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不要我做人

第38章

看着熒光飛舞的夜色中的阿芙洛, 陸嘉怔怔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知道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事實。

如果阿芙洛開口，也許他會永遠停留在這個世界。

美麗對你開了口，誰又能拒絕的了呢？

陸嘉同步了烽火戲諸侯的周幽王、要美人不要江山的昏君、為美征戰四方的叛軍、背棄神佛的和尚。

即使會無比想念地球、會痛恨選擇留下的自己、會煎熬的賠上性命, 但是——

誰又能拒絕阿芙洛呢？

幸好阿芙洛什麽都不知道，永遠都不會開口讓他留下。

他只是一個精靈族的“新生兒”。

也幸好，日夜相處，他對阿芙洛的抵抗力越來越好。

陸嘉看着夜色中更加朦胧的淺紫色眼眸，真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殘忍。

或許阿芙洛把他當成了很好的朋友, 但是自己最終還是要離開的。

但……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這句流傳已久的話語，在傷感中安撫着人心。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所以有酒須暢飲, 有花須細看，有情須盡言，筵席散後，揮袖大笑離去。

“很漂亮。”陸嘉對阿芙洛露出一個笑, 然後仰頭看着黑夜中的點點熒光。

多美啊。

他要好好欣賞阿芙洛帶他來看的美景。

如夢似幻的湖泊邊，在螢火飛舞的草叢中，銀發精靈安靜的看着微微仰頭的黑發少年, 少年那雙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點點熒光。

第二天。

花果飄香的山坡上, 陸嘉同情的看着被拔毛的彩翼鳥。

拔下三根華美的羽毛, 阿芙洛手心冒出一根細小的藤蔓，簡單的把三根彩羽串成一條簡單的手鏈, 然後扔給了陸嘉。

“戴上吧。”

頂着彩翼鳥的目光，陸嘉的手腕上多了一條手鏈。

按照之前的經驗，現在應該回殿堂了。

但阿芙洛突然停住了腳步，他回頭看陸嘉，唇角微微勾起一點弧度。

“想要飛嗎？”

啊？

于是繼人生中第一次騎馬（獨角獸）之後, 陸嘉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騎鳥。

彩翼鳥蹲窩在地上，陸嘉心驚膽戰地爬上了彩翼鳥的背，坐好之後只覺得自己為什麽要想不開。

已經無法顧及彩翼鳥漂亮的羽毛會不會被揪掉，陸嘉緊緊揪着兩把羽毛。

他只能祈禱彩翼鳥等一下飛得平穩一點。

這關乎到他會不會被甩飛出去，也關乎到彩翼鳥會不會變成禿斑鳥。

一定要飛得平穩一點啊！你好我好大家好啊！

在陸嘉坐好後，銀發精靈一躍而上，坐在了陸嘉背後。

人坐好了，彩翼鳥站起來，搖晃之間陸嘉抿緊唇，死死抓住了那兩把羽毛。

一只白皙優美的手攬在他腰間，讓他靠在了一個溫熱安全的懷抱。

陸嘉愣了一下，然後緊繃的神經松懈了一些。

彩翼鳥展開了翅膀，舒展了兩下，然後宛若一道彩霞飛馳出去，飛上了藍天。

第一次飛上天空，陸嘉摒住了呼吸，眼睛滿是蔚藍的天空和大朵的白雲。

他以為他第一次上天會是去上大學時乘坐的航班——他特別想飛到天空看看，已經存好錢了，就算以後他的大學就在他家城市旁邊，也要坐一次飛機去。

但他第一次上天是被系統綁架，莫名其妙往公交車站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雲端上。

那時他慌得一批。

一個脆弱的人類孤零零的站在雲端上，生怕自己“啪唧”一聲摔死，接下來還遇到了冷冰冰不溝通的系統。

而現在，是他第二次上天空——和阿芙洛一起騎着彩翼鳥。

好像怕還是怕，但是沒有那麽怕了。

是因為有了一只會飛的彩翼鳥嗎？還是因為和阿芙洛一起？

背靠着溫暖的懷抱，陸嘉慢慢不那麽緊張僵硬。

風呼嘯而過，吹動着雲，在藍天上拉扯出細長的雲帶。

習慣了飛行的感覺後，那顆亂跳的心終于放下來了，陸嘉開始體會他向往的天空——雖然跟他想象中接觸天空的方式差了十萬八千裏。

他想象中是隔着安全厚重的機艙舷窗玻璃看看天空，現在是整一個人在天空裏，甚至伸手都仿佛可以觸摸到雲朵。

天空中的風很大，陸嘉感覺自己好像可以順着風變成一根羽毛。

這樣的感覺……好像還不錯。

彩翼鳥鳴叫了一聲，然後帶着他們俯沖向森林。

剛覺得還不錯的陸嘉瞬間手腳冰涼。

彩翼鳥你是要同歸于盡嗎！！！

在陸嘉只來得及閉眼的一霎那，彩翼鳥沖進了森林，失重感瞬間讓心髒跳到最高，撞向地面的疾風刮得臉頰生疼，一種巨大的撞擊感撲面而來。

“簌簌簌。”

樹葉落了幾片。

渾身冷汗的陸嘉閉着眼僵直地坐在彩翼鳥背上，他覺得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搭在腰間的手松開了，一聲輕響之後，陸嘉被放在了地面上。

