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書名:囚城
作者:宅包
文案:
他親手畫下一座城,将她圍困成婚。
心動一念,萬劫而生。
事先聲明:這是對別扭的男女,女主的性格不讨喜,過程糾結狗血偶有天雷劈下——不好這口的請謹慎選擇閱讀。
內容标簽:都市情緣 虐戀情深 婚戀
搜索關鍵字:主角:蘇若童陸東躍 ┃ 配角:路人甲乙丙董… ┃ 其它:陸小包子陸家小小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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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章
午休時間結束,商業街拐角處的咖啡館裏人漸漸散去。暖融融的太陽透過玻璃斜斜照射進來,奶白色的窗框上纏着幼嫩的綠色枝蔓在這樣的光芒下像是活了過來,慢慢地舒展着。
空氣裏彌漫着咖啡的醇香與松餅的甜蜜氣息。
靠窗的位子坐着一對低聲細語的小情侶,目光膠粘,情意綿綿。而離他們不遠處,咖啡館的角落裏卻坐着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孩。她從早晨開門便坐在那裏,點了一杯咖啡後便縮在位子上再無動作。
像這樣的咖啡館裏,每天都有人在獨自等待,最後無非是俪影雙行或是依舊形單影支。這樣的場景太過司空見慣了,因此一直到那個人出現前,并沒有什麽人注意到她。
“等了很久。”
她抓緊了椅墊,有些僵硬地搖搖頭。男人的目光略略一掃,輕易地将她所有的小動作收盡眼底。
“要喝點什麽嗎?”服務生遲遲不來,她只好自己開口問,免得過于冷場。
“不必。”
她的臉色便更蒼白了一些,有陣陣的寒氣從心底漫溢出來。她是有求于他的,連現在這點時間也是他的施舍,分秒都不容許浪費。
“突然打電話給您……我知道這很唐突,可是我再沒別的辦法。我……”她咬了咬下唇,将僅剩的一點自尊與傲氣全數掃入地板底的灰塵堆裏,“陸大哥,您能幫幫我爸爸嗎?”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抱着胸不錯目地看着她。在這樣近乎無禮的直視下她面如火灼,雙頰紅得要滴出血來。當然這并不是出于女性的羞澀,而是基于那份難以言述的羞恥。
“你知道他做了什麽?”
她的手腳冰冷,過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知道他現在是什麽情況?”
她強忍住鼻酸,聲音卻帶上一絲哽咽,“只說帶去協助調查。”
“哦?”明顯上翹的尾音裏是明顯的質疑。
她絞在一起的雙手發白,整個人都有些搖搖欲墜。知道父親犯了錯誤,但是從自己所了解的情況來看,并不會嚴重到需要隔離審查的地步。除非是自己了解的并不全面,或者……父親還有事瞞着她。
可不管怎樣也好,這些都不是重點了。她現在只想彌補父親犯下的錯誤,可她有心彌補是一回事,組織上願不願意給機會又是另一回事。而面前這個男人,他或許能給她一個機會。
“陸大哥,你可不可以……”
“不可以。”他輕易地掐滅她的希望,“現在是在初期階段,只要交代問題,不會太為難他。”
她強忍着眼眶的酸脹,聲音卻帶着不可抑制的顫抖:“陸大哥,我爸爸、我爸爸他年紀大了,我怕他受不了。”
“所有的訊問都會在公正合法的情況下進行,你不用擔心。”他安慰道,“何況,涉及的數目也不是特別大。”
蘇若童低下頭,“這我知道,我知道。可是他身體一向很差,心髒也不好。我不放心,我想看看他,看一眼也好。”母親去世後父親便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現在他出了事她的天便塌了大半。而本該代替父親支撐起這一方天地的男人,尚對此一無所知。
“你真的只是想看一眼?”
她其實一直不敢正眼看他,這個男人的眼眸無比銳利。在這樣一雙眼的注視下,連久在社會場上打滾的人都會不舒服,何況是她。可眼下情況急迫,再怎麽害怕也只能硬着頭皮繼續乞求,“陸大哥,經濟方面我會想辦法,哪怕傾家蕩産我也會還。可是我爸爸身體不好,能不能酌情從輕……”
“我不是法官。”陸東躍說話一貫沉緩,帶着不容質疑的權威與篤定,“何況,現在也還沒到那一步。”
她鼻尖滲出汗來。他的話意所透漏的一絲信息讓她掐緊掌心冷靜下來,問道:“沒到那一步,是不是我們還有轉寰的餘地?”她的聲音極小,帶着十足的心虛氣弱還有充滿希望的試探。
‘我們’——陸東躍的嘴角幾不可見地上翹,“确實可大可小。”見她目光驟然璨亮,他頓了頓,問道:“你有想法?”
