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不能手軟
京城已經被徐澄完全控制住了,這是他蓄積了多年的力量,再努力了三個月的結果。
徐澄讓人把這個消息快速散布出去,太子得知他父皇的噩耗,當場崩潰。他與罔氏打了這麽久的亂戰,雙方傷亡慘重,再經這次重擊,他的戰鬥力瞬間化為零。
太子知道大勢已去,李祥瑞現在指不定正虎視眈眈盯着他,要把他給抓起來殺了呢。他帶着一小股部隊尋小路逃跑,沒想到李祥瑞早就埋伏了兵馬在那兒等着他。
他被活生生逮住了,而李祥瑞已經帶着大軍将罔氏殘餘一網打盡。
捷報傳來,徐澄坐在至輝堂發呆。此時他是既喜又悲,從來不流淚的大男人,此刻卻雙眼濕潤。
想當年,他是那麽忠于皇上,願意為他赴湯蹈火,一心一意為大邺朝百姓圖謀,希望大邺朝生生世世永不換代,殺奸臣、平叛逆,他從來都不手軟,只要一切利于大邺朝的事,他都願意去做。
可是這幾年來,他竟然不知不覺走上了這樣一條路,他做了被萬人指罵的奸臣,凡是搞政變推翻主皇的臣子都會被罵成奸臣。
倘若他的父親和徐家的列祖列宗看到今日他得到了天下,是會贊揚他,還是會罵他,罵他不守臣道,壞了君臣綱紀?還是罵他辱沒了祖先?
徐家往上數多少代可都沒有出過奸臣,而他直接弑了君。他的父親雖然為後代擔憂,可也沒讓他奪天下啊。
眼睛濕潤片刻,他又恢複了原狀。他徐澄才不是一個懦弱的人,敢做就敢當!
但他并不急于搬入皇宮,更不急着登基,而是派兵守住皇宮,将皇宮裏的那些嫔妃全送到廟裏當了尼姑,還派人暗守着。至于皇族的子嗣,公主郡主們都發配到北疆天寒天凍僵之地,永生不得回京。
而那些王爺、皇子等等,他暫且把他們關了起來,到底該如何處置,他心裏有了想法,但做不出來,他想征求一下李妍的意見。
他來到錦繡院,李妍愁眉苦臉地說:“老爺,鋪子才剛開張,生意本來還不錯,你這一政變,百姓全躲着不敢出來,生意做不成了。”
徐澄忍俊不禁,“你真是小家子氣,還惦記着生意。”
“我倒不是覺得開鋪子賠了錢,本來就是陪着你做戲的,只是見百姓們都不敢出門了,我心裏不是滋味,大概前日攻城時,一路打殺,百姓們受到了驚吓。若是老爺能給百姓們一個太平盛世就好了,他們只想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吃了上頓還想吃下頓。”
徐澄靜靜望着李妍,良久他才默默地點了一個頭,一般女子這個時候肯定會着急何時入皇宮,何時冊封皇後,而李妍卻在憂愁鋪子和百姓。有這樣的女子陪伴自己一生,他相信自己不會當昏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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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李妍會時刻給他敲警鐘。
李妍見他愣愣的,便問:“老爺想怎麽處理那些鋪子?要是我能一直打理就好了,至少每日有些事做。”
徐澄淺笑,“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閑着。待你爹回了朝,各大軍調遣到了該守的地方,一切太平了後,就該出新政了。西北打了那麽久的大戰,其他地方一直在供給錢糧,百姓們已經是怨聲鼎沸了。你雖然不是朝臣,治理一個國家或許不該聽信女人之言,但我還是想聽一聽你的想法,采納不采納就是我自己的事了,反正以後有你忙活的。”
李妍聽了心裏一陣洶湧澎湃,都說女人不能幹政,但徐澄說想聽她的想法,至少是看重她的。
徐澄又道:“至于這些鋪子,到時候就賞給這次立大功的人,你的父兄們,還有蘇柏和陳豪、朱炎等人。另外,還有一個人立了大功,我讓他來見見你,他卻不肯來。”
“誰啊?”李妍好奇,“你讓他來見我作甚?”
“他是你小時候的夥伴,你不會把他也給忘了罷?”徐澄兩眼直觑着她,“真的假的?上回不是還讓你給他寫過信麽?”
