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來了
沈橋和走到他面前,反手把門帶上。
蹲下身子喊他:“阿清。”
過了好一會兒,賀清才像回過神來。
他渾身打着哆嗦,将自己抱得更緊。
視線緩慢聚焦在沈橋和身上的時候,像是又受到了什麽刺激。
他踉跄着爬起,開始在畫板前作畫。
他翻出水彩開始塗抹,畫出一張油畫後又嘩啦一下撕掉,又換了素描筆開始畫素描,畫出來的畫相當好看,可是他卻怎麽也不滿意。
畫了撕,撕了畫。
嘴裏嘟嘟囔囔着:“我不要畫漫畫了,我不要畫漫畫了,我不要畫漫畫了!”
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瀕臨崩潰的魔怔狀态。
最後,賀清用力擡起畫板哐當一下砸在了牆面上,在看見站在一角的沈橋和後,賀清像是突然找到了宣洩口,他拿着筆筒,奮力砸向沈橋和,沖他嘶吼着:“我什麽都想不出來!我什麽都想不出來!我再也不要畫漫畫了!”
吼完後,他渾身脫力,身體順着牆面滑落,跪趴在地上不動了,只有後背微微起伏。
被筆筒砸中的沈橋和,額頭立即見了血。他看着眼前這一幕,聽着賀清響徹房內的咆哮,想起第一次見到賀清時,幹淨清爽的少年略帶局促站在他面前,腼腆卻朝氣蓬勃。
創業初期,沈橋和在霍青的幫助下盤下了工作室,更名為“myesterious·謎”。
賀清是他們第一個畫手。也是沈橋和最上心的畫手。
賀清神經質一般反複呢喃:“你別騙我了,我根本沒有天賦,我根本沒有天賦。比賽我贏不了,故事也想不出來!我就是個廢物!我就是個廢物!”
Advertisement
這三年和賀清的名氣一同飛快成長的,是他的壓力。
一般成名的漫畫家會有編劇編輯勾線助手,上色助手等等,可是他們一開始為賀清營造的就是全能人設,這些年賀清的确也是一手包辦的一整本漫畫。所以他的壓力太大了。在畫完雪系列後。賀清很長時間陷入焦慮之中,因為他想不出比上一個更好的故事。可是身為一個漫畫家,技巧只是輔助,關鍵是故事本身。
劉韬之前提議過幹脆去找個故事編劇,但是被沈橋和否決了。他太了解賀清了,他根本不容許別人來染指自己的作品。
等到賀清終于筋疲力盡,沈橋和走在他跟前,伸出手撫摸了一下他的脊背:“阿清。”
聽到沈橋和的聲音,賀清終于崩潰,他哭着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什麽都想不到,我什麽都想不出來,我真是一個沒用的人。”
沈橋和垂下眼睫,也顧不得額頭上傳來的痛楚,伸手安撫着賀清的脊背:“你不是沒用的人,工作室和我都需要你。”
沈橋和進去了三個小時,徐磊在門外急的團團轉,好幾次都想報警了,可是想到沈橋和的囑咐。
畢竟現在賀清也算是個公衆人物,這個消息被傳出去的話,對他并沒有什麽好處。
終于,在時鐘指向八點的時候,門終于開了。
沈橋和把哭着睡着的賀清從房間裏抱出來,放在卧室的床上,把被角掖好。
賀清的卧室裏被做過處理,沒有任何利器或重物,就連床角都被貼了海綿貼。
沈橋和從卧室出來,徐磊緊張道:“老大,你的額頭。”
沈橋和這才“嘶”一聲,真疼。
剛剛筆筒裏飛出一把削筆刀,如果不是他躲得快,眼睛都要沒了。
徐磊輕車熟路的拿出藥箱,給沈橋和做了包紮,疼的沈橋和還吃了好幾片止疼藥。
沈橋和見徐磊時不時看手機:“女朋友?”
“恩,一周年紀念日,本來約好了。”
“沒事兒,你去吧。”
“老大。”
“賀清狀态不好,我已經通知了劉醫生上門。這段時間我會一直在這裏守着,你放心去吧。”
比起他們這些人,沈橋和的确是賀清最信任也最親密度的人,能夠有沈橋和在身邊看着,徐磊當然放心。
徐磊激動地說:“謝謝老大!下次我請老大吃飯!”
徐磊走後,四周突然安靜下來。
一靜下來,腦子裏就會竄上很多想法。
沈橋和深吸一口氣平複了一下心情,開始着手準備晚飯,廚房裏高壓鍋嗤嗤作響。
沈橋和像是沒聽見,在面前站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關了煤氣。
他突然特別想抽煙,可是摸了摸身上,什麽都沒摸到。
差點忘了,他已經戒煙很久了。
卧室傳來動靜,賀清已經醒了。
他的嗓子很啞很幹,沈橋和給他喂了杯水。
賀清眼睛紅腫看着他,肚子咕咕叫了兩下。他一手拽着沈橋和,模樣十分依戀:“我餓了。”
沈橋和把人扶起來:“起來喝粥,煮了山藥排骨粥還買了你最愛吃的那家小菜。”
“嗯。”
兩人坐在桌前吃飯,賀清一整天都沒吃東西,的确餓壞了,連喝了三大碗粥。就差把碗底都舔幹淨。
“還是你做的飯最好吃。”
“不知道上次誰還嫌棄我煮的面。”
“那不是面裏什麽都沒有嗎,你知道的,我吃不了不加青菜的面條。”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白天畫室裏的歇斯底裏似乎什麽都沒發生過。
賀清看着沈橋和額頭上的傷口:“我弄的嗎?”
