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喵喵 喵
“轟——”
重機車一路風馳電掣, 超高分貝的噪音讓沿途的所有人都紛紛側目而視,而其中男人眼神很快會由不悅轉換成豔羨。
就這麽狂飙了一路,在某個轉彎前埃利奧特突然一個漂移停頓, 聞星澤差點被甩出去, 埃利奧特拎住他的領子把他放回原位。
“崽你太輕了,該多吃點, 這樣就不會飛出去了!”
聞星澤:“……”
聞星澤:“根據動量守恒定律, 我就算是個兩百斤的大胖子也會飛出去的。”
“兩百斤很重嗎?”本體五百多斤的埃利奧特露出迷惑的眼神, 随即真心實意道,“我們家崽不愧是上過學的, 文化人,懂得真多。”
聞星澤:“……”哦,埃利奧特那個年代星際真的還沒有普及義務教育。
埃利奧特取下保護頭盔, 把玩着打火機。
聞星澤發現他不知何時換回了雇傭兵裝束,黑色工字背心和夾克,長靴支着地,痞裏痞氣地咬着根雪茄卻不點燃——在小孩面前不抽煙, 他就是過過嘴瘾。
在體格矯健強壯的獸人族前, 聞星澤簡直像個小朋友, 他們這個奇怪的組合竟然有點像《這個殺手不太冷》, 從另一個角度開始引人側目。
“看什麽看?!不準拍照!”埃利奧特吼完好管閑事舉着手機的路人,才轉頭, 大手揉了揉聞星澤的頭, “不開心?”
聞星澤确實……有一點點點不開心。
“懂了,稍等,我們去殺個人。”埃利奧特看聞星澤的眼神,毫不猶豫地打了個響指, 後面的跑車和私人飛機也跟着拐彎。
他們反悔了,竟然能讓崽崽不開心到這個地步,他們決定不把許威廉父子留給其他家長和遲晏了。
聞星澤:“埃利奧特,等等!跟他們沒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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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見到久違的獸人族家長是很開心的。
而且還能乘着這全世界男人夢中情車兜風。
但是……這一整個晚上,那只白貓季米團和季夢的影子時不時會在聞星澤眼前晃悠,每次都讓聞星澤感覺心髒酸酸的。
季米團說,它大約也就剩這三四天了。
思考生死大事對聞星澤來說還太早了,但他總是無法克制地去想……這時有人給他遞了一只水袋,聞星澤想也不想就接過喝了一大口。
是酒。
這酒很甜且醇,入口後并不辣嗓子,但聞星澤很敏銳地發現它度數不低。
最主要的是,很好喝!
聞星澤:“?”
聞星澤:“噸噸噸——”
“噓,”埃利奧特神秘地說,“別跟其他人說,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等會兒其他人手撕了我……多的沒有了啊,只能喝一袋。”
聞星澤‘啊’了一聲,迷茫道:“可是這個蓋子上面寫着‘再來一瓶’。”
“再來一瓶?中獎了?”埃利奧特抓了抓頭發,他原型是紐芬蘭白狼,獸人族的大狗勾都太好騙了,他甚至忘記了這種水袋沒有蓋子,“那好,只能再多喝一袋……”
他想了想,自己也忍不住又開了一袋:“就抿一小口。”
聞星澤和埃利奧特:“噸噸噸——”
獸人族這麽嗜酒是有理由的。
兩袋下去,聞星澤頓時有種飄飄然的感覺,像踩在雲朵上,一雙眼睛都亮晶晶的:“我們去兜風?”
獸人族家長:“……走!”
說走就走。
獸人族的執行力是全星際無人可匹敵,更何況他們本來也正有此意。于是在接下來到這天結束的整整三個小時裏,聞星澤體驗了他此前并沒有過的神奇經歷。
埃利奧特大笑着讓聞星澤試試騎重機車,聞星澤早有此意,把護目風鏡往上一別,咬着棒棒糖把油門一踩到底!
“嗡——!!!”
重機車發出分貝極高的轟鳴噪聲,一路直直往前沖,迅速略過耳畔的風把聞星澤的頭發都往後撩,露出漂亮的額頭和眉眼。
整個獸人族都歡呼地吹起口哨、毫無意義地開始起哄。
剛往前沒多久聞星澤就發現不對,前面沒路了!就在這時他嘗試一個漂移疾停,後座五百多斤的埃利奧特立刻被甩出去。
聞星澤笑起來:“埃利奧特,你太輕了!該多吃點,這樣就不會飛出去了!”
