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鐘昕陽和孟悅去了學校, 魏校長已經做好了早餐。
他倆看到早餐的數量是前一天的一半,有點驚訝。
“是不是昨天我們吃多了,今天不夠吃?”孟悅開玩笑。
魏校長笑:“哪能, 現在又不是饑荒年代, 再怎麽缺也不會缺孩子們頓吃的。是今天到校的學生少了。”
“為什麽”鐘昕陽不解。
“因為下雨啊, 一下雨有些孩子就不來了。”魏校長解釋。
“真的假的, 那麽随便?”鐘昕陽和孟悅同時感嘆。
魏校長招呼老師們幫忙端飯,笑着給兩位解釋:“真的, 可是一點都不随便。咱們這裏地質結構不穩定,多雨季節經常滑坡毀路,孩子們要走好幾公裏來上學,大多又是走近道,那些山路很危險。所以天氣不好就不讓出門了。”
孟悅往門外看看, 笑:“這雨怕是要下一天。”
鐘昕陽和孟悅剛開始還開着玩笑,比如“這裏真好, 真希望天天下雨啊,下雨就可以不上學了”,說着說着,兩人都沉默下來。
廚房門口, 幾個來取雞蛋的小孩, 眨着黑亮亮的大眼睛看他們。
“老師,可是我們想上學的呀。”
孩子們稚嫩的聲音回蕩在鐘昕陽和孟悅耳中。他們覺得羞愧。他們常年生活在都市中,被工作和生活壓得總想忙裏偷閑。誰知一句玩笑話,讓孩子們傷了心。
“對不起, ”孟悅說, “我們開玩笑的,當然不會天天下雨。”
“走喽, 孩子們,吃雞蛋去喽,”魏校長帶孩子們去了教室發雞蛋,回頭對鐘昕陽和孟悅無奈的說,“他們不會生你們氣的。”
那雨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來。
Advertisement
孩子們跟着魏校長走遠了,朦胧細雨中乒乓球臺後面的那一面牆并沒有引起他們的主意。
這一天的早餐在教室裏吃,每個班都有一半的孩子沒有到。
魏校長清點人數,一個個地打電話去學生家裏确認。
原本計劃的家訪拍攝也暫停了。
空氣潮濕、吵鬧,相比之下讀書聲小了好多。
另一邊,蒲栎他們已經出發上路一個小時,可還是在大山裏穿行,石子路換上了柏油路之後,他就掏出手機試着給慕池打電話。然而慕池的手機好似關機了,一直沒有打通。
他不知道為什麽,只是連着兩次沒有按時和慕池通話,蒲栎就渾身難受。他特別特別的想他的小池哥。那個人的心跳有力蓬勃,胸口也總是熱乎乎的。
他想靠在慕池身上,在冰冷的空氣裏尋找一點溫暖。
企劃老師看了未來幾天的天氣預報,再看拍攝計劃,連連嘆氣。
他說:“我們來的時候天氣可不是這樣預報的。”
“今年的雨季好像突然就提早了。”攝像黑子說。
前面的農用車停了,後面的車也跟着靠邊停。
田野下車去後面查看,藥材沒被遮好的地方有一點淋雨。
“唉,受潮了就不好了。”田野嘟囔。
大張從車上跳下來,把機器給了同事:“你們都去車上,這個車我來開。”
“那怎麽行?”
“你會開嗎?”
大張掃了眼人群,推了推田野,在他腦袋上彈了一下:“阿哥也是十來歲就開着這種車到處跑的。”
現在所有人都上了後面的車,大張一個人開着農用車跟在後面。
蒲栎回頭張望,看着細雨中的大張,笑起來。
“張哥很喜歡這裏。”蒲栎說。
黑子笑着,拿出軟布擦攝像機上的雨水:“大張老家就是這附近的。”
“怪不得這次任務他非要來。”企劃老師笑笑,“有時間放他一天假吧,回去探探親。”
“還探什麽親哦,”黑子表情暗淡下來,連連搖頭,“我聽他說過,他上高中的時候,家裏發生泥石流,房子、家畜還有人,全都沒有了。”
車廂裏一陣沉默。
而後,田野開了口:“那應該是北村了,我們這裏十多年前就那裏出過事故,死了很多人。唉這個地方。”
車廂裏又沉默下來,費一鳴讓司機停了車,沖下車去替換大張。
蒲栎也想幫幫忙,無奈他吃不準自己能不能開得了那個,還是老老實實呆在車裏。
細雨朦胧中人多了起來,顏色也變得豐富多彩。看來是到了中心鎮。
這裏每個月,逢2、5、8就有集市。鎮子主幹道上來來往往都是附近幾個村寨的鄉民。
農用車、摩托車、架子車,甚至還有架着雞籠的自行車。
司機問田野:“換藥材的集子在哪一條。”
田野指着路讓他往最深處開。
車子拐了個彎,停下,車上下來兩個扛着攝像機的人。來趕集的村民們覺得好奇,都張望着。
田野走回自己的農用車,因為還下着雨不敢揭開遮雨布,他只拿出前一夜用歪歪扭扭的字體寫在紙板上的幾個字“藥材出售”挂在車上。