蘇若童先前心亂如麻,眼前一片漆黑。而陸東躍之前的話仿佛黑暗中的一絲光芒,引得她傾身相撲。得與失的巨大狂喜讓她面對他突然的反問時,一時失語。
陸東躍看着她那漲紅的臉蛋。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那時他剛從部裏回來,聽到西瑤的大嗓門從後花園傳到前廳,一時興起便轉了過去。她當時正聽着西瑤的口令打着倒退,一轉身險些撞上他。那時天正冷,她穿着雪白的兔毛外套,連耳罩也是白茸茸地。
他覺得她就像一捧團絨絨的蒲公英,于是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西瑤很喜歡她,自那以後時常帶她來家吃飯。漸漸地,葉行楚替代了西瑤送她回家,爾後便是所有人默許的出雙入對。不難想象出這是誰的授意,父親是念舊的人,對同袍托孤的兒子的拂照連他這親生兒子都嘆而不及。而這樣單純的女孩确實很适合性格溫和的行楚,父親的想法是對的。只是——
他以食指輕敲着桌面,見她依然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在來之前他曾經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要有耐性,隐忍許久按捺不發為的就是最後時刻的一擊必中。
他在等她開口。
蘇若童幹咽了一口唾沫,啞着聲音問道:“如果是需要錢打點的話,我可以想辦法。”
“如果只需要錢,你又何必來找我?”他的嘴角微沉,“別在我面前玩這些小花樣。”
蘇若童原本面皮就薄,聽到陸東躍這麽說頓時只想把腦袋夾到地縫裏。她的朋友不多,也都沒有能力活動父親這個案子。陸伯伯雖然身居高位,可他性情剛直是出了名的,她求到他跟前也未必有用。
陸東躍狀似不經意地看了看腕表,黑白分明的表盤嵌着一圈羅馬數字,分針歪斜,提醒她寶貴的時間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她心亂如麻,左思右想也不知該怎麽開口接他的話。
陸東躍的手指在桌上輕點了兩下,“我下午還有個會議,不如再約時間吧。”就在他起身的時候衣袖卻被她緊緊抓住。男人的身體筆挺如松,居高臨下地看着仰着頭滿臉乞求的女孩。
她這陣子肯定睡不好,原本飽滿光潔的皮膚黯淡了,眼下也有了濃重的黑影。出門前她肯定打理過儀表,可還是心不在焉,連衣領也忘了翻出來了。
他不喜歡她這樣狼狽的模樣。
“陸大哥,求求你。如果有選擇的話,我也不會求到您面前。”蘇若童低聲乞求道,“我爸爸縱然是做錯了事,可是他有意悔改。我們退贓,我們認錯,要處分要開除的也認了。求你們給他一個機會,他這麽大的年紀,受不了牢獄之災……”
陸東躍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慢慢地将她拉起來。再沒見過比她哭得更讓人心疼的了,他想,曾經她在廚房幫忙時不小心切到了手,眼裏也包着一包淚,晃悠悠地蕩來蕩去。行楚替她拭去了,又忙前忙後地為她清理傷口、上藥。
一雙小佳人,莺莺私語,如膠似漆。
帶着些許惡意地,他的手撫上她的臉。如想象中的冰冷濕潤,拇指在要劃到她眼角時突兀地垂下,斜斜地抹過了她的嘴唇。她出門時肯定很匆忙,所以連唇蜜也沒上好,嘴角凝了一塊。她像是驚吓到了一般,就這麽僵硬地站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珍珠粉色的唇蜜在指腹上撚開,連着心底的欲望也一并被揭了開來。他緩緩地露出深藏的獠牙,“我為什麽要幫你?”見她依然驚愕地說不出話來,便傾過身微低下頭,略帶着些惡意地問道:“你是誰呢?”
你憑什麽要求我幫你?我們陸家幫你?