埃利奧特:“……”
埃利奧特:“根據動量什麽玩意兒定律……操,忘記了!”
半空中的雇傭兵頭子咆哮一聲,變成體型龐大的紐芬蘭白狼,白狼咬着個像手榴彈一樣的東西扯開拉環,空中忽然白光一閃,然後像芥子空間那樣憑空開出一扇門。
包括聞星澤在內,全體獸人根本剎不住車,直接全掉了進去。
聞星澤只感覺到一陣熟悉的失重感襲來,然後是下墜——他的視線随着墜落逐漸變黑,然後又大亮。
烏托邦帝國,附屬塔姆星,禁林。
周圍是上萬年的神樹,月夜寂靜,僅有岸邊木屋有着些微燈光。聞星澤和埃利奧特泡在這湖泊裏,不敢動彈,半晌後吐出一穿泡泡。
“崽,歡迎來到烏托邦的禁林,”埃利奧特說,“這裏有全烏托邦最兇猛的動物,能單挑黑龍的無角鹿,最讨厭闖入者……”
聞星澤:“是湖泊旁邊虎視眈眈盯着我們的那些嗎?”
埃利奧特:“是。”
無角鹿開始磨爪子,哈氣。
獸人們在這種威脅下紛紛變回原形,變回狼型的埃利奧特叼着聞星澤的衣領,當機立斷再次打開空間:“跑!!!”
他們被無角鹿猛追着,狼狽地滿世界亂竄,倉促滾進空間躍遷裝置裏,又來到了烏倫星著名的雪夜集市,四五個獸人擠在一張鬥篷下面,聞星澤靠着和路邊人打賭賺來的錢,給家長們在集市上買了幾壺烈酒;
然後是在某個邊緣的荒星,他們臉上畫上油彩圖騰,和當地人在荒漠裏篝火旁一起跳古怪的祭祀舞蹈;
他們有時會撿到破破爛爛的摩托車或者三輪,有時沒有,有時蹑手蹑腳不敢驚擾沉睡的兇獸,又有時放肆大笑起來,瘋子一樣在大雨裏冒冒失失地飙車和放煙火……
像一群亡命之徒。
這是獸人族的活法,他們盡可張狂,活的恣意,因此也不難想象聞星澤性格裏愛冒險挑戰未知的那一部分是從何而來。
聞星澤最後累得不行了,手裏還拿着烤肉就睡着了,獸人家長們頓時安靜下來。然後白狼安安靜靜叼着他們的人類幼崽,毛絨絨的大家夥們在荒漠裏找了個溫暖的背風口,生了火焰就歇息下來。
“好喜歡你們。”聞星澤說着夢話,“嗷嗚。”
大家夥們快樂的只想翻肚皮。
“……明天、明天就是遲老師生日了,禮物怎麽給他呢?”這是另一句夢話。
大家夥們把肚皮又翻了回來,不滿意地哼哼唧唧。
距離這天結束還有不到三十分鐘,這是他們僅剩的時間,這天之後,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再見到崽崽。
“嗷嗚。”
毛絨絨的大家夥們難得有些沮喪了,一個個上來,舔了舔人類幼崽的掌心。
仔細一想,确實……過去很多年了。
在三十多年前,獸人族是這個宇宙最強悍的雇傭兵。甚至早在缪斯帝國建立之前,獸人族就已經揚名宇宙。
他們強大,敏捷,有着獸類獨特的直覺,能讓他們一次又一次在刀鋒下險勝,一次又一次與死神賭命後存活。而這其中最為出名的,當然是雇傭兵頭子埃利奧特。
正是因為可以做雇傭兵,有懸賞這一大筆收入,曾經被貧窮和疾病纏繞着的獸人族才一點點攀爬出淤泥,盡管依附的是這沾血的蛛絲。每一個雇傭兵肩上都壓着整個古老族群的命運,沉疴層層相疊。
他們可以死,但不能輸。
而正是在宇宙紀元417年,某一個平平無奇的冬天,他們接到了一個任務。
來自一個年紀很小、甚至可以稱為幼崽的‘雇主’。
“去拍賣場救那些人魚族?”當時埃利奧特嗤笑了一聲,“不接。”
