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這個學期新開的一節外國文學史很有意思,上這節課的老師姓常,雪白的頭發和雪白的皮膚像是一個精靈,她今年快四十歲了,可眼睛靈動得像個孩子,沒有任何架子格外能和學生打成一片。
一節課的時,她穿着一身白色的套裝,配合着她的白膚和白發,像是一個移動的白色雪人,她笑着和學生們說了一個喜訊,“我眼神不好,所以我的課不會點到,但是我也希望大家能來上我的課,實不相瞞,我講課非常有趣。”說到這裏,她和大家眨了眨眼睛,很俏皮。
僅僅一個開場白,就讓莊露喜歡上了這個老師,接着常老師就開始上課了,她先介紹了一下這門課,之後直接跳過了前面的一些內容,從希臘神話開始說起,“送大家一個見面禮,給大家講一個最偉大的悲劇之一。這個主人公的名字叫俄狄浦斯,我們暫且叫他小明。”
“哈哈哈哈哈。”課堂因為這麽一個俏皮話,爆發出了一些笑聲,徹底緩減了新老師的陌生感。
但常老師講的關于俄狄浦斯的故事,越到後面越震撼人心。
俄狄浦斯,是外國文學史上典型的命運悲劇人物,在他沒出生前,就已經被斷定了命運——弑父娶母,在他長大後,的确也走上了這條道路,他最終殺死了自己的父親并娶了自己的母親,應驗了他将“弑父娶母”的神谕。
莊露聽得如癡如醉,最讓她覺得悲傷的情節,是正直、善良的俄狄浦斯最終知道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殺死了父親,娶了自己母親,他悲憤不已,用胸針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走到市民面前承認自己是殺父的兇手,是娶母為妻的丈夫,是神祇詛咒的惡徒,是大地的妖孽……
常老師喝了口水,說道:“這個故事中蘊藏的最核心內容就是兩個字——命運,之後的課我會和大家細細講希臘神話,大家可以發現這些個神話雖然千姿百态,可似乎都在隐隐約約或者直白直接得點出命運二字,所謂的命運主宰一切!
而人的意志在強硬的命運之下苦苦掙紮,卻終究逃脫不開。一切的偶然都在促使最終的必然,俄
狄浦斯被抛棄後存活下來,俄狄浦斯與父親的狹路相逢,破解了獅身人面的女妖斯芬克斯的謎題,被推崇為國王,新國王要迎娶原王後的習俗,一切的偶然,最終都推着他走向了弑父娶母的必然結果。”
“同學們,第一節 課我和大家談命運這個古老而宏大的的命題,看上去有點鐵憨憨,但我想大家去理解的不是命運的不可抗性,而是勇敢得去面對生活,面對未來,因為在我看來,不是神谕預言了命運,而是神谕造成了命運,每個人的選擇又推動了命運。”
“好了,愉快的第一堂課結束了,我看了下課表,明天的第一節 課為難大家早點起來,來給我捧捧場,我們接着聊一聊小明,聊一聊俄狄浦斯情節,也就是戀母情結。”
常老師的課生動活潑,格外吸引人,很多學生整整兩節課都沒分神。
上完之後,常老師卻換了墨鏡,帶上了大檐帽,圍上了圍巾,笑嘻嘻得和大家道別走出了教室。
莊露把書放進挎包,忍不住嘆了一句,“常老師帶着墨鏡有點酷!”
孫蕊已經整理好了東西,突然問了一句:“常老師是不是生病了?皮膚那麽白!頭發也很白!難不成她是個混血兒?是外國人?”
“應該是白化病。”吳念熙已經放好了書,等着莊露一起去吃飯。
“白化病唉……”孫蕊重複了一遍,滿滿惋惜。
一聽到這個病,莊露也愣了一下,可她并不想去談論這個話題,就像是對常老師的一種亵渎,這世界上誰都會生病,平常對待就行,“走吧,我們去食堂吧。”
吳念熙跟着莊露吃完午飯,便回寝休息了,下午還有滿滿的四節課,稍微休息一下就又要爬起來去上課,莊露索性就不上床了,坐在床位下面的椅子上玩手機,正在查閱關于白化病的一些信息時,就聽見陶茹顫顫巍巍得從床上下來,她雜亂着一頭長發,穿着睡衣,看上去剛剛醒。
莊露很難克制住自己皺起的眉,這個學期開始,陶茹基本上都呆在寝室,細細一想她好像都沒去上過課!
