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靈不要我做人

第5章

神殿。

一位身穿神袍的冰冷美人正站在神殿主殿門口，在神都的最高處往下看。山風吹動了她水藍色的長發，她的視線掠過建築群，注視着天際那若隐若現的灰色地平線。

“莉莉絲大人，真的太可怕了~我的天啊，那些可怕的貴族到底是怎麽想的！”一道矯揉造作的聲音響起。

美麗的貴婦人出現在莉莉絲身邊，層層疊疊的大裙擺更加襯得那腰肢纖細，她害怕的用羽扇擋住了下半張臉。

如果陸嘉在這裏，看到這位貴婦人，一定會拔腿就跑。

莉莉絲只是看着那遠處的灰域，冷漠地無視了她。

“那些可怕的貴族……居然想要殺死聖子大人。啊——！這是多麽可怕的事情啊。我的心髒都快要吓得停止跳動了。”貴婦人嬌弱的捂住了心髒。

“萊恩夫人。”莉莉絲收回了落在灰域上的視線，轉身看向她，眼神好像蘊藏着永恒不化的寒冰，“我以為當你去挑撥那些貴族時，就已經不會感到害怕了。”

萊恩夫人收斂了浮誇的表演，她放下羽扇，紅唇勾起：“莉莉絲大人，我們的職責只是不同而已，你何必——”她的語調帶了點傷心。

“——這樣為難我呢。”

“要知道，我也是最虔誠的信徒啊。”

莉莉絲冷漠的看着她，反問：“你的虔誠就是不斷教唆人去刺殺聖子？”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萊恩夫人看向了遠處的灰域，像看着自己鐘情摯愛的情人，“灰域擴散的越來越快了，人類能生活的地方也越來越小了。”

“你知道的，聖子大人即使擁有着無上的力量，也不會管這些事的。”

“聖子大人不主動殺人，那就只能由那些愚蠢貪婪的貨色發揮一點用處了。”

“畢竟人總要少一點好。”

一道淩厲的劍光閃過。

萊恩夫人層層疊疊的衣裙破碎，在劍光斬斷她的腰肢之前，她已經逃離了原地，輕巧的落在了遠處。

莉莉絲手中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把長劍。

“我們可是同僚啊~莉莉絲大人這樣做真讓人傷心呢。”萊恩夫人打開羽扇，遮住了下半張臉，只剩下楚楚可憐的一雙眼睛。

“對于神殿，你們從來都是通緝的對象。”莉莉絲冷漠的看着她。

“莉莉絲大人這種說法真是太令人傷心了~我們只是光明背後的黑暗而已。”萊恩夫人注視着莉莉絲，眼神深沉，語氣帶着漫不經心的笑意：

“我們是襯托光明的黑暗，永遠以神靈和聖子大人為先。”

“那麽……莉莉絲大人呢？”

話音落下，萊恩夫人便消失了，重新只剩下莉莉絲一人。

落日沉淪。

陸嘉坐在一個小土坡上思考人生。

他看着那輪巨大橙黃的落日發呆，整個人都顯得呆呆的。

而小山坡下，蘇菲娜帶領着神殿的騎士正在把堕落嚴重的堕落者往灰霧的方向趕，那些堕落者被繩子綁成一串，像是被連套着線的一串螞蟻，一步一步向着灰霧的方向走去。

那些灰霧掩蓋的地方一定不是好地方。

但是，陸嘉卻說不出什麽求情的話。因為之前那個堕落者炸開的地方，随着黑霧慢慢擴散，已經變成了一大塊灰霧地區，所有人都繞着走，不論是神殿強大的騎士還是麻木的堕落者們都不會靠近半步。

那被稱為灰域的地方是所有人的禁地。

而現在。

陸嘉看着落日的視線下移，看着那一連串的堕落者。

他的鼻子突然酸了。

難道真的有人生來就是要被厭惡、被驅趕、甚至被殺死嗎？

從小生活在紅旗下和平社會的陸嘉實在接受不了，甚至他這個那麽慫的人，都希望自己有個金手指，然後站在所有人面前，對着不公平的上天喊出那句：

“天道不公！我自破天！”

從來不想要站在大家面前當領頭人的陸嘉，這一刻多希望自己有個金手指，去拼、去鬥、去站在所有人面前。

可是他只是個沒用的人！

陸嘉終于忍不住伏膝哭泣。

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可人類又多麽容易為自己的同族動容。

“你為什麽哭泣？”身邊有溫和的聲音問。

陸嘉身體一震。他想起來了！他不是沒有金手指！他認識的厲害的聖子就是最大的金手指！聖子非常善良！非常厲害！如果是聖子的話一定有辦法的！

“聖子大人！”陸嘉顧不得擦擦眼淚，他猛地擡起頭，拉住站在他身邊的聖子衣袍，懇求道，“聖子大人！你有辦法救他們嗎？”

