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抱!
深深地吸入一口氣,鼻息之間,滿滿是海水的腥鹹,血液的腥甜,以及隐隐約約透過那白色的紗布鑽入的淡淡汗液味兒……
這味道剛剛好。
蘭多不嫌棄地将自己快都被海水凍僵了的臉蛋貼在小白結實的胸膛上,一邊做着類似卡油的事情一邊心裏不由得感慨現在的漁夫未免身材太好,光是撒網收網就能練出這麽一副恐怕連戰士們都望塵莫及的漂亮胸肌……如果放在平常,蘭多肯定就要開口調侃他了——不過這一次他沒有,只是老老實實地閉着嘴靠在小白的身上閉目養神,事實上他是真的快要累到連擡起一根手指的力道都沒有了,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小白胸腔後那呯呯強而有力的心髒跳動,讓他有一種特別真實的安心感。
劫後餘生,然後真實地感受到自己還活着的滿足。
想到這裏,蘭多放在小白腰間的手不老實了起來,盡管筋疲力盡,但是之前提到的所謂“累到連擡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這種事果然也是在騙人,比如這會兒,黑發年輕人的一只手正環繞着小白那結實的腰杆,懶洋洋地勾起被海水沖得有些松的繃帶,手賤地拽了拽。
此時,正一只手劃着船槳迅速往莫拉號劃去的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他這個微小到幾乎難以察覺的動作,那結實的手臂僵了僵,他停頓了下,随即微微眯起那雙漂亮的藍色眼睛,面無表情地說:“手。”
蘭多:“……”
小白:“再亂摸,就剁了。”
蘭多:“唔。”
那麽兇,和平常的小白不一樣。
男人的聲音響起,此時小船上的衆人皆是一臉莫名其妙地轉過頭來,迪爾似乎非常看不慣蘭多和小白連體嬰似的黏糊在一起,從牙縫裏發出“啧”地一聲聲音,他擰開了腦袋,想了想,又擰回來,皺着眉問:“你們準備抱到什麽時候?”
“關你屁——”
蘭多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下一秒整個人便脫離了某個溫暖的懷抱——他微微錯愕地看着小白,卻發現男人這會兒卻擰開了他那弧線十分漂亮的臉,繃帶之下,蘭多看不清楚他是什麽表情,只能聽見他用平淡無起伏的聲音說:“光天化日,摟摟抱抱影響不好。”
“抱都抱了那麽久了你才反應過來!”蘭多嚷嚷,“不管,我冷啊,需要你那強而有力的胸襟!你都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泡久了那叫一個透心涼,小白,行行好再抱一會兒吧——”
黑發年輕人一邊碎碎念着一邊特不要臉地張開雙臂,而小白似乎對于他這種賴皮行為也是頗為無奈,在一船的人沉默圍觀下,只見這平日裏不拘言笑甚至在不說話的時候氣勢有些吓人的男人在片刻的停頓後居然真的露出了一個妥協的表情,然後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他稍稍張開了那邊沒有握着船槳的手臂。
然後黑發年輕人心滿意足地又蹭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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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兩人又在“光天化日之下”重歸于“影響不好”的姿勢——身為莫拉號的船長,迪爾微微瞪大眼像是見了鬼似的瞪着兩個人,而此時在他們身後的船尾,整個人縮在一張毯子裏的芙蘭朵見狀,則是直接說出了迪爾的心聲:“我在這披着毯子拼命哆嗦,卻看見兩個男人在不遠處摟摟抱抱相互取暖一副很舒服的模樣——撇開性別這方面的事兒不說,他們甚至沒一個人轉過頭來看我一眼,我很醜陋嗎?哦,我的老天爺,你們這群海盜真是太奇怪了!”
