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一亮, 雪就又停了,庭院裏終于積攢了薄薄一層。
蒲栎不能再休息,和着早餐吃了藥就握着一杯奶乖乖在餐桌邊等着。
慕池從樓上下來, 頭發吹得松散, 穿單薄的襯衣和西裝外套。
“睡得好嗎?”蒲栎起身問慕池。
慕池微微牽動嘴角, 掃了一眼空蕩的餐廳, 問:“老慕總呢?”
蒲栎抓抓頭發有些不好意思,他說:“老慕總一大早就問我臺詞背熟沒有, 我說背熟了,他要我來背一段,我就随口說了陳生重獲獎牌後的發言,他怒了。”
慕池搖頭,眼睛也跟着微微彎着:“你明知道他胡言亂語, 還這麽當真。他現在腦袋一團亂,都不知道你是誰。”
“他知道的, ”蒲栎笑,“他一直叫我小山,哈哈,小池哥, 我和秦山真的很像?”
王阿姨進屋, 聽到蒲栎的話,沒給慕池回答的機會:“像什麽像,誰要像那個鬼!”
王阿姨是蒲栎見過的第二位讨厭秦山的女性,覺得好巧。
“不像。”慕池回, 而後就像是再也不想提起這個話題, “走吧,送你回劇組。”
蒲栎穿上羽絨外套, 乖乖喝光杯裏的牛奶,作勢就要出門。
王阿姨叫住了慕池。
慕池給蒲栎車鑰匙,示意他先去車上等。
蒲栎捏着鑰匙笑着點頭。
“怎麽?”慕池很怕被王阿姨留下來單獨問話。他怕對方婆婆媽媽唠叨她那些一輩子沒有拍上用場的戀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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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池,”王阿姨拉着慕池袖子的手又緊了一些,神秘兮兮,“昨天,那個人來家裏了。他們前腳走你們後腳來的。”
“誰?”慕池其實已經隐隐約約猜到那個人是誰。
“秦山啊。”王阿姨的聲音又低了一些。
“哦。”慕池表情冷淡。
“他說很久沒回國,來住一段時間,游山玩水,順道看看你父親。”王阿姨繼續,“我看他身邊還跟着一個男的,頭發長的老長,男不男女不女,看着就煩。”
慕池看了王阿姨一眼,嘆了口氣,笑得牽強。
王阿姨還在那裏義憤填膺,慕池已經推開門,走出好遠。
冷風吹得他一個激靈,車庫的門開着,蒲栎已經老老實實坐在副駕駛上。慕池正看他柔軟的頭發出神,蒲栎就突然轉過頭來,像是發現了慕池的注視。
兩人眼神剛一對上,就都笑了。
不是王阿姨早上提醒,慕池差點就忘了帶蒲栎出來的目的。
這兩天,有太多突發的狀況,讓他始料未及。
慕池對待外人總是一副銅牆鐵壁的模樣,他以為也可以這樣對待自己。一夜未眠,他還是難以說服自己将計劃再繼續下去。
他早就料到秦山這次回國和他刻意讓Jerry投放在電影人上的照片有關。
秦山忌憚着慕池和他的兒子走太近!
按照慕池原本的計劃,他就是要堂而皇之地帶蒲栎出現在秦山的面前。讓對方知道自己當年沒能耐得到秦影帝的心,如今卻可以把影帝的小孩玩弄在鼓掌之上。
可是,這一夜,看着窗外漫天飛舞的白雪。回憶着他品嘗過的蒲栎的滋味。終究還是沒辦法做這件自以為水到渠成的事情。
慕池準備放棄這個鬼扯的想法,放棄激怒秦山、玩弄秦山之子的想法。因為他意識到這個想法說到底還是過于無恥。
無恥到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悲。
蒲栎幫慕池打開車門,車廂裏暖烘烘的。
慕池手剛一搭上方向盤,蒲栎就緊握住了他的手指。
“這麽涼,我先幫你暖一暖,等暖了再開。”蒲栎眼睛眨動着,睫毛上沾着一層淡淡的要幹不幹的水汽。
慕池的手指被蒲栎捏着,心越發地疼痛。
他罵自己是個十足的蠢貨。蒲栎這樣的男孩不應該被他設計。
可是他什麽都沒說,只是保持着一貫的笑,從蒲栎手裏抽回自己的手,啓動車子。
回劇組的路上,蒲栎一直輕聲哼着小曲。慕池卻頻繁出神。
王阿姨說和秦山一起回國的是一位男性,長頭發。
娛樂新聞裏說秦山回國是為了專門探班安德魯。他沒在劇組遇到秦山,秦山反而先他一步,帶着人回老宅看了老慕總。
慕池莫名就想到之前去美國談《借越》的版權,與作者華凡尼見面時,對方就留着一頭長發。
當時看中《借越》劇本的國內娛樂公司有四五家,後來華凡尼選中了星河,這讓慕池有些欣喜但更多的是意外。
星河雖然在國內影視娛樂方面一向強勢,但并不比其他公司給華凡尼開出的條件好。
現在想來,或許,是因為背後還少不了有秦山的一層關系。
慕池曾經無意中聽人談起,華凡尼和某位息影影帝同居。難道繞了一個圈子,最後還是難逃冤家路窄。
等車子回到影視基地,慕池差不多已經可以确定跟秦山來的人是華凡尼,更進一步地知道了華凡尼背後的影帝就是秦山。
呵呵!
