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如果說歷史長河中的種種事件正如同車輪般向前滾動着前進,那麽雛見澤的事态發展,絕對是擁有着跑車開足馬力的車輪轉速。
士郎才剛剛醒來,就被一連串的事件砸得暈頭轉向。
園崎詩音前一天晚上獨自出門,至今未歸。
在少女們兵分幾路尋找失蹤的夥伴的過程中,北條沙都子也失蹤在了蔚然密林中;而與她同住的,以虐待少女為樂的叔父,對此毫不在意。
“這個早上發生的事情可真多。”士郎只能如此感嘆。
“還不是你睡太久了。”圭一嗆聲道,但語氣中并沒有多少責備的成分,“這下好了,詩音沒有找到,又失蹤了一個。”
端坐在圭一身邊的,是滿臉愁容的園崎魅音。因為擔憂妹妹,向來活力滿滿的少女今日格外安靜。
“說起來,很快又是祭典了。”圭一忽然壓低聲音,“一定有陰謀在醞釀吧。”
“別想太多啊。疑神疑鬼的後果,你不是知道……”
“我猜詩音被綁架了。”少女突兀地打斷了士郎,“她昨晚匆匆跑出去,一定有問題。我們得去附近的小鎮報警,用我家的車就好。”
“像她那樣的大小姐,的确有被綁匪盯上的可能性。”圭一深以為然。
士郎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微妙感覺,但少數拗不過多數,那兩個人已經敲定了前往神社的事。
行動力一向很強的少女站了起來,轉向士郎:“你昨天下午教了大家很久的弓道,應該很累吧?所以,我和圭一君去就好了。”
士郎本想說自己不要緊,卻在留意到少女交叉在身前的雙手時一愣。
少女瑩白纖細的指尖,有着光潔無暇的皮膚,甚至一點薄繭的痕跡都看不出來。而他所知道的魅音,因為家族事務與個人愛好,手指上有細小的繭。
與此同時,對方起身的時候,身上傳來了淡淡的消毒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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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心中的疑問壓下,士郎提出建議:“就你們兩個人也太辛苦了。如果可以,叫禮奈一起吧。”
“禮奈當然會去啦!”圭一接過話頭,“她答應我了,很快就過來。”
聽到圭一那理所當然的語氣,少女目光閃了閃。
士郎安靜地看着二人互動。
在二人離開後,士郎動身前往診所。方才少女身上的消毒水味,令他産生了如此預感:在唯一一個能接待病患的場所,能找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事實也的确如此。
“詩音她的确來過我這裏,因為腿被劃傷……但在我去藥房取東西期間,她便離開了。”醫生給出了如此說辭。
“那麽,過去幾年因為抓破喉管而死的病人的記錄,也在您這裏吧?”士郎加重了語氣,“比如,去年夏天發病的,那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少年。”
年輕的醫生一臉震驚,最終還是苦笑着承認了:“嗯。我取了他們的血試圖研制疫苗,也認真記錄了所有試驗。雖然病毒發作是注定的事,但畢竟也有不少人平安地度過一生。我希望能幫助大家。”
“謝謝您。今天的事,我不會說出去的。”士郎深吸一口氣。
事情已經差不多清楚了。
詩音在這裏得知喜歡的人已經慘死。她将自己隐匿起來,并非獨自一人咀嚼傷痛,而是試圖拉她憎恨的人去陪葬。方才自己見到的,擁有被悉心呵護的嬌嫩手指并且少見地穿了長裙的少女,大概已經不是“魅音”本人了。
想要驗證這一點,必須潛入神社才行。士郎有點糾結地想。
随便進入對當地人來說不可侵犯的嚴肅場所,從某種意義上說,算是犯罪吧?但眼下也顧不得這麽多了。
壓下負罪感,偷偷進入神社便毫無難度。利用投影魔術制造出小刀,士郎輕而易舉地将鎖打開。
上次在神社外圍探查時,這就僅僅是一處安然肅穆的場所而已,沒有任何的血腥味或是肅殺之氣。但如今的神社已經被讓人不愉的血腥氣浸染,內部更是另一番光景:生鏽的刑具被堆放在塵封的角落,在黑暗中微微閃耀着危險的點點金屬光澤。而殿堂末端,有建于厚重牆壁內部的囚室。
透過囚室鐵栅欄之間的寬大縫隙,士郎看見了屬于某人的草綠色長發。他心中一定,快步走了過去:“魅……音?”
被囚禁的少女并沒受什麽傷,只是沉沉地昏睡着。士郎放棄了叫醒對方的打算,轉而輕輕地将少女的手扯了過來。
這支手的指尖上有小小的硬繭,像是長期持弓或執筆造成。
果然,那個裝作焦急又提議報警的家夥,是詩音假扮的。早上失蹤的那孩子,大概也被藏在神社的某處吧?
