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紛繁
聽了張媽媽的話,秦暮雪沒有了平日的清淡溫和,憤恨的道:“表哥這般做法,以後誰還敢為咱們瑞雪閣做事,不怕落個柳媽媽的下場嗎,何必逼我至此,便是此事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一個正室打發一個平妻的孩子還是什麽大罪不成,這在大門大戶裏比比皆是。”
劉媽媽忙搖手道:“好大少奶奶小聲些吧,何苦授人以柄呢。”
秦暮雪聽了越發氣苦,眼淚簌簌落下,正難受時,桃紅走了進來道:“大少奶奶,元掌櫃傳話進來了。”
秦暮雪擦了淚道:“說吧,什麽事?”
“元掌櫃說,咱們莊子上得熱傷風的那個婆子和她的家人一夜之間全沒了蹤影,死活不知還有昨日晚上晚霞起來不知道怎地摔斷了腿,只怕要在床上躺上一段日子了。”桃紅小聲道。
“晚霞怎麽會好生生的摔斷了腿呢?”秦暮雪蹙眉道。
劉媽媽看着地上的青磚紋理不知想些什麽,過了半晌方道,那日是晚霞去請錦繡閣那位的。
秦暮雪有些木然的坐在羅漢椅上,看着手裏才收到的父親的來信喃喃自語,是祖父、父親誤我,兩行清淚無聲滑落。
夏季的薔薇園繁花似錦,芍藥灼灼其華,紫薇淡雅宜人,看着滿園子豔色紛呈,喬錦書的心情也輕快起來。
有個婆子極有眼色的上前回禀道:“錦大少奶奶,咱們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都在那邊的弦風亭賞花呢,錦大少奶奶要不要也過去坐坐。”
聽說顧盈然和顧嫣然都在,喬錦書心中一喜,吩咐谷雨賞了那婆子一個荷包,忙往弦風亭去。
弦風亭面向十裏荷塘,雖是炎熱的夏季也有風徐徐吹來,最是清爽宜人,顧盈然穿了桃紅粉白兩色鳳尾紋樣肉粉色縷金鑲邊的褂子,棕黃色撒花長裙,顧嫣然則穿了件米黃色碎紅撒花紗質短衫,配了條牙白色繡折枝芙蓉的裙子,二人正指了遠處的荷塘說笑着。
看見喬錦書進來兩人都起身行禮,顧盈然上前攜了喬錦書的手道,可好些了,聽豔紅說你喜歡我做的茉莉花糕,我今日又摘了些,等做好了給你送去。
喬錦書笑道:“多謝想着,你既說了我可就等着吃呢。”
顧嫣然也忙親自扶了喬錦書在琴棋凳上坐了,伸手摸摸喬錦書的肚子笑道:“你乖乖的別吵我錦兒嫂子,等你出來了我便陪你玩兒。”
顧嫣然掩嘴笑道,你這可真是對牛彈琴了。顧嫣然不依道,我姨娘說寶寶在肚子裏是能聽見的,我小時候若是姨娘哼歌我聽便安靜許多,不然總是在姨娘肚子裏拳打腳踢的。
聽了這話顧盈然再撐不住大笑了道:“可見從小便是個不省心的,你再不必辯解了。”
顧嫣然一時錯愕,想要分說,可這話分明是自己說出來的,只得嘟了嘴扭頭不看顧盈然。
喬錦書看那可愛的樣子歡喜的摸了她的頭道,姐姐和你玩笑呢,生氣可就不好看了。顧嫣然也笑了,起身拉了顧盈然道:姐姐,我不吃茉莉花糕,我要吃荷花糕,你做荷花糕給我吃。
顧盈然笑道,那荷花糕做起來極繁瑣,唯有你人刁鑽吃的東西也是磨人的。
三人正在說笑,田姨娘屋裏的婆子來找顧盈然,顧盈然便起身告辭,三人便散了。
顧盈然去了倚恬院,見自己的嫂子梁如蘭正和田姨娘說話,想來是和二哥生氣吧,遂進去行禮道:“姨娘使人找我什麽事。”
