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不要我做人

第39章

之後的日子, 好像重複了某種軌跡一樣。

釣小鹿、蕩秋千、騎獨角獸……

都是上個祭奠之前做過的事情。

稍微有不同，整體卻熟悉得令人不安。

當陸嘉跟着阿芙洛去挑選獨角獸，聽見旁邊用鮮花裝扮獨角獸的精靈笑着說：“王又來騎獨角獸啦。”

陸嘉的眼瞳微微睜大了, 上一次來的經歷和現在重疊，心裏突然乍響一個悶雷。

他在想——

這樣的事情到底重複了多少遍。

輪回了多少遍。

多少個祭奠之間，阿芙洛來騎獨角獸，然後在下一個祭奠重複。

陸嘉立馬轉頭去看阿芙洛。

“阿芙洛……”

即使要被美麗的精靈彎着淺紫色的眼眸說“你什麽也做不了”，也想要對他說出：

【我能幫你嗎？】

我想要幫你。

銀發淺紫色眼眸的精靈看向他。

“撲通！”

身後傳來水聲。

有精靈的歡呼聲傳來。

“新生兒！”

“看到了看到了！趕緊把新生兒撈上來！”

“王妃！你來看新生兒啊！”

有人抓住了陸嘉的胳膊。

陸嘉被拉扯得回頭, 是迪蘭抓着他看熱鬧，湖泊邊精靈們正在高高興興用竹竿和紗網打撈，然後撈上一個成年的懵懂精靈。

“呀, 這個新生兒真好看！”

“真好看！”

精靈們圍成一圈，好奇的看着新生兒。

陸嘉想起了自己當初掉進湖泊被撈起來的樣子。

他突然擡頭，直直地看着巨大碧綠的母樹。

奇怪的成年形态的新生兒……

祭奠時阿芙洛擡頭看向的方向……

一陣風吹過。

巨大的母樹沙沙沙作響，碧綠的枝葉遮天蔽日。

母樹之上……有什麽嗎？

“走吧。”阿芙洛已經挑好了獨角獸, 拉着陸嘉騎上獨角獸離開。

騎在獨角獸上的陸嘉忍不住回頭，看着那美麗翠綠的母樹。

他想去看看。

看看母樹上有着什麽。

“阿芙洛，我想幫你。”

“我們去母樹上看看吧。”

陸嘉看着那翠綠的參天大樹, 對着美麗的精靈說。

“呵。”

攬在他腰間的手用力了一些, 更加契合着背後溫暖的懷抱, 銀色長發的精靈埋頭在他肩膀。

“……我會更不甘心的。”

不甘心什麽？

不甘心就去改變吧。

陸嘉抓緊阿芙洛攬着他腰的手。

“阿芙洛，不甘心就去改變吧。”

“我和你一起。”

他踏出了勇敢的一步, 從自己的硬殼裏伸出柔軟的手。

阿芙洛沒有說話，只是埋頭在他的肩膀，然後低笑了一聲。

“……陸嘉。”

獨角獸調轉了方向，向着湖泊邊奔跑而去。

到達湖泊邊後，阿芙洛躍下獨角獸, 站在草地上，向陸嘉伸出手：“走吧。”

他帶陸嘉去看陸嘉想要看的東西。

陸嘉看着站在草地上向他伸出手的美麗精靈，一把拉住那只手，然後被拉下獨角獸，跌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

阿芙洛抱着陸嘉，腳尖一點，輕踏至湖面上，即使懷抱着一個人，精靈依舊輕盈的像是一片羽毛，輕躍幾下躍過春綠的湖面，到達巨大碧綠的母樹，又借助着樹幹上的小小凸起，一點飛起，一路往上。

陸嘉再次來到了這由翠綠枝葉和光斑組成的深海。

他們由綠色的深海一直往上。

陸嘉摟緊阿芙洛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給阿芙洛添麻煩。

在滿眼的綠色之中，阿芙洛的銀色長發像是飄渺的星河，淺紫色的眼眸成為了唯一鮮明的美麗存在。

陸嘉突然有些不敢再看阿芙洛，低下頭。

阿芙洛，是美麗的代名詞。

在綠色的海洋中不知穿梭了多久，終于停下了。

他們來到了一處平臺，這像是巨樹主幹的頂端，但不知道為什麽分外平整寬闊，站在這裏擡起頭，就能看被枝葉半遮的藍天白雲。

“嗒。”

陸嘉被阿芙洛放下站在了平臺上。

整個平臺空空蕩蕩，只有中央一張精美的白色石床，上面雕刻着神秘奇異的花紋。

除此之外，這裏什麽都沒有。

陸嘉看着這空空蕩蕩的平臺裏唯一的白石床。

“阿芙洛……這是什麽？”

母樹之上什麽也沒有，只有這張精美神秘的白石床，讓所有到來者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放在它身上。

灑落着陽光的白石床帶上了神聖的美麗，讓人無端想象能在其上酣睡的人——大概、大概只有……

“我偶爾午睡的床。”

阿芙洛走到了白石床前，他背對着陸嘉，淺紫色的眼眸半垂，一只手虛觸着這張白石床。

陽光灑落在美麗的精靈身上，他觸碰到白石床的指尖，在霎那間模糊透明，然後在遠離時恢複正常。

陸嘉看着阿芙洛的背影，突然不願意現在過去打擾他。

銀色長發的精靈回頭，淺紫色的眼眸微微彎起。

“……更不甘心了。”