這樣猜測的士郎,聽到黑暗的大殿一角傳來輕微的聲響。
那是令人心中發毛的,牙齒不住打戰摩擦的聲音,夾雜着痛苦到了極致、也壓抑到了極致的呻|吟。
士郎聞聲轉過身去。他利用敏銳的視覺迅速捕捉到聲源,之後因為所看到的景象目瞪口呆。
失蹤的金發少女被束縛在高高的木架上。小小的少女幾乎是被吊在空中,繩索在她手腕上烙下鮮紅的痕跡。她肩上有個巨大的切口,白色的骨骼在血肉之間的空隙中暴露出來,額角也有一個巨大的血洞,像是有人将尖刀刺入皮膚,而後将那裏攪得血肉模糊。鮮血從觸目驚心的傷口中汩汩流出,像是要将所有血液排淨一般。
要用魔術來止血才行,不然這孩子會死的。迄今為止都盡量避免使用魔力的士郎立時做出了決定。
用魔力緩緩修複傷口,士郎看見近在咫尺的少女睜開了眼:“哥哥。”
“欸?”士郎下意識地否認,“我不……”
“哥哥,我很乖噢。”少女雙眼毫無焦距,卻勉強露出微笑,“被叔叔和詩音欺負的時候,我也沒有哭鼻子。”
被這個蒼白虛弱的笑容弄得心底一酸,士郎抿了抿唇,露出溫暖的微笑:“嗯。”
之後,帶着這個比任何人都要溫暖的笑容,少年将手揮向身後,握住了試圖偷襲他的纖纖手腕。
——自己固然是能夠制服詩音的;那只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而已。
這便是士郎的想法。然而,幽藍的電光毫無預兆地撕裂了泛着些許濕腐味道的空氣,也令他體會到了被鞭子抽打般的劇烈刺痛。
是高壓電槍?這樣就能解釋對方是如何将兩位少女制服囚禁的了。
電擊帶來的短暫麻木,令士郎被偷襲者撲倒在地。而撲過來想要将他腦袋用刀釘穿的,正是詩音。
“我避開了圭一那個多管閑事的家夥,也避開了禮奈那個鬼靈精。沒想到,卻忽略了你。”少女的聲音有如冰淩被一點點碾碎,寒冷至極。她仿佛已經知道會被士郎制服,卻仍舊是一副毫不退卻的姿态。
對士郎來說,少女的力氣根本就不夠看。他輕松地将對方的尖刀奪了過來:“為什麽做出這種事?”他看着令他觀感複雜的少女,“這孩子是你喜歡的人的妹妹吧?而魅音,也一直都在維護你。”
少女忽然爆發出刺耳的尖笑聲:“哈哈,所謂的‘妹妹’不就是累贅嗎?而且,一直都保護着她的兄長死了,她難道不該随對方而去嗎?至于姐姐,”她平靜下來,聲音變得更冷了,“憑什麽她可以幸福地喜歡別人?”
“你說圭一?可他并不喜歡魅音……”
“所以他也該死。”
“哈?”士郎已經被少女那奇詭的邏輯弄暈了。但他知道,當務之急,就是安撫這個瘋狂又脆弱的少女:“暫且不說這個。‘喜歡’的個人意義,不就是令你變成更好的人嗎?自我毀滅根本沒有意義。”
“他已經死了,”少女露出慘然的笑意,“對于面對他的死亡無動于衷、開心生活的‘夥伴’們,我無法原諒。其實……我想要努力保護他的妹妹,與姐姐友好相處。但在他死後,這些都沒意義了。”
“我有一個憧憬的對象。他和我在某種意義上是不同世界的人,即便再相遇,他也不會記得我們相處的情狀。甚至,我們短暫的相處也充滿不快。”
少女咬住下唇克制自己,終究還是好奇地問了出來:“是你喜歡的人?”
“并不是。那家夥,是我理想中的人。或者說,他就是我的理想。”疼痛毒液般滲入五髒六腑,最終令少年清朗的聲音也染上一絲苦澀,“他是英雄一般的人物,達成了彼此共同憧憬的理想。只是,那個為了他人而許下的理想,成為了令他得不到救贖的束縛。”
“沒辦法救他嗎?”
