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鄭老太太一向身子硬朗,就連患些頭疼腦熱的小毛病都是沒有過的,所以,當她一下子暈倒了,着實把衆人吓了一跳。霎時,在場的無論是主子還是下人都圍了過去,初月因為身子重立在人群的最外圍,她冷冷的掃了鄭老太太一眼,目光又落向了那間燒的房梁都塌下來的柴房。
“快把母親扶進屋!”
“母親別是受了驚吓吧!快去請大夫!”
有那眼疾手快的小厮領了命就跑出去請大夫。鄭遠池抱起老太太回了房間,鄭大爺和羅氏也跟着進屋了,留下鄭二爺和王氏吩咐下人收拾殘局。
王氏和青璇對了個眼神,兩人表情微微的變化卻全被鄭二爺淨收眼底,但他沒有說什麽,只是意味深長的看了妻子一眼,指揮下人清掃收拾了。
柳初月站在原地半晌,見衆人各忙各的,才強壓住心慌往那柴房走去。
“弟妹身子重,還是早日回屋歇着去吧,母親已經病倒了,弟妹更要當心了。”王氏及時攔住了柳初月,用充滿關切的語氣說道。
“二嫂言重了,府裏無緣無故出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還安心睡得着覺?”
王氏握住了柳初月的手,微微使了點力道,“弟妹這話說的也不錯,倒是我不通人情世故了。弟妹放心,這些粗活就交給我,弟妹還是去看看母親吧,母親最是疼愛你,醒來時也定是希望第一個看到你的。”
王氏這話一說,柳初月也就再沒借口去柴房看看那陳芸是死是活了,她沒了法子只道,“既然如此,我便去陪陪母親。”又喚來身旁的蘭芳,“這丫頭粗笨,府中下人本來也不多,多她一個幫把手也是好的,嫂子可不要嫌棄了。”
王氏打量蘭芳一眼,見她胸口微微起伏,想必此時心中也是無法安寧,“既然如此,那就謝謝弟妹了。”
待柳初月一走,蘭芳就亟不可待的往那柴房去,卻被王氏再次叫住。
王氏指着燒成黑炭的柴房,“那裏面煙熏火燎的,不是姑娘家該進的地方。一會兒天也該亮了,你去弄點吃的喝的,大家忙活到大半夜也累了。”
蘭芳心裏極不情願,但是二夫人的命令她又不敢違背,王氏見她立在原地不動,神色也冷了下來,頗有些主子的氣度,蘭芳沒了法子只得點頭應是。
柳初月一顆心惴惴的,從她把陳芸關在柴房那刻開始心裏就極度不安,生怕被鄭遠池發現那女人回來了。孕婦睡眠質量本來就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了出了一頭的汗,卻聽到外面吵吵鬧鬧的,叫來下人一問才知道前院着火了。她心裏隐隐有不好的預感,等她真的趕過去一看,原來真的是關着陳芸的那間柴房起火了。
那陳芸呢?陳芸去哪了?是跑了?還是燒死在裏面?
若是燒死在裏面自然是最好的,死無對證之下倒了了她一樁心事,但如果是跑了可就壞了。
如今,柳初月的心分成了兩半,一半留在前院,急于求證陳芸是死是活,如果是死了還得趕快把屍體處理了才行,萬一被人發現可就壞了。另一半則是放在了老太太那裏,她冒險事做了不少,可是眼下發生這種事還是心神不安,但是老太太就不一樣了,她之所以忽然昏倒肯定是被吓的,但不是因着着火了被吓的,那是以為燒死了陳芸才被吓暈的。
柳初月第一時間守在老太太床前,防止老太太醒了之後亂說話。鄭遠池見她懷了孕還守在老太太身邊,心下有些憐憫,便握住了她的肩膀給她安慰。
已經過去半個時辰,柳初月見前院沒傳來什麽消息,要不就是沒找到陳芸的屍體,要不就是屍體被蘭芳處理掉了,不過最後消息沒确定下來還是心有不安。正在這時,從門外滾進來一個人,正是剛剛去找大夫的小厮,他一進門就趴倒在地上,鄭遠池看了一眼還在昏迷的老太太和懷孕一臉疲憊的妻子,示意那小厮:外面說。
羅氏和鄭大爺也在明間等着,那小厮便顫顫巍巍的說,“大爺,三爺,咱們府的牆上都是血……是血……郎中看見吓跑了……不敢進門啊!明明我出去時還沒有的……”
那小厮跑到東街醫館請來了郎中,郎中一把年紀提着個小藥箱火急火燎的趕到鄭家大宅,結果就見鄭家大門旁的牆上寫着“血債血償”四個紅色的大字,那四個大字筆跡未幹,還往下流着紅色的液體,迎面而來的是一股血腥味,難道是用血書成的?
