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一天,慕池親自開車帶蒲栎去距離城市300公裏外的影視基地。
路上,他坦白了一些前一晚沒告訴蒲栎,怕他無法安心睡覺的事情。
他說今天帶他來,見見安德魯,他認為蒲栎的氣質和能力完全可以把《借越》中陳生的角色诠釋好。同時,他也承認,說服安德魯跟換主角或許會有困難,畢竟,在之前的幾輪試鏡中,老爺子對鐘昕陽非常的認同。
蒲栎想勸慕池改變主意,他知道鐘昕陽雖然被慕池直接砍掉了角色,但還是在默默的揣摩陳生這個角色,加上安德魯看好他,鐘昕陽才是最佳的選擇。
然而慕池卻說出了他自己的看法。
“那天,你和小鐘去游泳館的時候,我見到你們了。”慕池說。
蒲栎有點驚訝。
“這沒什麽好驚訝的,那個游泳館離我家近,水質又好,我經常去的,”慕池說,“要不是答應索菲亞,就是那天在西餐廳你們見到的那個女孩,要不是答應請她吃飯,我可能會多看一會兒你們游泳。”
蒲栎不好意思地笑了。
“你從泳池中心竄出來的那一下,我就認定,你是我心目中陳生的最佳選擇。”
蒲栎聽慕池說完,更加不好意思:“陳生不是光游水那麽簡單。”
“嗯,可是索菲亞也這樣說,她說你讓她想起了Fanni小說裏的那個男孩。”
“她是你很好的朋友吧,”蒲栎已經承受不住慕池橫沖直撞的贊賞,想把話題扯開,“那天在西餐廳,我看你們聊的很愉快。”
慕池開着車,投降似的笑笑:“她是我和Jerry在英國留學時共同的朋友。曾經非常喜歡Jerry,最近回來,是為了參加他的婚禮。”
蒲栎有點驚疑地撇撇嘴:“Jerry的情債真多。”
慕池笑笑:“他追求Jerry,而Jerry對她毫無感覺,他那時候正追求着另外一位意大利姑娘,所以索菲亞就很不幸地被他叫去時常當翻譯。但是,還沒等他追到那位意大利姑娘,就已經說着一口流利的意大利語回國了。轉身,他就喜歡上了一個讀藝校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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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藝校生,就是鐘昕陽?”蒲栎問。
慕池笑笑:“是啊,那時候,小鐘正在面試一個話劇,要求演員會講意大利語,Jerry就自告奮勇一邊交他意大利語一邊追求他了。”
“Jerry曾經很愛昕陽的吧?”蒲栎問。
慕池答:“愛,非常的愛,他曾經對我說過,這輩子可能就要載在小鐘的手裏了。他迷小鐘迷得不行,天天在我面前說他有多可愛多可愛,簡直着了魔。”
“那他們為什麽不能一直在一起呢?”蒲栎問。
“呼……”慕池嘆氣,“你跟小鐘那麽好,應該聽說他家人知道他喜歡同性之後的一些荒唐舉動吧?”
車子行駛在一段盤山公路上,兩邊火紅的楓葉像是出自大師的油畫,而蒲栎想起鐘昕陽之前斷斷續續、哭泣着打給他的那個電話,窗外的風景就不知不覺暗淡下來。
“嗯,一點點。”蒲栎答。
“Jerry怕了,他不願那個小孩再受到家人的折磨,”慕池頓了一下又說,“不過,我覺得他是又移情別戀,愛上了相親女孩小沐。他就是這樣,三心二意,每一段戀情都會成為生死之戀,然而不久又會覓到新的對象。這個世界上,有些人真是太容易動情,又太容易改變心意。”
蒲栎似懂非懂。
車子越過一座大山,駛向平原,蒲栎為鐘昕陽覺得不值得。
慕池放上輕柔的音樂,過了一會兒又換成了蒲栎創作的那一首《Next Door》。
“你要睡一會兒嗎,還有一個多小時。”
蒲栎才不會浪費和慕池獨處的時刻,連連搖頭。當着慕池的面聽自己寫的歌,總歸還是有些尴尬。
他問慕池:“不能換一首嗎?”
慕池笑:“怎麽了,我很喜歡呀。”
“有什麽可喜歡的。”蒲栎不好意思的搓了搓臉。
“你當時寫這首歌的靈感從哪來,總覺得有故事。”慕池說。
蒲栎思忖片刻,琢磨着要不要把自己犯花癡喜歡隔壁獨居男人的事情告訴慕池。
“怎麽了,不能說,”慕池笑,側頭看了眼蒲栎,“真有故事哦?”