“撲哧”翅膀扇動出風，然後一道彩影飛上藍天。

陸嘉顫抖着睫毛睜開眼睛，才發現他們現在在之前來過一次的小湖泊旁。

蔚藍的小湖泊上輕煙袅袅，岸邊的細小白花星撒在草地上，寧靜優美。

“阿芙洛……”陸嘉轉頭去看阿芙洛。

“嗒。”衣服落在地上的聲音同時響起。

陸嘉瞪大了眼睛，臉在發燒。

“泡澡吧。”

銀色長發的美麗精靈走向了小湖泊，路過陸嘉時停頓了一刻，然後領着陸嘉的後衣領往小湖泊走。

“阿芙洛！我不泡澡！我在那邊等你！”陸嘉簡直驚慌失措，撲騰着就想往大樹後躲。

放他去當蘑菇啊！

有福不必同享！真的！

最後陸嘉乖乖的泡在了小湖泊裏。

因為。

他不想要阿芙洛親自或者用藤蔓幫他脫衣服。

回想起剛剛，阿芙洛用淺紫色的眼眸看着他，問：“我幫你？”

陸嘉就感覺自己很想把頭埋進水裏，淹死了也不用在意。

自閉的陸嘉泡在溫暖的水中，一點也得不到放松，反而更加自閉。

其實兩個大男人一起泡澡也不是什麽大事。

但陸嘉懂事以來根本沒有和別人一起共浴過。

另外一個原因就是……

陸嘉偷偷看了一眼阿芙洛，美麗的精靈泡在蔚藍的湖水中，銀色的長發宛若銀河在水中沉浮，淺紫色的眼眸低垂着。

阿芙洛太過美麗了。

陸嘉覺得和阿芙洛一起泡澡就是亵渎了他。

有罪的陸嘉默默收回了視線，繼續自閉。

等阿芙洛泡完澡，陸嘉像是解放了一樣趕緊沖上岸，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

現在剛過正午不久，離天黑還早。

兩個人漫步在林間，慢慢走出森林。

穿過枝葉的陽光，在樹蔭裏形成光束，一道道光束落在林間，有一種寂靜深幽的美。

陸嘉跟在阿芙洛身邊，慢悠悠地走着。

沒有說話就這樣悠閑地走着，舒适得好像冬日中午，全身金橘的小貓趴在窗臺曬太陽，然後懶洋洋伸了一個小腰。

等到他們走出森林時，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的水仙花——水仙花之地。

不知不覺誤打誤撞的，他們就走到了這裏。

陸嘉看了看阿芙洛。

他說不清楚阿芙洛喜不喜歡水仙花。

阿芙洛站在森林邊緣，看着陽光下開得旺盛嬌豔的水仙花，水仙花低垂着花朵對應着水中的倒影。

沉寂了片刻。

阿芙洛走到了水仙花之地，腳邊是一叢開得繁盛的水仙花，銀色長發柔順垂落，有一縷挂在了水仙花的葉子上，他低垂着淺紫色的眼眸，看着水中的自己。

花映水，水映花，人水相映。繁花美人的現實與繁花美人的虛幻模糊了界限，分不清哪邊是真實哪邊是虛幻。

水中的美麗精靈，腳邊盛開着一叢繁盛的水仙花，銀色的長發柔順垂落，有一縷落在了水仙花的葉子上，美麗精靈低垂着淺紫色的眼眸，看着岸上的自己。

阿芙洛的唇角翹起似有若無的弧度。

水中的精靈回頭。

“陸嘉。”

陸嘉看着回望着他的美麗精靈。

那雙淺紫色的眼眸注視着陸嘉，唇角翹起了一點弧度。

“……我只是有點不甘心。”

阿芙洛站在水邊，幾乎與水中的美麗精靈連為一體。

不甘心……那就去改變啊。

“我幫你！”陸嘉往前走了一步。即使他很沒用，也有想要去做的事情，也希望自己能變得勇敢一點。

“不甘心，我們可以一起去改變！”

不經世事的少年說着無知無畏的話。

阿芙洛淺紫色的眼眸彎起，輕笑出聲。

“呵。”

但他還是向着這個少年伸出手。

陸嘉大步向前，用力的拉住阿芙洛的手，傳達着必勝的精神。

美麗的精靈拉住了，然後一用力，讓慌張跌倒的陸嘉落入他的懷抱，然後一起墜入了繁花美景的另一邊、虛幻的水中。

“撲通！”

冰涼的水花濺起。

劇烈的波紋打碎了一片水中美景，水仙花破碎在躍光的水面，人影更在其中扭曲破碎。

水仙花之地的水很淺，只齊到腳踝上一些。

躺在水中的阿芙洛的衣裳浸在水中，他銀色的長發也在水中散開，淺紫色的眼眸仿佛也沾染了水，被他抱在懷中的少年被打濕了。

陸嘉茫然的眨了兩下眼睛，然後立馬回神，用手和膝蓋撐起身體免得壓到阿芙洛。

他低頭看着半浸在水中的精靈，看着那美麗的銀色長發，看着那雙淺紫色眼眸，最後看着那唇角翹起越來越明顯的笑意。

“陸嘉。”

“噗！”

陸嘉又被一把拉趴下了，趴在美麗精靈的懷裏。

“阿芙洛……”陸嘉都沒脾氣了。

阿芙洛你不痛嗎？

“陸嘉。”

阿芙洛擁抱着他，淺紫色的眼眸彎起。

“你什麽也做不了。”

破碎的繁美倒影在他周圍扭曲。

處在破碎虛幻中的精靈抱着極為真實的陸嘉，四周嬌豔的水仙花低垂花朵，美麗與夢幻在這一刻更加混淆。

“但已經足夠了，你讓我愉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