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生與死是最深刻、最恐怖的信仰。
當生死的閥門打開了一道縫隙,人們學會了在心裏背叛神明。
陸嘉再次在卧室醒來,他躺在柔軟的床上發呆,枕着的枕頭微微有些硌人。
殺死一個人……
殺一個人,拯救世界。
這種不用選的事情,在陸嘉這裏連“yes”那個按鈕都模糊不清按不到。
殺人啊——那可是殺人啊!
曾經陸嘉想,如果可以,他願意成為主角,像個英雄一樣站在人們面前,為悲慘的人們開辟一個新世界。
可是當一個成為英雄的機會擺在他面前,他只想現在就縮回家裏去,假裝什麽也沒看到過什麽也沒聽見過。
他什麽都不知道!
這樣是不是……就不用去……殺人?
小說裏經常寫到“殺人如殺雞”,可陸嘉做不到,他甚至連雞也沒有殺過。
一個人的房間裏,安靜沉寂,陸嘉感到自己的心跳得越來越快,快得撞擊到內腔,快得開始鈍痛。
他咬緊唇,顫抖着手伸向那硌人的枕頭下方,拿出了一塊粗布包着的東西。
手碰到的地方開始發燙,好像被火灼燒。
陸嘉忍不住松開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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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什麽也沒做,他的胸腔卻劇烈起伏,大口大口汲取着氧氣。
他猛地閉了閉眼。
一分鐘後陸嘉睜開眼睛,起身下床,拿起枕頭下藏着的淺金色利器藏在右手袖子裏,然後走出了房門。
樓下傳來一個凄厲的哭喊聲:“——啊!我的房間——啊!嗚嗚!”
宛若墓地裏慘死的哭號。
陸嘉緊咬着下唇,不顧發抖的腿肚子,腳步快急,又重又楞的撞擊在地面上咚咚悶響。
很快,他站在了樓梯面前,微仰頭看着通往三樓的昏暗樓梯。
踏了上去。
他的身影漸漸淹沒在昏暗中。
敲響伯爵的房門,站在門口的陸嘉低着頭,陰影遮擋了他的神情。
門很快被打開了。
“陸嘉。”
是猶如夜半花開的聲音。
陸嘉擡起頭。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不是特別狼狽特別傻氣,他只是看着伯爵那雙銀色眸子。
“伯爵大人,您知道有人一直在您的古堡裏殺人嗎?”
他肯定是個智障!百分百的那種!特別對不起那些年喊他學霸的同學!
即使知道了伯爵是個怪物,是白天白鬥篷晚上黑鬥篷殺人的殺人犯,是一切的罪惡源泉。
但他仍忍不住向他詢問。
帶給他無比安心感的伯爵,他怎麽也不願意将其和怪物劃上等號,他總覺得伯爵是不會殺人的。
蠢透了!
陸嘉在心裏狠狠罵自己,然後依舊期望的看着伯爵。
被所有證據指向着罪惡的伯爵,他看着陸嘉,唇角翹起近乎沒有的弧度。
“知道。”
陸嘉的瞳孔凝住了,他看着伯爵,焦躁混亂的心終于不用再糾結了,直接往下墜入冰洋。
象征着“白”的伯爵,有着白色的鬥篷、白色的微卷頭發、銀色的眼眸,和污濁沒有一絲關系。
他伸手撫摸陸嘉的頭發。
“所以你是為這件事不安嗎?”
陸嘉說不出話,他心裏想哭,伯爵越對他好越想哭。
他不明白為什麽有人可以對一個人那麽好,卻可以漠視其他人的生命。
當一個存粹的好人不好嗎!
“塔納圖斯。”伯爵對着遠處的黑暗開口。
“铛!”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音。
聲響吸引着陸嘉下意識回頭,然後他看到一個身穿黑鬥篷的人握着巨大的鐮刀從黑暗中走出。
這誰?
陸嘉有點傻了。
拿着巨大鐮刀的黑鬥篷人走出了黑暗,昏黃的燭光落在他的臉上。
黑色微卷的長發從兜帽露出,極其漆黑的眼眸好像能吞噬靈魂,俊美的面容滿是冷漠,渾身散發着令人恐懼的寒意。
除了一個是極端的白,一個是極端的黑,這張臉……
擁有一樣容貌的人從背後擁抱着他。
“塔納圖斯,是你吓到陸嘉了。”
對面的黑伯爵冷漠地看着仿佛自己鏡像的人以及他懷中震驚的少年。
“以後不用不安,塔納圖斯不會傷害你的。”解開了陸嘉不安迷題的伯爵在他耳邊這樣說。
陸嘉艱難咽了咽口水。
他需要中場休息,還需要一個劇本,當然如果可以托管就更好了。
陸嘉無比困難地縷清思緒。
白鬥篷伯爵是個好人,不會殺人的那種,他之前的直覺沒錯……黑鬥篷伯爵,叫塔納圖斯的,會殺人……
沒等陸嘉把混亂的思緒多縷一縷,殺人黑伯爵就徑直走過來了。
一股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陸嘉不由想要後退一步,然後被溫熱的懷抱阻擋了退路。
塔納圖斯站在他面前,冷漠的眸子看着陸嘉,然後鐮刀揮動。
“钪——铛!”
陸嘉右手的袖袍被割破,某塊淺金色利器碎片被打飛,在走廊的地板上打着轉然後碎成渣渣。
陸嘉艱難的從那堆渣渣上收回線。
他太難了!!!
