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一個怪人
花園內,桃花灼灼似朝陽,楊柳随風擺舞,一雙紫燕在楊柳穿來掠去。
翠雲他們都在工作,梅英一個人悶在房中無事可做,實在無聊,且頭還有點疼,便決定出來走走,散散郁氣,于是就來到了此園中。
這會兒正值午後,應該不會有人來。所以梅英盡情地走在白石子鋪就的曲徑上,賞玩着風景。
鳥聲清脆婉轉,桃花燦爛似錦。
梅英心中一時舒暢了不少。
前面有一個古墩兒,梅英一喜,正好略有些困意,打算去那躺着小憩一下,卻忽地聽聞一陣細微響動。
梅英驚愕回頭,只見桃花掩映下,一抹身影逐漸向她這邊走來。
雖然沒看清人臉,梅英卻認出了來人是花洛!
怎麽會那麽巧?梅英慌張得不行,一想到昨夜那丢臉之事,梅英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去面對他,便沿着另一條路,匆忙逃離,因為過于慌亂,身子拂過桃花,登時花雨紛飛,萎了一地。
不遠處,花洛停下腳步,一雙鳳眸攫住那抹狼狽逃竄的背影,劍眉微微蹙起……
梅英倉皇逃回所居院落,想到方才的行為,略覺羞愧。
她幹嘛要逃嘛?他剛剛看見她了吧?
梅英将頭抵在院中的一棵樹上,後悔地用額頭去撞樹。
不應該逃的啊,她又沒犯錯,可是她一見到他,整個人就完全無法思考了,怎麽會出現這種狀況呢?
如今想想,梅英內心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昨晚好像對他犯了很大的錯誤。
昨晚她真的只是醉了酒就被他抱回了嗎?那之前呢,她做過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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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記不起了,什麽都記不起了。
梅英加重了用頭撞樹的力度。
紅蕖,綠萼有說有笑的走進,看到梅英這般舉動,兩人一臉愕然。
梅英聽聞動靜,轉身一看,見紅蕖綠萼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羞慚不已,捂住紅透的額頭,忙轉身進屋。
晚間,天下起了淅瀝小雨。
梅英正在跟着翠雲學刺繡打發時間,翠雲繡的鴛鴦戲水栩栩如生,很是好看,再看梅英繡的,分明就兩坨不知名的東西。
這也難怪,梅英自小就不愛刺繡,不論阿娘怎麽逼她學,她都不肯學,她更喜歡跟着阿娘上山采藥,分辨各種各樣的藥草,也喜歡研究藥理,那時她的願望就是和阿娘一樣,成為村裏的大夫。
她長大後,阿娘身子骨逐漸變弱,時常得用藥物養着,為了掙更多點錢為阿娘治病,梅英便去鎮上的藥鋪找了份工作,是替藥鋪的老大夫打下手,病人太多時,梅英也會幫着看點小病,老大夫人很好,教會了她很多治病知識,梅英一直親切地稱他做師傅。
而梅英用掙來錢全都用在了給阿娘治病上,可是到了最後還是沒能留住阿娘……
想起阿娘,梅英心忍不住一陣劇痛,雖然不是親娘,可是阿娘待她卻如親生一般。
"梅英在麽?"
墨香突兀的聲音将追憶着往事的梅英拽回了現實。
墨香手拿着一柄油紙傘,出現在她的眼前,還是如同以往一般,面容冷淡。
看到墨香那一刻,梅英頭都大了,翠雲也在那一刻漸漸收斂了笑容。
"随我走吧。"
仿佛重現昨晚的一幕。
花洛神情地慵懶倚靠于榻上,身着寬松袍子,如瀑長發松散挽于腦後,眉飛入鬓,眉眼如絲,俊美得令人難以移開視線。
可是梅英并未看他,只是呆呆地望着他身旁小幾上的酒壺,酒杯,神思不知飄到了哪去。
花洛狹長蠱惑的鳳眸不露聲色地打量着站在他前方的女子,察覺到她的漫不經心,不由微蹙了眉。
"你好大的膽子!"花洛厲色道,眸中夾雜着細微的探究。
啊!梅英猝不及防被他一吓,腿一發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花洛眉皺得更深了,一雙鳳眸危險地眯起,"你就這麽怕我?"
想到今日在花園內,她見到他就跟老鼠見了貓兒似的,溜得那叫一個快,他有如此恐怖麽?
梅英戰戰兢兢地回答:"婢……奴婢沒有,奴婢方才腿只是有點麻……不知奴婢犯了什麽錯……"
"站起來。"
看她渾身發抖的樣子,花洛的臉更陰沉了。
梅英慌忙站起來,神色帶着明顯對他的懼意。
"你果真忘了昨晚發生了什麽事?"花洛冷然道。
梅英不敢擡頭,驚慌失措道:"回王爺,奴婢真不記得了。奴婢說過,奴婢不擅長飲酒,是王爺非要我喝的,奴婢也不敢不喝。"口氣帶出一絲她未察覺的抱怨。
一道淩厲的視線倏忽朝她射來,梅英心咯噔一下,忙左顧右盼,愣是不敢看他。
"你怎麽不事先告知你喝醉酒會……會……"對于那事,花洛竟然說不出口。
"罷了。"她最好不記得,花洛撫額閉眼,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懊惱。
見他面有愠色,梅英心頭閃過異樣情緒,終于忍不住問道:"不知……不知奴婢昨晚是否冒犯了王爺您?"