想到這些,慕池笑了。
那個當年對自己說從來都只喜歡女人的人,如今過了不惑之年,還是栽在了一個gay的身上。
秦山這一場打臉讓慕池始料未及,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竟然沒有在心裏掀起絲毫漪漣。就像原本就是個陌生人,關注彼此的生活只是在浪費時間罷了。
蒲栎要慕池把車停在基地門口,去片場的那一段路,他想順道給大家買點喝的東西。慕池看出這個小孩其實就是想找個借口一個人回去,便也不再強迫。
只是看蒲栎三步一回頭的給他招手,心裏有些說不出的滋味。
他覺得蒲栎像當年的自己,卻又比當年的自己更加的善于表達愛意。
要不是愧于自己設計出的這一套事端,慕池恨不得立刻跳下車去,抓住蒲栎的手腕。
要是能再早一些意識到秦山對自己已不再重要就好了。慕池這麽想,卻也不敢肯定,是不是因為有了蒲栎,所以秦山才會變得不再重要。
蒲栎的身影消失在路口,慕池的手機振動了一下。
慕池去看,是蒲栎發來的信息:小池哥,我知道你上一段戀情結束的很不愉快,不過也幸好有這一段不愉快的經歷,才讓我們相遇。所以,忘了那些,我們來好好的戀愛吧。
慕池的視線有些跳躍,有那麽一個瞬間,他難以辨認手機上的字符是不是他心裏想着的意思。
蒲栎對他說“我們來好好的戀愛吧”。
慕池鎖了手機,丢在副駕駛位上,猛烈捶打方向盤。
蒲栎訂好咖啡,讓店員幫忙送過去,而後悄悄地摸進劇組。
一進劇組就關掉手機是他的習慣。馮銳找來的助理和阿姨看到蒲栎連忙圍了上來,後知後覺的問他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
蒲栎只說有點感冒,吃了藥已經好多了,然後就樂颠颠地竄到導演身邊去讨論戲份。
蒲栎本來就不是很能活躍氣氛的外向性格,同組一個月,大家都了解他。可今天他走到哪裏都笑嘻嘻的,遇到誰都要搭兩句話,讓人一眼就看出他的反常。
真不知道這兩天是去養病還是散心。
晚上,蒲栎回到宿舍就抱起從劇務大哥那借過來的吉他。
他腦海中一直盤桓着一段旋律,如果不把他寫下來,會覺得特別可惜。
簡單的和旋夾一段炫技似的指彈,琴弦震顫間,全是那一夜與慕池的激烈纏|綿。
好似還是那個溫度,還是窗外飛揚的大雪,還是壁爐裏劈啪作響的果木,還是慕池緊摟着他的臂彎。
蒲栎把腦中的旋律寫在紙上,一遍遍反複修改,最後終于覺得差不多了。
他迫不及待給慕池聽聽,卻發現一直忙着手機都忘了開機。
他笑自己傻,一邊期待發了信息給慕池後能得到一些什麽回應,一邊又連手機都忘了打開。
幸好,與慕池的聊天框裏,最後一條還是他之前發出去的那一條。
蒲栎便覺得可以繼續期待着,也是另外一種幸福。
他把寫滿小蝌蚪的紙拿到面前,吹了吹雙手,活動手腕,錄下了一段旋律。
夜已深,慕池聽着音質很差的那段旋律,合衣躺在床上,兩眼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只有音樂停了,他才動動手指,重新播放一邊。
反而滿心除了愧疚與自責,慕池沒有辦法給蒲栎更多的回應。然而這愧疚與自責都是他羞于啓齒的難言之隐。
慕池嘆氣,微合雙眼,想着這段時間要是一個夢就好了。
夢醒之後,他一定穿越茫茫人海,重新找到這個男孩,對他珍重地說一句“我們來好好的談戀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