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蒲栎挂了電話, 仰頭看了看天,這裏漆黑一片,沒有月亮, 只有無數星星眨動, 空氣冷而安靜。
他揉着餓的咕咕亂叫的肚子回宿舍, 聽到有狗吠由遠及近地響起來。
“好像有人來了。”蒲栎對宿舍裏的攝像大哥說。
攝像大哥姓張, 在這個行業很多年了,蒲栎聽欄目組的人都管他叫大張。
大張笑起來:“老大來送夜宵了。”
果然, 沒一會兒,門口就傳來敲門聲。大張起身去開門,另一個攝像架着攝像機,企劃老師端着一碟熱騰騰的蒸糕走了進來。
蒲栎有些意外之喜,站了起來表示歡迎。
蒸糕擺到桌面上, 讓蒲栎有點受寵若驚。
“你們都吃過了嗎?”蒲栎問企劃老師。
企劃老師笑起來:“不用管我們,就是來送點吃的給你, 順便拍一點素材。”
蒲栎看看大張,笑:“來吧,張哥,一起吃。”
“唉, 我是工作人員, 按照臺本,這屋子應該是你一個人住,兩人吃飯會不會不太好?”大張很有職業操守地往後退了一步。
蒲栎看企劃,企劃顯然是認同大張的說法。
“那行吧。”蒲栎從行李箱裏取來自己的飯盒, 這個飯盒他走哪都帶着, 有保溫的功能,有時候在外工作吃不了熱飯, 他就把飯先放保溫飯盒裏,這還是馮銳教他的辦法。
蒲栎從大盤子裏夾出幾塊蒸糕,放在攝像機拍不到的地方留給大張,才坐下來對着碟子開始吃。
“好吃嗎?”企劃老師問蒲栎。
Advertisement
蒲栎用餘光看到攝像機又架起來了,刻意不去看那個方向,轉了個四分之三側臉,笑着點頭:“好吃。”
“和家裏的夜宵比起來怎麽樣?”企劃問蒲栎。
蒲栎點頭:“好吃,特別好吃。”
企劃和蒲栎又當着攝像機的面閑聊幾句,而後叮囑他們早點休息,第二天一早還有拍攝,匆匆走了。
蒲栎吃了最後一塊糕點,把飯盒給大張。大張憨憨的,說了“謝謝”,就吃起來。
一個宿舍就一張床,蒲栎問大張晚上怎麽睡。
大張指了指門口,說:“剛才他們來的時候把行李放門口了,你不用管我,洗洗睡吧,我再取兩個鏡頭就去院子裏撘帳篷了。”
“帳篷,你睡外面啊?”蒲栎有些好奇。
大張點頭:“喜歡睡帳篷,我的帳篷頂上是透明的,睡不着還可以看星星,特好。”
蒲栎來了興致,想跟大張一起去搭帳篷。大張看看表搖搖頭:“少爺,快休息吧,我是真困,明早還要早起啊。”
蒲栎不再強求,匆匆洗漱換了睡衣,在攝像機面前鑽進被子,睡覺。
腦袋一挨到枕頭,蒲栎就覺得渾身發軟,像是要立刻睡着。他本來還想,應該起來幫幫大張的,結果,外面一直很安靜,他也就不知道什麽時候睡着了。
第二天淩晨5點半,大張來敲他房門。
蒲栎揉着眼睛起床。在劇組的時候也常常睡眠不足,但還沒有像現在這樣,又冷又困,實在不想離開被窩。
大張在外面喊起來:“按計劃,今天第一天上課,你要和校長一起給孩子們做早飯的。”
“哦。”蒲栎有點想起來,是有這麽一項內容,連忙起身,又是匆匆洗漱。
學校只有廁所沒有專門洗漱的地方,蒲栎只好像前一晚一樣,擠了牙膏站在操場邊的一顆不知名樹下刷牙。
大山裏的清晨,霧蒙蒙的,不知不覺頭發和身上的睡衣都被霧打濕了。蒲栎打了個哆嗦,一邊對着老樹刷牙,一邊扭動腰肢做活動,回頭看大張,那人正在收傳說中的看星星專用帳篷。
大張看到蒲栎再看他,笑起來:“羨慕不?”
蒲栎吐了口中泡沫,漱了漱口,走近大張看他拆帳篷,點頭笑:“我還沒睡過帳篷呢,臨走前借我體驗一下呗。”
大張拉上帳篷包拉鏈,他的衣服也被打濕了,不禁打了個哆嗦,笑:“行啊。”
蒲栎又去洗臉,換衣服,然後乖乖等校長來。
大張開始拿出一套工具,對照着早就從企劃那裏拿到的地圖勾勾畫畫。
“這是什麽呀?”蒲栎問大張。
“這是我今天的工作,要在這些點安裝攝像頭,”說着,大張刷地一下把地圖收起來,哈哈大笑,“不行不行,這個是機密不能要你們知道的。”
蒲栎正想再打探一下,學校的大門響了,村支書提着一筐青菜走了進來。
“你們已經起來了,”村支書放下菜筐,轉而打開了蒲栎宿舍旁邊的那個門,“還想做好早飯再叫你們起呢。”
蒲栎走過去,有些疑惑:“唉,不是要和校長做飯嗎?”