這聲音顫顫悠悠,正好從船槳拍打着海綿發出“嘩啦啦”的空隙中傳入在場的每一個人耳朵中。
獨自坐在一旁的金發海盜船長轉過頭不鹹不淡地瞥了一眼那喋喋不休的女人——見她似乎被自己冰冷的眼神吓到狠狠地閉上了嘴,他有咧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別這麽說,小姐,他們倆是臨時工——大多數海盜,都喜歡你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
芙蘭朵尖叫一聲裹緊了毯子往後縮,就差怒罵“流氓”。
少女的驚叫讓迪爾心滿意足地轉過頭去。
而此時,整條小船已經距離莫拉號越來越近,周圍的光線不再局限于船上那在海風中飄搖的火把,船上水手們的火把以及周圍其他搜救船只的火把将整個海面營造得猶如白晝……小白将船上的繩索在莫拉號船體一側的挂鈎上固定後,上面立刻就扔下了新的繩梯,然而他卻并不急着攀爬上去,而是坐在原地,看着懷中那個毛茸茸的黑色腦袋。
而此時,站在串線傷已經擺好了姿勢等人上來的海盜見半天沒動靜,忍不住探出身子往下看——結果一看就看見了抱着黑發年輕人的紅發男人,還有他們那委屈地獨自坐在一邊,滿臉臭得要命的船長大人……迪爾的脾氣一向難以捉摸,那水手倒是沒放在心上,這會兒見大家都平安歸來,他松了一口氣,開始調侃這船上他唯一調侃得起的兩個人——
“嘿,白,你從水裏頭撿到了一只水猴子嗎?”
原本海綿上只有海水拍打船舷發出的聲音,以及其他海盜們搜救時呼叫同伴的聲音——除卻這些之外,周圍簡直是靜悄悄的,氣氛壓抑得可怕……這名海盜有些輕快的聲音響起時顯得特別突兀,卻意外成功地讓周圍的一些人哄笑起來。
緊繃了整整一個晚上,而笑聲似乎是驅散恐懼和寒冷最好的良藥,在這麽一頓亂糟糟的聲音中,氣氛卻不知不覺地放緩慢了下來……小白低下頭看了看蜷縮在自己懷中的黑發年輕人,原本想要叫他,卻見他閉着眼靠着自己極為困倦的模樣,呼吸之間噴灑在自己胸膛的氣息也比之前來的稍稍灼熱一些,他微微蹙眉,擡起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額間的溫度,感受到不同尋常的溫度。
“我剛退燒,你又來?”
男人嗓音低沉,唇角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黑發年輕人,後者“嗚嗚”了兩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幹嘛?”
小白不再拍他,淡淡道:“到了。”
蘭多:“哦。”
小白:“只有繩梯,你得自己爬上去,我在下面接着你……”
“沒力氣了,”蘭多說,“再抱會兒。”
小白頓了頓,終于還是狠下心将那還往自己懷中縮的家夥推開了些,他藍色的瞳眸在火光之中看上去有些深邃,又是不輕不重地拍了拍黑發年輕人那溫熱的臉,道:“不抱了。”
蘭多:“抱。”
男人額角青筋跳了跳,發現自己無論如何果然還是受不了這黏黏糊糊的畫風——但是一旦想到之前以為黑發年輕人葬身大海那麽會兒的心驚肉跳……那複雜的感覺所留下的餘韻終于成功地讓他強忍下了将懷中人直接往海裏扔的沖動,糾結了一會兒後,男人顯得難得好脾氣地說:“回去再抱個夠。”
蘭多:“喔。”
讨價還價成功。
得到了有力承諾的黑發年輕人顫顫悠悠地站起來,拍拍屁股,正準備順着繩梯往上爬,忽然又好像終于想起來什麽似的回過頭,因為生病而顯得有些深不見底的黑色瞳眸對視上身後的船長和少女,少女縮在角落還在哆嗦,而金毛船長大人則面無表情地看着自己。
蘭多問:“不好意思差點忘記了,女士優先還是船長優先?”
