祖宗的,此時互相看一眼,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這日子,看樣子,是終于熬出頭了喲。
外頭伺候的人都準備妥當。
大家都屏着呼吸呢,安靜的聽着裏頭的動靜。
天曉得昨晚司徒祺進去了以後,這寝殿外頭裏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好幾圈。
一圈是太醫,一圈是伺候的嬷嬷,一圈是伺候的公公,離門最近的是李和成本人。
一群人就像現在這樣傻乎乎的站着,等着,生怕裏頭響起司徒祺的“召喚”。那種時候若是召喚,絕對沒有好事。
好在,他們萬能的丞相蔚一還是很體貼他們這群伺候的人。
一晚上裏頭該有的聲音嘛,還是有的,但是不該有的聲音——比如要是太醫醫不好就集體殺頭之類的威脅,倒是一句都沒有聽見。
等裏頭安靜了,李和成也回去好好的睡了一覺,只是感激列祖列宗可憐他年紀大了身子骨也受不住,保佑裏頭一切順當,他也終于好睡個安生覺。
那些太醫們一定和李和成有着同樣的感恩之心。
此時。
皇帝的寝殿內。
蔚一早就醒了。
只是此時正赤身裸體,某人的一直手正搭在他腰上。挺沉的,蔚一完全不敢動。只能閉着眼裝睡。
寝殿外頭已經有動靜,也已經到司徒祺平日起床的時辰。
蔚一只是閉着眼睛,靜靜的聽着門外叽叽喳喳的鳥叫聲,看這亮堂的天光,雖然沒有窗子但是就是知道這外頭,一定是個晴好的天氣。
一覺醒來,有陽光,有鳥叫,有心愛的人陪伴身側。
再好不過。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司徒祺才動了動身子。蔚一以為他醒了,正緊張心裏嘀咕着:這醒後會不會尴尬異常。
司徒祺就突然像八爪魚一樣的靠了過來,把蔚一身子一側,就從身後抱住了他。
好吧,兩人都是裸着的,于是什麽都感受的真真的。
“皇上?”
蔚一時候陪太子睡,那孩子也喜歡這麽抱着自己。司徒祺應該已經醒了,因為身後的人正在玩他的頭發。
“嗯?”聲音啞啞的。
“該起了……”身後的亂發應該正被那人用手指卷成一個小圈,然後松開,然後再卷,再松開。他聲音小小的,大氣都不敢出。
“嗯……”司徒祺舒舒服服的舒了口氣,懶懶道:“再睡會兒,等會有好戲看。”
“臣——”
“嗯?”
“今日是初五,臣……我要去太子那兒陪他念書。”蔚一覺得司徒祺的氣息都噴在他的脖頸上,癢癢的。
司徒祺一聽是那個拿着小眼睛死命盯着他像看冤家一樣的太子,正色無賴道:“讓他自己念書。”
“太子還小。”蔚一提醒一下這個和太子不太親的“父皇”。
“就因為小,才要多鍛煉鍛煉,你太寵他。”司徒祺蓋棺定論。蹭了蹭腦袋,突然轉移了話題:“嗯,昨晚用的脂膏不錯,現在你身上還是那股子花香味。”
“……”蔚一不說話了。紅了臉想着:哪裏還有那個味道,昨晚兩人都是洗了熱水澡才上床繼續睡的。
蔚一臉紅了會兒,想起了正事:“你在太子這個年紀,我就被選中陪你念書了。我成日教太子為人要誠信,怎麽能自己首先言而無信?”
