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還有幾天就新年了,梨子末的各戶人家逐漸熱鬧了起來,很多在外地打拼的年輕人都回到了家裏,萱萱卻在這幾天去了一個自己不想去的地方。
然而就在她從那邊離開,下車回到梨子末的時候,忽然看到了淩易提着一個大皮箱子,她正疑惑着,要上前跟他打招呼詢問一番,卻發現淩易将那箱子往垃圾桶旁邊一放,轉身走了。
萱萱驚了驚,在原地定了定。
這時不遠處開過來一輛垃圾車。淩易的身影消失在那道強光裏,但她恍惚間看到他轉身,似含着淚水盯着那箱子看了一眼。
幾分鐘之後,車子開走了,周圍一片安靜,只有垃圾箱不遠處豎着的一盞路燈,還盈盈亮着。
萱萱打了個呵欠,“我幹嘛要在這裏站這麽久?”她聳了聳肩,踏着步子走到了淩易家門口,他扔掉了箱子,是要告別過去的意思?左右徘徊了一會,她還是沒扣門,打道回府了。
一回到家裏,媽媽就迎了上來,說道:“萱萱,怎麽這麽晚啊?那邊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只是路上堵車耽擱好久。所以才這麽遲。”
“那就好,趕緊進屋子暖暖吧,外面太冷了。別等會跟隔壁家的那孩子一樣給發燒了。”
“嗯,我知道啦!”萱萱應道,剛要回自己的屋子,忽然又轉回身子,“淩易發燒了?”
“可不是嗎?聽你紅姨說,今天早上,一大清早就在那裏整理行李,跟他說話也不應,叫他吃飯也不吃,把他自己的那些衣服啊,一件一件給撕了。真是作孽啊,這有錢人家出來的孩子,怎麽會是這副德行!那家人也真是太不是人,養到這麽大的孩子,就這麽趕了出來!哪怕是養只狗,也有感情,何況是人!”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萱萱的手扶上門框,而後收緊,“那些人,自有他們的過活,我們也有我們的過活。”
“萱萱......”媽媽不再說話,她清楚明白萱萱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我去看看他。”萱萱說着就跑了出去。
不過一分鐘都不到的路程,萱萱這回堅定地扣了扣門,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開門的是淩威昌,看到是萱萱來了,他二話沒說,直接把她迎了進去。
萱萱走到淩易門前,陳可紅還在廚房收拾碗筷,淩威昌剛才對萱萱輕聲說了句“麻煩你了。”之後便也朝廚房走去了。
隔着一扇木門,萱萱窺測不到裏面到底怎麽了,但她知道,淩易現在一定很難受,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麽,她會讓他受到這麽大的刺激呢?寒假以來,她幾乎天天跟他呆在一起,只除了這幾天的外出。
“叔叔?”萱萱走到了廚房門口,“我能問下你幾個問題嗎?”
“好好好。”淩威昌連忙走到了萱萱面前,“怎麽了?”
“我想問問你,淩易這兩天是不是接到了什麽電話?”
“沒有。”倒是裏面的陳可紅應了聲,“他來這裏的時候,就沒有手機,家裏的電話,跟我的手機連着的,今天也沒人打電話到家裏來。”
“那......”萱萱轉了轉眼珠,“沒關系,我去看看吧。”
“欸!萱萱啊。”陳可紅深深嘆了口氣,“麻煩你了!”
“沒什麽的。”萱萱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萱萱再次來到了淩易門前,她直接擰了擰門把,發現打不開。
“淩易,是我。”萱萱大聲說道,“越年新給了我一些英語資料,你要嗎?”
