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我鐘意你
陳延青在踟蹰了大半個鐘頭後終于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裏頭沒有回音,他接連敲了幾次,直到确認裏面沒人他才準備離開,剛到樓梯口,伏明翰便上樓來了,瞧見他,臉上的神情不動聲色的放柔和了些。
“延青啊,找我?”
陳延青平白咽了口唾沫,和伏明翰面對面的交談,他需要不少的勇氣,好在對方并沒有要吓唬他的意思。
“去辦公室說吧。”伏明翰走上來,路過他,繞到辦公室前打開了門,等陳延青進去,他才将門合上。
陳延青走到會客椅邊就不動了,伏明翰倒了杯水給他,才指着椅子讓他坐下,“要跟我聊點什麽,還是?”
“校長,我......”
“叫伏伯伯吧,”伏明翰說,“在對面樓就看到你了,等了這麽久,別緊張,要說什麽直說就是。”
陳延青在他鼓勵的話裏,緩緩擡頭,眼裏透着難掩的急切,“我是想問,伏城他,回來了嗎?”
伏明翰開口前,這辦公室裏仿佛被抽了真空,陳延青瞧着他臉上細微的變化,心也提到了嗓子眼,直到聽見他說“回了,在宿舍那邊睡覺呢”後,一顆心才穩穩落了地,可是——
“宿舍要拆,伏城也要回香港了,”伏明翰像是有後半句話卡在牙縫間,思忖了會,另起頭道,“今天我不過去,你們倆,好好告個別。”
陳延青覺得從教務樓到宿舍樓這一路遠的不像話,上樓的臺階也是,故意與他作對似的,有時候磕到腳尖,有時候爬了一陣發覺自己還在原地。
好不容易到了九樓,陳延青又擡不起胳膊來敲門,他疲憊的倚着門滑坐在門外的地毯上,片刻後,将頭埋進了肘彎裏。
伏城這一覺睡了好久,醒來時時間顯示晚七點,最後幾戶搬的差不多了,這個點宿舍這片僻靜的不像話,不知道陳延青搬到哪裏去了,座機也撥不通,洗漱完出來,伏城打算直接去一趟陳延青教室。
只是打開門後,他又很快打消了這個念頭,懷裏撲進來一團小小的溫熱,用身子和胳膊緊致的包裹着他,伏城下意識的抱住人,倆人都默契的沒說話,在昏暗的樓道裏抱了很久,久到陳延青覺得胳膊有些酸了才卸下勁兒來,跟他說,“你餓了嗎?”
“有點。”伏城說。
“我請你吃火鍋?”
“去哪吃?”
“樓頂。”
陳延青拉着他的手往樓上去,這是他一下午的準備成果,第一次跟着伏城上來的時候,他們坐在小臺子上背靠着牆打盹,今天是同一個位置,陳延青搬了個小桌子,放在那臺子上,桌上擺滿了菜和肉,中間用小爐子燒着一鍋湯。
伏城一路過去,繞過視覺死角,還發現了一盞小夜燈,這樣常亮着,隔遠看,倒真像畫家畫出的哪個美夢的分鏡。
“桌子我問住宿生借的,明兒一早還得還回去呢,鍋裏燒開了,動手吧!”
伏城在他對面坐下,又接過他遞過來的筷子,瞧着他往鍋裏頭下東西,想說什麽,始終沒說出來。
湯鍋燒開冒着熱氣,霧蒙蒙的将兩人隔擋開,陳延青夾着燙熟了的肉往他碗裏放,“快吃吧,一會兒涼了。”
“陳,”
“對了,這次月考成績下來,我掉到百名外了,不過袁野不錯,上升的很快,我下個月考試得恢複以前的水平才行,”說完看向他,又道,“莊岩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粘在段霄洺身上,我都很久沒跟段霄洺說悄悄話了,比起掉了名次,其實這件事更讓我不開心。”
“陳延青,”
“我跟我媽好像談攏了,我答應她畢業前不做出格的事情,她也答應我,說等你回來還是跟以前一樣疼你。”
伏城放下筷子,起身挪到了他旁邊,陳延青還保持着剛剛的姿勢,沖面前的空氣說,“我覺得,要不然我還是同意楊向安跟我媽結婚好了,你知道我們現在住在哪麽,城河路佳安小區,楊向安在我家對門租的房子,他一個老男人自己住,怎麽想都有點浪費。”
“嗯,你說的也對。”
“伏城,”陳延青慢慢轉過身面對他,背過了鍋裏的熱氣,眼前還是模糊不清,“我不是很喜歡那種偶然和必然的關系,仔細想想,我們也才來這世上十八年,往後那麽多個十八年,走散了就是走散了,誰又能有別的辦法呢。”
“我知道。”伏城應着,拉過他肘彎将人抱進了懷裏,又在眼睜睜看着陳延青紅了眼眶時捧着他半張臉吻住了他。
只是親吻吧,從他的嘴角,到眼睑,他臉上的水漬溫熱的,鹹鹹的,叫伏城覺得心口快要爆炸了似的。
小鐵皮罐裏的燃氣燒完了,火鍋慢吞吞的冷卻了下來,伏城将小夜燈的光調到了最低,抱着人倚靠在牆邊,陳延青就橫躺在他腿上,在他将腿曲起來的時候依然抱着他脖子跟他接吻。
那個吻不知過了多久才結束,這中間,陳延青覺得臉上濡濕的,和伏城摩挲間,仿佛不止有自己的眼淚。
“到現在你也不肯留我,”伏城環抱着他,貼的很近時,說話也是氣音,“你這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什麽?”
“在想——”陳延青吸了下鼻子,用很濃郁的鼻音跟他說,“做人嘛,最要緊的是開心。”
伏城便笑了,手指撫過他有些腫脹的嘴唇,“學的不錯。”
陳延青平複了許多,和他對視了一會,再次确認道,“你會開心的吧?”
“會,當然會。”伏城說。
“會給我打電話嗎?”
“得先給我號碼。”
“我寫給你,你要背下來。”
“好。”
想了想,陳延青又道,“香港簽證難辦嗎?”
“不難,”伏城墊在他後頸下的胳膊往上擡了擡,親他之前說,“我回來找你。”
那個夜晚變得異常的短暫,整整一宿,伏城在天臺抱了陳延青一宿,後半夜說了什麽後來誰也記不清了,只是那天天剛亮,晨曦從遠處的天邊暈開,有鳥群從雁城上空翺翔而過,那之後沒多久,朝陽東升,金色描了半座城,陳延青和伏城并排站着,問他,“白話怎麽說喜歡?”
伏城告訴他,“我鐘意你。”
陳延青便模仿着這話的口型,在那個無比燦爛的早晨跟他說,“伏城,我鐘意你。”
伏城當天下午的車去江北,晚上直飛香港,陳延青在車開走後被段霄洺迅速攏進了懷裏。
別離最是酸楚,人們對此往往手足無措,奇怪的是,那一刻壓根無法産生大喜大悲的情緒,大多數人都像陳延青一樣,噙着未明的笑意,轉過身往回走,只有拂面的晚風知道,曾經熾烈的一切都就此落下了帷幕,返回校園的圍牆當中,往後不知幾年,陳延青都不會再是那年的陳延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