“心裏過意不去,就好好吃藥按時看醫生。”
剛剛沈橋和檢查賀清的藥瓶就發現這幾天他根本沒吃藥,所以情緒失控的這麽癫狂。
知道事情被發現了,賀清撇撇嘴,攪動了兩下并不存在的粥碗。
等洗完碗,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賀清家裏沒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小區附近有個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沈橋和打算下樓去買。
也就離開一會兒就回來的功夫,賀清在玄關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我想和你一起去,可以嗎?”
·
下午四點半。
江城機場。
“來了來了!看見人了。”
“秦總!這邊秦總!”
出機口裏,走出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西裝內的襯衫扣子嚴絲合縫一路扣到最上一顆,顯得十分嚴謹。劍眉星目,眼尾狹長,輪廓分明,面容過分英俊,一經出現就掠奪了機場內所有人的視線。
“那是誰啊,什麽明星嗎,好眼熟啊。”
周圍咔咔聲不停,有許多人已經開始拿手機拍照。
跟在秦洛寧身側的保镖們立刻擋住騷動的人群。
江城分部的負責人趕忙迎上去:“秦總您好,我是江城這邊的負責人,這位是方特助吧。久仰大名啊。”
秦洛寧與他們握了握手,在對方還想說什麽的時候,被身側的方維擋了下來。
“方特助好,來江城的路上辛苦了,我們準備了晚宴給秦總和方特助接風洗塵。”
方維說:“都是自己人,不用這麽客氣。非常感激王總和劉經理的好意,不過秦總晚上已經有安排了。”
“這麽快就有安排了?”兩人面面相觑,“聽說秦總要來,我們提早訂好座位了呢,是江城最有名的菜館,來這兒可一定得嘗嘗。”
方維把人攔下的功夫,秦洛寧趁機脫身在車裏等着。
秦洛寧的手指合着秒針走動的頻率漫不經心地敲着椅墊,在600下之後,副駕駛車門被拉開,秦洛寧不悅道:“這次的時間有點長。”
姍姍來遲的方維給自己系上了安全帶:“那兩人可不太好對付。”
秦洛寧把他一個人抛在那裏應酬,要不是方維找了個理由,恐怕兩人還能拉着他說上半個小時。
秦洛寧和前面的司機吩咐道:“去徐家。”
江城徐家現在的掌權人徐岩娶了謝老爺子親大哥的孫女,徐家和謝家算是姻親關系。秦洛寧剛回謝家那會兒,徐岩他們還特意去A城看望過。
徐家是書香門第,徐岩是一個相當儒雅的人,和謝家裏的那些個兩面三刀陰謀算計利欲熏心的小人不同,為人處事大方又得體。故此,秦洛寧和徐家的關系還算不錯。
這次秦洛寧要來江城的消息,徐岩提早聽到了風聲,便請他來家裏坐坐,一起吃頓晚飯聚一聚。
吃完飯後,原本徐岩還想留人下來住一晚,被秦洛寧拒絕了。公司給他在江城安排了地方。
閑聊之後,徐岩親自送秦洛寧出來:“我那不聽話的女兒就拜托你多照應一下了。”
徐岩的女兒徐敏現在是江城大學的大三學生,性格相當叛逆,暑假的時候跑出去實習,三四個月都沒回家。直到昨晚徐岩才知道自家女兒現在在盛開的江城分公司裏,就拜托他幫忙照看一下。
·
回去的路上。
秦洛寧自打上車開始就保持着一個姿勢靠在位置上一動也不動,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過去三年,每回他們去參加飯局回來秦洛寧就是這種狀态。
前幾年剛進公司那會兒,為了談生意秦洛寧每次參加什麽飯局都要喝很多酒。你不喝酒,一些生意就談不下來。當時他們倆都初出茅廬,特別是謝家這個剛回來的外孫,一些人就是故意刁難想整他。秦洛寧只能一杯一杯往下咽。
有一次方維印象特別深刻,秦洛寧直接喝酒喝到胃穿孔進了醫院。淩晨三點,他送人去醫院的時候。秦洛寧靠在車窗上,突然說了一句:“原來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的。”
“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總是醉醺醺的很晚回家,我還怪他怎麽每次都喝的這麽醉。”
原來有些酒,不是自己願意喝的。
而這些事情,等到沈橋和離開後,秦洛寧才明白。
思緒回籠,方維看了秦洛寧一眼,知道他沒睡着。
因為是本家人,而且徐家沒有勸人酒的習慣,知道秦洛寧和方維第二天有正事要做,就是一家人在一起簡單吃了個飯,聊了幾句天。
此時此刻,方維在秦洛寧身上感受到了一陣疲憊。這股疲憊也在頃刻之間席卷了他。
道路兩旁的燈光飛速劃過,過了很久很久,方維聽見秦洛寧說:“他會在這裏嗎?”
五年前沈橋和一走了之,卻順帶着挖走了兩顆心。
方維覺得自己的胸膛空蕩蕩的,他側過臉去:“或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