“沒辦法呢。他也好,我也好,只要不背棄這個理想,就永遠得不到救贖。但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也希望能令他從孤獨中解脫出來,就算他不記得我也無所謂。”士郎聲音平靜,卻像是在宣告什麽般堅決,“我也絕不會後悔,絕不會放棄理想。在我自己的世界裏,我要走得比他更遠才行。”
少女發出了宛如哭泣的輕笑聲,翻身坐到了士郎身邊。他們二人都将武器遠遠地扔開了。
“你啊,太善良了。”詩音輕聲說道,“而我只是個差勁的家夥。”
昏暗的光線中,士郎只能看清對方纖細的輪廓。少女褪去了狂暴的戾氣,變得柔順又寂寞。
他緩緩坐起,摸了摸少女的頭頂,力道輕之又輕:“怎麽會呢。在你朋友眼裏,在魅音眼裏,你還是個好孩子。既然你願意為了喜歡的人去照顧他的妹妹并和姐姐相親相愛,那就這樣做好了。”
少女整個人狠狠一顫。
恍然間映入眼中的變成了那個令她瘋狂的金發少年,視野中的人随着眼瞳蒙上水霧而變得模糊。像是見到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詩音近乎癫狂地撲過去死死抱住試圖安慰她的少年,尖銳的指尖深深刺入對方的肌膚。
“……!”士郎下意識地想推開生疏的少女,又因為對方的放聲哭泣而保持沉默。
哭過後,一切就都會恢複正常了吧。至于這三位少女之間的事,自己就不便過問了。
說起來,如果雛見澤的所有人都有這種因為負面因素而發狂的潛質,那的确是來不及拯救大家……
因為少女靠得太近而渾身不自在的士郎只能努力思考正事。
在詩音哭累睡着後,士郎将對方小心推開:“真是尴尬。”他輕聲道。
“我看你挺享受的嘛。”
士郎被突兀的聲音吓了一跳,之後因為那熟悉的,帶着嘲諷意味的上揚尾音而安下心來:“Archer!”
“雖然這女孩子精神有問題,但有一點她沒說錯。你啊,真是溫柔得過了頭。”看向士郎的時候,英靈臉上仍舊是那副調侃的笑意。但與從前比起來,對方的眼中仿佛多了幾分稱贊。
“我只是希望盡可能幫助他們。而且,我也不會給任何人造成困擾。”士郎站起來,認真地看向英靈。
注視着自己的,毫不設防的目光,令英靈情不自禁地蹙起眉來。但很快,他便舒展眉頭,發出了一聲鄙夷的嗤笑:“哼,那就讓我看看你能做到什麽地步吧。到這裏所有人都失控的一刻,你大概會因為四處奔走而累死也說不定。”
習慣了對方口含毒液的說話方式,士郎并沒有在意。但看着英靈沉着臉色走過來時,心尖上某種莫名的悸動令他恍惚了一下。
說起來,自己對詩音講的那番話,Archer聽到了多少?
雖然“憧憬”“對方是自己的理想”是真實想法,自己不會否認;但如果被這家夥知道了,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英靈那意味不明的銳利眼神令士郎後背發涼,但腿部發麻的他只能眼睜睜地看對方來到自己面前。
“此外,誰說你沒有給別人造成困擾,小鬼。”英靈語氣中充滿不爽。
除了收留自己的前原圭一,自己并沒有麻煩任何人呀?“雖然我在圭一家寄住,但我可是有幫他做家政的!這個,也算是補償了。”
英靈再度發出了充滿嘲諷意味的嗤笑:“面對你這種榆木腦袋,我還是直說的好。身為魔術師的你難道不知道,我在這裏耽擱時間,會産生不必要的魔力消耗嗎?”
士郎語塞:如果雛見澤本應在自己到來那天自毀,而自己令Archer在此多逗留了兩天……那對方的話的确很有道理。
“對不起。”少年将頭深深地低了下去,“我只是……不想你因為殺掉這裏所有人而受傷。”
英靈挑了下眉。眸中有複雜的情緒升騰起來,又被他盡數掩去:“別開玩笑了。與其空想不切實際的事情,還不如将魔力補償給我。”
“我可以把血液給你。”自認為理虧的士郎聲音小如蚊蚋。
“然後失血過多而死?真是可歌可泣啊。”英靈不為所動,繼續逼視近在咫尺的少年,“這麽想死的話,我現在就成全你怎樣?”
“才不是!我當然知道彼此毫不相幹的魔術師與英靈要怎樣補魔!其他方式我也不是不敢!”士郎頗有氣勢地瞪着Archer,“就算要用唾液交換我也能……”
欸?
雙頰通紅的少年不甘示弱地瞪大眼看向英靈。之後,在對方毫無感□□彩的冰冷目光中,他一點點地低下頭去。
……我,果然是做不到。
“我說,小鬼。”
“嗯?”
“你該不會真的以為,身為英靈、還未戰鬥過的我,會需要你這種半吊子來補給魔力吧。”
“呃……也就是說……”士郎在愕然中擡頭,恰好捕捉到英靈堅毅唇角處那一抹淺淺的笑意。
也就是說,自己,被Archer調戲了?!
明白這一點的士郎感到整個人都不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噫~發糖的日常~
不過真要接吻補充魔力估計是很久以後了2333雛見澤的大家都是孩子啊不能吓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