鐵定的真相好像不那麽真!手裏的不知道要不要用的防身武器被打飛了!而他現在就處在受害人(白伯爵)和嫌疑人(黑伯爵)之間!
系統!系統你快出來!給點幫助吧!
他要選擇“此人已死,有事燒香”選項!
或者“存在感0%技能”也可以!
“我……”陸嘉艱難開口。
我什麽我啊!接下來他該說什麽!
現在他不用再考慮殺人當英雄的事情了,他可以考慮一下自己墓志銘的事情。
“陸嘉。”
原本放在他頭頂的手下移,掰起他的下巴,強迫他露出緊繃的脖頸線條。
“你需要受到一點懲罰。”
站在陸嘉面前的塔納圖斯巨大的鐮刀揮動,冰涼滑過陸嘉的脖子,然後鮮血緩慢的沿着細細的血線流出,滴落在他身上的白色鬥篷上,像盛開了一朵朵詭異鮮紅的花朵。
陸嘉睜開眼睛,他躺在了剛來時那間狹小的房間,窗外的雪白花海被風吹過發出一陣沙沙沙聲。
陸嘉坐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這一次傷口沒有愈合,纏着厚實的繃帶。
“我……”他嘗試着說話,發現完全沒有問題,心底松了一口氣。
沒變成啞巴真是太好了!
對于這次被割脖子事件,陸嘉不提出抗議。
畢竟是自己先帶着兇器的,這點他心裏還是有點ac數的。
他準備下床,轉頭一眼就看到了床頭櫃上那個已經蔫得邊緣發黃的花環,動作頓了頓,然後伸手摸了摸那個花環。
殺一人當英雄的事有了疑惑點。
起碼索菲亞就沒有告訴他伯爵有兩個,代詞也一直是“它”而不是“它們”。
如果陸嘉沒去問一下伯爵,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那麽伯爵就會死,而真正的殺人者塔納圖斯還存活着。
到時就是,無辜的伯爵無辜地被GG,不無辜的陸嘉被趕來的塔納圖斯不無辜地GG。
一動兩命。
所以陸嘉對索菲亞說的信息存了疑。
但到底是索菲亞知道的信息不完整,還是……
陸嘉暫時按着不去想。
他其實不願意去猜測索菲亞可能有不好的意圖,可是這個世界人民的兇殘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那就觀察吧。
認真的仔細觀察。
坐好決定的陸嘉心裏安定了一點,然後把目光放到花環旁邊的小說。這本小說他見過,夜探古堡時在伯爵書房看到的,厚重的黑褐色封面上寫着烙金的字體——永生伊甸園。
伯爵給他的嗎?
陸嘉翻開了書頁,開頭就是玄幻。
“偉大的神靈啊!您忠心的信徒願意為您獻上他卑微的一切。從今日開始,我與我的子孫将記錄您的一切,讓世人敬仰您的光彩……”
略過了上千字小作文一樣的贊美,故事終于開始了。
“第一章 世間偉大的行者在混沌無知的世界中,祂行走在大地上,雪白的鮮花夾道盛開,烏鴉獻上嘶啞的歌喉,而最最虔誠的,是那些跪伏的人們,他們全身心愛戴着、崇敬着、歌頌着,他們不敢直視祂的光輝,嘴也卑微的沉默了,只有靈魂還镌刻着虔誠的信仰……”
這種以拍馬屁為主的敘事方法,成功讓陸嘉露出了(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啊——!我的房間!嗚嗚嗚!啊——!我的房間!”門外傳來凄厲的哭喊。
讓陸嘉果斷放棄了拍馬屁玄幻小說,把書放到床頭櫃抽屜裏,然後起身出門。
門外長廊裏多了幾個陌生面孔,應該是新來的。
而那個哭嚎的人是一個癱在地上的中年婦人,她緊靠着右邊走廊第一扇門,哭得凄慘。
“我的房間!我的房間啊——!嗚嗚嗚!”
那扇木門猛地打開,一個粗暴卷胡子的男人從裏面出來,一腳踹在她胸口,踹得她哀嚎一聲喘不過氣來。
“瑪蓮娜!你這個臭婊-子!我說了現在這是我的房間!”
右邊不是女仆的房間嗎?
面對如此激烈的搶房間大戰,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陸嘉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之前和他同一批到來的人,空出的房間剛剛好夠他們住,而現在……這兩天死掉了2個人,那麽就意味着有4個人沒有房間。
住在房間裏面,總比呆在房間外面安全。
所以卷胡子男人才搶了新來中年婦人的房間。
陸嘉那一批人是幸運的,而不是每一批人都是幸運的。
“我們該走了。”之前半白頭發男人住過并死在裏面的隔壁房間走出一個老者,他頭發胡子雪白,臉上歲月流逝的紋路深深刻着。
“是。”粗暴的卷胡子男人好像有點怕他,趕緊點點頭跟在他後面。
中年婦人也不敢再哭了,捂着胸口爬起來跟在後面。
其餘三個人也跟在後面。
經過陸嘉時,老者向着陸嘉慈祥的笑着點點頭。
陸嘉趕緊讓路,目送着他們往後廚走去,老者明明最弱小卻走在最前面,其餘人像是害怕獅子的兔子一樣遠遠又緊緊跟在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