“你還記得我這個船長,”迪爾滿臉陰郁地看了蘭多一眼,走到他身邊不輕不重地用自己的肩膀撞開他,“我先上去跟他們說清楚,如果莫名其妙就讓一個女人出現在甲板上,他們會在我們來得及爬上去解釋一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重新把她扔進海裏。”
迪爾的話讓芙蘭朵的面色發白,而在場的衆人包括她自己在內都知道這家夥說的可是大實話,蘭多聳聳肩讓開了條道兒讓迪爾先爬上去,等他往上攀爬了一段距離,蘭多這才緊緊跟上——他是發現自己似乎迅速地病了,接連不斷的緊張以及驚吓外加冰冷的海水,他注意到自己這會兒手腳發涼,呼吸出來的氣息卻是燥熱的,以及腦袋昏昏沉沉,壓根沒辦法思考太多。
我得趕快回到甲板上,蘭多心想,再晚一些可能我就會爬不上去了。
正琢磨着半路脫力掉下來的可能性,這個時候,蘭多又聽見小白低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只管往上爬,別低頭,我在你後面看着。”
不得不說這是一句令人心動的承諾。
盡管小白可能只是随口這麽一說而已,蘭多卻發現自己還是下意識地選擇相信他,抓着繩梯慢吞吞地往上爬——這對于平日裏喜歡上蹿下跳的他來說各種習慣的東西這時候卻幾乎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他渾身肌肉酸疼的可怕,爬到一半就爬不動了,剛想停下來休息一下,放松放松這會兒被粗糙的麻繩膈得像是刀割一般疼痛的手掌心,卻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整個梯子晃了晃,緊接着,一只大手從身後探出來,覆蓋在了他剛想松開的手背——
“敢松手,不要命了你?”
小白沙啞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氣息鑽入耳朵裏,癢癢的。
蘭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也沒來得及驚訝——下一秒便感覺到,男人那高大結實的胸膛貼上了他的背——黑發年輕人想要回頭去看,卻還沒來得及扭動自己的脖子呢,臉頰一側便被不輕不重地抽了一巴掌——
“別亂動,不是讓你別回頭看?掉下去怎麽辦?”
蘭多深呼吸一口氣,被揍了也上不來脾氣,就是嘟囔:“你別老貼着我,熱。”
“那就趕緊往上爬,”小白說,“我就不貼着你,在你下面等得不耐煩了才上來的。”
蘭多聞言沒有辦法,順便打消了休息的念頭——其實他也知道越是疲憊越是要一鼓作氣,中途停頓反而更加難往上爬,于是在身後小白緊緊的逼迫下,他咬緊了牙關将剩下的繩梯爬完——快要到地方的時候,從船舷上伸出了一雙手臂纏繞上他的手臂,一路向下,最後固定在他的腰間,将他像是小嬰兒似的直接舉了起來,蘭多冷不丁一下子腳下踩空驚叫了一聲,卻沒想到下一秒,自己被穩穩當當地放在了船上。
“啧,那麽熱……小帕德,去通知船醫,讓他弄點兒人吃的退燒藥來喂我的寵物。”
迪爾嫌棄的聲音響起,蘭多掀起眼皮子掃了一眼,這才發現這家夥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将自己的船長帽牢牢戴穩,伴随着他的話語聲落地,一個原本蹲在他帽檐上的毛團子探出了腦袋,居高臨下地掃了黑發年輕人一眼,然後“吱吱”兩聲,頭頂有一朵小花的騷包倉鼠四肢張開,“吧唧咚”地以肚皮落地方式掉在甲板上,在甲板上掙紮了一會兒後,它爬了起來,看了看四周甲板上來來往往奔走着的海盜們,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随時都有可能一腳被踩死的危險,倉鼠沒怎麽猶豫,就順着甲板一路往樓梯方向跑去。
船醫的船艙就在那個方向。
先放下一只倉鼠憑什麽能承包獵犬的活兒這件事不說,蘭多只是奇怪這只倉鼠應該要怎麽樣才能跟船醫準确表達“退燒藥”這個玩意——直到大約十分鐘後,用雙爪舉着一粒藥片,只用後爪立起來直立飛奔而來的倉鼠光榮歸來,迪爾彎下腰從它爪爪裏将藥片拿過,端倪了一會兒後塞給了蘭多,蘭多低頭看了看,随即發現手掌心的确确實實是退燒藥。
至此,他徹底服氣了。
毫無疑問,這一船包括倉鼠在內都是奇葩。
蘭多就着小白不知道從哪裏摸過來的淡啤酒吞下藥片,順便冷眼圍觀迪爾船長怎麽樣将甲板上的海盜們都招呼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當所有人都暫時放下了手中的活兒聚集到他身邊,迪爾掃視了他們一圈,然後平靜地宣布:“船下面有個女人,很值錢的那種——為了更偉大的利益,我需要你們放下那些迷信,暫時讓她在船上待兩天。”
迪爾語落,然後成功地一石激起千層浪。
海盜A:“女人!在哪!這鳥不拉屎的大海中央居然有女人!年輕嗎!漂亮嗎!四肢健全嗎!”