村支書推開門,蒲栎提着菜筐走進去。
“我就是校長呀,進了這個院我是魏校長,出了這個院子我就是魏支書,”魏校長有點得意地挑挑眉,“我們村裏人少,幹部身兼數職很常見,漸漸你們就習慣了,哈哈。”
蒲栎連連點頭,往院子裏望去,在清晨朦胧的薄霧中,大張已經開始安裝器材了。
魏校長洗了手,把青菜從框裏拿出來,吩咐蒲栎去打水。
蒲栎接了水,開始洗菜,和校長兩人聊起來。
原來他們所在的漁望小學是方圓十公裏內,唯一一所公辦小學。幅射三個自然村寨,600多戶家庭,近100位6到12歲兒童。
為了整合資源提高教學質量,合并小學、增加生源,把老師和孩子們集中在一起統一管理是個辦法。可這無形中增加了孩子們花在上下學路上的時間,所以魏校長才不辭辛勞地包管早餐和午餐,讓孩子們能吃點有營養的,有個好身體。
“那為什麽不要孩子們住校呢?”蒲栎天真地問。
魏校長熬上粥,又去準備小菜和雞蛋。
“那怎麽行,孩子們大多都是和年邁的爺爺奶奶住一起,這麽大的孩子在城裏人眼中是個小孩,在這裏就是半個大人了。還要照看家裏很多活計,圈在學校是不行的。更何況,有孩子住校就得有老師看守,我們這裏老師本來就流動性大,再平添一份責任,豈不是更留不住人。”
蒲栎覺得魏校長說的有道理,自己有點像故事裏那個“何不食肉糜”的蠢皇帝了。
自慚形歲讓蒲栎給爐竈裏添了把火。
他對魏校長說:“我做飯還可以,這段時間就我來做吧。”
魏校長回看蒲栎,不知何時蒲栎臉頰蹭上一道黑灰,他笑起來,“哈哈,行啊,行,你來做。”
沒多會兒,天又亮了一些,大張那邊的工作已經差不多完了,學校的門被推開,趕早的一波學生已經到校。
随後,鐘昕陽、費一鳴和孟悅也打着呵欠和節目組的一行人來到校園。
魏校長取下圍裙,吩咐蒲栎看着鍋,出去迎接大家。
按照慣例,周一到校後要在操場上舉行升旗儀式。
魏校長簡短說了幾句,看看時間,孩子們差不多也都到校,便招手叫來了學校的“樂隊”。
口琴、豎笛、軍鼓還有钹,都是最樸素最簡單的樂器,高低不一的一群孩子站在國旗杆下,皺着眉頭眯着眼睛,嚴肅認真地演奏着。
調不在調,節拍也跟不上,可蒲栎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聽出來,這些孩子們在演奏《國歌》。
他連忙起身,向着院子裏旗杆的方向,行注目禮。
鮮紅色的五星紅旗在薄霧漸失的晨光裏冉冉上升。
音樂停了,蒲栎還愣在那裏,有點從眼前的景象裏回不過神。
他又想起了那個老電影,《大溪山》裏也有老師組織孩子們升國旗唱國歌的場景,和眼前這一幕重疊上了。
原來那些都不是編出來刻意虐心的,而是真實存在着的。
孩子們稚嫩而莊嚴的歌聲停了,竈上白米粥刺啦作響,随後廚房裏泛出一股焦糊的味道。
“呀!”蒲栎大叫一聲,連忙對着大鍋又吹又舀,想把一鍋溢出來的泡沫弄下去。
太丢人了,蒲栎心想,剛剛還對魏校長誇海口說自己會做飯呢,一轉眼的功夫,就把粥熬糊了。
蒲栎把鍋端下來,又淘了抹布擦竈臺,好一陣忙活。
升旗儀式結束後,魏校長給孩子們介紹了來做節目的哥哥姐姐們。操場上的氣氛随着初生的太陽,暖了起來。
蒲栎幾次探頭去看,都是歡樂一片。
他把魏校長未弄完的小菜拌好,又在冷水裏泡了煮好的雞蛋。
操場上,小孩子們圍着三位新到的哥哥姐姐們玩兒,還有一些膽大又好奇的圍着攝像打轉,大孩子們已經聽從魏校長的指揮從教室裏搬來了桌椅。
早飯要開始了。
蒲栎站在門口叫費一鳴和鐘昕陽來幫忙。
鏡頭一下子晃到蒲栎的身上,讓他有些不好意思。做飯的場景過于真實,升國旗的感動也過于真實,他差一點就忘了自己是來參加真人秀節目的嘉賓。
“來幫忙了。”蒲栎放小了聲音。
費一鳴和鐘昕陽一起往廚房的方向跑,兩人背過跟拍的攝像機,就立刻變了臉。
蒲栎笑着看他們,指揮他們端菜和雞蛋,笑着說:“你兩還玩變臉的游戲呢,我告訴你哦,這裏到處都安裝了攝像頭。”
“咦,操!”費一鳴嘴裏罵着,臉上卻已經換上笑容。
“這麽坑?”鐘昕陽其實想瞪費一鳴一眼,卻撘上了他的肩膀,一副好兄弟模樣。
魏校長也來了,和蒲栎合力擡着大粥鍋去了操場。
早上八點多,鳥兒叽叽喳喳地飛來了,圍在課桌拼起來的餐桌旁,試圖找一點好吃的。小孩子們從書包裏取出各種形狀和大小的碗,臉蛋紅撲撲地,仰着脖子對給他們盛粥的大哥哥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