李妍思索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那個……蔣……蔣子恒?沒甚麽好見的,見了也沒話說。”
她跟蔣子恒完全不認識好吧,她真的不想見蔣子恒,到時候他說起一堆小時候的事,她只能當啞巴了,李念雲的童年在她腦子裏已是一片空白了,倒是對李祥瑞那個爹有着零星的記憶,但也是十分模糊。
徐澄見她是真的不想蔣子恒,感慨道:“他是這次攻城的統領,要不是有他鼎力相助,這次不會這麽順利,當時簡直如快刀斬亂麻,半日的功夫就攻了城、奪了宮。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妖山訓練兵卒,再日夜琢磨京城與外圍的地圖,要不是因為你,他或許不會這麽全心全意。”
李妍窘道:“怎麽可能是為我,大男人謀前程自當盡心盡力了,你封他一個大将軍不就好了?”
徐澄點頭,“也好,我聽你的。”
他這一句“我聽你的”倒讓李妍不好意思起來,說:“老爺可不要聽我的,封不封大将軍由你自己決定。”
“我不僅要封他為大将軍,還要親自為他指婚。自上回你給他寫了信後,他就答應過我,事後聽我安排,由我為他指婚。你覺得有誰比較适合他?”
“這個……”李妍犯難,“我哪知道他喜歡甚麽樣的女子?”
徐澄調侃道:“他喜歡你這樣的女子。”
李妍嬌嗔,“老爺不許拿我說笑!”
她尋思了一下,“不知绮兒是否能入得他的眼,绮兒乖巧懂事,行止伶俐,她會當一個賢惠能幹之妻的,就怕蔣子恒嫌她是一個丫頭。咱消了绮兒的奴籍,讓她當平民,到時候再帶绮兒到蔣子恒面前見一見,如何?”
徐澄十分篤定地說:“他肯定樂意。”
“你如何知曉?”
徐澄嘴角帶着一絲笑意,用玩笑的口吻說:“他娶不着你,能娶到你手裏的大丫鬟,對他來說也是福氣。”
李妍瞪他一眼,笑着揶揄道:“老爺又來了,是不是打翻了醋壇子?”
徐澄低頭笑了一陣,然後又擡起頭來,忽然神情嚴肅了,“夫人,我來此有一件十分重要之事,還望夫人幫我定奪。”
李妍立馬回絕,“別,既然是十分重要的事,還是你自己定奪為好,我真的不太懂朝政上的事,你問我也是白搭。”
“此事我真的很想聽聽夫人的意思,就是如何處置前朝王爺,特別是寶親王,還有一些前朝皇子和正在押解路上的前朝太子,這些都是十分棘手的人。”
徐澄的目光十分認真,李妍難以回避,便用心思慮起來。按理說,只能将這些人斬草除根了,以絕後患。徐澄之所以來問她,肯定是心有不忍,特別是寶親王,徐澄擔心徐菁會恨他一輩子。
李妍糾結了一會兒,道:“要麽殺要麽圈禁,流放倒也行,就怕會留下後患。”
徐澄眉頭一聳,“如何圈禁,就像對紀姨娘那樣禁足麽?”
“差不多。建高牆,将他們全都分開,常年累月獨關在一個小院子裏,聽不到外面的聲音,看不到外面的景象,自此與世隔絕。”
“那這還不如殺了,又何必讓他們遭這個罪?”
李妍凝眸望了徐澄一眼,嘆道:“對他們來說是遭罪,對你來說,似乎能顧忌一點百姓言論。你直接全部殺掉,無論是百姓還是有異心之人都會宣揚你很殘暴,肯定不是一個好皇帝。而圈禁他們,或許百姓們能較容易接受一些,雖然對你來說,圈禁比殺更殘忍。而且……或許他們自己也情願被圈禁,好死不如賴活着。”
徐澄沉默不語。
李妍又道:“瞧,你來問我,只會給你徒增煩惱。你若不想讓他們受煎熬,也不想讓自己每日會因他們而心生煩悶,那還不如殺了圖個自在。”
兩人正說着話呢,徐菁和宋姨娘不顧外面的人阻攔,一起哭喊着亂推亂打往裏面闖。守院門的人見她們是徐澄親近的人,也不敢對她們兇,但也絕不會心軟讓她們進來,只能死死攔住。
徐澄和李妍聽到外面一陣吵鬧,便讓人将徐菁和宋姨娘放進來了。
她們倆一進來便撲通跪下。
徐澄對宋姨娘厲色道:“我讓你看好菁兒,你怎麽也跟着胡鬧起來?上次我去茗香閣對你說的那些話,你都忘了個幹淨?”
