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黃文堯摘下墨鏡,擡頭看了看牆體外擠擠挨挨的廣告牌,這個點已經過了下班時間,黃昏的夕光在附近的玻璃大廈間反射,獨獨照不到這棟窩在街角很是簡陋的樓。
這樓的隔音聽上去也并不好,緊閉的某扇窗戶玻璃被裏頭的樂器聲震得嗡嗡作響。
黃文堯給陳淑曼一個眼神示意,然後獨自進入電梯。
他一直在等程冬的新動向,也知道程冬在跟伯誠一姐來往,卻一直沒有聽說程冬重新跟伯誠簽約。
最近報道程冬的熱潮已退,比起對他主演音樂劇的肯定評論,讨論他的同性戀情的熱度過猶不及,向來低調的原殷之在擔任家主之後就跟娛樂圈緋聞扯上關系,又正值他擴展新的商業領域的當口,兩人卻都沒有對相關話題做出回應,已然是默認戀人關系了。旁人是這麽看的,黃文堯可不這麽看。
陳淑曼曾經問過他,為什麽對程冬那麽執着,那時候他其實只回答了一半。他對程冬有興趣不假,但是那個時候程冬和原殷之的關系就已經給了他靈感。程冬可能不僅僅能給他帶來餘興節目,還能參與到他的正劇中來。
藝人們在這個圈子裏摸爬滾打,那些做到影帝天後級別的巨星,才能真正在娛樂行業分得一杯羹。拿代言片酬跟當制作人、參與娛樂公司的生意、甚至手握獨立運營系統相比,杯水車薪而已,說到底還是給別人打工。黃文堯試了這兩年,發現哪怕是自己這樣有背景有人脈的,沒有實力的話,要走到一線還是沒轍,不管他多有能量,終歸是要被束手束腳。
所以很自然地,他幹脆把主意打到了幕後上,反正家裏對他做藝人非常不滿,但如果能為家裏拓出一條新路子來,就不會被唠叨了。
黃文堯找到那間房門窄小的練習室,敲了半晌門,裏頭才有人來給他開門,是個身材高大的青年,性格很好的樣子,上來就給他道歉,說太吵了沒聽到敲門聲。末了盯着他瞧了一陣,才問他找誰。
“我找程冬。”黃文堯微笑着說。
司徒青是認出黃文堯來了,雖然這人跟他們不是一個風格,但也出鏡率高也算家喻戶曉,看着人也溫文爾雅,跟之前那個派頭很大自稱程冬男友的人相比,順眼多了。
結果程冬見了黃文堯不鹹不淡的,随意應着對方的噓寒問暖,饒是遲鈍如司徒青,也看出來黃文堯對程冬的态度比熱絡更不尋常一些。
程冬渾然不在意同伴都在腦補什麽,他跟黃文堯算得上是朋友,但是許久不見,又實在沒什麽好聊。黃文堯照樣是那幾個問題,有什麽打算?有在物色經紀公司嗎?之類他完全答不上來的問題。
然而他現狀一團亂麻,在黃文堯面前卻不會覺得難堪,黃文堯知道他很有信心。
“這個周五你有時間嗎?我家裏有個party,來玩的大多是公司的人,趁機聚聚?“程冬想起伯誠的那些同事,大多只是點頭之交而已,但若是要複出的話,避免不了交際,黃文堯邀他興許也是這個意思,于是點頭答應下來。
黃文堯在這裏跟他聊過了休息時間,外賣也送到了,原來樂隊每天都是要趕在晚間可能會被舉報擾民的時間以前,能多練一會兒就多練一會兒。黃文堯拒絕了司徒青遞過來的高熱量披薩,轉而去看那座架子鼓。
“其實我也會打鼓。”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聲音裏有一絲像是落寞的情緒,“小時候還被逼着學了挺多樂器的,現在我媽都後悔死了,她是要我培養興趣,結果我真的去做了歌手。”
他說着,坐到鼓面前,眼神詢問了正在大快朵頤的樂隊隊員們,然後把鼓槌在指間轉了幾圈,不緊不慢地敲出一段高階鼓點來。
司徒青給他豎拇指,只有莫星涼涼地說:“敲鼓要放得開才行,你技術是到家了,沒神韻。”
他話音剛落室內便一片寂靜,程冬看了莫星一眼,跟瞪大眼睛急忙道歉的司徒青不同,他并沒有表現得抱歉,去看唐真,發現唐真也沉默不語,一邊給自己遞了塊肉多的餅。
黃文堯笑一笑,從鼓架後面站起來:“的确是,靈氣這種東西,是求不來的。我就不打擾了,程冬,記得約定時間。”
