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把戲
已是深秋, 快要到冬至的南方,依舊暖如春。
但早上還是有些寒涼的。
溫玉棠與雲震一早就起了,把雲帆和王七娘送上馬車, 目送他們離開。
馬車漸行漸遠,玉棠心裏卻沒有半點輕松的感覺。
眼瞅着後日就是那知府為雲震設下的鴻門宴了, 她怎麽能不擔心?
昨晚一宿翻來覆去都沒怎麽睡。反倒是雲震, 卻像是一點都不緊張似的。
安慰了她半晌, 又拉着她胡鬧了起來……
她問他為何一點都不緊張。他便神秘莫測的道他會有應對的辦法的。
他們只知知府請的是鴻門宴,可卻不知道打的是什麽主意來對付雲震。
他哪來應對的辦法?
玉棠也只當他是安慰自己, 但自己也不能太給他壓力, 只能暗暗為此擔憂。
知府要給雲震擺慶功宴的事也傳到了溫成的耳中。
而溫成不知知府勾結山賊來斂財, 殘害百姓的事情,只知二叔三叔先前有知府做後臺。
能給那兄弟二人做後臺,那這知府就已經不是什麽正經的好官了。
溫成估摸着是以為知府有意拉攏溫家,所以把雲震喊來了。
“那知府若是要拉攏你,你切記要留三分心眼, 與虎同謀,必被剝皮拆骨,屍骨無存。”溫成語重心長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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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震點頭:“我明白, 必然會提防知府的。”
溫成病情得到穩定, 如今也可出屋子走動,但還是得避免盡量少出。
依太醫所言, 溫成得去依山傍水,空氣清新的地方去休養半年,如此才算是穩定。
溫成卻是堅持過了年之後再離開。
如今已是十一月,再有差不多一個月就過年了,溫成自然是想要在家中過年的。
溫成嘆了一口氣:“當初寫信給你爹說聯姻之事, 只是為了穩住溫家,保住玉棠,不曾想還會把你拖到這麽複雜的事情之中。”
溫家兄弟,猛虎寨的山賊,再有那王家的親戚,還有現下知府抛下的橄榄枝,這都是一步一個坑。
若非此人是雲震,恐怕早已經掉入那算計之中了。
雲震笑了笑:“與女婿而言,這些問題不算大。”
圓了夢,便是再大的問題與雲震而言都不成問題了。
溫成只當雲震是安慰自己,欣慰的同時又不免擔憂道:“這慶功宴,我怎麽想都覺得有點不對勁,你還是小心為上。”
雲震應了聲會小心的,又待了一會後,才離開。
出了屋外後,面色也有幾分凝重。
連不知道知府和山賊勾結的溫成都知道這慶功宴有問題。
那知府又怎麽會不知道雲震有所警惕?
只怕他就沒打算讓雲震活着從知府府邸平安出去。
那慶功宴上定然會有各地知縣和富商,知府若想動他,必定得合理了。
雲震想到了被關押在府衙的那幾百山賊,似乎聯想到了什麽,随即眼神一凜。
雲震去了北院,尋了雲蕾,交代她:“你現在出府,與護城副将軍說幾句話。”
雲蕾問:“什麽話。”
雲震低聲說了在她耳邊幾句話。雲蕾聞言,甚是驚詫的望向雲震:“若是猜錯了怎麽辦?”
雲震雙眸黑沉:“不會有錯。”
“那既然不會錯,那明日的慶功宴我陪兄長你去。”
雲震搖頭:“你看着府中,以免出意外。”
雲蕾應了聲“好”,再露出了幾分擔憂:“那兄長你也小心些。”
“你嫂子這兩日因憂心而茶飯不思,也睡不着,所以這事你也別和你嫂子提起。”
雲蕾點頭,随即轉身出了府。
雲震回到院子,已然到了吃晚膳的時辰。
溫玉棠也是挑挑揀揀吃了一些,沒有任何的胃口。
晚上她左想右想,試探的問他:“你能不能稱病不去呀?”