沒等到回應他便拉着她往外走去,她腦中一片空白,只是機械地着随着他前進。一直到車門重重扣上,她才回過神來。陸東躍扣好安全帶,啓動了車子。她慌亂得手足無措,如果可以她真想就這麽從車上跳下去,但這是陸東躍的車子,她沒膽子。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罩進玻璃罩裏的小蟲子一樣,可憐巴巴地在裏面繞着圈子四處碰壁。
她不知道一切是怎麽發生的,而未來又會如何。
車子突然煞住停下,巨大的慣性将她狠狠地甩在車座上。頭暈腦脹之際聽到他冷冷地問道:“想好了沒有?”
她近乎幼稚地反問道:“想什麽?”
“你要付出的代價?”
她不是傻瓜。就算是,到了這地步也該明白這男人要什麽。她只覺得一陣惡心,胃部翻攪着幹嘔了兩聲,可今天壓根就怎麽沒吃東西,所以也沒什麽好吐。
男人如山盤穩,八風不動。她知道任何的乞求都打動不了他,他要的是實實在在的東西——她能給得起的。
陸東躍看着她眼底燃燒着最後一點光彩也熄滅了下去,心裏沒有半點快意。這個女人是聰敏的,或許早已經隐約感覺到些什麽可就是不願意束手就擒。他伸手撩了撩她披散在肩上的頭發,她只是微微側了側頭卻沒有躲避開。
女孩的耳朵像貝殼一樣光潔圓潤,淡淡的粉紅。一瞬間心魔狂舞。他就這麽探過身去吻上她,一如想像的那般柔軟,帶着些許濕潤。嘗得到齒間殘留的咖啡香氣,她喝的是什麽?小女生喜歡甜膩的焦糖瑪其朵或是鋪着厚厚奶油的卡布其諾?他的舌再探得深一些,觸到她的。那片軟軟的肉不知所措地退縮着,連着她的身體一并僵硬起來。他沒有給她任何退讓的機會,手滑到她的後頸緊緊扣住。另一只手卻是牢牢地鎖着她的腰,她曾學過幾年的舞蹈,腰身纖細卻極為柔韌。他努力不讓自己再往深了遐想,否則他不敢保證自己不會失控。
等她卯足力氣推開他的時候手也順勢揚了起來,男人眉角一挑也不避開。而那高揚的手在空中停頓了幾秒,便頹然地放了下來。這不是一場公平的較量,她沒有任何資本與他角力。
她憤怒至極,可質問卻是有氣無力,“怎麽可以……你是行楚的哥哥。”話到尾聲已是凄然。
陸東躍的臉色冷了幾分。在做這些事的時候,他盡量不讓自己去想葉行楚。他知道自己這事幹得不厚道甚至很卑鄙,可是無論如何他是不能放過這個女人的。
她是聰明而機敏的,即使知道自己毫無勝算卻還是想利用這最後一招,妄圖讓他有愧疚感。只要一點點,哪怕一點點他就有可能心軟。既然她知道用這事件中唯一的無辜來刺中他的軟肋,他又怎能不将這柄刀刃再磨得光利一點,再懸回她的頭上。
“他不是我弟弟。”
作者有話要說: 這文原本是擒獸的番外,寫着寫着就有點感覺了,終于寫成正文。原來的名字是欲罷不能,結果顯示說違禁不讓起,好吧好吧那就改吧。
懶了太久了,再不開文永遠保持3W+的存稿,那是妥妥作死的節奏呃呃。。。
第 2 章
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蘇若童渾渾噩噩地關上門,提線木偶似地迳直走回卧室。連燈也不開,只是和衣往床上一躺,便再不想動彈。
自從父親被帶走後,她的世界便一片混亂。每夜每夜地睡不着覺,閉上眼睛便會看到父親那或驚惶害怕,或愁苦不堪的臉。甚至有幾次她夢見父親,她叫他,他聽不見。她跑過去拉住他,父親轉過身來,蓬頭垢面的模樣比街邊的乞丐還凄慘幾分。
她是哭着醒來的。次日天未亮便去找了平日裏交好的幾個叔伯輩,可他們像是打好了商量似地避而不見。人情冷暖她是知道的,卻從來沒這麽深刻地體會過。
其實出事的時候她第一個想要求援的對象便是葉行楚,可是他在數月前便去法國進修。而且實事求是地說,他就算在國內也幫不上什麽忙。她知道他在陸家地位尴尬,雖然陸伯伯很疼他,但正因為如此他不得不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她不想成為他的負擔。