田姨娘道:“倒沒什麽急事,不過這兩日倒騰箱籠找出了幾匹顏色的錦緞,想着給你做幾身夏衫,白問問你喜歡不喜歡。”
“那就多謝姨娘了,等我和嫂子一人做兩件吧,今日摘了極好的茉莉花,等我做了茉莉花糕,嫂子帶些給奕哥兒去。
梁如蘭笑着應了,顧盈然便又使人去摘了些荷花,一起做花糕。
田姨娘看着顧盈然出去了方道:“你的性子到底烈了些,不像我妹妹的孩子倒比盈然還像我,早知道他這樣流連花街柳巷,倒不如當日就容了丁香那小蹄子,也可絆住瀚鴻些。”
梁如蘭拭了拭淚道:“姨娘,我不後悔的,那些丫鬟若是為了貪圖爺身上的富貴扒上爺的,我倒也容得,若一味的和爺只談情愛,我便是一點也容不下的,丁香那小蹄子一門心思的愛戀爺,我的夫君心裏憑什麽要與別的女人有情有愛的,我再容不下的。”
田姨娘聽了嘆了口氣道:“咱們女人家啊,出嫁了無非是靠了夫君,若夫君指靠不上時便看着孩子吧,如今你也有了奕哥兒,那孩子懂事聽話,瀚鴻啊,你再由着他玩上幾年,等玩夠了,自然就守着你和奕哥兒過日子了。”
啜了口茶又道,如今奕哥兒也三歲了,你好歹趁着年輕再生幾個。
梁如蘭聽了便有些羞澀的道,我哪裏不肯了,只這事總得聽老天的呀。
田姨娘聽了安慰的笑了笑。
聽說顧夫人找自己,喬錦書忙換了衣服便往曉荷園去,見了顧夫人剛想行禮,顧夫人忙攔了道:“頭三個月最是要緊的,你又剛經了那起子事,切莫随意彎腰,你現在愛惜自己便是孝順我了。”
喬錦書聽了便笑着在椅子上坐了道:“娘找我可有事。”
顧夫人笑吟吟的拿了封信道:“正是有事找你,上次你見過的大理寺張大人的夫人來信了,她看上你二叔了,想把玉鳳許給你二叔呢。”
喬錦書聽了也笑道:“這原是件好事,玉鳳姐姐的性子我也喜歡,只是張家是官家怎會将女兒許給商戶人家呢。”
顧夫人道:“這原也是有些緣故的,那張大人本就是出身寒門,十年苦讀才有了功名,又克己奉公的才做到了大理寺卿的位置,與夫人生了三個兒子,唯有玉鳳一個女兒,從小視若珍寶,玉鳳性子單純,張夫人便不舍得将女兒嫁入豪門大宅,一來二去玉鳳的年紀便大了。”
這次祭祖見了你二叔,覺得你二叔這個人是個聰明有見識的,家裏又人口簡單,沒有些個複雜難處的事,便動了這個心思,當日已經露了些口風了,大約回去又和張大人商量了,這不便寫信托了我。
喬錦書思忖了片刻道:“這事,錦兒做不得主的,要回去商量了爹娘才行,不過錦兒有些擔心,那張家是官家,我擔心二叔日後會有些委屈。”
顧夫人拍了拍喬錦書的手道,你說這話可見真是小孩子了,那做岳父岳母的只有疼女婿的,再沒有對女婿不好的,一來是真的心疼,二來也是想着對女婿好些,女婿日後才會真心對自己的女兒好呀,再說如今喬家的生意在你二叔手裏是越做越大,這慶陽縣周邊的縣府哪處沒有你們喬家的生意,錦兒倒不必太過自謙了。
喬錦書也覺得顧夫人說得在理便道:“那這幾日我便回去商量爹娘,盡快給張夫人回信。”
吳氏聽了也覺得張玉鳳姑娘是個品行端方的,張家也門風嚴謹,又商量了喬楠楓、喬楠柏兄弟,喬楠柏也覺得張玉鳳是個心思單純的好女子便同意了,吳氏委托自己嫁在京裏翰林院學士府的嫡姐做了媒人把親定了下來,只等來年五月迎娶。
顧瀚揚知道了這事倒好好的取笑了喬楠柏幾次,喬楠柏恨恨的說不得什麽,只趁着顧瀚揚不在的時候在梧桐苑借了個廚師去自己的松鶴會所,顧瀚揚聽了也不氣惱,只笑道,廚師便給你,只等着洞房那日和你算賬。