海盜B:“哦不,在搖晃着的船上看見女人搖晃着的胸脯我會暈船!”
海盜C:“女人?船長,女人不能出現在航海的船上這是百年前流傳下來的說法,無論您準備用她來跟什麽人交換任何東西,我認為您都需要三思,以免竹籃打水一場空,甚至會為我們召來噩運。”
海盜D:“毫無疑問,祖先的智慧能流傳至今是不容質疑的。”
“一派胡言。”小白嘟囔了聲,将擋在自己面前的黑發年輕人往自己懷裏扯了扯,想了想又低頭問,“藥吃了沒?”
正聽得認真的蘭多冷不丁被問到,下意識地轉過頭去對視上小白那雙湛藍色瞳眸,點點頭:“吃了。”
小白“哦”了聲,面無表情道:“張嘴我檢查下。”
蘭多滿臉黑線,伸出手揍了他胸口一拳,後者被揍這麽一下不痛不癢的,順手将身上剛剛換上、已經沾上了體溫的長袖外套脫下來罩在他身上。
而此時此刻,身為船長的迪爾自然無暇顧及某兩個船員在他眼皮子底下搞秀恩愛小互動,他淡定地聽着那些反對的意見,甚至沒有像是平常那樣蠻狠霸道地打斷他們,而是耐着性子聽他們說完——直到那雙漂亮的眼眸用極為淡漠的目光掃了他們一圈,那反對的聲音才稍稍減弱。
而衆人的注視中,下一秒,只見他們英俊的船長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個嘲諷的微笑,他看着剛剛說“祖先的智慧能流傳至今是不容置疑的“那名海盜,目不斜視道:“如果你知道在這條規矩出現之前,女人曾經還長期跟船航海,你就不會這麽說了——當然,這個盛況直到某只船上的船長和大副為了争奪一個女人兩敗俱傷,那一天起,女人才被禁止出現在船上。”
海盜D:“可、可是她們每個月會流血,那血腥味兒會吸引到不得了的海怪——”
迪爾聞言,走到船舷邊,“喂”地叫了聲還停留在救生艇上擡着頭眼巴巴瞅着上面的芙蘭朵,芙蘭朵聽見響動,下意識地問:“怎麽啦?”
迪爾:“你距離這個月來月事還有多久?”
芙蘭朵尖叫一聲,一句憋了很久的“流氓”終于脫口而出。
迪爾被罵了卻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臉:“不說你就在下面跟着船游回西爾頓好了。”
芙蘭朵胸脯劇烈起伏了下,一張原本被凍的蒼白的小臉在月色的掩飾下蒙上一層淡淡的紅暈:“剛走!行了吧!啊啊啊啊啊你們這群海盜真是——”
迪爾卻不再理會少女崩潰的抱怨聲,轉過頭,看着身後的那群海盜:“聽見了?容我介紹下,這位大小姐是芙蘭朵奧克勒斯。奉法蘭基在位國王馬爾修斯二世之命前往西爾頓,聯姻——我能拿她換一大筆錢,足夠你們每一個人支付跟任何一個國家最漂亮的女人睡上三天三夜的價格。”
舉着火把的海盜們安靜了下來。
迪爾輕笑一聲:“看來是沒意見了?”
他抽身回來,順手拔出腰間的匕首将已經收上來的繩梯束縛繩砍斷,當繩梯掉落到下面的救生艇發出“咚”地一聲輕響,他看也不看地堆下面的女人說:“給你十分鐘時間,爬不上來的話……”
芙蘭朵:“怎麽樣?”
迪爾十分惡劣地沖她燦爛一笑,他轉過頭,掃了一眼甲板上還瞪着自己發呆的海盜們,稍稍挑起眉,嗓音提高了些:“還愣着幹嘛?沒聽見老子說的,十分鐘後開船——各就各位,準備出發,目标西爾頓皇家港灣——我要讓他們鳴響象征最高禮遇的禮炮來迎接我的莫拉號!”