人魚的命運是很凄慘,但他們是雇傭兵,又不是愛心泛濫的慈善家。而獸人族的日子又好到哪裏去呢,也不見有人救他們于水火。
人魚是地下拍賣場最值錢的商品,如果要救人魚族,就是要和整個宇宙當時的所有權貴站在對立面。作為雇傭兵的獸人族,是絕對不能得罪這些人的。
沒想到,還真有人想以一己之力救下所有人魚族,真是可笑。
他們一口回絕了這個雇傭任務,但那個雇主卻沒有走,而是執拗地留在了獸人主星。
“你們不接的話,也沒關系,”幼崽眼睛是很漂亮的淺色,他認真地說,“這筆任務傭金請收下,請你們教我如何成為一個雇傭兵。”
而只有雇傭兵,只有蟄伏在暗處,肆意游走在每一根鋼絲之上的雇傭兵,才有可能毫發無損地救出每一個人魚族。
這是全宇宙人都知道的道理,也是那些人魚商人有恃無恐的資本:他們知道,雇傭兵獸人絕對不敢與他們作對,除非獸人也想成為拍賣場上另一種熱門商品。
如果沒有雇傭兵願意接他的任務,那他就自己成為雇傭兵。
埃利奧特稀奇地喲了一聲。
當時整個獸人主星都沸騰了,有人叼着煙擠在窗戶邊,還有人從屋頂倒懸下來看熱鬧,他們對這個幼崽吹了個口哨,然後快樂地評價他:“小瘋子。”
小崽子多久會放棄呢?
一天?三天?一周?
地下賭場甚至火熱開盤了,最長且賠率最高的期限是一個月。
雖然小崽子這理由是聞所未聞,大曾經不是沒有其他族羨慕雇傭兵的高收入,想要來偷師,對此獸人們向來是來者不拒的,但最長的學徒堅持一周也就跑路了。
毫不誇張的說,苦和累都是其次的,雇傭兵是在玩命。
于是出任務的雇傭兵小隊裏,多出了一個幼崽。
……而事實證明,小瘋子和大瘋子們是最合得來的。他們從一開始罵罵咧咧嫌麻煩,到後來出門不拎上小崽子就不舒服,一閑下來就擔心人家穿沒穿暖,吃沒吃飽,還手把手将小崽子從一個連扛槍都不會教導成了最優秀的雇傭兵。
他确實有天賦。
而大瘋子們不願意承認的是,在那些下了暴雨的夜晚,窩裏能點着火,能有個安安靜靜睡着覺、呼吸平穩、醒來還會給他們梳梳毛摸摸頭的小生命……這種感覺,真的很不錯。
讓人上瘾。
甚至會開始舍不得。
但分別的那天很快到來,小崽子要去救人魚族了,這件事情不能再拖延,因為人魚族每一秒都生活在煎熬之中。
小崽子那天起的很早,淩晨五點多就輕手輕腳地收拾好了包袱,他沒有帶很多東西,只把埃利奧特給他定制的槍帶上了。
獸人族都宣稱自己厭惡告別,因此小崽子也不當面跟他們告別,只是留下了一封信。
……他以為自己沒有驚擾任何熟睡的獸人,殊不知,幾乎整顆星球的獸人都一整夜沒合眼。他們耳朵豎起來,尾巴有些焦躁地繃着,小崽子收拾包袱的每一個響動都讓他們讨厭極了,想咬人。
另一邊。
小崽子收拾好了所有行李,在上懸浮器之前,他最後轉過身,看着一望無際的荒漠、這顆難忘的星球。
而就是在這時,他在沙漠的盡頭看見了一些移動的黑點。
黑點逐漸變大,變成了很多人。
這群刀口舔血的雇傭兵們全副武裝,有的在擦槍,有的單手插兜吊兒郎當地在喝酒,背後是荒漠和狂風。酷極了。
埃利奧特戴着護目風鏡,肩扛式粒子炮裝配好了,他叼着雪茄,把小崽子的衣領拎起來:“帶路。”
幼崽的眼神很懵。
“啧,”雇傭兵頭子不耐煩地揉了揉頭發,扔掉雪茄,“你那個任務,我們接了,行?帶路!”