陸嘉駐足在原地看着他。

阿芙洛走過來，伸出一只白皙優美的手，捧起陸嘉的臉頰，微微彎腰，額頭貼着陸嘉的額頭，然後閉上了眼睛。

靜谧在彌漫。

美麗的精靈仿佛變成了雕像，然後拉着和他貼額的陸嘉也變成雕像。

陸嘉突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阿芙洛之前說過——你什麽也做不了。

他看着眼前閉着眼睛的美麗精靈，也閉上了眼睛，陪伴着他。

母樹之旅平平靜靜地結束了。

陸嘉被阿芙洛抱着從母樹之上一躍而下，在獵獵的風聲中，陸嘉緊緊閉上眼睛，等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輕巧地落在湖面上。

湖面微微泛起波瀾，模糊了他們水中的倒影。

不知道怎麽的，陸嘉覺得湖水中的影子好像有點不對，沒等他看清楚一點，阿芙洛已經抱着他躍起，遠離了母樹旁邊的湖泊。

被阿芙洛抱着的陸嘉看向他們原先停留的地方，那裏現在只剩下輕微的波紋一圈圈擴散，然後歸于平靜。

他低頭看着現在腳下的湖面，微微的波瀾裏，兩個人影随着波瀾波動扭曲。

陸嘉睜大了眼睛。

他知道哪裏不對了！

陸嘉慌忙地看向越來越遠的那片湖面。

剛剛……那片湖面倒映的影子裏，沒有阿芙洛的影子！

“阿芙洛！”陸嘉趕緊把發現告訴阿芙洛，“那片湖面……”

阿芙洛已經帶着他落在了岸邊，将陸嘉放下後，淺紫色的眼眸注視着陸嘉。

“……那片湖泊沒有你的影子！”陸嘉趕緊說出來，這說不定是個線索。

“我知道。”阿芙洛看着為他着急的陸嘉，淺紫色的眼眸微微彎起。

陸嘉愣住了，看着美麗的銀發精靈，耳邊響起那天下午在水仙之地，阿芙洛對他說的話——你什麽也做不了。

陸嘉的眼角有點酸，他看着阿芙洛，決定讨厭他五分鐘。

既然什麽都知道，既然不甘心，就不要這樣啊。

這樣的阿芙洛，是個讨厭鬼。

“陸嘉，我已經很開心了。”阿芙洛将陸嘉抱進懷中，擡頭看着那巨大碧綠的母樹，“……只是有一點不甘心。”

“你要知道，我永遠都是對的。”

淺紫色的眼眸宛若一片瑰麗朦胧的夢境。

随着時間的流逝，阿芙洛變得越來越少出殿堂了。

現在的阿芙洛更喜歡讓精靈們來給他表演。

看着殿堂內表演的精靈們，陸嘉開始擔心，擔心很快這些歡聲笑語也要失去。

阿芙洛會變得不再讓精靈來表演，殿堂會變得只剩下自己和阿芙洛，然後就是——祭奠到來。

看着在殿堂內努力表演的精靈們，陸嘉想因他們精彩的表演笑一笑，卻扯不動嘴角。

表演結束了，精靈們退場了，殿堂內很快又只剩下陸嘉和阿芙洛兩個人。

“阿芙洛。”陸嘉拿着書看着王座上銀色長發的美麗精靈。

他坐在王座上，姿态随意單手撐額，銀色的長發宛若銀河垂落蜿蜒，低垂着淺紫色的眼眸。

帶着一種熟悉感。

聽到陸嘉的聲音，美麗的精靈擡眸看向陸嘉。

“過來。”

陸嘉拿着書走上前去，然後被拉入了美麗精靈的懷裏，他打開手中的書籍，認真地給這個美麗的精靈朗讀。

帶着少年氣一板一眼的朗讀聲在殿堂裏響起，懷抱着黑發少年的銀色長發精靈垂下淺紫色的眼眸，光落在他們身上，周圍有細微塵埃在光中飛舞，星碎光點。

等到祭奠到來的那一天。

溫暖的陽光照入寝殿內，在白石板上投下光斑。

柔軟舒适的大床裏，陸嘉正在當一個人形抱枕，被銀發精靈緊緊抱在懷裏。

銀色的長發散落在柔軟的床上，散落了一床的美麗。

“阿芙洛，我們不去參加祭奠好不好。”陸嘉試圖說服阿芙洛。

銀發精靈閉着雙眼，抱着陸嘉，沒有說話。

“阿芙洛……我希望我能為你做一些什麽。”陸嘉側頭看着閉着眼睛的美麗精靈。

淺紫色的眼眸緩緩睜開，讓陸嘉墜入其中。

“陸嘉。”

美麗的精靈唇角翹起似有若無的弧度。

“我找到一點有意思的記憶。”

陸嘉呆呆地看着無限靠近的美麗容顏，然後他的唇溫熱了一下。

“成為只屬于我的陸嘉吧。”

屬于阿芙洛的陸嘉，卻又永遠不完全屬于阿芙洛的陸嘉。

陸嘉還沒來得及驚訝，從被親吻的唇開始，一種類似石膏的灰白在他的身上蔓延，蔓延到鼻尖，蔓延到眼睛，蔓延到耳朵，蔓延……随着灰白色的蔓延，陸嘉漸漸失去了所有知覺和思維。

阿芙洛看着自己懷中慢慢變成雕塑的人，淺紫色的眼眸垂落，在他額頭上輕吻一下。

“你是我的。”

“你成功了，現在我不那麽不甘心了。”

“你開心嗎？”

什麽美麗永恒不變？

——雕塑。

他不再會說話動作了，保存了永恒的美麗，也讓‘阿芙洛’永遠無法再完全擁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