第二十九章 “有了它我就能稱霸巴比倫海。”“雷蒙德還活着你就別想。”
……話是這麽嚣張地說着沒錯啦。
但是事實上此時莫拉號還面臨着一個更加嚴峻的問題:比如從哪裏搞來一張屬于希爾頓的港口通行卷。
——明明是海盜,眼下卻眼巴巴地需要這樣中規中矩的東西,這事情說出來倒是有些丢人,但是相比起“丢人”這種事,迪爾能年紀輕輕當上巴比倫海鼎鼎有名的大海盜,這就說明他完全不是靠“臉皮子”吃飯的人……他擁有比一般的人更加冷靜的思考方式,比如眼下,在連續跟席茲號以及法蘭基皇家海軍開戰後,莫拉號面臨着彈盡糧絕的窘迫狀态,如果冒失闖入西爾頓皇家海軍的範圍內,等待他們的很有可能是被一網打盡,然後全軍覆沒。
這種愚蠢的錯誤是迪爾不會犯的。
雖然現在還可以再繞行回到他們老巢進行補給,但是西爾頓是當前巴比倫海域內海軍力量最強勢的國家之一,如果可以,迪爾并不想為了一個女人跟他們硬碰硬……他也不确定克裏斯丁飛女王是不是一個摳門的小氣鬼,如果不幸的她真是的話,那麽她交出來的金子恐怕還不夠他置辦擊垮西爾頓皇家海軍的費用。
其中還不算海戰中會損失的人工費。
“——怎麽算這都是一筆不劃算的生意,小乖乖,看看你給我撿了一個什麽樣的破爛來。”
一雙大長腿搭在桌子邊緣,迪爾懶洋洋地對這會兒站在自己辦公桌對面垂頭喪氣的黑發年輕人說話,後者掀起眼皮子掃了他一眼,似有不服地悶悶道:“人是小白救回來的。”
站在黑發年輕人身後的高大男人此時正仰着頭去看莫拉號船長室某個高高的書櫃上的一本老舊的書,那書的封面像是用動物皮做的,上面有奇怪的圖騰——別的書都放在書架上整齊地排列好,唯獨它像是什麽珍貴的古董品一般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後面……當蘭多将錯誤推在他身上時,男人那雙湛藍色的瞳眸正微微眯着,手指尖沿着封面上奇怪的圖騰細細描繪,聞言手上動作一停,轉過頭看了蘭多一眼,頓了頓,續而沉聲道:“我只是聽你的話。”
蘭多“呸”了聲,迪爾倒是好像蠻喜歡看這兩個人鬧矛盾的,此時他露出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笑容,目光越過蘭多的肩膀問只能在他身後的男人:“幹嘛老盯着我的書看?你識字?”
“……”小白一本正經道,“不識字,我看圖,這圖很特別。”
“古董物,特殊地域出品,它可能是巴比倫海唯一的也是最後的一本那個地方的出品……”迪爾說,“我希望不是。”
蘭多聽見“特殊地域出品”的時候,心漏跳了一拍,忍不住轉過頭仔細地去看迪爾,卻并沒有在他臉上看出任何的不妥,于是他只能默默地提醒:“什麽古董物放到一邊不提,你們跑題也太厲害了吧。”
迪爾輕輕拍手:“不說我都忘記了,繼續說那個女人的問題——今天她居然問我有沒有淡水給她洗澡,搞什麽,她以為自己誰啊,有沒有一點身為人質的自覺,如果不是看在金子的份兒上,這麽不識相的女人我早就把她扔進海裏喂鯊魚了。”
小白:“那是公爵女兒,嬌生慣養正常的。”
迪爾:“在海盜船上只有兩個性別,海盜,以及可以兌換金錢的戰利品。”
小白:“你母語是哪國語言?”
迪爾:“西爾頓,可能德麥倫也有一點,怎麽?”