一秒、兩秒、三秒......萱萱自信地站在門前,就在三秒過後,門鎖處咔嚓一聲,門被拉開。
她不顧開門人緩慢的拉開門的動作,直接伸手大力推開了門,門後的淩易似乎沒料到這樣大的反差,直接被推到了地上。
萱萱大步跨進來,然後又将門反鎖了上。再看一眼地上的淩易,他的頭發有些長了,額前的幾縷散亂頭發垂下來遮住了半只眼睛。這樣看着,真像動漫裏走出來的一樣。
“淩易。”萱萱蹲下去,伸手想觸及他的肩膀,卻在半空中就被他攔下,他看着她的眼睛充滿愠怒和戒備,仿若一只雄獅在警告踏入自己領地的外來者。
萱萱一陣心疼,她咬咬牙,換了個姿勢,直接盤腿在地上坐了下來。
“發生了什麽?你願意和我說一說嗎?”萱萱試探性的問道。
淩易沒有回答她,他頭也不擡地坐着。萱萱再次伸手,想觸及到他,這次萱萱的手剛碰到他的袖口,就被他再次甩開。
不同于剛才,這次淩易看着她的眼神明顯有了一層厭惡。萱萱從心底泛起一絲難過,但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她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坐在淩易對面。
半個小時之後,萱萱起身。她拉開們走之前,深深看了淩易一眼,但她出去的時候并沒有鎖門,幾分鐘之後,她又回來了。
将一本書扔到淩易面前,她看着他,語氣真誠地說道:“這是我高二時候,一個好心的大叔送我的。我覺得很适合你,你應該看看。”說完之後,她便關上門離開了。
淩易伸手,将那本書拿起來。封面上惹人注目的花體英文下赫然印着五個紅色字體的中文:基督山伯爵。他挪了挪身子,站起來,将書放在了桌子上。
窗外寒星透亮,可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此刻卻像是這茫茫的夜色,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一條出路。只有心中的那個執念,就如同天上的星星般,遙不可及。
淩易長長嘆了一口氣,轉眼卻看到了對面萱萱的家燈火透明。再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那本書,他索性将那書放進了抽屜。
這邊萱萱回到家裏之後,一言不發地進了屋子。
爸爸媽媽都在忙着過年的事情,自然也沒有怎麽注意到她的小情緒。
萱萱拉開窗簾的一點邊縫,就看到了對面淩易的屋子,淩易此刻正站在窗前發呆,他微微仰着頭望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麽。
萱萱放下拉着窗簾的手,轉而撲到了床上。
“他剛才為什麽要那麽看着我?”萱萱在床上打了一個滾,“那樣的眼神,代表了什麽呢?如果剛才我沒有走開,他會告訴我他的故事嗎?”
萱萱将頭埋進被子裏,“不,一定不會。也許他很讨厭我?”思來想去,并理不清思路。
這個晚上,萱萱失眠得極慘,導致第二天到了中午的時候,她才起來。
起來吃過午飯之後,在自己的屋子裏猶豫磨蹭了半天,她還是去了淩易家裏。
現在她來淩易家裏,都不用打招呼了,陳可紅倒是喜歡這個丫頭,自從昨天她來過之後,沒過多久,淩易就自己出來吃飯了。所以看到是萱萱來了,陳可紅就安心的出門買東西去了。
萱萱熟門熟路的在客廳倒了一杯水,淩易的房門開着,她在門前敲了敲,淩易轉過身來。
一看到是萱萱,他心裏就一陣郁悶。這個人,真的是陰魂不散,可他內心卻又不想太傷害她,都說女孩子家臉皮薄,而且昨天他那麽對她,心中還是有些愧疚的。
思及此,淩易對她溫和一笑,昨天那個陰郁的他今天已經蕩然無存。
“淩易,我們一起做卷子吧!”萱萱回以他一個大大的笑容。
淩易點點頭,覺得十分舒心。
他羨慕着性格這般陽光的萱萱,同時卻又不安的抵觸着她的靠近。
于是乎,兩個人一起寫作業的時候,萱萱是不是盯着淩易看,起初的時候,淩易并沒有察覺,但是後來,他眼睛酸了擡頭看着窗外的時候,就從窗子上薄薄的人影上看到了萱萱盯着自己看。
他有些慌亂的低下頭,過了一會兒,他再擡頭,還是看到萱萱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看,于是他也不敢側目,一顆心被弄得七上八下的。
“咳!”淩易清了清桑子,想說話卻覺得喉嚨還是痛痛的,于是他在紙上寫道:“你是不是該回去了?”将那紙張一下子移到旁邊的萱萱面前,他也不轉頭。
萱萱看到紙張之後,在上面寫下:你題都做完了?寫完之後照樣推了回去。
淩易看着自己只做了一半的卷子,又寫道:你可以明天再來檢查。寫完之後,筆尖在紙上頓了頓,又寫下一句:為什麽不說話?