這郎中活了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等事,那四個大字怎麽看怎麽可怖,月黑風高,這鄭家大宅越看越陰森,吓的郎中把“仁心醫德”全然抛在腦後,丢盔卸甲的跑掉了,小厮當時也吓傻了,腿一抖一屁股坐在地上,連追那郎中的力氣都沒有了。
鄭家的三個男人站在這觸目驚心的四個大字面前也愣住了。
鄭大爺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三弟,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了什麽人,這是來尋仇的?”
整個鄭家,他是個八面玲珑的人,自問沒得罪什麽人,老二性子溫和,更不可能有什麽仇家,也只有老三在朝中做官,官場上的事陰暗詭谲,若說鄭家得罪什麽人引來禍患也是老三的嫌疑最大。
鄭二爺蹲下來,用手沾了一點紅,放在鼻尖聞了聞,道,“确實是血,不過……應該不是人血。”
因着王氏身子不好,鄭二爺對醫道略有研究,人血比較粘稠,他還是分辨得出的。
鄭大爺松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是惡作劇?”
鄭二爺聽了身子一僵,不禁想起出事之前自己的妻子在房門外和一個小丫頭低聲說着些什麽,但他又不相信妻子是個這麽惡趣味的人,不過還是有些心虛。
鄭遠池始終一言不發,只是叫來下人,難得嚴厲的囑咐道,“天亮之前把門前清掃幹淨,不得留一丁點痕跡,也別讓老太太知道這事。”
這個時候,老太太也醒過來了,抓着柳初月的胳膊不停的問,“陳芸怎麽樣了?”
柳初月心裏也發慌,但是面上還是很鎮定,“母親放心,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只要我們死咬着自己什麽都不知道,一定能把這一關給過了。”
老太太不過是個無知婦人,柳初月多費了幾句口舌就把她暫時安撫了,哄睡了老太太,她身子也疲了,也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鄭家因為住的偏遠,這條巷子上本來也沒幾個人家,再加上鄭老太太不好相與,所以與這鄭家的人很少走動,即使第二日得知了鄭家前夜走水的消息也沒幾個人登門問候。
鄭遠池因着家裏出了事,便告病在家裏休息了幾日,他想起那日的大火,又想起那牆上的雞血,怎麽也不像個單純的惡作劇,難不成真的是誰得罪了人,惹人尋仇了?可是這些事他已無法分神細想,當務之急是老太太的病。
老太太那日着實吓的不輕,本來過了兩日精神已經好起來,可是最近兩天每晚都做噩夢,夢裏還說着胡話,轉天醒來精神更是不好。而他的妻子堅持要守給老太太守夜,起先他也是為他妻子的孝心又感動又心疼,可是直到前一天晚上,他又察覺出有什麽不對來。
前一天,他特地吩咐廚房炖了一碗燕窩給守夜的柳初月補補身體,這燕窩還是陳芸留下的,他從不動用陳芸的東西,可是實在是體恤妻子身體,最終還是用了陳芸的嫁妝,但他也忽然發現陳芸的嫁妝好像少了很多,便叫來蘭芳問了一通,對方支支吾吾,鄭遠池便猜到了幾分——柳初月背着他占用了陳芸不少嫁妝。
心裏強壓着火氣,但見到柳初月坐在老太太床前兢兢業業的侍奉着,鄭遠池也沒法子發作了。他有心陪妻子一同給老太太守夜,但柳初月卻堅持把他趕回房間,正在此時,他忽然聽到了榻上的母親口中喊道,“別殺我!我沒想讓你死!別過來……”
“母親準又是做惡夢了,這裏有我就夠了……”柳初月神色慌張的對鄭遠池解釋。
房中的安神香靜靜的燃着,冒着縷縷青煙,可這香再凝神也壓不住鄭老太太的夢魇,鄭遠池一臉狐疑,但也沒有再堅持留下,而是在老太太房門外靜靜站了一夜。
“去把老太爺請回來吧。”
天色一亮,鄭遠池疲憊的對府中一個小厮吩咐,老太爺被請到揚州的侯爺府上給大公子做西席了,不論是對老太爺還是鄭家都是難得的殊榮,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鄭遠池是絕對不會把父親請回家的。
這個世界上,除了老太爺,沒人能讓老太太說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