雲震抱着她,“這次不去還會有下次。”
“那我陪着你去,反正那帖子上也說了是讓我們夫妻二人一塊去的。”
雲震沒有明着不要她去,只是道:“你若是在的話,恐我會分心。”
溫玉棠愣了一下 ,随後也認真地想了想。宴席上要是真的會發生點什麽,她這只會拿拿繡花針,撥撥算盤,看看賬冊的,也拿不動那砍人大刀。
她會的,雲震全不會。同理,雲震會的,她可一點都不會。
她若也在其中,确實只會讓他分心,成為他的累贅。
“你有計劃了,對吧?”溫玉棠灼灼地看着他。
雲震故作輕松地笑了笑,點頭:“自然。”
慶功宴的這日,溫玉棠不知從何處尋來了平安符和護心鏡,全都給了雲震戴上。
雲震從未帶過這些玩意,以前還會嗤之以鼻這些東西不靠譜。但如今看着玉棠那擔心的模樣,便也就把他以前不屑一顧的玩意都帶到了身上。
出門之時,已經是傍晚。
到了知府府邸,天色已經完全暗了。
府外的道上有絡繹不絕馬車停下,從馬車上下來一些地方鄉紳,還有一些縣官。
雲震從馬上下來,似乎有人認出了他,随之告知了身旁的人。一傳二,二傳四,所以大家紛紛過來客套恭維。
即便雲震曾經是山賊了,可在有利可圖,且雲震有護城将軍做靠山,還有都以為他即将成為知府眼前的紅人之下,一個個都阿谀奉承。
雲震向來不慣這種交際往來,只冷着臉的點了點頭,随後入了知府府邸。
被他冷臉相對的人在看到他進入了府中後,臉色頓時黑了。
有人與身旁的人暗暗諷刺:“若不是有那點開國功臣的功勞,他不過也是與那猛虎寨同為一丘之貉罷了。”
身旁的人也跟着冷嘲暗諷:“确實,猛虎寨這幾年來斂了不少的金銀財寶,也不知道那山賊頭子這回黑吃黑,貪了多少銀子。”
“這話,二位敢當面說出來嗎?”
聞聲,兩人相繼回頭往後看去,一同皺眉。
“你是什麽人?”
那人笑了笑:“在下是二位剛剛說的那個山賊頭子的小狗腿。”
兩人臉色驀地一白,一人忙指着身旁的人解釋:“都是他在說那山,不不不,雲寨主的閑話!”
另一人瞪大了眼,只指着他顫抖道:“你、你胡說八道!”
榮旺挑眉,把兩手搭在了二人僵硬的肩膀上,笑道:“放心,我們寨主可不是什麽十惡不赦的人,他待人都挺好的,不會在意你們說了什麽的。”
二人:我們信你個鬼!
就在二人額頭冒汗的時候,榮旺又道:“我們的牧雲镖局就在下個月初三開張,二位可要記得來,禮不禮的且看二位心意,到時候若是有镖要押,可一定要尋我們牧雲镖局呀。”
二人:……
榮旺拿開了擱在他們肩膀上的手,往前走了。
二人暗暗松了一口氣。正在擦汗的時候,榮旺忽然想起了什麽,腳步一停,轉回了身,吓得二人又繃緊了背脊。
榮旺裂開嘴朝着他們笑了笑:“我可是記住了你們二位的樣貌了,到時候若是來押镖的話,我定然會讓我們寨主給二位行個方便。”
……
這絕對是威脅!
榮旺在各個人身旁溜達了一圈後,聽了些話,再說了些話後才回到了自家寨主的身後。
雲震皺眉瞥了一眼身後的榮旺。
“剛才在做什麽?”
榮旺揚起了一股得意勁:“為發揚光大咱們的牧雲镖局努力去了。”
雲震默了半晌,沉聲道:“你還記得我們已經不是山賊了?”
榮旺這一聽,忙斂了得意勁,認真了起來:“屬下一時沒注意就……”露出了幾分匪氣。
雲震收回目光,面色正經嚴肅且冷漠:“低調點,別讓這些事情傳到夫人的耳中。”
榮旺眼神一亮,“明白!”
