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照片
齊郁回到家先去浴室裏洗了個澡,換了一身灰色的棉質休閑衫,總算覺得舒服了很多。
他一邊擦着頭發一邊走到陽臺,家裏的陽臺自他回來後有了很多不同,原本光禿禿的地方現在放上了一些花花草草,每天望見了,就是一徑的綠,連心情也舒暢許多。
擺在陽臺的花草都是簡單好侍弄的東西,每天早晚澆澆水,就能長得茂盛。不像人,即使有的時候花了再多的心思,也不一定能結出你想要的果。
齊郁把打濕的毛巾放回浴室,拍了拍之前脫下來的西裝,重新挂在架子上。
以前他是穿慣西裝的,大學畢業後基本就是西裝襯衫領帶,就算是休息日也是如此,一來是方便,不用為衣服費神;二來當初剛剛畢業,臉上總有些稚嫩,一套西裝能更好的凸顯專業形象,久而久之,黑藍灰的西裝幾乎成了齊郁的慣例。
孫澈卻是個眼光挑剔的人,不管是對自己還是對身邊的人,曾經,他們有段時間是很親近的,那時住在一起,孫澈就嫌棄齊郁的着裝,說他總是穿的一本正經不知變通,再加上常年嚴肅的表情,讓人覺得死板又無趣。
雖然只是某天清晨的一句言語,齊郁卻記到了心裏,那時候唯恐自己做的不夠,孫澈一旦說了哪裏不好,他自然就要去改。
齊郁開始嘗試不上班的時候穿更加舒服的休閑衫,上班穿的西裝也不再局限于同一個品牌同一個款式,袖扣、領帶,手表,很多細節性的東西稍作改變,感覺就大相徑庭了。
到了後來,衣着的細節和搭配已經成了齊郁下意識注意的東西,許多人都會稱贊他品味出衆,随時随地都能表現出優雅的儀态和良好的形象,但當初的那份心思卻消磨幹淨了。
齊郁開始明白,真正擋在愛情前面的從來都不是外表衣着,而是人心。
泡了一壺茶,坐在電腦前,齊郁慢慢地翻着郵件,工作的時候郵箱是天天看的,一旦閑了下來,就再沒了那個勁頭,想起來的時候上來看看已是極限,而這一次打開郵箱,竟然有了不少新郵件。
除了開頭幾封是孫奇發來的《暗誘》的預告片和海報,之後的全都是同一個陌生地址發過來的。
齊郁點開了其中的一封,裏面居然是他和孫澈這三個月來的近照。
把郵件一點點往下拖,遠景、近景,不同的姿态不同的場合,同樣的兩個人。
一開始看的時候,齊郁臉上的表情還算正常,越翻到後面,臉色卻越來越差。
照片裏的兩個人俯首帖耳地低語,熱情四溢地擁吻,表情柔和地刺目。這些照片幾乎是他和孫澈這幾個月生活的縮影。
他怔怔地看着,心忽然抽了一下,久違的鈍痛感襲了上來,讓他忍不住皺緊了眉毛,齊郁伸手緊緊地握住茶杯,企圖用那一點暖意讓自己好過一些,結果只是徒然。
他不知道跟孫澈在一起的時候,他的表情居然是這樣的。
不是他想象中的蒼白幹涸,反而像是枯枝上的新芽,小心翼翼地綻放着綠意,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齊郁整個人靠進了椅子裏,他的唇緊緊地抿着,胸膛因為深度的吸氣而起伏着,他閉着眼睛,努力平複着複雜的心情。
半晌,他起身打開窗戶,剛洗過的頭發還沒有幹透,冷風灌進來,吹得頭一陣陣地疼,齊郁的臉上卻顯現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冷凝。
越是疼痛,越是清醒。
他忽然覺得,該感謝這個發來照片的人,不管他的目的是什麽,齊郁卻從某種情緒中掙脫了出來,差一點,他就入戲太深了。
齊郁雙手捂着茶杯。
雖然情緒平複了許多,但一開始的那種平和卻是沒有了,任誰打開郵箱看到自己這幾個月的生活在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拍成照片,心情都好不起來。
把郵件拖到最下面,最後的一張照片居然是在他家門口拍下來的。
那時候孫澈正發燒,整個人撲在他身上,由于是清晨,光線并不怎麽好,遠遠看起來就像是兩個人在擁抱一樣,雖然是偷拍的照片,卻意外地拍出了優美的效果。
齊郁一邊看着,忍不出搖了搖頭,就拿這些照片能威脅得了誰?