不行了,得和班長說一下,也不知道陶茹到底怎麽了。
可還沒等莊露下午找到機會去和孫蕊說,陶茹出事了!
孫蕊先接到的電話,愣在原地許久,才拔腿往教室外跑,沒幾秒又折了回來,“莊露,你幫我個忙!念熙,要是點到,幫我們倆和老師解釋一下,就說有同學生病了。”
莊露沒有任何猶豫,起身和孫蕊一起跑了出去。
兩個人坐上校區的擺渡車——小綠,莊露抓緊問道:“怎麽了?我們去哪?”
孫蕊抹了一把額間的汗珠,“校醫院。”
“誰出事了?怎麽電話打到你這來?”
“陶茹,校醫電腦上查了陶茹的學生信息,知道是我們班的,班主任不是在外面開會嘛,聯系不上班主任,所以聯系到我這裏了。”
“陶茹真生病了?!”莊露心中猛然有些懊悔,她其實早發現了,可她自己沒有在意。
中午剛剛查完白化病,下午又聽到這事,莊露忍不住聯想到了命運二字,生病也是命運中環環相扣的一節磨難吧!
卻見孫蕊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疑惑,“嗯……不清楚……醫生也沒說得很仔細,就說流血什麽的……流血?”孫蕊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可能是不小心撞到哪裏了?唉,到了就知道了,對了,我也不知道為啥校醫特別強調要室友一起,可能到時候還得麻煩你不計前嫌,照顧一下她。”
莊露點點頭,“這都無所謂,只要她人沒事。”
兩個人到了校醫院,見到的還是那個校醫小哥,孫蕊人來熟,一眼就看到了工作牌,哎呦,本家呀!尊敬得喊了一聲,“孫醫生,我是中文三班的班長孫蕊,我們班主任出差了,您這邊聯系我過來的。”
孫醫生點點頭,又看向莊露,“可以啊,莊同學,瘦了很多,要繼續保持,有空過來查一下血脂,你這樣多好,看着也精神。”
孫醫生其實也不老,只是這份工作讓他不自覺就有些長輩心态,和莊露交代了幾句,便回到了正事上,“孫同學,陶茹是在計算機樓的女廁所裏被人發現的,那個女學生膽子大,看着隔間裏面有血流出來,爬上了門去看,發現陶同學已經痛得倒在地上站不起來了。”
“痛經嗎?那我去給她弄個紅糖水。”孫蕊急急忙忙得說道。
孫醫生擡手阻止了她,“她不是在經期,是吃了劣質的堕胎
藥,剛巧我師姐來看我,她是婦産科的,已經幫忙處理了,好在她月份大,肚子裏的孩子暫時算是保住了,不過還是要看後期發育情況。”
“堕…堕胎…胎藥?!”孫蕊一愣一愣的,連着莊露也目瞪口呆,也結巴了一句,“孩……孩子?!”
孫醫生點點頭,他是大學校醫,也不是高中、初中學校校醫,大學生懷孕生子雖然少,但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都是成年人了,初嘗禁果,不小心弄出孩子也不少,孫醫生上年就接診過一個來保胎的,所以并不驚奇。“還是要聯系一下孩子父親和陶同學的爸媽,這藥會不會對孩子以後的發育産生影響,誰都不能打保票,有條件還是要去市裏大醫院看看。對了,她室友來了吧,陶同學情況特殊,如果繼續住校,有些事情要麻煩她室友幫忙一下。”
孫醫生還在絮叨。
莊露的腦海裏卻只剩下一個等式,愛放屁、愛上廁所原來等于懷孕了?!
而和莊露一樣也沒談過戀愛的孫蕊更是呆立在原地——我連男生的小手都沒拉過!我的同班同學竟然懷孕了!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憐……
不過,這倆人在看到陶茹之後,卻沒了這些胡思亂想,陶茹躺在病床上,淚流滿面,“為什麽救我!我不想要它!我不想要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