可是四處碰壁求助無門之後,在被夜夜的惡夢折磨得心力交瘁之際,她不得不找上陸家。西瑤姐回婆家,而陸伯伯則去廣州開會,短時間內不會回來。陸伯母對自己依然熱情而客氣,而看着對方溫和的面容,她怎麽也開不了口。落荒而逃的時候她已經放棄了求助的想法,可偏偏又是陸東躍送她回家。
她一向是怕他的,像小學生面對老師一樣敬畏着這個威嚴而強勢的男人。葉行楚曾打趣地說道:你怎麽看到我哥像老鼠見到貓似地。
可陸東躍怎麽會是貓?他分明是只兇惡又心機深沉的猛獸。
那男人在她上車後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已經知道了。”她軟軟地靠在了車座上,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她鼓足勇氣在下車前懇求他拔冗相見,哪怕只有一線的希望她也想努力試試。他答應了。可是沒想到見面的結果竟會是這樣。
陸東躍的反問令她啞口無言。自己與葉行楚的關系只是衆人默認的,從來沒有正式宣布過,說他們是相交甚密的朋友也是可以的。而葉行楚在陸家的身份她再清楚不過,雖然是以領養的身份入了陸家的籍,但陸東躍之前的态度明白地告訴她,在他心裏只有一母同胞的陸南嘉才是他的弟弟。
她別指望他會看在葉行楚的份上幫她。
依舊是一夜的惡夢連連,淩晨時她便轉醒。鏡子裏的人眼睛腫得像桃子,頭發披散宛若女鬼,一臉的幽怨陰郁。下樓買了早點囫囵下肚,她又坐回客廳發愣。大腦一片空白,記不得還有哪裏要去,記不得還有誰可以求助。從父親出事到今天為止整整兩周,她所有的努力全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她甚至連只言片語的消息也沒得到過一條,這太令人沮喪了。
不,還是有門路的。
她攥緊拳頭,片刻之後松開。身體卻失了力氣,軟軟地躺倒在沙發上。還有一條路,可是那樣的路一旦走了便再無法回頭。還沒到末路途窮的時候,她必須堅持住。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屏幕上顯示出的陌生號碼讓她的心髒頓時停跳兩拍,深呼吸幾口後才接起。
“現在下來。”對方說完便挂了線,她愣怔了幾秒後像是觸電般跳起,抓了手袋就往外沖。
一輛挂着特牌的商務車正停在樓下,黑亮的車身保養精細,連人的頭發絲也映得出來。她喘着氣上了車,陸東躍的目光從文件上移到她身上,微皺了皺眉。
她趕得匆忙,根本沒有檢查儀容儀表。穿舊了的運動裝權當家居服,胸口印着的商标已經被洗得有些模糊。她窘迫地低下頭,直到他的目光從自己身上挪開。
車子從市區開向市郊,最後在一處幽僻的洋樓外停下。這裏曾經是上世紀八十年的幹部療養所,幹休所遷址後這裏就另辟他用。洋樓依山而建,植被很是茂密,幾乎将洋樓的主體掩去大半。即使現在是白天,看起來也有些陰森森地。
大約是車頭挂的牌子起了作用,站崗的衛兵只是例行盤問了一下便将他們放行。
有生以來第一次到這樣的地方,她滿心的恐懼與害怕。可是想想父親,心裏又有了勇氣。她攥緊拳頭,似乎想以此給自己一點勇氣。
鬼使神差地,她微側了側頭偷看了一眼陸東躍。這男人今天很沉默,路上一言不發只是看文件和在筆記上寫寫劃劃,仿佛當她是空氣。不得不承認他的漠視讓她放松了許多,她松了松緊攥的拳頭,輕嘆了一口氣。
很快有人從樓裏出來,看到他們的車子時似乎愣了一下,旋即上前敲了敲車窗玻璃。
蘇若童像條受驚的小魚一樣往後退縮,正好抵在陸東躍的身上。車門被打開來,對方扶着車門說道:“我說兄弟,你這次可給我出難題了啊。”話是沖着陸東躍說的,可眼睛直在另一人臉上打轉。
蘇若童低下頭,披散的長發中只露出一彎粉紅的耳弓。車子寬敞可她的身體卻是半蜷着,這種手足無措的窘迫模樣很容易激人同情。陸東躍收起筆,淡淡道:“你給我出過多少難題,哪次我挂在嘴上過。”