另一邊,山裏的雨越下越大,魏校長聽了收音機,預計下午還有一場更大的雨,吃了中午飯就讓學校提前放學了。
鐘昕陽和孟悅在學校裏打雜,一早上幾乎什麽都沒做。
留下來的策劃組成員建議:“拍攝還是要進行的,不如就在本村寨逛一逛吧。”
他們兩人便跟着攝像機走到街上。
雨珠順着房檐落在青石板上,泥水讓孩子們原本破舊的球鞋泥濘不堪。鐘昕陽一邊慶幸自己多帶了兩雙鞋來,一邊又心疼那麽好的鞋子,在這裏肯定是很容易就泡壞了。
原本的家訪變成了探訪村民,得到魏支書的許可後,他們去了老鄉家裏,想乘機拍點民風民俗什麽的。
下午,他們跟着寨子裏的老阿媽學編竹筐,又到一個老銀匠的家裏參觀了他的作品……
鎮子裏的集市過了中午人就越來越少了。
蒲栎和費一鳴跟着田野在細雨中叫賣,無論多用力,都沒有人來他們這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攝像機的緣故。
天上的雲又厚又濃,企劃老師問田野:“是不是因為我們在,別人都不敢來問價了。”
田野也吃不準,他的那個客戶可能沒來。有時候就是這樣,村民與收購商之間有相對比較穩定的供求鏈,但都不是固定的,随便一個小小的變動,都會讓這一趟白跑。
到了下午兩點,市場上的人少了一大半,空車全都把農産品變成錢開回去了。田野有些沮喪地靠在車上,手邊那個寫着“藥材出售”的牌子已經變得字跡模糊。
“我剛看了天氣預報,說下午還有一場大雨,”大張走過來,對田野說,“不行就早點回吧,安全比較重要。”
“不行,阿媽還等着錢去看病。”田野有他的倔強與固執。
他有點後悔帶這些城裏人來了,如果帶來的是三爺爺,說不上能在市場裏幫他找點關系。
田野和大張用家鄉話聊,蒲栎和費一鳴聽不大懂,但也能猜到個七七八八。
蒲栎把費一鳴叫到身邊,對他說:“你有認識的藥商嗎?”
費一鳴連連搖頭:“我到哪裏去認識買賣藥材的人,你問我認識不認識哪個演員導演還差不多。”
蒲栎拽着費一鳴在市場裏逛起來,想看看有什麽機會把藥材推銷出去,光站在原地等是不行的。
費一鳴看到有一家小超市,就想進去買瓶水。
蒲栎站在店門口等他,走來一個膀大腰圓的花襯衫男人。
男人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腦門上,皮包夾在胳膊下面,手指上戴着一個奇大的黃金戒指。
那戒指讓蒲栎想到了鄭一刀。
在X市,做生意的男人們好似都喜歡戴一個這樣的金戒指。
果然,那人跨上臺階,和蒲栎站在同一層躲雨,掏出手機用閩南話抱怨。
蒲栎聽着聽着就笑了。
費一鳴從超市出來,拉蒲栎繼續去逛,蒲栎卻不走了。
他站在花襯衫男子不遠處,安靜耐心地等對方挂了電話,才上去問:“阿叔,來買藥材的?”
那男人聽蒲栎會講家鄉話,吃了一驚,然後抱怨起來:“都說這裏野生藥材品質最好,遇上這麽個天氣!”
“阿叔要什麽藥?”
“什麽都要的,小兄弟,你有得賣?”
蒲栎連連點頭,帶着花襯衫男子就到了田野的車那裏。
田野蹲在地上,不知道從哪裏撿了根木棍在泥地裏亂寫亂畫。
蒲栎叫他起來,藥材的事情他不懂,還是得要田野自己來說。
田野看到蒲栎帶了收購商回來,有些緊張,丢了木棍連連搓手,半天也憋不出一句話,轉身從車子裏取出一捆他自己粗加工過的藥材來。
田野家的地不多,父母身體又不好,種需要人力精心打理的農作物是顧不過來的。所以他就跟着三爺爺種了這些。
幾乎是野生的,不需要費心照料,只是需要陰幹而已,加工起來也很簡單。
那收購商看了藥材的成色,折了一小根放在嘴裏細細咀嚼,而後又去掀簾子。
簾子下面全都是他想要的貨色。他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紅潤有光澤。
“小兄弟,你開個價吧!”花襯衫男人吐掉了口中的殘渣,笑起來。
收購商邀請他們去農貿市場旁邊的小旅店裏談生意,大張扛着攝像機跟了過去。
花襯衫男子吓了一跳:“你們怎麽還帶拍攝的,保镖啊?”
蒲栎這才把自己是來參加節目的前前後後大致向收購商解釋了一番。
那男人聽了,連連點頭:“那我還算是無形中做了一點好事了?”
他笑起來,對着鏡頭晃動名片:“那你們多拍拍我,順便幫我的公司做下宣傳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