小白:“我覺得你母語應該加強一下,至少搞清楚‘性別’這個單詞的概念……”
蘭多抓起迪爾放在桌子上的一個精致的金屬擺設在手中翻看,翻了翻白眼十分受不了地說:“你們能不能別跑題了?……小傑羅,如果我不把她撿回來,等待你的是更多的麻煩,西爾頓和法蘭基都忍不下這口氣——你知道,關系到一個國家的尊嚴問題,讓海盜從自己的手中将女人搶走,光是這一條就足夠讓兩個國家的皇家海軍熱血激昂。”
迪爾嗤笑:“話說得真好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把她救回來是因為原本這是席茲號的護航任務,結果雷蒙德拒絕了西爾頓女王的邀請,如果她出了事,女王一樣會怪罪于他——”
蘭多:“是啊,所以那又怎麽樣?搶劫了法蘭基船隊的那個人還是你,如果你願意和雷蒙德抱着一起去死的話,我倒是蠻樂意看見那個場景的。”
迪爾:“……”
金發青年像是被黑發年輕人所說的話裏腦補的畫面惡心到,他微微蹙眉将腿從桌子上放了下來,摸了摸下巴,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提到雷蒙德,我倒是想到一個不錯的好主意……我聽說席茲號在尋找一艘不得了的船只。”
蘭多手上的裝飾品掉下來,然後砸到了他的腳,他痛呼一聲。
“……………………你………………我………………怎麽可能!”
蘭多瞠目結舌地瞪着此時坐在辦公桌對面的金發青年,在他發出驚呼的同時,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聽見了在他身後的小白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應該是錯覺。
迪爾正襟危坐,盯着黑發年輕人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道:“看來是真的了。”
“你怎麽可能知道利維坦號的事情?!”蘭多微微瞪大眼,滿臉驚悚地說,“那明明是我父親——”
“海盜的情報總是來源很廣泛也很準确,畢竟我們就是靠情報吃飯的,我的小乖乖——很顯然席茲號的甲板上也不缺那麽一兩個為了金錢而動搖自己信念的人,”金發青年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勢在必得笑容,“你以為老子冒險親自跑到你們的船上去做什麽?要擊垮席茲號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老子吃飽了撐着才想面對雷蒙德那張令人作嘔的臭臉……”
“等下等下,”蘭多伸出手示意迪爾打住,“剛剛被席茲號打敗的人的吹牛就免了,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也在找利維坦號?!”
迪爾微笑着看着蘭多。
蘭多只覺得腦袋一陣嗡嗡的響——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明明只是來商讨一下關于芙蘭朵這個人質的去留問題為什麽會牽扯到這麽大的信息量——雷蒙德真的會殺掉他的——如果雷蒙德知道迪爾上席茲號完全是為了搞關于利維坦號的情報,而身為老船長的兒子,席茲號的繼承人,利維坦號的尋找者,他卻不知死活地跟競争對手走得那麽近,好得幾乎能穿一條褲衩!
波塞冬的褲衩!
“不行不行不行!”在身後的小白面無表情的注視下,黑發年輕人面色蒼白一個餓虎撲食撲向迪爾,一把抓過他的領子,滿臉緊張道,“你現在就寫信告訴雷蒙德,在我們短暫交好的那段時間裏,我們沒有讨論過任何關于利維坦號的事情——一個字也沒有,哪怕在夢中。”
迪爾盯着蘭多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他拍開對方放在自己領子上的手:“少蠢了,你們不是什麽都不知道嗎?除了知道那條船叫‘利維坦號’,在一個你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你們還知道什麽啊……啧,害我白跑一趟。”
蘭多想了想,好像确實是這樣的,一時間也不知道應該露出放心的表情還是愧疚的表情,尴尬地擡起手摸了摸腦袋笑了兩聲……同時,在他的身後,小白似乎有些看不下去黑發年輕人這副蠢樣子,伸出手将他往自己這邊拽了拽。
原本鼻尖都快撞到彼此鼻尖的兩人瞬間被分開。
迪爾面無表情地看着紅發男人那小動作,卻假裝看不見,只是自顧自地說:“我會用我手上的一個關于利維坦號的情報跟雷蒙德交換一張西爾頓皇家海軍的通行證,你覺得這個交易項目怎麽樣?”
