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做到’這樣的話。我必須承認,我的家人知道我和若童的事之後也是各自持有态度的。但是在我來這裏之前,我已将這些都協調好,以後不會讓她受到影響,也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同樣的,也請您理解。不能因為曾經和誰誰交往過,就在後面的對象選擇上設下了絕對的限制。這沒有道理,也不公平。”
蘇父似乎不甘願就此被他說服,然而一時間又找不到話來反駁,于是他将目光投向女兒。
陸東躍也在看她,這樣冷靜的眼神再熟悉不過。每當午夜夢回,這雙眼總會在她的夢境中出現。
他不會放過她。
于是她說:“爸爸,讓我們自己來處理吧。”話音剛落,手又被捏緊了幾分。她耳朵開始嗡嗡作響,聽不清他又在說什麽。一直到聽他說:“……若要讓所有的保證落實到實體上,那沒有什麽比婚姻契約更讓人放心的了。”
她驚出一身冷汗,可怕的設想剛在頭腦裏成形。那廂他就露出猙獰面目:“如果您同意,我希望能在三月份舉行婚禮。”
蘇俊文已經完全跟不上對方的節奏,他的目光在兩人的臉上來回梭巡,有些不知所措:“你們這是商量好了……”
她剛要否認,他的手卻突然松了勁。她的心髒疾跳數下,大腦卻似是停擺了一般。然而,一瞬的空白過後卻是有如潮水般的記憶湧入。曾經末路途窮的情景首當其沖,壓抑得透不過氣來。
“原本我是打算等年後再正式和您提這事,不過現在看來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他顯然是有備而來,不達目的誓不罷休,“這樣吧,等過完年了,兩家人找個時間見個面,盡快把婚期定下來。”
倘若蘇俊文腦子稍活絡一些,此時就會說:什麽年後見面定婚期,簡直是自說自話!——可是自打陸東躍說起結婚這檔子事時,他就有些糊塗了。既然抓不住重點,也就不知如何反駁。
陸東躍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掌心,她頓時寒毛倒豎。不待她有所準備,他便側過身子很從容地對她說道:“你答應過給我留時間,我們去見爺爺。”
蘇若童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她就如同一只被逼到角落的小蟲子,前後左右都沒了退路,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玻璃罩盅落下,将自己牢牢扣住。
簡直就是作繭自縛。
作者有話要說: 嗯,我也想他們早點結婚,然後光環變項圈。
第 22 章
倘若時光可以倒流,蘇若童真的希望能返回自己輕率出言的那一瞬間,伸出手搗住那張貪圖一時口舌之快的嘴。
只是話出如覆水,無論如何也收不回來。
陸東躍借機起勢,扯虎皮作大旗,鳴鑼開鼓唱上這麽一出。先是低頭認錯,委婉地說明了情況。緊接着又振振有詞地強調了心意所至,當真是能屈能伸的大丈夫。
蘇若童看得出來,雖然父親仍是語帶不滿,但已經沒有像先前那般激烈反對,隐然間竟是接受了。
蘇父也是說服自己,因為葉行楚的關系而拒絕接受陸東躍,對于後者來說确實不公平。何況陸東躍的态度如此堅決,簡直是非卿不娶。蘇俊文并不想當棒打鴛鴦的壞人,更不想被女兒記恨。他只有這麽個獨生女兒,總是希望她能随心所願。
慈父之心拳拳,日月可昭。可他哪曾想到真實的情況?父女倆一個脾氣,總是覺得為對方多考慮一些,自以為是好。然而時常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會有一方被另一方不自覺地送上了賊船。
比如現在的蘇若童。
陸東躍向弟弟借來了一輛寬敞越野,正載着她往某地療養院駛去。出城時恰有沙塵來襲,霧沙沙的一片赭黃由空中俯沖下來,沙粒敲打在車窗玻璃上,發出細微的爆裂聲。
能見度降到警戒水平,陸東躍便将車靠停在加油站旁側的空地上,等待着沙霧散去。
她看着窗外,心想着今日大約是不宜出行,不,是諸事不宜。盼望着這場沙塵最好刮到晚上才停歇。
“你是不是在想怎麽逃出生天?”