司徒祺聽着還是不快,剛要回話。
就聽到門口有孩童稚嫩的聲音。
——“李公公,一一是不是在裏頭,父皇一定又欺負他了,本太子是來救一一的。”那個義正言辭,還帶着幾分威嚴。
“還真說曹操曹操就到。”司徒祺無奈的搖了搖頭。本想着看蔚一被他說的不好意思的樣子呢,這回好了,不起也得起了。
“李和成——”司徒祺懶懶的叫了聲,終于是放開了蔚一。
“奴才在。回皇上,外頭太子求見——”李和成應了句。
“把東西送進來,讓太子去書房等。”
“是——”
沒多久宮女太監們頭低的不能再低了,把清晨洗漱的什物和衣物都送了進來。又齊刷刷的低着頭出去了。
蔚一先下床,把自己弄了些衣服披上,然後服侍司徒祺穿衣洗漱——
這一天,就開始了。
沒多久,在書房等着的太子,見到了自己不怎麽喜歡的父皇,和自己很喜歡的蔚一。
拉着蔚一看了好久,才放心的坐到了一邊去。太子是怕蔚一被父皇欺負,不過看起來好好的,蔚一臉上紅撲撲的,很好看。他也就放心了“太子也不小了,該選個伴讀來陪你念書,總不能總黏着丞相。”司徒祺剛坐下,傳過早膳就開始教育起兒子。
“兒臣想讓和安郡主做伴讀。”太子接的很快,像是有人教過他一樣。
司徒祺看蔚一,蔚一看別處。
“太子找個字都不識的女娃來要做什麽?”司徒祺喝了口茶問。
“兒臣看着她就高興。”太子說的認真,這是他心裏話。
司徒祺深深的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蔚一埋怨道:“你呀,學你的一一什麽不好,偏偏把這個給學來了——”
“臣知罪。”蔚一輕輕附和着。
宮女們把吃食都傳進來。一家三口坐在圓桌上舒舒服服的吃上早膳。
禦林軍首領鄧林此時匆匆趕來。司徒祺給過他特許,面聖不用通傳。
“啓禀皇上,微臣按照皇上吩咐昨日散布溫玉公主今日用刑的流言出宮。果真言家軍昨夜一夜在京郊就聚集了五六萬之多,今日寅時言望父女已經被齊武從大牢裏神不知鬼不覺的劫走。”
蔚一聽了臉色都變了。直直的盯着司徒祺。
太子是聽到言珏和溫玉兩個字,也直勾勾的看着司徒祺。
司徒祺停下了喝粥的勺子。點了點頭,笑到:“還真如你所說的,溫玉有事,言望必會早飯。他們動作還真夠快的。看來朕的軍隊辦事效率挺高。”又對鄧林道:“溫玉呢,可還看守着?”
“回皇上,溫玉公主被安頓在沈太妃的偏殿內,昨夜言望夜闖天牢,還沒有進宮所以還沒有被找到。”
“好,你們暗地裏埋伏就好,沒有朕的指令不許擅自行動。”司徒祺聽到言望起兵反倒是心情不錯的樣子。語氣輕松還和對面的蔚一打趣道:“這就是你說的,對我忠心的言将軍。”
蔚一皺眉。
太子瞪眼睛。
司徒祺擺手讓似乎擔憂皇帝安全的鄧林退下,示意那兩個人別掃了興繼續吃飯。
午時。
言望率兩千士兵直取皇宮。
韓廣,張骞兩人率領大軍在外頭皇宮包圍的裏三層外三層。水洩不通。
齊武帶了兩萬軍隊留守京郊待命。
京城一時間人心惶惶。
街道上突然出現的士兵們訓練有素,盡量做到安靜有序,不打擾百姓們的正常生活。只是一夜之間突然出現那麽多全副武裝的軍隊,誰還能當做沒看見過的正常生活?
