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喬清已經等了于暢景挺久。他心裏有些慌,手也閑得發慌,幹脆把游飛雪最近研制的幾味藥都重新搗鼓改良了一遍。有些是吃了之後又疼又癢又酸又麻令人欲生欲死的,有些是又熱又酥又軟又綿令人欲仙欲死的。
他覺得項飛羽是個很好的試藥對象。
于暢景和左右護法一走進來,立刻聞到沖鼻的藥味。
“喬清,你又在做什麽?”游飛雪問他,“我的藥還成嗎?”
“成成成。”喬清忙得額上沁出細汗,“就是這個和那個混在一起,味兒太大了。”
他去洗了手,坐在于暢景面前講自己所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說了。于暢景非常平靜,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喬清:“就這樣?”
于暢景細長手指輕輕敲擊着茶杯。喬清凝神看了一會兒,又問一遍。
“正好,有一件事情,爹沒有做完的,我可以繼續完成它。”于暢景說,“聖地下面的通道,還能打開麽?”
喬清一頭霧水,游飛雪和左閑卻同時一凜。
“教主,那條路,那條路還能走嗎?”左閑看看游飛雪,又看看于暢景。
于暢景輕聲道:“能走的。我去年還走過一次。走出去了,就是新的遼闊天地。”
喬清聽不懂:“什麽通道,什麽新天地?”
于是于暢景跟他說了一個故事。
故事的開頭,仍舊和雲崖子、和雲霄谷,還有正道有關。
在靜池山的書房裏藏着的卷軸之中,有着雲霄谷中各條通道的詳細圖示。這些圖示都是靜池山的弟子們用血肉性命換來的,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明了雲霄谷中數條暗道的起點與終點。事實上不止雲霄谷,幾乎所有的正道門派駐地,靜池山裏都有它們的密道圖示,大到武當少林,小到劉老莊張家巷之類毫無名氣的小幫派。
于暢景的爹娘在回去探親途中遭到雲崖子暗算之後,兩人細細地看過雲霄谷的地圖。随着于暢景一天天漸漸長大,夫妻倆原先“從密道攻入雲霄谷端了雲崖子老巢”的想法也在一天天變化。他倆想到靜池山的聖地下方,有一條開鑿之後從未有人走過的密道。
他們牽着手走了一遍,發現那密道通往靜池山脈的另一端。
那裏有人煙與城鎮,卻沒有正道和魔教的分別。
喬清一愣:“什麽意思?”
游飛雪接了他的問題回答:“那裏是俗稱的關外之地。大量沒有戶籍和身份的人聚居,也無官府或軍隊管轄。但那裏與關內城鎮均有通商往來,我和左閑曾去探訪過,那裏有逃犯,有流民,也有許多說不清來歷的人。若想回到關內繼續生活,只要出得了銀兩,自然有人會為你制作足以亂真的通關文牒,甚至還有假戶籍。”
“是的。有了通關文牒,有了戶籍,只要那人能尋到幽靜偏僻處再次生活,去哪裏都是新天地。”于暢景說。
喬清猛地站起來,心頭大驚。
“暢景,你……”他的話語有些發顫,“你不要靜池山了?”
“爹娘走得早。他們早就想着帶我到那裏轉一圈,拿個假戶籍再去南邊尋個山嶺生活。我這病需要長治,你知道的。”于暢景平靜地說,“他們沒做完的事情,我現在可以繼續做。靜池山的人若是個個能洗幹淨了再走出去,不都是大好結局麽?”
喬清不說話了。
“既然正道的人為了攻入靜池山,把那麽多人派了過來,那就讓他們來吧。”于暢景平靜地說,“我們走就是。”
如此這般,平靜地過了數日。
方振沒有收到項飛羽的回信,他倒是發現聖地周圍再也不許人走過去了。
“放羊的千萬別過來。”弟子們說,“好不容易才長出來的芽,可別又吃了。這幾株桃子樹可好吃了,要給教主留着的。”
方振:“我又不是羊。”
那弟子看了他幾眼,突然叫出聲來:“哎就是你!你這人特愛折樹枝對不對!溫泉旁邊那些是不是你折的!你別跑啊有膽子毀我們的桃樹你、你別跑!”
方振一溜煙地跑了。
他很急切地想要跟項飛羽說明魔教的情況。他甚至已經想好了要說些什麽:這兒氣候不錯,桃子之類的水果汁多味美;這兒的人也很雜,大江南北的都有,且人人都十分勤懇勞作;這裏也沒有什麽燒殺擄掠的事情,靜池山的弟子們平日裏不被流芳宮的女子們擄掠就算好的了,收租的方式也遠比不上雲霄谷的多種多樣。
想說的事情很多,但他左等右等,怎麽都等不來項飛羽的那只鳥兒。
清水客棧裏,項飛羽看着喬清端進來的一碗湯,面色不善。
“什麽玩意兒?不像是雞啊?”他說,“怎麽天天都有?”
“我也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喬清特別和善地說,“客棧裏的客人給的,說是在外面打的鳥兒。不知怎回事,這段時間從我們客棧飛過的鳥兒特別多,也特別肥。你吃,你吃多點。”
他笑眯眯地看着項飛羽。
項飛羽陰沉沉地看着他。
喬清心想,多有趣呀。他心裏這麽一想,臉上笑得更為真摯。
項飛羽看看那碗裏熱騰騰的湯水,還有湯水裏露出來的半個鳥頭,恍然大悟。
他想怪不得天天給方師弟回信,卻一天天地收不到回音。那信使原來全都被自己吃進肚裏了。
他不吃不行,只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連湯帶肉地吃了。雲霄谷養鳥兒很有一套,清水客棧的廚師也很有一套,他心裏十分憤怒,嘴上倒是吃得稀裏嘩啦,渣渣都吞了下去。
這天傍晚,他吹的呼哨又引來一只送信的鳥兒。項飛羽數了一下,心想鳥不多了,但這個險不冒不行。他将回信系在鳥腿上,讓它撲騰着飛了出去。
客棧的頂上,喬清袖手站着,一張白淨臉龐被堆疊的皮毛蓋了一半,衣袂在風裏翻滾騰飛。
他将手裏的石子抛了幾下,看着那只鳥兒越飛越高,越飛越遠,往靜池山的方向去了。
不用打鳥了,他還挺遺憾。但方才左閑送了于暢景的消息過來,他知道聖地下方那條通道已經清理幹淨,可以再次通行了。
消息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