“哈哈,沒有啦,”蒲栎說,“就是有一次去外地集訓,有一個住在我隔壁的男士,很特別,然後就……”
“可你這分明就是一首小甜蜜的情歌啊。”
“是啊。”
“不是隔壁男士嗎?”慕池問出口,自己也覺得有一點驚訝。
“我……”蒲栎從來沒有想過要像任何人告訴他的秘密,然而最近卻連番失守,“就是gay啊。”
慕池手裏的方向盤左右輕微晃動,得益于車子的性能确實好,才沒有出現明顯搖擺。
他手心裏立刻沁出汗來。
慕池回想秦山,站在夜晚冷寂的街頭,對他說:“我從來都只喜歡女人啊。”
慕池不由得嗤笑一聲,這個老男人真是老天都看不順眼,現在好了吧,自己是喜歡女人,換兒子來喜歡男人。
“我以為,你能接受得了昕陽和Jerry,對這種事不會有偏見,我……”蒲栎看慕池的反應,覺得慕池是被自己吓到了。
“不,”慕池搖頭,随後笑了,顯得有些意外,“我只是覺得太巧了。”
“怎麽?”蒲栎問。
慕池笑起來,手指輕叩方向盤,似是在琢磨要不要說,良久他嘆了口氣:“因為我也是gay啊,那個從17歲開始暗戀的人,也是一位同性啊。”
蒲栎汗毛立刻豎了起來,全身的細胞都在顫抖。
“真的?”
慕池笑起來,覺得蒲栎吃驚的樣子正中下懷:“是啊,我以為小鐘告訴過你。”
蒲栎的眼睛又睜大了一圈,然後不好意思地把腦袋縮進風衣的領子裏,聲音弱弱的說:“他說你是……”
慕池笑笑:“什麽?”
蒲栎不敢說出那句“男女通吃的大混蛋”,聳了聳肩,表情又驚又喜,臉蛋還紅撲撲的。
慕池從倒後鏡裏瞥了這個傻小子一眼,心裏嗤笑一聲,微不可查地搖了搖頭,這孩子也太好玩了。
車子轉眼到了影視基地。最東側藍色外觀地攝影棚在進行最後的設備調整。
蒲栎跟随穿着灰色風衣的慕池,快步走向那裏。
沿路工作人員,見了慕總全都笑得親熱。
“慕總,來了!”
甚至還有年長一些的工作人員,管慕池叫“小慕”。
原來不止他一個人覺得慕池很有親和力,全公司的人都這麽認為。
慕池帶蒲栎走向攝影棚外側的一排臨時建築,最裏面的那一間,門上用粉紅色的牌子标識着“導演”。
慕池敲了敲門,安德魯的助手從裏面把門打開。
白發蒼蒼的安德魯,正兩腿高高架在桌子上,一手托着威士忌,一手夾着雪茄。
恍惚間蒲栎覺得這個場景似曾相識,而後反應過來,馬龍白蘭地在《教父》裏就是這個造型,不過就是環境相差大了一些。
“Mr.Mow!”安德魯一間慕池就驚呼了起來。
兩人看似已經十分相熟,慕池走上前,和安德魯打了招呼、握了手,而後有加了一個老朋友似的擁抱。
慕池用流利的英文向安德魯介紹:“這位是蒲栎,星河很看中的演員。”
安德魯上下打量蒲栎,而後示意他可以坐下了。
蒲栎雖然只讀到高二就辍學了,但為了精進業務能力,編曲的時候能看懂一些外文的設備說明書,也着實自學了一番英文,所以慕池與安德魯的對話他基本上都聽得懂。
慕池開門見山,提出了鐘昕陽健康狀況不佳,《借越》又開拍在即,希望可以讓蒲栎替換鐘昕陽扮演陳生。
安德魯則是頻繁搖頭,他說鐘昕陽身上有他非常渴望出現在角色上的氣質,這個一般人是學不來的,他堅持要鐘昕陽回來,甚至不惜為了等他而延期拍攝。
兩個人看似紳士平和,實際上誰也不肯放棄自己所堅持的。時間一分分過去,慕池和安德魯之間依然沒有為用哪個演員而達成一致。
直到午餐時間,安德魯實在是有些困倦,才勉強提出考慮一下。
當然慕池和蒲栎都看得出,這只不過是對方的推辭。
午餐,在影視城周圍的酒店,慕池做東,請遠道而來的演職人員們按照中國的規矩接風洗塵,實際上還是想要安德魯多一些時間,可以近距離地看看蒲栎。
安德魯好酒好煙,常常是煙酒不離手,即便是嚴禁煙火的拍攝禁地,也要想盡辦法給自己弄出一小片的吸煙區。
慕池投其所好,一餐結束,又讓影城這邊的接待人員,直接送國內頂級白酒去安德魯所下榻的賓館。
蒲栎被慕池的這番心意打動,下午兩波人分手之後,他才略有愧疚的對慕池說:“我覺得安德魯的堅持是對的。他是大導演,拍過很多部成功的電影,看人一向很準的,咱們這麽逼他會不會不好?”
慕池進了車,疲憊地靠上座椅後背,對蒲栎說:“我這麽做也并不是為你,只是希望能在喜歡的片子裏加入一點自認為對的東西。選你,安德魯也不會失望的,只是他現在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