幼崽:“……”
幼崽摸了摸口袋:“可是我沒錢了……”
獸人們:“……”
“你們要不要加入我的國家?”小崽子開始循循善誘道,“我會保護你們的,也會還你們錢,還會陪你們喝酒!”
獸人族接了這個任務之後,一定會被那些權貴所針對,不能再繼續做雇傭兵的營生了。
埃利奧特看着其他族人。
風從他們身側略過,天空高遠,砂礫飛揚。
雇傭兵們大笑起來。
“成交。”他們說,“……未成年不許喝酒!”
地球,首都。
時鐘悄悄走向十二點。
埃利奧特叼着聞星澤,把他送回在首都的家。果然遲晏早就在那裏等着,穿了居家服,煲好湯。
他把睡得正熟的聞星澤抱起來,對埃利奧特點了點頭,但沒有道謝。這讓埃利奧特很滿意,因為他們是崽崽的家長,遲晏如果向他們道謝,反而像是對他們的存在不認可了。
“我們不讨厭你,”紐芬蘭白狼說,“烏托邦的君主,照顧好崽崽,生日快樂。”
和缪斯其他家長不同,獸人族家長是很看得開的,雖然多少還是會有點嫉妒。
崽崽是崽崽,他會擁有自己獨立的人生,會遇見喜歡的人,有自己的愛情,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們家長們做的,只是在崽崽需要的時候陪伴着他,走過那段稍有些艱難的時光。
而且,遲晏是真的喜歡聞星澤,他知道,他們都知道。
遲晏看向埃利奧特,說:“我會的,謝謝。”
十二點一到,白狼消失在窗外。聞星澤睡得迷迷糊糊,他一定是喝酒了,呼吸裏有一種微甜的酒味。
“到家了,明天放假不拍戲,”遲晏抱着他,靠在沙發上,“小澤。”
聞星澤:“唔。”
今年的聖誕夜,首都飄了雪,窗外燈火煌煌,整個城市都缤紛而熱鬧。
他們沒有開燈,只是讓旖旎的燈光糅着月色從落地窗透進來,在地面如水般鋪開。
聞星澤回答完那一聲,又過了一會兒,竟然慢吞吞睜開眼睛:
“埃利奧特他們回去了?”得到肯定的答案後,聞星澤繼續說,“我今晚遇見了很多事情……”
他從季夢和白貓講起,略過了許威廉的事情,然後又将自己和獸人族家長們出去玩的事情。
實際上,遲晏也并不需要知道關于許威廉的那一部分,一個小時前他也見了許威廉一面,保證他不會再次出現在他們眼前,而具體發生了什麽則是不需要特意拿出來說的。
“貓只能活二十年,”聞星澤比了一個長度,說,“二十年,很快就過去了。”
遲晏嗯了一聲。
聞星澤笑了一下說:“我卻……”
他卻想活的久一點,倒不是因為貪心。
但聞星澤搖了搖頭,沒有說下去,他現在卻忽然不為這件事感到悲傷了。橋到船頭自然直,聞星澤是這樣想的。
遲晏垂着眼睑看他,拇指摩挲過聞星澤眼尾。
他不會讓聞星澤離開他的。
這時聞星澤突然看見牆上的鐘,再看向日期,立刻想起來了:“生日快樂,我給你準備了禮物……你能用別的稱呼叫我嗎,遲老師?”
聞星澤當然是喝醉了,前後兩句話沒什麽關聯,但遲晏總是會配合他。
遲晏的表情像是遇到了什麽世紀難題。
他薄唇展平,還沒出口,自己的耳根先紅了些。
遲晏:“寶寶。”
聞星澤對老古董的情話水準表示了寬慰,然後自信地說:“我就不一樣了,我什麽都會,寶貝,親愛的,阿晏,老——”
聞星澤打了個帶着些酒氣的嗝,說不下去。
遲晏:“繼續。”
遲晏揉了揉他耳垂:“什麽都會?”
聞星澤:“……”
遲晏終于發了善心,決定不再為難他。
兩個人在冬夜的風聲裏接吻。
直到風停。
“生日快樂。”聞星澤說。
禮物盒裏,天鵝絨面上,安靜地躺着一枚戒指。
——小國王的盲眼軍官,又大一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