她被戳穿心事,生嫩的臉皮藏不住那丁點紅暈。也有些惱羞成怒,于是緊閉了嘴巴。
陸東躍伸手搭在她肩上,說:“以後我們結了婚,一起生活的時間那樣長,你不可能永遠這樣。”
直到現在她才開始恐懼他所說的。先前婚姻在她看來裏不過是一個名詞,是一對男女經由法律所締結的某種契約關系。這樣的概念太過抽象,曾經她幻想症發作,設想過自己與葉行楚的婚後。小夫妻有一處蝸居,朝九晚五和睦相處,柴米油鹽人間煙火,等周末空閑一起看電影、逛街,或是爬爬山、騎騎自行車。
世間夫妻的美好樣本那樣多,只看他們願意如何演繹。
可是,她與陸東躍?
“非結婚不可?”她聽到自己問他,“一定要嗎?”
他從後座取了一瓶水,擰開喝了幾口。喉嚨得到充分的滋潤之後,他才開口:“我本來是想帶你見過爺爺以後,再向伯父說明行楚的事。可沒料到你倒是主動提了,我挺意外的。”
他這樣答非所問,她生出不好預感。
“現在事情發展到這步,我也不得不改變原先計劃,”他半側着身子面對她,手肘挂在椅背上,礦泉水瓶不好好拿在手裏,而是食指和中指彎起夾住瓶口。随着手指的小幅擺動,瓶內的水輕晃着。
她驚疑不定,仿佛被掐住了咽喉。他有計劃有目的,總能一句話撩得她寝食不安、心神不寧,“你要做什麽?”
他定定地看她幾秒,惋惜似地說道:“我不過是怕你轉念一想,又在背後玩小花樣。雖然沒什麽影響,但也不好總開這樣的玩笑。”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也是,他習慣了掌握與控制,怎麽會容忍她使小聰明給他下絆子。
“若童,記不記得我和你說過。人的一念之差會産生連鎖反應,我們可以從中吸取教訓,也能從中得益得利。”
她聽到這句便忍不住,“你明知道的,我爸爸的事并沒有那麽嚴重。” 鼓足了十分的勇氣,哪怕是犯最後一次蠢,“你所謂的得益、得利,不過是在我慌亂的時候含糊其辭,再借機趁火打劫。”
面對這樣的指責他卻是神情柔和,眉眼間流露出寬容,“我不知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或許你覺得伯父這次是冤枉,只是沒按規定程序辦事,最多算是失職。他仍是清白的。”見她面露不忿,他微微一笑,繼續諄諄教導道:“有時錯誤可以是疏忽造成的,也可以是明知故犯。”
“倘若沒有發生特殊狀況,原本每月只拿五千的薪水,突然之間變成了五萬,明知事有反常卻是悶不作聲,你認為這不是心知肚明?”他将礦泉水抛到後座,順手勾過她的肩膀,鼻尖撥開頭發親昵地蹭了蹭她的耳垂,呢喃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很快,他低低地笑起來,“你這不是動小心思了,”摟着她肩膀緊了緊,“是在打壞主意。”
她被戳破心事,未免有氣急敗壞,“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非要結婚不可。如果你尊重我,……你知道我不願意。”
“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是我愛你。”至今為止他所做的一切,追究根源時刨去所有細枝末節的冗贅或掩飾,只餘下最純粹的部分。
純粹而殘忍。
“因為這樣,我就必須嫁給你。”
“是。”他極冷靜,“上天給我這樣的機會,我沒理由放過。”
她整個人像是被沉入了湖底一般五感閉塞、無知無覺。過了很久之後,車窗外開始有景物飛掠而過。
她低聲問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她想知道自己是何時撞進他的視線,成為他蓄謀誘捕的獵物。
他沒有回答。
她不再追問。
陸家的老爺子已經八十多歲了,早幾年還願意和兒孫輩們住在一起。可是年紀越大就越是念舊,思念故土思念老友。孩子有自己的工作,或是早出晚歸,或是十天半個月就不見人影。
也有人陪他說話、解悶,願意聽他說起往昔的峥嵘歲月。可是他并不糊塗,是出于真心想聽還是只是安慰似地敷衍,他可以能分辨得出來。