一時間“政權易主,京城即将成為戰場”的流言四處散播開來,有錢的大戶人家迅速整裝準備逃離。卻是逃到城門口,才發現那裏早就被無數軍隊包圍,誰都進不來,誰也出不去……
此時的宮殿內。司徒祺正興致勃勃的和蔚一下着棋。
太子抱着一大串他最愛吃的紫葡萄,坐在蔚一的懷裏。自己吃一顆,喂蔚一吃一顆,還要顧着看蔚一下的棋,挺忙的。
司徒祺面前也有葡萄和一堆的瓜果,只是他動也不動一下,偶爾在看到太子喂蔚一吃葡萄的時候,皺皺眉瞪瞪太子。
蔚一心裏擔心司徒祺和言望這麽一鬧起來,會不會弄假成真。沒注意司徒祺的表情。
還是太子被瞪的難受,摘下一顆葡萄伸出短短的小手到司徒祺面前,沒多少誠意的:“父皇也吃。”
司徒祺點點頭覺得這兒子還是有些機靈的。探頭去咬。
後悔了
——那個酸呀。
酸的直皺眉頭。
司徒祺不愛吃酸。太子又故意挑了顆顏色最淺的給他。這回好了,司徒祺臉皺的,要不是蔚一在只想把太子褲子剝了直接打屁股。
一盤棋局還未下完。
屋外頭已經有了大動靜。
言望領兵闖進皇宮。
沒想到孰若無人之境,沒有禦林軍的阻攔,連宮女太監們見了也只是躲到一邊給言望和軍隊讓路。
一路太過的順利,讓将軍覺得越加的不安。死寂一樣的皇宮裏,不知道溫玉此時在何處。
兩千人兵分好幾路搜查各宮尋找公主。
言望帶着幾百人直達司徒祺的書房外。
此時院子裏的花兒開的正好,外頭都是伺候的太監宮女們低着頭等着裏頭的吩咐,門都敞開着,陽光斜斜的灑進殿裏,顯得無比的安逸。
裏頭突然傳出司徒祺有些不悅的訓話——
“你個小小太子,竟敢給戲弄父皇,當真是找打。”
還有太子清清亮亮的聲音:“一一都要贏父皇了,父皇吃個酸的當做懲罰好了。”
太子說的中氣十足,一點也不怕司徒祺。
言望站在院子裏聽了片刻。
李和成見到他和身後的士兵。笑眯眯道:“喲,是将軍。皇上在裏頭好等,說您來了就宣你一人進殿。”
言望不知道司徒祺打着什麽算盤。心裏有着疑惑,還是進去了。
身後貼身的士兵上前阻攔,言望只是擺手搖頭。
就算裏頭是虎穴龍潭,他也要去的。
……
“溫玉在哪?”
言望進了書房,見到的就是三個人坐在軟榻上下着棋。
司徒祺頭也不擡的冷冷道:“見到朕也不先問安,你現在好歹也還是當朝驸馬。”
“臣——要溫玉。”
言望還是單膝跪地行了君臣之禮。嘴裏也不問安,他現在只要溫玉。
“朕的溫玉……公主……朕昨日讓他做選擇,他和你之間,只能活一人。公主毅然決然的選擇保全你。又有丞相為你做保,昨日你和郡主越獄之事朕就不和你追究了。溫玉一早就已經處死,這是他死前讓為兄轉交與你之物,朕如今做了這個信差也算了了他一樁事。”
司徒祺懶懶的揮了揮手。李和成就端了樣物件到言望面前。
不是旁的。就是那塊碧綠的小象形狀的常樂玉石。
言望見到那塊玉,臉色整個都變了,耳朵嗡嗡的直響。抖着手拿過那塊冷冰冰的玉,上面早就沒有溫度。
言望的眼睛裏從期待,到震驚,到絕望,到憤怒。
待他把玉石緊緊的捏在手中,再擡頭時——那神情把太子吓的直往蔚一懷裏鑽。
那雙通紅的眼睛裏,帶着濃濃的殺意。
一切發生的都很快。言望不知從何處拔出了一把匕首,伸手要去抓人,司徒祺明明看到那雙手是朝着他來的,只是最後被挾持的人,竟然是一旁護着太子,又沖過來要為他擋住的蔚一。
鋒利的刀鋒抵在蔚一的脖頸處。厲聲道:“他在哪裏!”