看着這雙浸染了淚水的黑色眼眸，聖子唇角翹起。

“當然。”聖子溫和的笑着說。

陸嘉的眼睛亮了，他顧不得謝謝聖子，踉跄站起來，然後拼命往那只走向死亡的隊伍跑去。

他的眼眸發亮，腳下生風，哪怕跑得太快摔了兩個跟頭，他依舊極快的爬起，然後跑向那支隊伍。他跑得那麽快，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剛剛手掌摔破了皮，他拼命地跑着。

“停下！”

他跑下了山坡。

“快停下——！”

他被一個土坑絆得踉跄了一下，他的兜帽滑落，露出黑色的頭發。

“快停下——！聖子大人有辦法！”

隊伍最末端的人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

“快停下！他們不用死了！他們不用死了——！”

隊伍腳步慢了下來。

陸嘉氣喘籲籲地追上了隊伍，他撐着膝蓋喘息了一下，然後擡起頭帶着笑容，看着停下來回頭看他的隊伍。

“他們不用死了！聖子大人能救他們！”

落日的餘晖落在這個少年身上，将他的黑發鍍上溫暖的橙黃，笑容在這暖光中格外好看。

被綁在一起的堕落者們麻木的看着他，許久後好像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們的眼睛睜大死死地盯着陸嘉。

“你們可以活下去了。”陸嘉笑着說，嗓音帶了哽咽。

堕落者們的眼睛終于有了生氣，渴望生存的力量沖破了長久恐懼的麻木。“嗚！”有人發出短暫而急促的怪異嗚咽。

蘇珊娜騎着馬從隊伍前面走過來，她看着陸嘉，不解的微微皺起眉頭。

聖子大人要拯救他們！

這個消息如星火點燃了草原，瞬間傳遍了這個聚集地，一時間，這個地方只能聽到喜極而泣的哭聲。

神靈還沒有抛棄他們。

神靈還愛着他們。

而因為有些堕落者實在是太嚴重了，根本堅持不到回神都慢慢恢複，所以聖子大人要舉行一個淨化儀式。

時間太過倉促，淨化儀式就定在了今天晚上。

陸嘉跟在聖子身邊轉，企圖給偉大、善良、厲害爆了的聖子大人打下手，但轉了幾圈發現根本沒有他能幫忙的，于是開始關心聖子。

“聖子大人，儀式定在晚上會不會對你有影響，比如比較累？”

聖子溫和的笑着搖搖頭，他看着放在腿上那本厚厚的書籍，偶爾用羽毛筆做些什麽标記。

陸嘉收聲了，安靜的呆在聖子身邊陪伴着他，待了一會他就起身去幫人們收集東西。

堕落者們正積極的搜尋着物資，準備着晚上的篝火大會。他們拆掉了自己搖搖欲墜的房子，堆聚成晚上要燒的木柴；他們拿出僅有的糧食和水，膽怯但帶着笑容的遞給神殿的人，雖然被拒絕了；他們用黃沙勉強擦拭清理着皮膚，把頭發和破爛的衣服整理的整齊一點。

幫着抱木柴的陸嘉看着他們笑了笑，鼻子悄悄酸了。

他們在認真的迎接着新生。

等到再也沒有一絲光線，黑夜完全降臨時，第一只火把被點燃了，然後，“砰呼”，篝火被點燃了。

堕落者們圍在篝火旁，緊張而虔誠地看着聖子。

即使在墨一樣的黑夜和血液一樣猩紅的篝火中，聖子依舊是無比聖潔的，所有的黑暗和光彩都不能掩飾他的聖潔與光明。

陸嘉看着他，感覺他是那樣格格不入，就像墜入人間的神靈。

『只是站在人間，都是對祂的折辱。』

神靈應該站在哪裏？

陸嘉下意識想到了這個問題。他看着閉着眼睛的聖子，火光把他的影子拉長在了滿是灰塵的地上。

應該是天上吧。

陸嘉擡起頭看着天空，一片漆黑，連顆星辰都沒有。

神靈該在天上

——被衆生敬仰。

一點金色的光點飄到了陸嘉眼前，陸嘉有點驚奇，這分明不是星火。越來越多的金色光點飄散而來，陸嘉往光點散出的地方看去。

篝火失去了顏色，陸嘉的眼睛裏再也容不下除了那個閉眼禱告的人之外的人，無數的金色光點從他身上飄散，他整個人散發着微微瑩白的光芒，俊美聖潔的容顏安靜恬适。

突然，他睜開了眼，金色的眼眸注視着陸嘉。

“如你所願。”

“我的——”

“噼啪”最後的話被篝火燒響的聲音掩蓋。

陸嘉這才回過神來，他看向四周。

堕落者們黑色的頭發和黑色的眼睛消失了，變成了五顏六色的。

雖然熟悉的黑發黑眼消失了，但是看着這些驚喜的摸着頭發的人，陸嘉還是笑了。

“恭喜啊。”

雖然大家都急着開心，沒有人回應他，但是陸嘉還是想要對他們真誠的說一句：

恭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