萱萱撐着雙手看着淩易寫下這行字,忍不住撲哧一笑。她直接起身,伸長手臂在紙上寫道:這樣我跟你是一樣的。
淩易看着她一字一句寫完之後,簡直哭笑不得。
從那天之後,萱萱除了講題的時候,就很少開口說話了,她耐心地陪着淩易在紙上“說話”,她把他們每一天在紙上寫下的話都悄悄地,默默的收好,鎖在了自己的抽屜裏。
有時候睡覺前,她會拿出來看一下,盡管一開始淩易的字并不好看,可她竟也會覺得很可愛,比如淩易寫字比較大,但不潦草,是正楷字,萱萱便也開始寫正楷。
新年在爆竹聲中迎來了,守歲那天晚上,淩晨前,萱萱突然從爸爸房間裏翻出了毛筆和墨水,她撕了一角紅紙,在紙上寫下新年快樂四個大字,貼在了自己房間的窗子上。
他看到,應該會開心吧?畢竟這是自己,對他的祝福啊。
對于淩易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在這個家過年,一家人一起看春晚,原來是這麽美好的一件事。
可是從前呢?從前的時候,都是道完新年祝賀,大家就各自回房間,而他最開心的就是在家裏的微信群裏搶紅包,因為那意味着自己過完年可以有多少錢和海寧,和一幫兄弟出去吃喝玩樂,再順便能多出點充值就更好了。
可是現在,他坐在自己的房間裏,握着尚有餘溫的兩個真真切切的紅包,卻好似比從前更開心。
他并沒有拆開,只是微笑着拉開抽屜,将它們放在了裏面,這時那本《基督山伯爵》又跳進了他的眼睛裏,他拿起這本書,細細端倪,不經意翻了翻,卻沒有想看的欲望。反而是把目光鎖定在了對面的窗子上。
那個鬧騰的人,現在在幹什麽呢?她的房間燈并沒有亮,難道在和父母一起守歲嗎?
淩易盯着窗子看了好一會兒,就在他剛要拉上窗簾的時候,對面房間的燈光忽的亮了起來,他幾乎是慌亂的伸手就把桌子上臺燈的插頭給拔了。
自己陷入一片漆黑,卻挪不開眼睛。
他看着萱萱站在窗子前,低着頭,手臂緩慢揮動着。她這是在幹嘛呢?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在心中暗暗猜測:難道在拆紅包?一只手拆紅包嗎?
過了一會兒,當淩易看到萱萱将一張紅紙貼在玻璃上,那紙上寫着:新年快樂。而她貼完之後,在窗子前站了好一會兒,正如對面陷在黑暗裏的淩易,兩人一明一暗站着,互相看着對方,萱萱卻不知道淩易也在看她。
終于是,萱萱拉上了窗簾,但她屋子裏的燈卻沒有暗下來。淩易的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麽,但卻又不想去明白。
他原本只想借着她來提高自己的成績,可這樣會不會未免太殘忍了點呢?他心裏清楚自己的界限所在,可是萱萱,她知道他的心是禁止靠近的嗎?
這麽橫沖直撞的闖進他的生活,到最後受傷了,要他怎麽忍心去傷害對他這麽用心的人呢?但感情,應該是要從一而終的吧......
淩易深深嘆了口氣,他不喜歡她,卻又需要她的幫助,這真是一件兩難的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