這樣就更覺得無趣。
和他同輩的戰友在世的廖廖無幾,打聽到有倆老夥計商量了去療養院,他也壓不住了,非得跟去不可。
人生在世,當一回大人,兩回孩子。這人年紀大了就和孩子似地,執拗地講不通情理。陸雲德和妻子怎麽也說服不了老爺子,就只能順了他的意。陸家兄妹幾個隔三差五就會來探望,老爺子倒覺得煩,“你們別來這麽勤快,隔個把月來一次就行了。就派個代表來看看,就這麽一股腦地湧過來,門都擠不進。”
陸東躍上個月來看爺爺的時候就告訴他說,很快要帶姑娘來見他。老爺子挺高興地,“這是要定下來啦。”陸東躍說是,和老爺子一塊下棋的老小孩立刻就攀比上了,“啥,你這大孫子還沒結婚吶?我家那小孫女兒啊——”中間拉了老長的音,讓人心裏老不安地,“給我生的那重外孫兒都三歲了呢。”
這炫耀地,陸老爺子心裏十分不痛快,轉頭就和孫子吹胡子瞪眼:“你這效率啊,太低。進攻節奏慢了,那後面的進度就跟不上了。別跟你媽學,看完什麽黃歷才揀日子辦事,等哪天你有空就給帶過來。老周連重外孫都抱上了,我連重孫子的影子也沒見着。”
現在陸東躍終于将未來孫媳帶到眼前,老爺子一雙眼閱人無數,單看面相也能将善惡秉性辨出七八分來。
“小姑娘不錯,安安靜靜地頂乖巧。”趁着蘇若童去洗水果,老爺子這麽和孫子說,“就是話不多,有點小家子氣,不夠大方。”
“爺爺,您生得這樣威嚴。她是第一次見,當然會犯怵。”陸東躍正在為老爺子調節老花鏡上的細小螺絲,“娶老婆也不是要她幫我交際關系,她這樣挺好的。”
老爺子笑他:“你這是喜歡到份兒上了,她就算是根草你也會把她當寶。”不過又說道:“不會交際關系倒沒什麽,婆媳關系總得處理得好。我和你說,這女人對上女人就頂麻煩的。你奶奶那樣賢惠的一個人,也有那麽十好幾次跟你太奶奶犯沖,好家夥可給我為難地……”
陸東躍笑道:“我們結婚後搬出去住,這樣的事就可以免了。”
“那敢情好。”
這時蘇若童拿了水果進來,老爺子招她過去,笑眯眯地問了些情況。蘇若童以前只是在葉行楚口中聽說過老爺子,由他的形容中她想象出一個清癯又健談的老者。眼下往陸老爺子身上一套,除去多了些孩子氣外,其餘的竟然是□□不離十。
陸東躍看着爺爺和她交流,偶爾為她補充兩句,氣氛倒也融洽。待她拿水果盤去清理的當口,老爺子湊過身和孫子小聲說道:“你們來之前是不是鬧矛盾了?”
他愣了一下。
老爺子說:“我見她看你的時候,都不帶正眼的。和我說話倒是很有規矩,家教挺好。跟你說話就不鹹不淡地,你還一個勁地湊話。”老爺子擠了擠眼,“你幹什麽了,人家這麽不給你臉。”
陸東躍笑着搖了搖頭,“嫌我心太急。她還不想這麽快結婚。”
老爺子不樂意,“你過年都三十三了,能不急嘛。”又抱怨他,“找個年紀小的也不好,年輕輕地收不了心。”
他必須為她說好話,“不怪她,是我催得太急了。”見老爺子一臉不高興,他便眨了眨眼,“要不,回頭您把那簿子給我。這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用上了。”
老爺子沒二話,起身就去翻抽屜。
待蘇若童進來時,這爺孫倆已經擺開棋盤開始厮殺了。老爺子是有名的臭棋簍子,輸了棋一向是要耍賴的。今天有她在,老爺子沒得耍賴,下得很不痛快。期間有老友找他打門球,已經輸得急赤白臉的老爺子立刻下了逐客令。
回去的路上陸東躍說,“爺爺今天很高興,讓我們以後常去看他。”
她默不作聲。
車子下了高速,往市區方向駛去。她看沿途景色不對,疑惑道:“這不是回我家的路,你帶我去哪兒?”
他從未笑得這樣讓她心慌,白生生的牙齒仿佛要将人生嚼下肚。
“去民政局,登記結婚。”
作者有話要說: = =,昨晚熬夜到很晚,挺累的。
周末也休息不得了,嗳……
第 23 章
這個瘋子,瘋子!
蘇若童幾乎要以為自己在做夢了,可是閉上眼睛再睜開,仍是活生生的現實。
“你發什麽神經。”她的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停車!”
