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Yesterday
戚玫玫從他的黑眼珠裏，看到了自己的臉。
——她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好像熱情的狼外婆哦。
會不會把他吓壞？
小少女緩緩收回手，白皙臉蛋上的一雙晶亮杏眼撲閃撲閃，長睫毛好像兩把小扇子：“我不是壞人，你不要怕。之前我看你暈倒了，才把你帶回來的。”
小少女還挺會照顧人心的，悄悄把在白醫生面前的說的“撿回來”，不動聲色的改成了“帶”。
剛才給小乖乖擦臉的毛巾，被她默不作聲背到身後。
有些不好意思呢。她下意識把對方當成了一個需要照顧的小貓小狗，母愛泛濫，沒收住手。
楚言齊眼睫顫了顫，視線落向自己身上的衣服。
戚玫玫立在沙發邊，小虎牙說話時若隐若現：“嗯，你身上衣服濕了，我找了別人幫你換的。我沒碰你哦。”
這年頭男孩子也要注意人身安全的嘛，她可注意了！
她軟乎乎開口解釋，見少年不吭聲，她歪了歪小腦袋，杏眼無辜：“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呀？頭暈嗎？想不想喝水？肚子餓不餓？”
小少女叽叽喳喳，仿佛歡快的小百靈，一句接一句，沒有絲毫尖銳，從頭到腳都是軟糯的氣息。
少年眼底深深的防備，不着痕跡的收斂。
他沒說話，手撐着沙發坐了起來。
他指骨用力時，青筋在白皙皮膚下浮現。
那只手就連指甲形狀都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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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玫玫不由多看了兩眼。
少年清瘦的不行，穿了件戚玫玫從哥哥的衣櫥裏找出來的新衣服，略顯空蕩。
他五官精致，長得又白，坐在那兒顯得單薄而無害。
黑眸垂下，眼睫微顫，像個睫毛精。
戚玫玫好半晌才咽了咽口水，把自己的母愛收回。
小乖乖不喜歡說話呀。
她想了想，眨着杏兒眼慢騰騰道。
“你發燒了，我這裏有藥，之前你暈過去了，我不好喂你。你先吃藥好不好呀？”
小少女蹲下來看他，清淩淩的杏眼幹淨清澈，眼中軟軟的一層水色朦朦胧胧的，很能讓人卸下防備。
被她撿回來的小少年，沉默地和她對視了一會兒，似是被這種溫暖眼神打動。
“有水麽。”
他終于開口說話，眼神少了幾絲之前的警戒防備，一下子就像狗狗眼，濕漉漉的透出一點無害的溫和。
戚玫玫愣住片刻，傻傻看着 他。
他的眼睛好漂亮啊。
她飛快站起來，一疊聲點頭：“有的有的，我去拿。”
她出去時，白醫生還沒走，似是專門站在客廳等她。
“白醫生？”
“玫玫。”白醫生斟酌着開口。
“你不認識他，把他留下來不合适。我在想，我診所那邊有地方住，讓他跟我走怎麽樣？”
白醫生并不是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可眼見自己兄弟的小妹妹，就那麽毫無防備心的撿了個少年回來，他實在沒辦法坐視不理。
誰知道撿回來的這少年是什麽秉性？
剛才換衣服的時候，他看到了對方身上的很多傷疤，很像是打架鬥毆出來的。
玫玫年紀小，識人不清，很容易同情心泛濫被騙。
而因為戚家的特殊情況，玫玫身邊并沒有什麽長輩在照看。他根本放不下心。
然而穿着粉色睡衣的小少女，卻只是歪了歪腦袋，長長的睫毛輕輕眨了兩下。
“白醫生，不用的。我照顧他很方便的呀。”
戚玫玫音色軟，哪怕拒絕別人，聲音聽起來也像在撒嬌。
白醫生晃了晃神，還想再說什麽，戚玫玫卻睜大了杏眼，小河豚似的鼓起了腮幫子：“你別想把他帶走。他是我撿回來的，是我的。”
面對卧室裏藏着的漂亮小少年，戚玫玫就跟從前撿回了一只流浪貓一樣，充滿下意識的占有欲。
她撿回來的每一個廢品，都會按照重量和價格，一個一個的處理掉賣掉。
