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曲谙立刻有種危及生命的緊迫感,他不再裝暈,歪過頭躲開了那人的手,卻又被扼住頸部,那人五指扣着他的腦袋,似乎就要生生将他的頭捏爆。
“你瘋了嗎?他還不能死!”
很快,另一個人過來将他拉走,曲谙逃過一劫。
“開個玩笑罷了。”那人雲淡風輕道,“況且,他死不了。”
曲谙瑟瑟發抖,問:“你們到底是誰?要拿我身上有什麽東西?為什麽不能好好商量?”
空氣沉默了下來,繼而是幾聲大笑。
“你聽他說什麽?好好商量?哈哈哈哈哈!”
曲谙就像被大人無情嘲笑的小孩,又羞又惱,“對于你們這些殘忍的野蠻人而言,文明講理的方式很好笑嗎?”
“是在笑你蠢。”這道聲音耐心解釋道,“你可知我們要的是何物?”
曲谙思忖了片刻,他還記得曲家之所以家破人亡,是因為曲父私吞了國家至寶,便答道:“我父親私藏的至寶,對吧?可我并沒見過,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
“那東西就藏在你的體內。”對方道,“一旦被取走,你活不到第二天。怎麽樣,曲公子,我們跟你好好商量,你願意給我們嗎?”
他話說完,又引發了其他人的笑聲,在笑曲谙的虛僞和不自量力。
曲谙怔愣,原來他的生命變得如此頑強,怎麽折騰都不會出大事,不是因為他的體質變好了,而是他身體裏有個東西。
“是什麽?”曲谙低聲問。
“待我們取出來,你便知道了。”
曲谙沉默了下去,他強行壓下了心中的混亂,逼迫自己專注精神,想出逃脫之法。
剛才他們說了,不歸山莊找到這裏只是時間的問題,那麽他很有可能被轉移到更遠的地方,他必須要在此之前,讓不歸山莊找到自己。
對了,那個人還說了,他說“住手”時,就真沒法動手了。
這種情況并非第一次,他還以為是某種玄學巧合,但這麽多湊巧壘在一起,就意味着這是他的一種能力。
曲谙低下頭,他眼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了秀挺的鼻子和蒼白的嘴唇,下巴瘦小,像一只瘦弱無助的小動物,旁人看來他對自己的處境感到絕望,可實則曲谙緊皺着眉頭,內心在堅忍地默念:解開繩子!解開繩子!
給我解開!
——曲谙忽感手腕一松。
空雲落在庭院中打坐,他的四周漂浮着八塊巨石,每一塊都有兩百斤重,可此刻卻像羽毛一般,在半空中微微起落。
以空雲落為中心,覆蓋了整個院子的空氣,要比正常情況下的要重許多。若有人踏及,就像進入了空雲落的領域,常人極可能會經脈爆裂而亡,就算是不歸山莊的高手,也會感到尤為不适,處處被鎮壓。
這麽做,是為了精确掌控體內狂躁的內力,他太強大了,強大到随時都可能被這大海般的內力反噬。
只見空雲落眉心微蹙,剎那間凝滞在院落中的沉重空氣如滔天海嘯,兇猛湧動。
“嘭!——”
八塊巨石齊聲爆破,碎石如雨落下。
空雲落睜開了眼,眼中一層薄薄的陰翳。
他剛才想到了曲谙,只一念之間,他的平靜被打亂。
“雲哥?”
一道驚惶的聲音從院門處傳來。
空雲落看過去,樓雯潤坐在輪椅上,正擔憂地望着他。
空雲落起身,“我練功時,不要過來。”
“我原只想在外面等着。”樓雯潤道,“雲哥,怎麽突然……你可有事?”
“無事。”空雲落淡淡道,“找我何事?”
樓雯潤道:“昨夜我屋外的忍冬花開了,想邀你過去看看。”
空雲落便走向她,為她推着輪椅,走去她的庭院。
樓雯潤的住處挨着空雲落的雲澤院,那裏地勢平坦,各處設了扶手,方便樓雯潤行動。屋前像個小花園,種了各樣花草,春日一到,便百花盛開,繁美非常。
但此時只開了一叢忍冬花,花蕊飽滿,花瓣纖細如縷,鮮黃明媚,如寒風中俏麗的少女。
樓雯潤雙手鞠着一朵,手指憐惜地輕觸花瓣,笑容恬靜,她回頭問空雲落:“忍冬可美?”
空雲落看的卻是樓雯潤發上的頭花,金縷的花瓣與她手上的忍冬花如出一轍,相互交映,仿若花仙。
他伸出了手,摘下了樓雯潤的頭花,小巧的首飾不足他半掌大,他仍記得曲谙送出去時臉上的笑意,實在是……令人讨厭。
“雲哥?”樓雯潤疑惑,“這是曲公子送我的頭花,怎麽了?”
“只見過兩面,你居然還記着他。”空雲落道。
“曲公子真誠良善,是個好人,自然是要記着的。”樓雯潤笑道,“雲哥不也只見了他一面,卻也記得他。”
空雲落又隐隐感到煩躁,他随手把頭花扔到樓雯潤的腿上,樓雯潤又将它戴起來,說道:“也不知曲公子現在如何,他的身體有沒有好些,下次見到他又是什麽時候?”