那一剎那,司徒祺的眼神裏閃過一絲的恐懼。定了定神,舉起了一只手,制止住化裝成太監的大內殺手。淡淡道:“如果将軍準備把溫玉用生命保全下來的人殺死。那就請動手吧。”
言望是遲疑的:“司徒祺,你這個小人。你不值得溫玉處處袒護你,處處為了你的江山思慮保全!”言望低吼着,緊緊的扣住蔚一。
至少這是現下能制衡司徒祺唯一的人了。
“值不值得是朕和溫玉之間的家事。不過看将軍做驸馬那麽多年,又幫着公主生孩子,又幫着公主保守秘密,連對朕這個大仇人都恭敬忠心有佳……當真難得。溫玉欺君罔上屍首本不能回本家,朕看你們感情深厚,便好心告訴你——你的溫玉公主吧,一大早用的刑,現下應該在城北的亂葬崗裏。想去見最後一面就去吧。只是這受過淩遲之刑後的身子大概只有一身骨頭了,去見一見送一送也好。你們好歹夫妻一場……”
司徒祺故意把幾個關鍵字說的特別的緩慢。
“啪——”
司徒祺正端着架子說完長長的話。突然肚子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低頭一看,竟然是太子。那孩子聽到什麽骨頭,處死之類的,吓的眼睛都紅了,還不忘爬過來打司徒祺。
“一一教導我要做将來要做仁君,父皇怎麽能這麽對玉玉。玉玉是珏珏的娘,是好人!”
蔚一見倒是太子,一緊張,身子一動,那鋒利的刀子就在他脖頸見劃出了一道口子。
只覺得脖子上一涼,又一熱。
太子見到了,頓時閉嘴吓的不敢動彈。
此時。司徒祺之前趾高氣揚的架勢瞬間不複存在。眉頭緊鎖着,警告的盯着言望。
言望苦笑:“司徒祺,你也有緊張的一日。你可知,失去最重要之人的苦楚!我的父親,我的妻子和孩子,還有溫玉。為何……我言家忠心為國,你卻一次又一次的……”
“言老将軍和夏晚瑤之死,并非皇帝所為。溫玉他也——”一直沉默的蔚一終于開口,卻是被司徒祺打斷了。
言望身子一個激靈,司徒祺的話傳了過來。
“朕想做的事,不懂的人朕也懶得同他解釋。言望,你明明不忍殺蔚一,更不會殺無辜的太子,若是要殺朕,便是對不起溫玉生前在你身邊所做的一切。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先去看看你的溫玉。朕的溫玉公主,別看他平日裏養養動物無所事事,還是同朕流淌着一脈的鮮血,關心這江山也關心所有無辜的百姓。”司徒祺無所謂道:“你這勞師動衆的一晚上弄來那麽多士兵圍堵皇宮,又遲遲不下手和朕在這裏費口舌。真不知有什麽意義。”
“我的父親——”言望的心思被司徒祺說的明明白白。如今最大的疑團充斥着他的腦子。溫玉曾經也對他說過,言老将軍之死非常蹊跷,宮裏的解釋含含糊糊一點也不想司徒祺的作風。司徒祺做事說一就是一,只會明着來不會暗着含含糊糊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蔚一這才開口道:“當年夏晚瑤的父親位居大理寺終審判官一職,卻結黨營私導致冤假錯案無數。皇上手中證據确鑿要罷免處死她的父親,夏晚瑤便向你的父親求幫助庇佑。而你的父親本想幫忙,但是聽聞夏晚瑤竟同他父親的門生私通。你父親得知這個消息,親自趕回京城處理此事。卻是夏晚瑤先得知言老将軍行蹤,用卑鄙的法子囚禁了你父親逼他上書求情。你父親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寧死不從。最後只落得個兩敗俱傷。皇上知道此事後,夏家滿門處斬,自然也處死了那為門生。只是礙于保全你大将軍的顏面,從未和人提起此事。将軍,皇上不是昏庸之君,縱使早些年為了皇權不折手段也是迫不得已而為之……”