對方露出一個受不了的神情,退開兩步轉身就走。與此同時陸東躍在她身後輕輕一推,“跟着他。”她愣怔了片刻後反應過來,匆忙地下車追上。
直到她的背影再也看不見了,陸東躍才将視線收回來。他從不輕易發善心,偶爾發發也不是施舍。他給予出去的總是要加倍收回來,人情道義、利益往來無一不是。只是,他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在她身上實踐這一套。
她是脆弱的,因此受不起風吹雨打。只要稍稍地用些力,他就能輕而易舉地将她折攬在手。他很清楚自己這一網撒出去必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只是這樣的手段撇開卑劣不談,确實是萬不得已而為之的下下策。
可是沒有辦法,他不想再等了。
不到半小時她就出來了,獨自一人幾乎是小跑着回來。他拉開車門讓她進來,見她雙眼通紅神色哀凄,仿佛下一秒就要痛哭失聲。可到底是死死地忍住了,把那一聲一聲的哽咽生生地吞下去。
回程的路上車廂內的氣氛越發沉重,陸東躍連文件也不看只是望向窗外。冰冷的玻璃上倒側着他冷峻的側臉,眼底一片陰郁。
到了市區她便要下車:“我從這裏搭車回去就好。”陸東躍單手支額,目光在她臉上掠過,“順路。”她咬緊下唇,堅持道:“我這裏下就好,……我還有些事要辦。”
他眸色微沉,讓司機将車靠邊停下。她匆忙下了車,連句感謝都欠奉。他也不以為意,知道她說有事要辦不過是個借口,一路忍耐到這裏已經是她的極限了。
凡事過猶不及,他應該保留最後一點耐性。
蘇若童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門剛關上便止不住情緒崩潰地嚎啕大哭。
終于見到了父親,雖然只是站在二樓遠遠地看着,前後加起來不過十幾分鐘的時間,可就這十幾分鐘的注視也足以令她撕心裂肺了。
父親瘦了很多也老了許多,像是有将所有的精氣神都從他身體裏抽了去。他從來講究體面,一向都是穿得整潔,可眼下那一身的衣服明顯是穿了好幾天的。最讓她心酸的是他的頭發在這短短的十幾天裏白了大半,原本挺拔的身姿也微微佝偻起來。
她捂着嘴努力不讓自己痛哭失聲。她知道這次的機會争取得有多艱難,她不能讓眼淚糊住了眼睛,她要好好地、狠狠地将爸爸的臉看個夠。将他現在的模樣牢牢記在心裏,這樣她才能蓄足勇氣去繼續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她清楚地記得,那個領自己進去的人看着下方空地仿佛自言自語地說了句:人啊,還是得活動活動才好——她聽得出其中的弦外之音。
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路也不是沒有,可真的就只剩那一條了嗎?
一直到現在她還驚疑着陸東躍之前的暗示,生怕自己有所誤解。那個男人給她的印象永遠是冷淡而威嚴的,正值壯年仕途坦順,陸家年輕的一代唯他馬首是瞻。他一直是葉行楚嘴裏的好兄長好榜樣,可就是這麽一個人,他怎麽能做出這種趁火打劫的事?
往日她去陸家時也隐約覺得他與葉行楚之間的感情并不深厚,但也不是那種面上的敷衍,多少也是有些情誼在的。所以在出事後她四處碰壁時,第一個便是想到了陸家。這樣投機的想法讓她不免羞赧,可是情況緊迫她也不得不厚着臉皮去。
在這件事上,她對葉行楚是有愧的。一方面她想借助他與陸家的關系求他們出手相助。另一方面又希望能将這事瞞過以免他的困擾,因為她比誰都清楚他最不願意倚仗借勢陸家的力量。只是礙着形勢迫人,她不得不走這步險棋。前途艱難她已有心理準備,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的是陸東躍的介入。
原本以為是幸運,到最後竟然成了噩夢。
作者有話要說: 我怎麽說來着?