寨主其實還是挺開明的。反正他又沒拿刀架在那些人的脖子上面,就是日後來牧雲镖局押镖,那也都是自願的,他可一點事都沒犯。
雲震落座在上座許久,知府才帶着正妻入了院子。
歌舞頓時停了下來,全部賓客都站了起來,朝着上方的知府拱手作揖。
知府壓了壓手,笑道:“今日是專門為從晉州遠道而來的牧雲寨寨主的慶功宴,不必拘禮。”
繼而道:“諸位應當都知道前些天,這雲寨主為揚州城除了一大害,那便是臭名昭著的猛虎寨。”
“這些山賊這幾年來讓官府頭疼不已,今日得以剿滅,雲寨主功不可沒,所以今日除了慶功外,也想讓諸位認識這位英雄。”
說罷,往雲震望去。
大家也跟着看了過去。
雲震微微點頭,拱手:“在下雲震。”
知府笑道:“今日不用拘謹,該吃吃該喝喝。”
知府擡了擡手,樂聲響起,舞姬繼而翩翩起舞。
知府走到了雲震前邊,面帶笑意與之客套:“雲寨主為揚州城百姓除害的,本官本應早些親自去溫府表彰的,只是因審問猛虎寨的犯人而給絆住了,所以今日才特意為雲寨主設下這慶功宴。”
雲震微微點頭,面色一貫的淡漠,但也客套了起來:“知府大人日理萬機,政務要緊。”
知府面上始終挂着笑意,絲毫看不出半分要置人于死地的心思。為何要隔了三日才設宴,就是要在部署的同時,也把這些戾氣收斂得一幹二淨。
“對了,尊夫人怎麽沒來?”知府問。
雲震:“她近來身子不大舒服,我便讓她在府中好好休息了。”
知府身旁的夫人道:“我認識一個醫女,醫術尚可,宴席過後,明日我再帶上醫女去拜訪,順便也可以給尊夫人看看。”
雲震微微颔首:“那草民在這謝過知府夫人了。”
知府夫人溫婉一笑,“不用言謝。”
話落後,知府做了個請的姿勢:“雲寨主請落座。”
雲震也作出了請的動作,二人相繼入座。
知府的目光在雲震的身上停了一瞬,一抹殺意一閃而過。
開席後,菜肴依稀送了上來。方才不知去了哪的榮旺又回來了,低頭附在雲震的耳邊低聲道:“寨主,我發現廚房那邊有些不對勁,暗處似乎都藏了人,從廚房出來的廚子,有個別像是練家子。”
雲震微微點頭,表示知道了。
九道菜肴用小蝶放在桌面上,極為豐盛。
雲震看了眼桌面上的菜肴,目光最終落在一道紅燒肉上,随即端起婢女倒的酒。
酒杯到了鼻息之下,也聞到了酒中的端倪。
酒中有少量的迷藥,不會一下就昏迷,但多喝幾盞,過小半個時辰便會昏昏糊糊,渾身乏力,就像是喝醉酒了一樣。
并不會讓人起疑。
雲震仰頭,一杯飲盡。婢女随即上前斟滿。
雲震把桌面上的每一道菜都相繼品嘗了一遍。
大概是怕他察覺,所以那紅燒肉中只摻雜了少許迷藥。
迷藥的量都不多,得多喝酒,再過小半個時辰才能起作用。
但知府顯然是低估了這狼牙山匪首的本事了。
雲震自十五歲起,他爹就會在他的水中下微量的迷藥,為的是日後不易被人暗算,身體适應迷藥好,往後只要不是強烈的迷藥,便不能藥到雲震。
這些份量對于雲震來說,便是喝上整整一壇子酒,也不會對他生出半點的影響。
期間陸續有人硬着頭皮過來結交,紛紛敬酒。
知府看着賓客一杯一杯地給雲震敬酒,嘴角微微勾了勾,眼中露出了幾分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