他穩穩地把着方向盤,“到了目的地就停。”連眼角的餘光也不曾斜來,“你乖乖坐好。”
她怎麽可能照辦!被他這樣地诓騙,她怎麽還能冷靜下來,“你早計劃好的是不是?說是要見你爺爺,其實你另有打算。”
面對她的指責陸東躍一言不發,仍是心無旁鹜地開車,神色冷淡。可,如果仔細看便會發現他将所有情緒都沉沉地壓在嘴角。
她無法坐視時間流逝,更不願意就這樣被他釘死,指責咒罵只是徒勞無功。情急之下她竟去奪他的方向盤,他早有防備但是沒料到她會這樣拼命。車子失控的瞬間往左拐了一個大彎,險險地與一輛商務車擦身而過。
這樣危險的一幕讓跟在後面的車子接連按響了喇叭。
陸東躍一手把着方向盤,另一手卻是捏着她的手腕往下一扭。自小養得細皮嫩肉怎麽經得起這樣對待,她當即痛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
陸東躍的神經繃得非常緊,“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奈何不了你,什麽也做不了了?”他的視線沒有離開過車道,但是他的憤怒卻是通過那灼熱的手掌,毫無保留地讓她感受到。
她受到前所未有的挫敗,頹然地塌下肩膀低泣,“你這個瘋子……”
他打方向燈,将車停到路旁的劃線車位內。他勾起她的下巴,拇指在頰側輕拭着,“記得那時你問我,要保持關系多久。我是怎麽回答?”
她記起來,他說是要一輩子。她只當是玩笑,卻沒料到竟是一語成谶。他的手指在她濕潤的臉頰上游移着,帶着遺憾的語氣,“我那時說的話,你是不是從來沒當真過。”
多數男人更喜歡露水姻緣,利用天賦的性別優勢在男女關系中占盡上風。一夜纏綿後風過雲散,再相逢時也樂于相忘江湖。她以為他也是,只是不那麽喜新厭舊罷了。
陸東躍冷冷地看着她,“我從不做慈善。所有的條件與要求、付出與代價,當時都已經說明好。你同意并接受了,所以我盡心盡力。”哪怕這筆交易并不公正,他确實挾勢逼人。但她接受了,就代表着她定下了契約,再不能反悔,“現在,你卻要反口?”
她張口欲辯,他仍是搶先一步:“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待破壞的時機。我容忍你,我給你機會。因為我仍願意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你不能。”他停頓了幾秒,繼續說道:“我原本的計劃,就像在伯父面前說的那樣。等雙方家長見面定了婚期之後,先去領證,再去安排婚禮的事。……你打亂了這個計劃安排,我也只好不按順序做事了。”
她像只小小的風筝,飛得越遠就越不穩定,左搖右擺地連自己也不知方向。他放心不下,只好收緊線将她快快拖回來。只有她安穩地落在他的手裏,他才能真正地放下心來。
不知是氣還是怕,她渾身都在哆嗦,“我不會簽字的。”
在引擎的發動聲中,他的聲音那樣冷靜:“你別逼我。逼急了我什麽事也做得出來。”
她沒有資本和他抗争,也沒有精力再與他周旋下去。擺在面前的路從來只有一條,看着很寬敞但是卻只能通往一個地方。她連裹足不前都做不到,只能在越收越窄的道路上踽踽前行。
蘇若童在這個城市生活了許多年,卻從來不知道民政局的門是往哪兒開的。她也未曾想到,第一次來這裏要做的事就是将自己的下半生都交代給身邊的這個男人。
多滑稽可笑。
或許不是多有紀念意義的日子,前來登記結婚的不過幾對。陸東躍取了號,和她一齊坐在旁邊的長椅上。
即使是只差臨門一腳,他仍不放松警惕地握緊她的手。現在登記結婚的過程很簡單,按要求提供相應的證件證明就可以辦理。蘇若童見他從公文包裏取出一個透明的塑料封,拉開封口從裏面取出戶口薄與相關證明材料,連着兩個人的身份證一齊遞了進去。
她簡直要驚掉眼球,“我家的戶口簿怎麽在你手上?”先前看到登記材料中需要雙方戶口簿時她就猜想他會不會找關系進行特殊辦理,但現在看來她仍是将他想得太簡單。
陸東躍解釋給她聽:“上次從派出所領回你的證件。後來又通知我去了一次,說把這個落在桌子夾層裏了。我領回來後又忙別的事,一來二去地就把這事忘了。”
她會信他才是腦子注水,可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辦張結婚證不過九塊錢,加上拍照的費用花費不過幾十元。她看着內頁上兩個人的合照,指腹反複撫過相片上凹凸不平的鋼印痕跡,似乎在确認它的真實性。
陸東躍買來奶茶給她,同時收走她手上的紅本,“這個由我來保管。”她怔怔地看了他幾秒,問道:“你現在安心了嗎?”