呃,這文有雷點啊~~~~~
第 3 章
一夜的輾轉低泣,快到天亮時才勉強睡了一會兒。起來時眼睛腫得幾乎睜不開,從冰箱裏拿了冰塊敷了才略略褪去浮腫。
幾天的奔波讓她全身酸乏,冰箱裏的東西所剩無幾。她翻出一包泡面煮了當早餐,剛吃一半便有電話進來,來電顯示的名字讓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起電話:“行楚。”
“你感冒了嗎?”葉行楚問道,“聲音怪怪地。”
“我在吃東西。”她掩飾着失态,“酸辣粉絲。”
“是通街口那間嗎?你老是這樣,喜歡吃又怕辣。讓你少放一些辣椒油你還不願意。”葉行楚笑道,“記得吃完喝兩杯淡蜜水,小心上火。”
這個男人的溫情暖意隔着半個地球依然貼熨着她的身心,她越發覺得無地自容。她努力克制着情緒與他閑話,天氣、食物、風土人情和見聞雜趣,零零碎碎地聊了許久。一直到電話發燙而葉行楚也要開始忙碌,兩人才依依不舍地話別。
挂了電話後她想了很久,驀地起身進房翻箱倒櫃。很快便翻出家裏的現金與銀行卡。
她剛畢業工作不久,所攢的不過是歷年的壓歲錢和打工的錢。父親的工資卡裏倒是有幾萬塊。她算了算,離退款的數字還有一些差距。不得已,她翻出媽媽留下的首飾盒。裏面的金器是姥姥留給媽媽,而媽媽最終又留給自己的。這些是她對她們最後的一點念想,可這些死物遠沒有活着的人重要。
陸東躍剛進客廳便被母親招了過去。
“這是你趙叔叔的愛人,”陸夫人笑眯眯地介紹,“阿冼,還記得我家老大麽,用鑷子拔你家仙人掌刺兒的事就是他幹的。”
冼女士滿面笑容地連連點頭,“可別說,長得真像老爺子。”趙家和陸家的老一輩是戰友,在一個大院同住了幾年。雖然後來趙家外調往來得少,可關系還算親厚。
陸東躍不像陸南嘉那樣擅長應付這些婆婆媽媽的關系,淺談幾句後便借故上樓。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趙家的那位今年任期将滿。看情形似乎是有意往上再走一步,不過就其任期內的表現來看估計是很艱難。
換好衣服下樓便聽到南嘉嘻嘻哈哈的聲音。陸南嘉作為陸家幼子迄小就倍受長輩的疼愛,難免有些貴公子的壞習氣。但好在陸家家長與兄長治訓嚴謹,倒也沒鬧出什麽荒唐事來。
陸夫人難得有故友來訪,一整個晚上心情都很好。送走老朋友後陸夫人說:“你冼阿姨以前可是文工團裏出名的美人。”陸南嘉摟着母親的肩膀,嘴巴極甜:“世上最美的美人現在就在我身邊呢。”陸夫人掐了小兒子一把,“油嘴滑舌的一點沒長進,你冼阿姨的兩個女兒都比你小,可全是名校碩士。現在一個是跨國公司的總監,一個是獨立設計師,可真是好福氣。”
一聽母親提到某某的女兒陸南嘉腦袋嗡一下就大了,果然陸夫人下一句就是‘你也該收收心……’。陸南嘉一邊打着哈哈一邊沖兄長使眼色,這種事兄弟倆可是拴在一起的,沒道理只有他在前面擋着。
陸東躍也不理會弟弟的眼色,只是傾身替母親沏了杯香茗,說:“冼阿姨這幾年國內國外兩頭跑,也夠勞碌的。”陸夫人嘴角的微笑頓凝了片刻,很快又揚起,輕輕地‘嗯’了一聲。
陸南嘉趁夜溜進兄長的房間,門還未關上便急不可待地問道:“冼阿姨家的那位是不是要倒黴了?”陸東躍剛從浴室出來,發梢猶滴着水。看弟弟毛躁的樣子不免蹙眉,斥道:“胡說八道什麽。”
陸南嘉也覺得自己嘴快,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陸東躍一邊擦着頭發,一邊翻閱手機:“你不小了,應該知道分寸。北邊的那塊地你拿到手就行了,南邊的工業區別插手,也給別人留兩口湯。”
陸南嘉嘟哝道:“又是哪個長舌地和你嚼嚼這種事,分明就是眼紅……”
“眼紅也好嫉妒也好,你只管給我老實做事誰還能胡亂編排?南嘉,能給的便利我不會吝啬,但你也別越了界。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又不是生死相拼你死我活的行當,沒必要做絕。”
陸南嘉點頭,“哥,我都聽你的。對了,小七的高爾夫球場這周末就開業了,要不一起去放松放松……”他滔滔不絕地說了好一會兒卻沒見哥哥回應,只是一直盯着手機發愣。
“哥?”