蔚一知司徒祺不快,但還是道出了當年之事。
老将軍的犧牲若是最後換來的是君臣反目,那才是真正的不值得。
禁锢着蔚一的手,随着他話閉也輕輕的松開了。
言望整個人都頹了,眼神也散開了。
他是不信司徒祺的。
但是他相信蔚一。
“敢問丞相,溫玉現在究竟在哪。”言望的聲音變得飄渺。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似的。
“就如皇上所言,将軍往城北去尋吧。”蔚一捂着脖子低着頭回答道。
“下官行為魯莽,丞相見諒。”
言望走的爽快。出門時見到外頭刺眼的暖暖春日陽光,只覺得諷刺。
宮裏的大軍緩緩的撤了出去。沒有發出太多的聲響。
言望腦子混沌,只讓人通知齊武他們把兵撤走。自己便快馬加鞭的趕去了城北的亂葬崗。
總覺得溫玉沒有死。
一定在哪裏等他。一定的。
城北亂葬崗,在一個小山坡下。
京城裏慘死的乞丐和無家可歸的人的屍首都丢在此處。朝廷的重犯不得保留屍首的,也被丢棄在這裏。
遠遠的,屍臭味就飄散過來。
言望把看他情況不對執意跟過來的張骞和韓廣兩人留在遠處,自己一人前去。兩位副将一路跟着來到此處,心中也是有數,兩人知道将軍此時必定傷心欲絕,此時也只能安靜的陪伴在遠處。
“溫玉——”言望覺得自己魔杖了,對着地上腐爛的都看不出樣子的屍首輕輕的喊着。
他滿腦子都想着,或許他的溫玉會回他一句。從哪裏出來,笑着走向他。
當年,洞房花燭夜。
他撩起紅色蓋頭,就是見到那人的笑容。哪怕身份被揭穿,也是笑着無所謂的同他好好的講着條件。
這人,是真的喜歡自己的。一開始裝着沒心沒肺,把所有的擔憂恐懼都藏在心裏。後來兩個人坦白了,發現他溫溫和和的像是觸手升溫的美玉一般,戴着越久,越是貼心越是喜歡。
漸漸的,就再離不開了。
言望的一只手握着溫玉的那塊玉石,另一只手扯下自己貼身戴着的那塊,緊緊的捏在手心裏。
“溫玉,你在哪……”
“溫玉——”
“溫玉——”
……
聲音越來越響,最後變成了嘶吼。
如今,他們之間最後的那層隔閡都消除了,司徒祺不是殺父的仇人,前程往事過去的也都不願意再提。
此時的言望只想找到溫玉,然後告他,他想辭官帶他去一處安靜之所,溫玉不用再扮女人,他們就以兩個男子的身份帶着言珏厮守在一起,過普通百姓的生活。
溫玉再也不用僞裝,再也不用害怕忘記自己究竟是什麽樣子。可以做他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着……
言望懷裏揣着的那把匕首。還是同他洞房花燭的時候,劃破手指取血染紅喜帕的那一把。
他拔出匕首,愣愣的看着。
那時候溫玉皺眉好看的眉眼,半裸着身子,怕疼又勇敢的神色,他還記得真切。
“傻子……”
有熱熱的東西流出了眼眶。滴在匕首上,被鋒利的刃削成了兩半……
此時遠處的張骞韓廣兩兄弟牽着馬兒,想到在極北之時溫玉與将軍的種種,兩人都紅了眼眶。
是韓廣突然拉了拉張骞的胳膊,往将軍那邊看去——
只見将軍掏出了匕首,低着頭,刀刃還對着自己。
暗叫一聲不好。
兩人反射性的上馬要上阻止将軍自缢。
卻看到那邊已經有個身影過去躲過了将軍的匕首,摟住了那個形單影只,高大卻寂寥的人。
“你堂堂大将軍在亂葬崗裏自缢,傳出去多難聽。要死也只能死在戰場上,這才是我們大和的兵馬大元帥齊天大将軍,本公主的驸馬!”
奪過言望手中匕首把人摟的緊緊的人,不是溫玉是誰。
聲音裏滿是心疼和埋怨。看到言望站在一堆屍體前拿着匕首好像要傷害自己,溫玉還頭一次跑的如此之快。好在,東西搶過來了。
“溫玉?”
“嗯。”
“溫玉?”