花洛微擡起眼,暼了她一眼,冷哼一聲。
"你還好意思說冒犯?"
聽他的口氣似是梅英真的對他做了逾矩的事?
"難道奴婢果真冒犯了王爺?"梅英眸中閃過慌張。
對于那不光彩之事,花洛不願再提起,只是說出了無關緊要的部分。
"哼,你昨夜在爺面前跳舞了。"
哈?梅英驚訝,跳舞?
"舞姿實在不堪入目。"語氣無比諷刺。
梅英臉瞬間通紅。卻仍鼓起勇氣問:"王爺,奴婢真的只是跳舞嗎?"
花洛一挑眉,"那你還想如何?嗯?"
梅英總覺得他那神色似有股莫名的暧昧,不願追究其中的深意,忙搖手。"沒有沒有!奴婢沒想如何!"
呼……還好只是跳舞而已……
* * *
梅英回住處時,路過假山石旁,眼前出現一道人影,着實把吓了一跳。
一塊矮石墩上,一人在那狂飲着酒,他的臉上閃爍着淡淡水光,也不知是雨還是淚。
這大半夜的,什麽人會在這裏對毛毛雨借酒澆愁?
還是別好奇了。梅英想了想,覺得還是繞道而行的好,別打攪了這‘詩情畫意’的場景……
梅英剛沒走幾步,那人突然以手掌擊打石墩,一聲脆響吓令梅英僵在了原地。
“明月啊,你也是閱盡天涯離別苦過來的,你可知人間還有一個你的知音麽?”
原來不是發現了她啊,梅英松了口氣。
只是……明月?梅英忍不住擡頭望了眼朦胧的天空……
真是怪人。
梅英撇了撇嘴,剛提步要走,肩上猛地被人一拍,梅英心口一震,差點沒被吓昏過去……
臉含薄怒,梅英轉身看向那人。
“又是你啊,小姑娘,你鬼鬼祟祟的在這幹什麽?”藺辰樂了起來,突然,他湊近了梅英,眼神狡黠,流裏痞氣的說道:“莫非你見大爺我長得迷人,在窺觑本大爺麽?”
沒想到又遇見了他。梅英急忙退後離他一仗遠,暗想這人怎麽這般自戀?
“不是,這是我每天的必經之路。”
見梅英避他如蛇蠅之輩,藺辰頓改輕浮舉動,斂眉正身,一本正經道:
“小姑娘啊,大爺我和你開玩笑呢,你那麽嚴肅做什麽?看你年紀輕輕的,整得跟個老太婆似的,來,聽話,笑一個。”
那詭異的話語不僅沒讓梅英放松下來,反而更緊張了。
梅英打了個冷戰,突然覺得他流裏流氣的樣子還更順眼一些,他這般故作正經的模樣實在……吓人得緊。
“我已滿十八歲,不是小姑娘。”梅英道出事實真相。
看他一口一小姑娘的,聽得梅英極其的不适應,恐怕他還沒她大吧……
“十八歲又怎麽了,本大爺進妓院那會兒,你還在襁褓中呢。”藺辰睇了她一眼,悠悠的說道,說完又就着酒壺灌了口酒,酒水順着他的脖頸流下,他卻拭也不拭。
對牛彈琴。梅英心中頓生這想法。
梅英本不想理會他,奈何他竟死乞白賴的湊身上前,眨巴着他那熠熠生輝的黑眸問:
“怎麽不理人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叫什麽?還有啊,你家住哪裏?你在這府中做什麽的啊?是童養媳麽?”
梅英頭皮陣陣發麻,耳旁好像繞了只大黃蜂,嗡嗡的叫着,令人煩躁無比,梅英深吸了口氣,忍住脾氣道:“無可奉告。”
她從來沒見過如此聒噪的男人。
見梅英要走,藺辰急忙伸手攔住,笑臉相迎,“行行行,那你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就成。”
梅英惡狠狠的睇了他一眼,不理他,繼續走。
只是她那一眼就像打在棉花上一樣,軟綿綿的,根本不頂用。
藺辰一愣,猛然大笑起來,“你這樣子真是可愛,特別像我先前養的那條小狗……”
梅英一愣,随後看向他的清澈眸子裏已是怒火直冒。
藺辰撓了撓頭,嘿嘿直笑,一臉心虛道: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你是不是改變了主意要陪大爺喝酒啊?”說着舉起手中的酒壺,殷切的邀請。
梅英笑了,這個時候她本不該笑的。
可她的确是笑了,笑靥如花,讓藺辰不由得一怔。
梅英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酒壺,随即盯着他的臉,笑容滿面道:
“喝是吧,好啊,我陪你喝。”說罷,搶了他手中的酒壺。
藺辰一驚,不由撒了手,随即笑開:“早說嘛,我準備多……”
話未完,梅英手中的酒一股腦猛地全潑在了他的臉上。
“讓你喝,喝你個大頭鬼!你才像小狗!”梅英氣忿道。
把酒壺塞回到他的懷中,梅英臨去時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藺辰伸出一只手,抹掉臉上的酒水,目光呆滞的望着離去的纖瘦背影,臉上不可思議,讷讷道:
“沒想到如此文弱秀氣的姑娘還有這麽潑辣的一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