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待會兒你們從東面那個側門進來,正門都讓夏因的粉絲給圍死了。”
《音階之上》的導演助理在電話裏對程冬說,那邊背景聽着很嘈雜,程冬一行人還在車裏,正要趕往電視臺錄制海選之後的第一期正式比賽。
程冬一邊套衣服一邊用肩膀夾着手機,嘴上嗯嗯應着,在聽到夏因的名字時愣了一下。
“夏因?他要來?”
“對啊,不是也給你們看過嘉賓名單了嗎,第一期要做得搶眼點。”
“但是當時定下來不是吳群和孟曉帆來嗎?”
這個導演助理跟程冬關系還不錯,這時候就換了個不太吵的地方,八卦兮兮地對電話說:“夏因現在話題度高,跟你一樣,也是剛複出不久的,之前估計是看不上咱們節目,說檔期排不開給推了,你想啊,咱們《音階》請的評委在業內倒是大名鼎鼎,拿出去幾個是觀衆眼熟的?跟他這種偶像路線也不搭,說白了節目組當時邀請他當嘉賓也是想蹭他熱度,他推了也正常,但咱們節目海選炒得不錯,你也來了,收視肯定是有保證的,夏因估計就後悔了,過來把吳群給擠了,拍案也就前天晚上的事兒。”
程冬衣服套好了,把手機從肩膀上拿下來,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你們趕快來啊,沒有時間試錄了,夏因他綜藝經驗多應該沒問題,你們來打個招呼就行,八點正式錄。”
程冬應了好,電話就挂了,司徒青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伸手攘了他一把:“怎麽了?我聽你提夏因,怎麽的,他也要來?”
“他頂了吳群,前頭四期他應該都是嘉賓。”程冬說。
司徒青撇撇嘴:“我不喜歡那個夏因,丫根本不會唱歌,就一小白臉。”
唐真只知道程冬給夏因做過槍手,其他并不了解,伸手拍了拍程冬的肩膀:“今晚好好唱,也算是機會難得嘛。”說完沖他揚揚下巴。
程冬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的确,機會難得。
樂隊四人到達電視臺,果然正門已經被包圍了,沒買到演播廳票的許多夏因的粉絲都聚在門口,手上拿着燈牌橫幅,特別熱情,他們正準備往側門進去,司徒青卻一巴掌拍到莫星背上,把莫星拍得慘叫一聲。
“快看快看,那是咱們的粉絲。”
程冬扭過頭去,果然看見幾個小姑娘站在人數龐大的夏因粉絲團旁邊,手上拿着“圖釘”的燈牌,怎麽看都有點可憐。
程冬什麽也沒說,掏出手機給導演助理打電話,問演播廳還有空位沒有。
“必須沒有了啊,早一星期票就搶完了,剩下幾個位子都是留給選手下場休息的。”
程冬擡眼看了看那四個小姑娘,對電話說:“我們樂隊不用留空位休息,我等下帶四個觀衆進來,是我們歌迷。”
“那行。”
程冬挂了電話,沖隊友笑笑,司徒青特別激動,立馬就奔到那四個小姑娘旁邊,跟人說樂隊帶他們進去,正好有四個空位。
小姑娘們回頭一看,見着司徒青已經夠意外了,再往司徒青身後瞧,程冬幾個也朝自己走過來,立馬瘋了,先把簽名自拍輪了一遍,然後語無倫次地說只是想守在這看看能不能遇上,想送禮物來的,沒有搶到票真的好傷心balabala。
看得旁邊的夏因粉絲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進入演播廳後,現場還是亂糟糟的,觀衆都坐滿了,興奮得交頭接耳,工作人員前臺後臺忙得飛起,程冬正要跟人打招呼,胳膊就被往一邊拽過去。
扭臉看是一短發姑娘,看着特別眼熟。
“你肯定是不記得我了。”短發姑娘指着他笑,“我是萱子啊!”
她話音剛落,尾随樂隊的那四個粉絲就大叫一聲:“會長!”