“是我。”
言望還穿着盔甲,抱起來硬邦邦的,還特別的費勁,溫玉用了老大的力氣去擁抱,生怕他又做什麽傻事。
“司徒祺說你已經……”言望按住溫玉頭後的長發,狠狠的按住,生怕他很快就跑了。
“一早我就被送去刑場,只是直接被帶來這裏。皇兄沒有殺我的意思。大概是我讓他在衆人面前向丞相袒露心跡,他報複我來着。這些年有蔚一看着皇兄,他也溫和了好多。我好怕你會做傻事……很怕很怕。”
“我父親不是皇上殺的,是死在夏晚瑤的手裏,夏家如今已經死絕,好像我也報仇無門了。”
“嗯。那就好。以後我們好好的過日子。”
“溫玉,我愛你。”
“我知道。”
“我愛你。”
“知道啦……這裏是亂葬崗,你一定要在這裏和我一遍遍的說這樣的話?”
“來日我組織将士們過來把這裏的屍首入土安葬。”
“好。”
“然後我辭官,我們找一個你喜歡的城鎮地方,讓你恢複男兒身,我們帶着珏兒過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就像你一直期待的那樣好不好?”
“這個……可能暫時還不行……”溫玉有些猶豫。擡頭去看言望。
“嗯?”
……
“剛給我松綁的公公帶來了聖旨。你是不是弄了好幾萬士兵把京城和皇宮給圍了?”
“嗯。”
“皇兄說,這事他不會遷怒與你,權當練兵了。只是我們得留在京城,他讓咱們三兒做太子的伴讀……”
“……”言望沉默了,只覺得司徒祺此人深不可測,手段高明。這麽一來,他言望此生都會對朝廷敬忠職守,無一點私心,又讓言珏進宮陪太子,這麽一來溫玉也被牽制住。
“沒事,我扮公主那麽多年也習慣了。我們一家人平安,就是最大的福氣。”溫玉安慰他。
“嗯。”
“而且,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嗯?”
言望摟着人一下子沒聽懂這溫玉的最後一句。
這兩兄弟說起話來,怎麽也都那麽像。帶着着算計還陰森森的……
溫玉只是擡頭吻上了言望的唇。
終于。
都是好好的。
是完滿的。
十五年後。
皇帝禦書房內。
俊朗少年在案臺前長跪不起。
皇帝司徒祺眉頭緊鎖,身邊坐着的丞相蔚一表情也不怎麽好。
“兒臣只求言珏一人。若不是他,兒臣此生不會納妃納妾,請父皇成全!”
太子司徒益已經跪了半個時辰了,全程不管上頭的兩個家長說什麽他都不理會,只是重複着這麽一句話。
“他就那麽好?”司徒祺沒法子,最後只能憋出這麽一句。順便無奈的看看邊上的蔚一。一看就是太子已經把蔚一給說通了,這才直接過來向他請旨賜婚。
司徒祺後悔呀。
他後悔蔚一對太子寵愛寵到沒邊,什麽都應他。
也後悔自己怎麽生了這麽個兒子,脾氣太倔了。
最後悔的是,當年溫玉之事敷衍着就過去了,至今知道溫玉和言珏是男子的只有少數幾人。那時為了制衡将軍和溫玉讓言珏日日進宮陪太子讀書,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敗筆。
這回子好了。
自己兒子要取男人做太子妃。
——
“回父皇,兒臣同言珏一同長大,從兒臣記事起就暗下決心将來要取他做兒臣唯一的妻子。”
司徒祺扶額。
“就算他是男人你也娶他?”司徒祺抛出重磅炸彈。
只可惜司徒益回答的極快:“不管他是人也好,妖也好,神仙也好,樹木也好,花草也好,男人也好,女人也好,身患絕症也好——兒臣只要他。”
“你別後悔!”
“兒臣無悔!”