“或許再也見不到。”空雲落平靜道,曲谙夜裏被抓走,至少過了五個時辰,蕭責說曲谙段時間不會有事,也不過是猜測,他可能現在已經……
空雲落薄唇緊抿,他低頭看了看胸膛,似乎有枚看不見的暗器正紮在他的心上,伴随着搏動而刺痛。
他可能再也見不到曲谙了,可分別時,曲谙還抱着他,在他的耳邊說,哥哥等你回來。
他在等我。
空雲落忽然有些茫然,一股強烈的念頭在驅使他,他不該停在這裏。
明天他就要變回孔洛了,孔洛應當在曲谙身邊。
我非孔洛,曲谙只是無關緊要的人!空雲落的手逐漸握緊,拳頭如岩石般堅硬。
他是……哥哥。一道聲音說。
這世上,不會再有人像曲谙那樣念你護你,不會在你夜裏驚醒後,撫摸你的後背安撫你,不會擋在你面前,不讓別人傷害你……
不會再有了。
空雲落渾身震顫了一下,像是蠱毒發作前夕。
他轉過身,離開了這個小花園。
“雲哥。”樓雯潤在他身後,苦澀地看着他,“別走。”
空雲落卻頭也不回,毫不猶豫地走了。
曲谙靠着牆,雙手背在身後,以身體為遮掩,沒人發現他手腕的繩子松開了。自從他醒來後,已過去了兩個多小時,這個時間裏,他嘗試了兩次套話,第二次被匕首抵着喉嚨,他便不再開口。這是個陰冷的屋子,大概有五個綁匪,他們的對話很少,不會閑聊,但話中從未提到與夜血門有關的事,之前有聽“藥渣”一詞,曲谙想起了山洞裏那人強灌給他的藥,讓他假死了一次。
他們又是什麽組織?和夜血門有什麽關系?那個大人是誰?我的身體裏到底有什麽?
種種疑惑得不到答案,但當務之急是從這裏逃出去。
曲谙感到一陣風掠過,便聽一道聲音說:“被發現了,丙三丙五丙九同我去引開他們,丙十,你看着他,若情況有變,就喂下失心散,取出他的心。”
他們要我的心?可全身上下就那處是最破的……先不管這個,機會來了!
曲谙小心而緊張地呼吸幾下,等那四人離開一會兒後,曲谙擡起頭,開口道:“丙十,閉上唔唔!……”
曲谙嘴裏塞進了一個布團,丙十冷笑道:“你以為我還會再吃一次虧嗎?”
曲谙出師未捷,心湖大亂,緊接着丙十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用了三成力,卻打得曲谙歪過一邊,耳朵失聰。
于是丙十看到了曲谙的手腕,獰笑道:“居然耍花花腸子。”
他一腳踹在曲谙的腰上,曲谙幾乎要吐出血來。
“你以為我不敢動你?你是死不了的,無論我怎麽折磨你你都死不了!”
心髒在抽痛狂跳,痛得曲谙寧願被 一刀子剜了。
他不能死!
洛洛就要回來了……
丙十!睡下去!立刻!
曲谙在疼痛中無聲喊道。
毆打陡然終止。
咚的一聲,丙十倒下了。
曲谙不再感覺到拳腳落在身上,他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滿是不可置信,這是他第一次真正通過自己的意志來施展這個不可思議的能力。
曲谙掙脫開繩綁坐起來,他拿下蒙眼的布,才看清了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一間昏暗密閉的屋子,甚至不像屋子,因為它于尋常方正的屋內不同,牆壁是圓弧形,沒有窗戶,僅有牆上的幾盞油燈照明,更像個地窖。
莫非他在地底下?
而這個丙十倒在他跟前,呼吸勻稱,還真睡着了。
曲谙怕他醒來,可又下不去砸他腦袋的手,便只有故技重施,心中不斷默念不能醒來不能醒來。
他也摸不準能不能有用,小心翼翼解開腿上的繩子,站起來尋找出路。
曲谙沿着牆摸了一圈,驚覺這裏居然沒有門!
這是什麽鬼地方?
曲谙心裏有些急,一定有出口,不然那些人還能憑空消失?這是僞武俠世界觀沒有玄幻元素!
曲谙胡亂在牆上按,摸到了一塊凸起的石頭,他按下去,便聽轟隆隆一聲,光從上投射下來。曲谙仰起頭,屋頂開了一個井口一樣的洞,那便是出口了。
那麽問題來了,出口距他有五米左右的高度,沒有梯子,他該怎麽出去?
這裏什麽也沒有,只有個睡死過去的惡徒,曲谙猶豫了兩秒要不要把丙十叫起來送他上去,但立刻否決了,丙十的兇殘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怕丙十醒過來沒等他發功就殺了他。
還有什麽辦法?我想要自己浮起來也可以嗎?可我不會武功做不到啊!
曲谙試了試,然而他潛意識裏以認定自己做不到,怎麽發功都沒用。
曲谙又急又怕,眼巴巴望着出口想出去,卻擔心剩下的人回來,讓他白費功夫。
“咕嚕——”
曲谙乏力地看了看肚子,他好餓。
誰能帶我出去?曲谙苦悶地仰望出口,我讓他轉正成為主角。
就在這一刻,一張白玉般的臉出現在曲谙的視線裏,此時日落西沉,天光漸昏,可在曲谙眼裏那人似乎在發光。
“找到你了。”空雲落俯視着曲谙,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