程冬也想起來了,萱子是那個化妝師Nico的助手,他錄第一個綜藝節目時見過,也是萱子拍他的視頻在網上幫了他一把。
搞半天萱子現在變成“程冬後援會”會長了,現場所有圖釘的粉絲都是她組織起來的。
“我說過的嘛,我要做你的第一個粉絲,多任重道遠。”
程冬有些啞然,他回頭又看看觀衆席,雖然自己的名字和樂隊的名字并不顯眼,在角落裏晃來晃去,竟然也将他晃得有點眼熱。
“好了,我師父應該快到了,他是節目組請來的首席,偷偷告訴你,他也是你粉絲哦~他肯定能把你們化得倍兒帥,化完了我能來找你合影嗎?”萱子一歪頭。
“當然可以。”程冬笑,回頭又看一眼觀衆席,“我一定不叫你們失望。”
樂隊被帶到化妝間,迎面就對上了夏因,導演助理過去問候,圖釘樂隊也算是節目重視的選手,便也被帶過去打招呼。
“我跟程冬很熟呀。”夏因閉着眼睛讓化妝師上妝,“以前還同臺表演過呢,算起來我們也是同門,程冬……”他睜開眼睛,揮開化妝師的手,對程冬皮笑肉不笑地翹了下嘴角。
“程冬你應該喊我一聲師兄吧。”
程冬面上沒什麽表情,把身上背的吉他取下來,在夏因旁邊的座位坐下來。
“我早就被伯誠開了,算不得同門。”他語氣雖不冷硬,話裏的态度卻足夠糟糕,夏因那假笑繃不住,扭回頭去閉上眼,示意化妝師繼續,導演助理彎腰同他說好話也得不到回應,只好轉過身來瞪程冬。
這時候Nico也到了,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化妝師也這麽大架子,踩點到,吧巨大的化妝箱往桌上一放,筆袋攤開來是從大到小遞進整齊的幾十只化妝筆,他進來一句話也不說,掃視一周找着程冬,徑直過來捏程冬的下巴。
“呃。”
“你這臉要廢了。”
“啊?”
“嚴重水分缺失、曬傷、黑色素沉澱、疲勞,嗯,還有點過敏,洗臉的時候也用力過猛,催生皺紋。”
程冬被捏着下巴,對着Nico的面癱臉完全愣了。
“當然了,你遇到我還有救。”Nico頓一頓,“給我簽名,簽在我的化妝箱上。”
程冬連忙舉起手:“好的。”看着Nico那張絲毫沒有笑意的臉,又連忙補充一句,“謝謝!”
那個穿着露臍裝的化妝師臉色才柔和下來。
演播廳裝潢堪比大型演唱會,評委和選手的短片播完後,鏡頭又在全場觀衆臉上掃了一遍,熱度被徹底炒起來後,邱餘歡才牽着另一位女評委黃躍英走出來,獻唱第一支歌。
在後臺看實時轉播的莫星擡眼看了看,低聲說:“邱餘歡回去要跪搓衣板了。”
“嗯?”司徒青莫名其妙。
“他竟然牽着別的女人對唱情歌。”
“……莫星啊,其實我一直想問你來的,你老師到底是誰啊?”
“你猜?”
“切。”
排在圖釘前頭的有七位選手,都是大浪淘沙從海選中脫穎而出的,實力不俗,圖釘作為第一期壓軸,一直等在後臺,親眼看着評委們刷掉了三個人,漸漸也緊張起來。
“下面有請本期的最後一位選手,不,應該是四位,他們是,圖釘樂隊!”
程冬走到舞臺中央,習慣性地調了一下話筒高度,然後才擡起頭看向臺下。
明明觀衆區黑黢黢的只有燈牌,評委席和嘉賓席才是燈光聚焦。但程冬卻一眼就發現了原殷之。
稍微在燈光下顯露的輪廓,比任何燈光都要吸引他。
程冬看着原殷之的方向,開口唱了第一個音。
然而一曲結束,結局卻讓整個樂隊都感到意外。
他們發揮穩定,卻還是只得了兩票通過兩票否,将要被待定,而且其中一票否還是邱餘歡給的。
“我當然有我的理由,希望記者不要寫我是為了撇清關系才不給通過的,程冬是我最得意的學生,當然你們現在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讓我有多得意,我肯定希望他能走遠一點,讓你們多看看。”邱餘歡清清嗓子,看着程冬,“但是今天這個不通過,不完全是給樂隊的,是給你的。程冬,你知道你犯了什麽錯誤嗎?”