八月十五。
花好月圓夜。
洞房花燭時。
太子大婚。天下大赦。
皇帝丞相親自主婚。三年前去鎮守邊關的将軍言望同溫玉公主也從關外趕了回來。
那排場大的。
京城十幾年沒那麽熱鬧過。
雖然從頭到尾皇帝的臉色好像不怎麽好,不過丞相蔚一看起來還挺開心。公主和将軍雖然離京數年鮮少回京,但是樣貌絲毫未變,那晚更是喜氣洋洋紅光滿面。
老公公李和成內幕知道的七七八八,看看公主驸馬又看看皇帝丞相,心中只嘆道:“還真是冤家呀,冤家。這回子,宮裏又有熱鬧看了。”
一晚上觥籌交錯,太子在外頭忙的不行,喝的也不少。
好久未見蔚一的妹妹長青公主帶着夫君和女兒也來了。
他也是第一次見到骠騎大将軍齊武的“內人”——很白的一位——男子。
和宮宴飲多數都是自家人。他姑且認為那是将軍的“內人”
……
終于熬過了酒席。
入了洞房。
司徒益終于見到了自己喜歡愛慕了十幾年的新婚“妻子”。
說完埋藏在心中十幾年的愛慕的深情。司徒益掀開了新娘的蓋頭。互看了會兒。
就親上了。
哎呀,反正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親了。從小到大,親言珏親的數都數不過來……
不過這洞房花燭夜,還是能做點別的什麽。
司徒益臉一紅,深吸一口氣,把人撲到,拉下床幔。
開始扒衣服。
然後——
司徒益震驚了。
“珏珏?”
言珏此時已經被扒光。挺淡定的看着似乎被吓到的太子,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挺溫柔的:“親事是你自己求來的,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呢。你別耍賴呀。你繼續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太子妃,反正我懶也不想幹什麽事業,在皇宮裏呆着舒舒服服過一輩子也不錯。”
“你——你——是溫小三?”司徒益不敢相信。但是身下和他交纏在一起的确是男子。
“溫小三就是言珏。言珏也是溫小三。”言珏眼睛都眯在一起了。
“你——”
“我父親手上有十五萬兵馬。”——你若是敢殺我,自己掂量着。
“我——”
“我齊叔叔手上,那個,好像是二十萬吧……”——太子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司徒益就沒話說了。
他想到請求這門婚事前蔚一和司徒祺的反應和神情。
太子突然覺得自己被擺了一道。
“還記得蔚一教你的不?做帝王的,總是要犧牲一些的。”言珏擡頭親了親太子的臉頰。小時候太子不開心了,他去親一口,這人立馬就好了。
此時太子正的在想着什麽,臉蛋被啄了一下,更加确定,這真的是他的珏珏。
看過去的眼神更加的深邃。
言珏見司徒益像是惱了。趕緊讨好的加上一句:“拜托別一副被算計的模樣。你想你父皇那麽精明,還是允了這樁婚事,無非是你娶了我,我父親和最寵我的齊叔叔都會為你效忠,有何不好?”
“我沒有生氣。”太子把過去那麽多年和言珏在一塊的時光迅速的過了一遍。腦子裏早有了答案。
“看你是吓到了。你若是不願意,将來随便找個理由說我死了,把我放出宮去就好。睡吧。”言珏太子明明是惱了,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心裏有那麽一點點的失望……
此時他被剝光的躺在大紅色的嫁衣上。太子壓在他身上,也是光着的。言珏偷偷伸手去拉邊上的被子給兩人蓋上。
這人剛剛是喝多了,這回又受了大打擊,先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吧。
“先別睡。我們繼續。”司徒益突然扣住言珏不安份的手,低頭咬住那張紅紅的唇。
“唔——繼續什麽?”
“洞房花燭——”
“那個……其實——唔——”言珏想再說點什麽,比如:太子你不用勉強自己的,這個洞房花燭很容易掩人耳目,比如劃一刀弄點血在喜帕上什麽的。
可惜,太子此人大概是行動派的。
摟着人就幹起了正事。
……
“珏珏,我喜歡你。”
“嗯,我知道。”你連我是男人都不介意,還能不喜歡我嗎。“我也喜歡你。”
“只是以後要困你在後宮裏,你會煩嗎?”
“傻子,我不是還能變成溫小三嗎?給我封個帶刀侍衛如何,這樣就能天天陪着你了。”
“好……”
《公主驸馬育兒記》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