現在最怕這些照片曝光的就是孫家,如果他們看到了這些東西,只怕恨不得一把火把這些燒成灰。
如果是孫澈的對頭,那就不僅僅是把照片寄給他而已了,他們完全可以在更好的時機讓這些東西發揮更大的效果。
想來想去,會做這種事情的只有一個人了。
移動鼠标,把郵件一封一封地删除。
齊郁心裏嘆息了一聲,慕小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怕是已經被逼急了吧。
就像從前的他一樣,幾乎是無法控制地做出一些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事情。事後想起來時,往往愕然不已。一旦踏入了這個泥潭,就身不由己一般越陷越深,直到呼吸都被淹沒。
這一世,就連慕小東都不是他記憶裏的那一個了。
齊郁曾經愛過孫澈,卻從沒恨過慕小東,不是因為他聖母,而是作為男人他也明白感情是一件雙向選擇的事情,即使沒有慕小東孫澈也未必會選擇他。
雖然不恨,但厭惡卻是難免的,不僅僅是慕小東占據了孫澈身邊的位置,還因為他的活潑光鮮年輕開朗和自己是鮮明的對比,而他的層次不窮的小手段又總讓人陷入無法言明的境地。
慕小東出現在人前永遠是被人喜愛的,誇獎的,能輕易地吸引人的目光,這樣的人走到哪裏都是被追捧的對象。
而齊郁始終是站在人群後面的,屬于背景式的黑白灰。
這樣的人擺在眼前,再加上幼時的幾分情誼,即使孫澈最後選擇的是慕小東,他也說不出什麽話來。
如果沒有後來的那些事情,那些讓他徹底失去理智的事情,齊郁終究也會慢慢死心,真的變成一潭再也起不了波瀾的死水。
可惜,造化弄人。
再往後,齊郁死了,醒來之後又是一番境地。
其實,就算重來一遍,他也沒有指望能讓孫澈愛上一個曾經棄之如敝屣的人。
他唯一做的,只是在一切還未發生前,盡可能地在那個人的心裏占據更多的位置。
誰知,竟讓慕小東走到了這樣的境地。
若是照片只是發給他就算了,要是真的送到了孫家,等着慕小東又何止是‘悲慘’兩個字。
就算一時引而不發,以孫家的行事,也絕不會放任威脅到家族的存在。
齊郁諷刺地笑了笑,這一點,他就曾深刻地領教過。
自從一起掃墓之後,孫澈和齊郁之間的關系緩和了許多,齊郁近段時間都在家休息,孫澈就頻頻造訪,有時候拉着他一起出去吃飯,有的時候兩個人又一起窩在家裏看看電視,動手做一些簡單的菜,日子過得倒也順心。
而那天孫澈跟穆小東的事情,就像喉嚨裏的一根刺,想把它咽下去,可刺總卡在那裏又吐不出來,時不時地刮得喉嚨生疼,兩人誰都沒提起,可并不代表這事情就過去了。
其實在孫澈心裏,他和齊郁之間的問題并不是那麽難解決的。
他原來的态度太輕忽,讓齊郁等得太久,兩個人一起的這段時間,又跟穆小東有些不清不楚,在這些事上,他确實有錯,但現在他想清楚了,這些就都不是問題了。
只是齊郁近來的态度總有些奇怪,雖然對着他的時候很溫和,但是偶爾總能看到他失神的樣子,再來就是,自從那件事之後,齊郁再也不讓他碰了。
每次想起來發燒那次來找齊郁時,他說得那個字,他總覺得膈應,心裏百般不是滋味。可現在對着齊郁,他怎麽也做不出勉強他的事情。
齊郁在他身邊這麽多年,甚至為了他差點連命都沒了,就算再怎麽難受,該忍的還是得忍。
孫澈想找齊郁好好談一談,總不能把這些事情一直放着,可有時說了幾句就被打斷,他們似乎總沒有機會把一切說清楚,即使對着爺爺他都能明明白白地說,這輩子不會結婚了,可對着齊郁許多話卻怎麽都說不出口。
這根本就不像孫澈了,這麽多年,床上床下,他哄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哪一個到頭來不是對他服服帖帖的,唯獨齊郁,就算知道他喜歡他,就算上了他的床,他也總覺得無法把這個人牢牢地握在手裏。
對孫澈而言,這顯然是不夠的。
他讓Ami提前訂好溫泉旅行,就是為了有機會和齊郁說清楚,在那樣的氣氛中,有些話說出口就更加容易了。
孫澈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他對齊郁的需求又往前進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