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喉計都

第33章

從前世到重生一世，我對柏麟的恨意都未曾減卻一分，每每想到他，便會聯想到曾經被背叛被抽筋剝骨的痛苦，就恨不能他立刻就地死掉，一解我的心頭之恨。

可是，當真有一天，柏麟當着我的面即将凄慘死去時，我卻發現，我竟然開始慌了。

我瞪着眼睛盯着被粘稠濁氣一點點拉扯包裹的柏麟，那一瞬，竟是整個身軀都在忍不住顫抖。

時間在那一刻仿佛被放慢了節拍。

我看着柏麟的上半身被無數蜿蜒粘膩的濁氣攀附纏繞，它們就像地獄裏十惡不赦的惡鬼一般，死咬着眼前的一切事物，怨毒貪婪的想要把他拖進黑暗的深淵，和它們一起永不超生。

柏麟那麽一個纖塵不染的仙谪，在這一刻，卻凄慘的如同折了翅扔在泥濘裏的白鶴，無力掙紮，只能随波逐流，任由身體污濁，生命流逝。

視線不知何時變得開始模糊。

我茫然的眨了下眼睛，伴随着視線的重新清晰，一滴滾燙的淚自眼眶滑落，滲入嘴角。

我嘗到了此生嘗過的最苦的東西。

“柏麟——”

我情不自禁大喊了一聲，聲音裏夾雜着我自己也搞不懂的複雜情感。

柏麟艱難的昂起頭，沖我笑了一下。口中無聲的說了幾個字，随即，便徹底被濁氣淹沒了。

而下一刻，我也義無反顧的跳進了天塹裏。

我不知道我到底怎麽了，是瘋了還是蠢了，連上古裂縫都敢跳。

但是我不後悔。

我羅喉計都乃魔界尊主，要做的事，誰也攔不住，想要的人，即便是上古濁氣，也別想從我眼前帶走。

柏麟是死是生，也只該由我說的算！

我跳下天塹時，便用了十成功力張開了一張厚實的防禦結界。一邊鼓勁下沉，一邊隔着幽藍色的結界尋找柏麟的身影。

然而，天塹之內濁氣翻湧如海，漆黑如墨，我即便将修羅魔力覆于雙目之上，卻也難辨一點方向。

耳畔由疏漸密的響起敲擊抓撓的聲音，我睜大雙目四下一望，結界外早已附着纏繞了無數濁氣。那些濁氣幻化成各種生靈的骷髅模樣，前仆後繼的攻擊着結界，把結界壁撞擊的不斷震動。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結界可擋一時，可長久下去，必然有被攻破之時。到那時便難辦了。必須盡快找到柏麟。

我繼續向深處潛行，也不知潛了多深，終于在某個方向看到了一點一閃而過的金光。

我心下一喜，朝那個方向奮力飛過去。撥開重重濁氣後，終于看到了柏麟。

只是，柏麟已然不知生死，有細碎的金光正不斷從他的身軀上飛離四散。然後紛紛被纏繞在他身側的濁氣吞噬。

吞噬過金光的濁氣流很明顯變得動作遲鈍了下來，就像被催眠的魚一般，緩緩沉了下去。

随後，空出的位置立刻被其他濁氣流代替，前仆後繼，永無停止。

我心頭一沉。暗道不好。

若是任由下去，不出片刻，柏麟便會被這濁氣啃食個精光。到那時他只怕......

我落到他身邊，一咬牙，撤掉周身的結界。環伺在周圍的濁氣立刻一擁而上。

我将柏麟拉到身邊，一面封鎖他的氣海，穩住他四散的魂魄，一面召出鈞天策海暫時抵擋濁氣。

“計......計都？”

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聽到這一聲後，心頭忽而松了口氣。分神斜了他一眼，沒做聲。

柏麟身上布滿了鮮血，手腕和腳踝正如我夢中所見那般，張着涓涓流血的猙獰血口子。胸口看不出來，但他一身白衣早就褴褛落魄，估計也差不多。

我忽然無端有些惱怒起來。

忍不住冷聲道：“怎麽，你以為你以身殉道，我便會原諒你嗎。我只會瞧不起你。如此狼狽，真是可笑。”

柏麟虛弱的連眼睛都快睜不開，他牽了牽嘴角，幾不可聞道：“若能得你記住......瞧不起......便瞧不起吧......”

周遭太過喧鬧，我聽不太清，偏首打飛一團濁氣，皺了皺眉道：“你說什麽？”

柏麟用盡全力掙了掙，啞聲道：“我說，你放開我吧。你快離開。這裏危險。”

我一揮手，鈞天策海飛到腳下，退開腳下悄悄漫上來的濁氣。

“少廢話！你的命是我的，這是你欠我的！”

柏麟微弱的搖搖頭：“欠你的，只怕再沒機會還了......這是封印的最後一步，萬不能前功盡棄......你.......放開我吧......就當我為前世枉死于天塹的修羅族人償命了。”

灼燥感再度湧上心頭，我奮力擊退左側幻化為龍骷的濁氣，正要轉頭說什麽，冷不防，卻讓另一道濁氣鑽過了鈞天策海的防衛空檔。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我反應過來時，便察覺後背一陣刺骨的寒涼——那濁氣竟生生鑽入了我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