“我送你。”程冬用紙巾擦一把嘴,起身跟黃文堯一起去搭電梯。電梯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黃文堯靠了過來。
程冬像是早有所料,并沒有躲開,而是任由黃文堯幾乎把下巴擱在了他肩上。
那人吐息緩緩:“程冬,你為什麽會回來呢?接下去的路有多難走你不會想不到吧。就算你有本事又有人願意幫忙,但這是在大陸,大家對同性戀,其實還是不那麽買賬的。”
“那你為什麽非要守死歌手這條路呢?”程冬目不斜視,盯着跳動的樓層屏幕,“我總覺得,比起歌手,你其實更應該當個演員。”
對方的呼吸理所當然頓了頓,而後笑起來,也自然而然地離開了程冬的耳邊。
電梯門打開的前一秒,黃文堯像是嘆息又像是自嘲一般地說:“誰都有夢想,不是嗎。”
那樣的欲望能被稱之為夢想的話,程冬并不敢茍同。
錢櫃包廂裏的那次遭遇,他一直心懷芥蒂,之後也問過蘇瑾,蘇瑾跟陳淑曼水火不容,并且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反而不是過去那種要知己知彼不斷交鋒的狀态了,陳淑曼很多動作蘇瑾并沒有關注,所以也只打聽到,夏因現在的經紀人是陳淑曼,夏因平穩複出少不了這位得力經紀人的幫扶,相反算是他的黃金搭檔的黃文堯,最近的通告反而少了些。
公司裏有傳言說,陳淑曼看黃文堯再怎麽也沒法大紅大紫,幹脆轉移目光去幫夏因,很有些離間味道。但是程冬不信,黃文堯大抵是看不上夏因的,任憑這種流言傳播,要麽是他對夏因不屑到懶得管,要麽就是這流言對他也沒壞處。程冬猜不透黃文堯,這個人總是讓他覺得模糊又深沉,但這不妨礙他去盯緊一件事,那就是為什麽當天包廂裏的所有人都離開了,而來救他的人是黃文堯。他才不信黃文堯是碰巧在,碰巧知道了緊閉房門裏進行違法勾當,還碰巧有能力把一衆被激怒的大佬趕走。
這謎團留着,總要解的。
原殷之今天到伯誠跟人談合作,兩個小時的會,翟潔給他續了四杯咖啡,從會議室出來的時候他眼底都有些發紅,所以當蘇瑾迎面跟他碰上的時候,不由在心裏大呼倒黴。
果然,原殷之懶懶叫住了她,一邊伸手捏眉心一邊不善地問:“他最近怎麽樣。”
“恩?原總說誰?”蘇瑾平時哪裏會用裝傻這種拙劣招數,但對着原殷之,莫名其妙就被壓低了氣場。
“你知道我說誰,你幫他組樂隊,給他介紹音樂網主編,怎麽,拿着在伯誠培養出來的人脈去接私活,我還不能問問?”
“當然能。”蘇瑾笑得臉都要抽筋,她曉得原殷之早晚會知道,但沒想到那麽快,但看這男人好像也沒有大發雷霆,只好硬着頭皮說:“他最近挺好的,樂隊磨合得不錯,已經在做首專了,雖然是小成本,但MIUMIU網已經答應做專題推薦,正版MP3版權也有兩家公司供挑選。”
原殷之點點頭,說:“我是問他最近怎麽樣。”
蘇瑾愣了一秒,随即反應過來,在心裏翻了幾個嘲笑的大白眼,面上還是職業微笑:“吃得好,睡得好,每天跟樂隊成員練習,他們樂隊的吉他手唐真雖然跟他配合最默契,但練習結束後并沒有走太近。”
原殷之這才滿意,本來拉滿血絲的眼睛看着也不那麽恐怖了,末了說:“我問這些……你不用跟他說,我也就随便問問,不插手。”
原殷之當然不會用有些吞吐的語氣跟自己說這麽串廢話,蘇瑾知道這話人原總是要她轉達,連忙應下。然後等着原殷之給她別的吩咐,既然“拉私活”被老板發現了,逃過懲罰當然不止傳話這麽簡單,她不得不哀嘆自己堂堂一姐很有可能要幹起拉皮條的活兒,聽這邊的吩咐,跟那邊說“啥事兒沒有。”
但她卻眼睜睜看着原殷之舒了口氣,仿佛剛剛憋住了什麽沖動一樣,神情冷寂地跟自己擦身而過。
那個占有欲和控制欲爆棚的原殷之,的的确确是不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