而這次撿回來的小少年，嗯，她非常喜歡。
戚玫玫盡管年紀小，主意卻很正，平時就很有主見。不然也不會背着家人，風雨無阻的出去收廢品了。
某方面來說，戚玫玫有些偏執和強迫症。
白醫生認識這小姑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聞言知道，今天自己是勸不了什麽了。
他在客廳裏站着，眉頭緊緊皺着。許久，才輕嘆着離開。
等白醫生走了，戚玫玫走回卧室，沒進門，對着還在沙發上坐着沒動的小少年道。
“要不你跟我去廚房好不好，我煮了東西給你吃。”
卧室門口，戚玫玫只探了一個小腦袋進來，一張小臉像是在發光。眉眼很絕，小扇子似的長睫掩着黑寶石一般的杏眼，像某種很能打動人心的小萌物。
“走嘛。”
她軟軟催促。
小少年端坐着看她一眼，喉結動了動。
他的确餓了。
戚玫玫看出他神色變化，開心的推開門，小碎步過去，先往人家手裏塞了一塊巧克力。
“來呀來呀，我們去廚房。”
楚言齊繃緊的身子驟然放松下來，他定定看着掌心的巧克力許久，在少女的催促裏站了起來。
戚玫玫帶頭在前面走，走向廚房的一段路上，時不時會回頭看看小少年。
楚言齊任由她打量，走路很慢。他好像對自己被撿回來，落入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毫無任何驚訝。
看起來适應良好，沒有問任何為什麽，也不曾在眼底流露疑惑。
這就讓戚玫玫對他更好奇了 。
看起來還比自己小了點的小乖乖，到底是經歷過什麽，怎麽看起來心事重重，又那麽瘦弱。
難道真的是被繼母虐待了，才跑出門？
“你叫什麽名字呀？”
吃飯的時候，戚玫玫雙手托腮，看着面前的人問。
對方沉默，就連吃飯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他漂亮的指尖，捏着筷子，定格時，好像一副精美的電影畫面。
望着對方清瘦的身形和精致的臉，戚玫玫有一瞬覺得自己仿佛什麽十惡不赦的壞人，這會兒正在虐待小少年，不讓他吃飯。
她慌忙擡手：“好啦好啦，我不問。你繼續吃呀。”
楚言齊停頓了片刻，這才又低頭看碗裏的食物。
戚玫玫抿了抿唇，笑容甜甜。
“你不說自己的名字，那麽我喊你小乖乖可不可以昂？”
她從來沒見過長得這麽好看的男孩子耶，除了模樣精致，五官秀氣，難得的還有對方氣質裏的某種脆弱感。
太能激發戚玫玫的母愛了。可比她游戲裏養成的紙片人要好看很多。
楚言齊沉默着，不吭聲。
對“小乖乖”這個名字，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不反對，看來就是默認了。
戚玫玫開心起來，小身子在椅子上弧度輕微的扭了扭，小聲喊他：“小乖乖？”
少年表情很平靜，吃飯時神态極其專注，看着是被人好好養過，舉手投足間會無意識的流露出一點貴氣。
他不回應，戚玫玫不惱。她自娛自樂地喊了幾聲，心裏快樂無邊。
一碗粥配着家裏的小菜，很快見了底。
少年放下筷子，眼睛垂下，看着空碗，還是不說話。
戚玫玫不解對方要做什麽，小聲問：“你怎麽啦？”
少年眼尾慢慢掃向對桌的少女，和她短暫對視了一瞬，又落回桌上空碗。
那模樣像極了戚玫玫曾經養過的一只大尾巴貓，貪嘴時就楚楚可憐地發動眼神攻勢。
看着漂亮優雅又高冷，就連讨要小魚幹，也講究儀态，從來不喵，只用藍眼睛瞪着她暗示需要加糧。
明明心裏想要，卻什麽都不說。
戚玫玫立刻意會到對方的意思：“你沒吃飽嗎？鍋裏還有呢。”
她又起身去給對方盛了一碗粥，挑了稠的。
她平時就有煮粥的習慣，裏面放了紅棗、花生、紅豆、枸杞，雜七雜八的一堆東西。這樣吃起來的時候，會比較香。
她不知道小乖乖的口味怎麽樣，但看他似乎胃口不錯。小少女有種得到肯定的欣慰感，臉上兩邊梨渦悄悄跑了出來。
“吶。不夠再添。”戚玫玫超級耐心。
飯端過來時，小少年背脊挺直，接過碗，注意着并沒和戚玫玫有任何肢體接觸。
他吃東西雖然吃相斯文，卻很急，動作很快，戚玫玫看了一會兒才察覺出來，對方應該真的是餓了。