程冬啞然,他站在話筒前,炙熱的舞臺燈光将他烤出汗來,他的餘光發現原殷之将交疊的腿放下,坐直起來。
他想了一會兒,有些艱難地湊近話筒:“不明白。”
“我之前說過你不适合做主唱你記得嗎?你的肺活量你的控制能力都不夠成熟,但是你有心磨練,跟樂隊其他人的配合也很用心,但有些事情,不是用心就能成的。你剛剛分心了,一整首歌都在分心。”
鏡頭迅速切換到程冬的臉上,他茫然甚至有些驚慌的神情被放大,轉播在現場的大屏幕上。
“我不知道是什麽讓你分心了,也許複出對你壓力太大了?我希望你下去好好想想,你做好準備沒有,你現在是樂隊的一員,他們都用了全力,你別拖他們後腿。”
程冬咽了下口水,對話筒說:“謝謝老師……”他還想再說什麽,卻說不出來,他又看了一眼原殷之,然後慢慢地,把目光轉向了嘉賓席上的夏因。
他知道是什麽讓他分心。
他不願意去看的地方,才是他的短板。
夏因與他的目光對上,慢慢露出一個笑容,那裏頭夾着滿滿的惡意。
然後夏因湊近話筒:“我記得我作為前四期的特別嘉賓,手上好像有個一票舉薦權?”
他此話一出,全場嘩然,主持人連忙接詞,詢問他是不是想在第一期就把這一票投出去。
“當然會有些舍不得啦,但更舍不得的,是讓有才華的人離開。”夏因彎起來的眼睛,和他一直被形容為溫暖的笑容出現在大屏幕上,全場有近一半觀衆是夏因的粉絲,尖叫幾乎掀翻了屋頂。
“所以我要把這一票投給圖釘樂隊。”他說完這話,又有些躊躇,主持人示意他說話,他才有些腼腆地開口,“其實我很想跟程冬再同臺唱一次。”
錄播的節目完全能騰出一首歌的時間來,夏因被邀請上臺,站到程冬的面前,朝他伸出胳膊。
接下來應該是一個狀似充滿友愛和惺惺相惜的擁抱,甚至還應該是一個程冬獻上謝意的擁抱。
但他卻往後退了一步。
夏因的胳膊僵在半空,粉絲們的噓聲好沒來得及發出,程冬用力掃出一串強勁的吉他音來。
“來!”他笑着沖夏因揚揚下巴,看上去并沒有敵意,夏因把手收回去,也了然一笑,伸手把高腳話筒上的麥克風摘下來,說:“那就唱上次我們一起唱過的那首吧。”轉過頭對樂隊其他三人說,“你們知道的吧,我的成名曲,《窗格速寫》,辛苦了。”
唐真咬了下牙,看一眼程冬,沒有動。
司徒青和莫星不知內情,都做了準備動作。
程冬看着夏因。
這個人不僅要唱他的歌,還要讓他的隊友為他伴奏。
場次同臺夏因被他這個真正的原唱壓得翻不起一丁點兒浪花來,但那只是一檔非專業的綜藝節目,何況時隔一年,夏因敢再提這首歌,就證明他做好了準備,程冬輕易是壓不了他的。
程冬對唐真點點頭,給唐真一個安撫的眼神,自己率先伴奏起來。
反正吉他是在自己手裏,這就足夠了。
夏因果然是好好練過了,優秀的伴奏也讓這首歌表現得很完美,夏因每次将下段歌詞交給程冬,都會給他十分友善而投入的互動,不得不說,這人的演技簡直有了質的飛躍。
眼看歌曲已經進入下半部分,程冬給莫星使了個眼色,莫星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程冬手上那把吉他就驀地轉了音。
莫星耳朵動了動,他雖然不明白原因,但是這是一次即興的改編,雖然并不明顯,但很有可能讓吃不透這首歌的人難以自處。
他看了一眼夏因,配合了程冬。
司徒青和唐真也迅速發現了指揮整個樂隊的貝斯音發生了變化,但是長久的磨合,使他們的樂感都有一種詭異的默契,多少次練習中他們都經歷過這種即興發揮,因此游刃有餘,司徒青甚至興奮起來,頭幾乎從肩膀上甩出去。
夏因發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了,事實上他來不及做任何事。
他能跟上節奏,但他沒法抓住節奏了。他用餘光去看程冬,發現程冬正擡起頭,朝他露出一個稱得上燦爛的笑容。
程冬在歌聲結束,所有人都對夏因難以描述的奇怪表現感到困惑的時候,對他用嘴型說。
【Fuck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