宋姨娘淚眼婆娑,“老爺,雖然妾身居于深宅,但也知道天下已經是老爺的了,宋家老少也都被老爺給關了起來,妾身并不想為宋家父子求情,妾身只是可憐自己的娘,她一生為妾,被我爹和嫡母欺壓,在府裏還不如一個得臉的奴婢。老爺能不能看在妾身的份上,不不,求老爺看在馳兒和驕兒的份上,把妾身的親娘放出來,讓她跟妾身一塊過日子,好不好?”
宋姨娘拼命地磕頭,徐澄也不免傷懷,“好了好了,此乃小事,我會成全你的。”
宋姨娘感激地淚如雨下,“謝老爺,謝老爺……”
徐菁卻并不像宋姨娘剛才那般痛哭,她只是紅着眼眶,咬着唇,仰頭看着徐澄,“大哥,你要殺我的夫君,對麽?”
徐澄無言以對。
“大哥想讓自己的小妹當寡婦?”
徐澄直視着她,“他對你并不真心,否則你在府裏養病這麽久,他為何不來看你?天下好男人多的是,愛慕你的人也絕不在少數,你以後會有好夫君的。”
徐菁搖頭,堅決地說:“不,我只要寶親王,哪怕他對我是虛情假意,我也認了。我這一生,只會以寶親王為夫,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位夫君了。你若要殺掉他,那就先殺了我!”
徐澄用拳捶桌,“小妹,你不得威脅大哥!”
徐菁梗着個脖子,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
李妍見這對兄妹劍拔弩張了起來,忙道:“老爺,你先別動怒。”
李妍過去将徐菁扶了起來,讓她坐下,“小妹,倘若真的把寶親王放出來,他也不可能與你一起過安穩的日子,他要是挾持你為人質可怎麽辦?”
徐菁聽了這些忽然淚雨滂沱,“大嫂,我願意做他的人質,願意讓他逃走去別處過自己的小日子,去娶別的女人。只要他好好的,我就……就足矣。”
李妍急道:“他姓邺,邺朝都滅亡了,他怎麽可能安心過小日子,又怎麽可能會好好的?他只會圖謀東山再起,将來必定禍亂天下。”
徐菁恨恨地看着李妍,“大嫂說來說去,還是要殺他?”
李妍語結,殺不殺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徐澄繃着一張臉,冷道:“小妹別再說了,我不殺他,會将他圈禁起來,以後你若想他,可以進去看他。但這對他來說是個折磨,對你來說更是個折磨,你如此想不開,大哥就成全你!”
徐澄說完就拂袖走了。
徐菁仍不滿意,追了出來,“大哥,你別圈禁他,這樣他會尋死的,他心氣兒高,哪裏遭得了這個罪?大哥!大哥!”
她被守院門的人給攔住了,徐澄已經早遠,就當沒聽到這些。
李妍和宋姨娘跑了出來,只見徐菁絕望地癱倒在地,她嘴裏還喃喃地說道:“圈禁,這般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如何能過得了?大哥,你為何如此心狠?”
李妍心裏真有些為她感覺悲哀,“小妹,不是你大哥心狠,他這是在保護你,他怕寶親王會傷害你!難道你眼裏就只有寶親王一人,連你自己都沒有了麽?既然他心裏沒有你,你就應該為自己而活。”
徐菁卻冷笑地看着李妍,“原來大嫂一直在為自己而活?”