那麽小乖乖到底為什麽會跑到廢品那裏呆着呢？
他的家在哪兒？
什麽時候回家？
等到少年把桌上的東西掃蕩的差不多了，戚玫玫才小心問他 ：“你有地方可以去嗎？”
小少年沉默，眼睫卻顫了兩下。
他放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手背上的皮膚清透，可以清晰的看到血管。
這幅模樣，隐隐透出點要被人趕走的無措。
戚玫玫見他這樣，心都要碎啦。
“我不是趕你走。你別怕呀。我只是在想，你出來了，你家裏人肯定會擔心，你需不需要給他們打個電話什麽的呢？”
戚玫玫盡量婉轉地開口。
然而回應她的，還是沉默。
小乖乖是真的不喜歡說話，也不愛理人。看着膽子不大，卻又無處可去的樣子，可憐又可愛。
戚玫玫都懷疑起，自己初見小乖乖的時候，對方眼底小獸似的強烈警惕和防備，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小少年垂着眼，沉默許久，就在戚玫玫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對方開口了。
“沒有地方去。”
他聲音其實很好聽，是那種清朗的少年音，也許是因為之前很少開口說話，又沒怎麽喝水。這會兒便顯得有些沙啞。
戚玫玫聽在耳裏，靜靜看了會少年，心裏的憐愛越發濃重。
“那在你想離開之前，如果你願意，就住這裏和我作伴吧！”
小少女笑容明媚的邀請對方留下來長住。
“我一個人住，也很孤單的。”
她似是想到什麽，聲音低落下去，臉上的梨渦也變淺變淡了。
明明住着那麽大的房子，卻跟一個沒了家長的小蝌蚪似的，聲音裏都是要找媽媽的委屈氣息。
楚言齊第一次擡眸正視她，沒說什麽，眼底神色卻似是閃過片刻的動容。
但他眸色黑，這點波動仿佛細碎的石子落入水中，只濺起片刻漣漪，很快消失不見。
晚上睡覺時，戚玫玫領着對方去浴室：“這裏有一套洗漱用品，是沒用過的 。你等會自己洗漱。睡覺的話，就在你剛才的房間，那間房子歸你住。”
戚玫玫一邊和對方說着話，一邊心底湧起一股小歡喜。
她喜歡房子裏多出來一個人的感覺，哪怕她身後的小少年老是沉默着不說話，那也沒關系。
“啊，洗澡的時候，往左邊是熱水，右邊冷水。早上我一般五點就起了要出去，你餓了去冰箱裏找，裏面有牛奶面包，也有馄饨餃子和面條。”
……
她嘀嘀咕咕說了一通，扭頭時看着小少年，輕聲道：“剛才我說的，你記住了嗎？”
這種軟綿綿的聲音，歡快又清脆，卻帶着令人難忘的熱情和活力。
小少年單薄的身體繃緊站直，許久“嗯”了一聲。
他的話實在是很少，戚玫玫幾乎是單方面在說話。即使這樣也沒關系，小少女在這棟房子裏有了夥伴，開心的走路都雀躍了起來。
睡前戚玫玫帶着小少年回卧室，半晌又悄悄探進來一個腦袋：“小乖乖？”
楚言齊坐到床上的動作一頓，緩緩轉過身，黑漆漆的眸子靜靜注視卧室門口的小少女。
他有一雙桃花眼，雙眼皮的弧度好看，眼尾更是帶一點鈎 子似的上挑。從側面看時，偶爾會瞧着像古代風流俊逸的浪蕩公子，太撩人了。
不過，這位皮囊一絕的小公子，現在顯然太瘦了，個頭也還沒竄高，看着似是有些營養不良。
戚玫玫望着他，小聲道：“我沒事呀。就是想喊喊你。”
這棟房子，終于不是只有她一個人了。
親手把昏迷的小乖乖，從廢品堆裏撿回來，對方還無家可歸。
戚玫玫知道自己不該開心，可是聽到對方最近一段時間都會住到這裏，她心裏莫名高興。
“我就是想問問，明天中午你想吃什麽呀？”
戚玫玫整個身體又探進來，一股得到了玩伴後愛不釋手的得寸進尺。
問話的時候，手下意識放在卧室房門的門把手上，好玩的扭着它，她白皙的皮膚映襯着金屬，顯得越發細嫩。
楚言齊不吭聲，靜默裏，他察覺到門口的小少女，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他膚色冷白，眼神沉寂。
好半晌，在戚玫玫軟乎乎的眸光裏，動了動唇：“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