得到法律意義上的認可只是第一步,但卻是最關鍵的一步。陸東躍對此自然十分滿意,但是他并沒有流露出太多喜悅。
“你要的結果也不過是如此而已。”她額角浮着虛汗,撐着膝慢慢站起來, “你還要從我身上榨取些什麽?”他強調婚姻,借由法律來保障長久利益。他這樣苦心孤詣,上天賞他求仁得仁。
只是她清楚他的貪婪不會因此而得到滿足,他只會得隴望蜀。他迫她低頭,心甘情願地交出自由,可是他卻無法左右她的感情。
上天若憐他情深,應該早早發出警告勸他不必再妄想。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他已受厚待。
陸東躍刻意忽略她的迷離神情,亦未将她的自言自語放在心上。今天他只願意銘記最大喜悅,其他的都可忽略不計。
從民政局出來,他本想載她去吃些點心。可是未料到行車中途突然暴雨傾盆,廣播裏的主持人也撤去柔美音調,用急促的語氣告知駕駛人雨災即将來臨,請盡快停車避險。
去年的重大雨災曾将一家三口困在涵洞內,最後溺斃車中。有此前車之鑒,任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陸東躍在滂沱大雨中将車子駛入自家小區,地下車庫入口已經堆起了防洪沙袋。他将車子停在最靠近樓道的車位上,熄火之後只聽見雨水砸在車頂上的轟響,而車前方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從車子到樓道口不過十來米的距離,可那潑瓢大雨卻是将兩個人淋得濕透。等到進了家門,陸東躍便推她一把,“快去把濕衣服換下來。”也不管自己身上還滴着水,踩着一串濕腳印回房間。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毛巾和未拆封的浴袍,見她只是脫了外套後站着不動,不由語氣急促,“你怎麽還不去!”
“有沒有電吹風?”
他看着她,說:“你該不是想就這樣站着把衣服吹幹吧。”眉毛挑起,口氣變差,“上次病成什麽樣子,都忘記了?”
她不說話。
陸東躍上前推她,“洗個熱水澡再出來,衣服放着我來烘幹。”她揮開他的手,“我看你比我更需要烘幹衣服。”他整個人就像是被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
他按捺着性子,“你怎麽和我比,我冬訓時連冰窟都下過。”又唬她,“你再不進去,我就押着你一起洗。”
他們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夫妻,鴛鴦戲水合理合法。這威脅的效果立竿見影,她恨恨地瞪他一眼,轉身就進去了。
溫熱的水從頭澆下,冷熱交替之際鼻子發癢,連着打了個幾個噴嚏。簡單地沖洗後她用浴袍将自己裹緊,做足了心理建議後才擰開門把。
陸東躍不知去哪兒了,只有地板上留下的一長串濕足印證明這房間裏曾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或許是因為獨自一人的緣故,客廳變得格外空曠,令人不安。正在不知所措之際,陸東躍從陽臺轉進來,“洗好了?”