“……”
蘭多笑不出來了。
他清楚雷蒙德是什麽人。
他是個正經商人,喜歡“以物換物”的正經交易——但是當其中的一方是海盜,且對方是在用他在乎的東西試圖跟他交換的話……那家夥會開啓狂暴模式的——因為他會覺得這是對他的威脅,或者說,是挑釁。
雷蒙德真的很讨厭海盜。
蘭多希望雷蒙德生氣的時候怒火是理智的,至少不要燃燒到他這個無辜的、被迫待在莫拉號上的海盜臨時工身上……就在這個時候,他感覺到小白伸手在他的背後戳了戳——蘭多挑挑眉,心想煩着呢戳毛戳,猛地轉過頭正想問這家夥搞什麽鬼,卻不其然地對視上對方那雙平靜的湛藍色瞳眸。
蘭多:“……?”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大概是因為處于生病狀态,蘭多覺得自己的腦子相比起以前來說好用了許多,純黑色的眼珠子在眼眶裏轉了一圈,他想了想突然覺得自己好像在那雙對他而言有些熟悉的雙眸之中抓住了什麽點——就好像此時此刻雷蒙德站在他身邊似的,說實話,那家夥确實是個不錯的導師,只要看着那雙眼睛,就有一種“這家夥在暗示什麽不立刻開動腦經想想他的意思就會被打死”的錯覺(……)。
蘭多伸出手,表揚似的拍了拍小白的臉,然後轉過頭問迪爾:“如果你願意追到席茲號上搞情報,說明你也很在意利維坦號。”
“有了它我就能稱霸巴比倫海。”
“雷蒙德還活着你就別想。”
“孩子,你現在站在我的船上,再拍馬屁你那個後媽也是聽不見的。”
“……我想說的是,既然利維坦號的情報對于你來說那麽重要,”蘭多抹了把被揭穿後有些發熱的臉,說,“我不認為你會為了芙蘭朵能換的那些金子把情報交換出去。”
迪爾微微一愣,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蘭多一圈,而後掀起唇角從牙縫裏擠出:“我樂意。”
蘭多雙手撐在迪爾的辦公桌的邊緣:“你不能說服我的話,更加不能說服雷蒙德。”
迪爾沉默片刻,幾分鐘過後,蘭多覺得他似乎是被自己說服了,因為他面部的肌肉放松下來,說:“你比我想象中的聰明一點……确實,尋找到那個島嶼是一個關鍵,找到了島嶼弄到利維坦號又是另外一個關鍵……要弄到利維坦號,這兩個步奏缺一不可,我到席茲號上,是以為你父親親自去過那個島嶼的話,至少他稍微懂一些找到那個島嶼的方式。”
蘭多:“……”
迪爾:“事實證明你的愚蠢不能完全怪你,其中還有一點遺傳因素在裏面。”
蘭多:“不說抱歉應該沒關系吧?”
迪爾:“哼嗯。”
蘭多:“那可以揍你嗎?我老爸都入水為安了你還這樣說他。”
迪爾:“不可以。以及我收到一些情報,尋找到那個島嶼的秘密可能就藏在西爾頓王宮的某一個角落,我要用那個女人跟西爾頓女王交換。”
蘭多:“……這不科學,你收到的情報怎麽可能比我們還多——那東西是地圖嗎?我是說藏在西爾頓王宮裏的東西。”
迪爾:“可能不是。是地圖的話,利維坦號早就被找到了——西爾頓皇家海軍也很期待這麽一艘傳說中的戰船吧。”
蘭多想想,覺得迪爾說得有道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如果連你都不确定那東西到底是什麽,你怎麽知道女王交給你的東西就是你想要的?”
話語剛落,腦門上就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巴掌——蘭多趕緊往後退直到他撞到了身後小白解釋的胸膛,感覺到男人順勢将手固定在他腰間抱住,他不動了,與此同時聽見迪爾說:“所以我需要正大光明地走進西爾頓,然後對于我的戰利品一件件仔細挑選……我相信當那個東西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會認出它的。”
蘭多:“為啥?”
迪爾:“因為我就是那個島嶼走出來的人,在很小的時候,我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也不記得自己應該如何返回我的故鄉,但是我相信海神會指引我找到回家的路。”
蘭多:“?!!”
迪爾面無表情地說:“信了?騙你的,我老爸是海盜,我老媽也是海盜,我在賊窩裏長大的。”
蘭多:“……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