眼見着喬錦書懷孕已經三個月了,人精神也好了許多,這日顧瀚揚歇在外院,紫蝶、妙筆值夜,張媽媽進來道,今日我伺候大少奶奶歇息吧。
喬錦書聽了便知道張媽媽只怕是有事要和自己說,便由張媽媽扶着去了暖閣歇息,伺候喬錦書躺在床上,張媽媽才自己在臨窗的炕上靠着迎枕和喬錦書說話,說了些家長裏短才壓低了聲音道:“姑娘,如今你懷孕了,爺還是日日在錦繡閣歇息,這本是極好的,只是,總這樣下去我怕夫人見怪,且您懷孕生養怕不得還要上一年的功夫,不如在陪嫁的人裏選個人做爺的通房吧,至于日後是打發還是擡舉都由着姑娘的心意。”
喬錦書聽了默不作聲,張媽媽嘆氣道:“我知道姑娘的心思,只是這一年的功夫日子長了,與其讓瑞雪閣、漣漪軒鑽了空子,不如咱們自己的人伺候爺罷。”
見喬錦書還是不做聲,張媽媽還想再勸,就聽見喬錦書緩緩的嘆了口氣道,媽媽的意思我懂,我也知道媽媽是為我着想,但這件事,夫人和爺不說,我是不會主動提出來的,我做不到往自己夫君的床上送女人,媽媽歇着吧。
次日早起妙筆看見紫蝶的眼圈發青便道:紫蝶姐姐昨日起身喝了茶到睡不安穩了,以後晚上還是不要喝茶的好。
紫蝶聽了笑道:“知道了,快起吧,大少奶奶要起身了。”
喬錦書想起那日顧瀚揚說養拙齋後面空地上有幾株薄荷,便想着薄荷極好養,把它移到院子裏,一來可以驅蚊蟲,二來夏天泡茶也不錯,便吩咐紫蝶道,大少爺養拙齋後面空地上有幾株薄荷,你去移了來,仔細些,別傷了根。
紫蝶應着去了。
路過漣漪軒正好遇見魏姨娘的丫鬟紫藤,紫藤殷勤的上前見了個禮道,紫蝶姐姐是要去爺的養拙齋嗎。紫蝶也回禮道,不是,去有些別的事。
說完便走小路往養拙齋的後面去了。
紫藤看着紫蝶的背影發了會子愣,悄悄的啐了一口道,神氣什麽,論出身你家主子還及不上我家主子呢,然後悻悻的回了漣漪軒。
紫蝶繞到後面才發現那幾株薄荷生在一顆一人合抱的柳樹下,忙上前細細的挖了起來,到底是長久不做力氣活了,只挖了幾下便覺得有些累,便就靠着那柳樹根下坐了,望着天發呆。
不一會有兩個灑掃的婆子從旁邊走過來,一個稍胖的道,歇會吧,大熱的天。另一個長臉的婆子道,也好,只咱們成日裏最辛苦,月錢又少,那些在屋子裏伺候的才正經享福。
兩人靠着離柳樹不遠的一處樹蔭坐了下來。
紫蝶聽見那稍胖的婆子問道,你知道錦大少奶奶懷孕了嗎,長臉的有些不屑的道,都快成古話了你才知道呀。那個胖的就陪笑道,我哪能像你似的有親戚在屋裏伺候的,有什麽消息都知道。
那長臉的婆子便有些得意道,那是,我還聽說因着錦大少奶奶有孕了,屋裏還沒有通房,雪大少奶奶正物色了要送去錦繡閣呢,據說看中了許姨娘跟前的綠玉和瑞雪閣一個二等丫鬟麗兒。
那稍胖的忙道:錦大少奶奶怎麽不提了自己的心腹做通房了,既固了寵,也可以不讓外面的人進了自己的院子呀,這懷孕期間可是最要緊的,身邊再不能有外人的。
紫蝶聽她們說得有些不像了,便挪動了□子,那邊的婆子聽到動靜忙住了聲過來,那長臉的婆子認得紫蝶忙上前行禮,兩人就往前走,大約是那個長臉的婆子說了什麽,那個稍胖的婆子便回頭看了紫蝶幾眼道,真可惜,她可比綠玉和麗兒強多了。
那聲音随風飄進了紫蝶的耳朵裏,紫蝶搖搖頭,起身慢慢的挖起薄荷,過了一會子方連根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