陸東躍收起手機,“你去吧,這周末我有事。”
陸家老大說一不二的,陸南嘉也不再游說,徑直回房。陸東躍坐到床邊,手裏揉搓濕發的動作沒停可神色卻漸漸柔和下來。她約他這周末見面,是否已經考慮好了準備給他答案。
他竟然有一絲緊張,可是心情卻是愉悅的。像是個做足準備的小學生,在考完一場極有把握的測試後,依然興奮地等待着那個既定的成果。
或許她永遠也不明白他的執念是從何而來,又因何而起。事實上連他自己都有些莫名,他成年後不知過目多少清純絕色。曾經有一個現在他已經記不得模樣的女孩和他說,“我每時每秒都想看到你,一天不見就會牽腸挂肚。”這樣的話在他聽來只是小孩子過家家似地撒嬌,于是便連微笑都欠奉。除了父母兄弟,沒有誰會讓他牽心挂腸。在他的骨子裏只有血脈親緣才是最緊密的聯結,其餘的并不在意。
真正讓他起意的大概是那一天,葉行楚找他幫忙在鳳凰閣訂一個觀景位。正好他也和朋友約了小聚,從包廂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她手足無措地站在通道末端的拐角處,腳下一堆碎片。服務生可能是新來的,打破了不菲的瓷器正在抹眼淚。她也急得像要哭了,蹲下幫忙收拾殘局。
他清楚地記得她穿着一襲櫻粉色的裙子,柔亮的長發松松的地挽起露出頸間的珍珠項鏈。腳上是一雙裸色的魚嘴鞋,鞋子的扣帶上還垂着一個極小的水鑽,随着細白腳踝的的扭動若隐若現、綽約生光。完全不同于他見慣商政女精英腳下利刃般的高跟,踩在地板上铿铿作響仿佛随時發起進攻的號角。
不知道是不是喝多兩杯,他只覺大腦一熱,下一秒卻是已站在她身後。她沒留意到他,邊收拾殘局邊安慰服務生:“……就說是我走路沒看,和你沒關系。”她的發髻上簪着一根母貝材質的簪子,晃晃地像是要掉下來,他正欲伸手按住時她卻是擡起頭來,一雙黑白的眼睛直直盯着他。
她只來得及叫了他一聲‘陸大哥’,餐廳的經理已經聞聲趕來連連致歉。他沒有搭理,只是在她身上略掃了掃。對方知情達意地表示免單并付清幹洗費,她還不明就裏,完全沒有發現櫻粉色的裙子上沾了一角油膩。
回包廂後他便心不在焉,找了借口提前離開。車子出了車場後他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抱着某種不可告人的心思慢慢地沿着路開。果然看到他們肩并着肩手纏着手在人行道上隅隅前行,期間葉行楚玩了一回沙子進眼的把戲,飛快地吻了她一記。她抓着小手袋輕輕砸在他身上,可嘴角的笑容卻是那麽羞怯。
沿街的一排街燈像約定了似地一齊忽明忽暗,襯着這場景倒是很唯美。而這一切卻是盡收在他的眼底,由此心魔深種。
他知道自己用的手段着實不光彩,也知道她絕不會心甘情願。但他畢竟不是十七八歲的沖動少年,也不是為愛成全默默祝福的善良男配。假如可以的話他願意與其他人站在同一起點上追求她,但是她已經愛上了另一個男人,他再得不到公平的機會。可,他絕不會将對她的渴望悄無聲息地埋葬,眼睜睜地看她蟬過別枝。
作者有話要說: 嗯,用蟬過別枝來形容陸與蘇當時的關系,其實是不妥當的。
陸先生太過自戀了。 = =
第 4 章
陸東躍看着桌子上的牛皮紙袋,無聲地冷笑着。
男人的無動于衷讓她越發緊張,心驚膽顫之餘還得鼓起勇氣說道:“這是我能湊出的所有的錢,正好夠退還的金額。”
“退還應該找有關部門。”
蘇若童忍着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