他穿着濕透的襯衫,褲角也被別了起來。一條寬大的毛巾披在肩上,發梢上猶滴着水。
她感到不安,他卻是泰然自若,“客房裏有幹淨衣服,別着涼了。我沖了板藍根在那裏,等涼一點再喝。”
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地之間除了雨水外再也看不到什麽。倘若這場暴雨持續到晚上,她能想象到後果有多慘烈。
陸東躍跨出淋浴房。從架子上抓了條幹毛巾搓頭發,浴室內熱氣蒸騰熏得鏡子一片模糊。他伸手抹了抹,鏡子表面凝集的水漬彙成細小的水珠,每一顆倒映着他清晰的五官。
出來的時候聽到她在打電話。
衣服看來大了幾個號,松垮的圓領遮不住她的鎖骨,下擺又寬大如圍裙。褲子寬長将她的腳完全淹沒,不過待她稍扭動足踝時,有如珍珠豆一樣的小腳趾從褲角邊緣露了出來。
她大約是有些緊張,打電話時手指無意識地卷着話筒線,一圈一圈的糾結小心思。卷得緊緊地,又忽地松開來。
他根本不想聽她說什麽,只是着迷地看着她這樣的小動作。她專注于電話,他則專注于觀察,兩個人都未發現彼此的距離正一步步地拉近。
等她打完電話,站起來的時候險些頂到他的下巴。他正欲順勢抱住,可她卻因為慣性而往後一倒。
她縮起來的樣子就像豎起刺的小刺猬,他知道她想說話,可他不會給她這個機會。
暴雨掩蓋了所有的自然光線,可房間裏卻仍有照明,她可以看清他臉上的所有表情。正在驚惶之際聽到刺耳的跳閘聲,視界在一瞬間歸于黑暗。
她清楚得聽到他的呼吸,比窗外的暴雨更加劇烈而震撼。他的鼻息在她發間、頰際貪婪地游移着。
她身上有他的味道,他最熟悉的香味。
他的浴室裏沒有洗發香波和沐浴乳,只用一種固定品牌的香皂。她拆了一塊新的,用完後與他的并排放在一起。象牙白的顏色,滑溜溜的像尾小魚,稍不留神就從他手掌滑走。
逃脫是天性,狩獵是本能。
黑暗中的角力充滿了未知的變數,全身的神經被繃到極點,感官的敏銳指數也調整到了最高的級別。
他是最好的獵人,不必眼看耳聽單憑氣味就能釘住她,或許這亦是出于最為原始的本能。
悄無聲息的捕獲與充滿力量的制服,不規律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偶爾有一兩聲獵物掙紮時的細微聲響。
她的抵抗可以說是消極,或許也是知道這是徒勞無功的。簽下婚書時就應該想到,不,應該說最早與他談妥條件交易時,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只是未曾料到這期間的過程是這樣跌宕起伏,也根本沒有料到最後他成為自己的丈夫。
他已經有合法的身份來行使他的權利,即使是在不考慮她主觀意志的前提下。
他分散她的注意力,一遍一遍地在她耳邊低語。她的瞳底映着天花板上那盞圓形的吸頂燈,視網膜上的神經将它交錯分割成不規則的碎片。
在暈眩中她看到那些碎片緩緩地落下,這樣詭異的景象讓她在恍惚間集中精神,可還未分辨出這影像是否虛幻,那些仿佛懸停在半空中的碎片卻在瞬間擊下,尖銳的棱角穿透過身體。
疼痛與撫慰相伴而來。
很難以想象在痛楚的極致後所衍生的另一種感官體驗,就如同苦澀之後的甘甜,狂喜之後的失落,那種極細小的、本是微不足道的一丁點甜蜜或是失落,會在強烈的對比下開始被無限地放大。
他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極為巧妙。
他鼓動、引誘甚至是挾持,迫使她服從由感官傳遞來的一切指令。這一系列的指令簡單、粗略,可是卻帶着極為強大的破壞力,遏制甚至是摧毀掉所有的理智。
心髒漸漸不堪重負。由神經末梢彙集的所有感覺都堆聚在一起,像是一顆挂在葉尖的水滴般搖搖欲墜,再多彙聚哪怕一絲絲的力量也會傾巢而覆。
他多可恨。耐性十足地蟄伏到那一刻,只消勾勾指尖就劃破了那脆弱的水滴。
天崩地裂只在一瞬間。
全身神經細胞顫動的同時血液亦沖向大腦,洶湧得近乎滅頂。
她說不出話來。咒罵也好,唾棄也罷,所有的語言都在喉嚨間揉成了一團,只有細微的氣流從窄小的隙縫間擠出,扭曲得不成聲調。
廣(寬)袤(大)的非(又)洲(柔)大(軟)草(的)原(床)上,他将她囫囵地抱在懷裏,任由她蜷着身體低泣。
巨大的滿足感掩去了他心底的那點懷疑與焦慮,他不必再顧忌什麽。這一切已然塵埃落定,誰也無法改變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洲大草原已經補完了。
哼,人家只是文藝性地解讀了一下動物世界中的非洲篇,哼哼哼~~~~~雖然這種解讀方式不是MO喜歡的,但偶爾嘗試一下也蠻好的。
想起了小輝煌的小黃鹂,嗳,再回去看一下西(jin)游(ping)記(mei),陶冶一下情操。
上周四的時候接二連三受打擊,周五時報名沒報上,很是窩火。其實是有點心灰意冷了,這本寫得很波折。我第一次覺得,麻痹我有可能坑文。
可是……坑文這種事,不是你想坑就能坑的。
總得想想坑底的人。
唔,我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