李妍眉心稍動,“我跟你的情況不一樣。”
“因為大哥心裏有你,而寶親王心裏沒有我麽?”徐菁苦笑着問。
李妍無奈地做了個深呼吸,她覺得徐菁注定這一輩子好不起來了,寶親王就是她的毒藥。她吩咐左右,“把小姐帶到怡芳閣,那裏早已打掃好了。宋姨娘,你也回去罷。”
宋姨娘剛才已經如願了,所以她乖乖地走了。
徐菁則是被幾個人給擡走的。
接下來幾日,徐澄冥思苦想,想要立一個吉利且長久的國號,待李祥瑞大軍到來,他就必須入住皇宮了。皇位虛待,天下就不安定。
只是沒想到李祥瑞的大軍還未到,就先給徐澄傳來了一份密函,前朝太子一路上嘔吐不止還拉肚子,看守他的人不忍其臭,把囚車打開,跟着他去遠處方便。因為守軍嚴陣以待,他逃不了,便一下跳了不遠處的懸崖!
因為懸崖下是深山密林,實在難以尋找,而且還常有野獸出沒,二十幾萬大軍搜了整整三日未果,也不知前朝太子到底是死了連屍首都找不到,還是被野獸叼走或吃掉了。
徐澄回函,讓李将軍帶大軍速回,別再做停留。
府裏的人知道老爺就要當皇帝了,他們也都能跟着去皇宮伺候了,個個興奮不已。而在秋水閣的紀姨娘當然也知道此事,绮兒等人眉開眼笑的,她卻心如死灰。
她是悔得腸子都要青了,要是早前知道徐澄會當皇帝,她幹嘛和那個姓邺的皇上茍合?以前與徐澄同床共枕時,她幹嘛要喝避子藥,否則她早生了孩子。
都是姓邺的害了她!
現在她才明白,徐澄早就知道她與姓邺的事了,他連姓邺的天下都能奪了來,這一切做得如此周密,還能不知道這件事?要是他如此糊塗,不要說奪天下了,估計他自己早就被砍頭了。所以,陳豪告訴她的那些,都是徐澄故意讓她知道的。
好一個能沉住氣的奸險之人!可悲哀的是,她并不恨徐澄,反正心裏一直裝着他。
她一陣慘笑,自己該怎麽辦?徐澄把她扔在這裏這麽久,是不可能帶她去皇宮的,她盼着能住進皇宮盼了這麽多年,結果被自己一手給毀了。
或許徐澄還會殺了她的,因為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心慈手軟之人。
她見绮兒和雪兒、紫兒在外面說話,便問身邊的巧兒,“巧兒,你說……我也能跟着去皇宮麽,會被封妃麽?”
巧兒并不知道她與前朝皇上的事,遂道:“肯定能,這段時日老爺太忙了,顧不得你。到時候入了宮,怎麽可能把你一人留在此處?即便夫人被冊封皇後是板上釘釘的事,但老爺不可能只讓宋姨娘一人為妃的。”
紀姨娘苦笑,“到時候不知有多少人要向老爺進獻各色美人,老爺如何會惦記我?”
“姨娘的美貌有幾人能及?只要姨娘到時候在老爺面前溫順聽話一些,無論能不能寵你,總歸會封你為妃,讓你做一宮之主的。”
紀姨娘點頭,心灰意懶地說:“但願能有見着老爺的機會。”
她心裏何止十遍百遍地想,若早些年為徐澄生了兒子,她有了傍身,就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了。可是一切都不能重新來過,她真的能有翻身的餘地?
接下來這些日子李妍非常忙碌,因為徐澄把皇宮詳圖給了她,如今各宮各殿的舊人一個都不剩,許多舊朝的擺設也都撤掉了。現在整個皇宮要填充衆多奴才,要如何布置各宮各殿,這些徐澄全都讓李妍來操持。
李妍想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以前的太監逃的逃,關的關,流放的流放,現在從哪兒去找這麽些願意當太監的人?
第二個問題,雖然國庫存銀有幾百萬兩,但皇宮全都重新布置,至少也得耗一百多萬兩,這可都是民脂民膏啊。
第三個問題,也是她最憂愁的問題,後宮有幾十座主院落,以前都是嫔妃住的地方,難道以後就只有她和宋姨娘兩個人住?徐澄之前說要把紀姨娘打發出去,真的就只剩她和宋姨娘兩個人了。
這個後宮,真的能永遠只住她和宋姨娘兩個人?而且,她都不想讓徐澄碰宋姨娘的。
那麽,這幾十個主院落該怎麽辦?永遠空着?她倒是願意永遠空着,可是……徐澄會答應麽?他上回說過,他不确信自己能做到。
她只想徐澄是她一個人的,聽上去是那麽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