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哆密酒店18
在伯西恺籌備晚餐的時候,付零前往201房間,對王福豪進行第二次單獨審訊。
一進屋,王福豪正坐在床邊手裏捧着一本“多俾亞傳”看的津津有味。
看他翻動的痕跡,左側已閱過的章節數,和右側未閱讀過的書籍厚度差不多。
俨然一副看了很久的樣子。
推開的門只能讓他把眼睛從書上轉移,淡然然瞥了一眼門口的女孩後,回首繼續把目光放在手上厚厚的書籍上。
付零也不跟他計較,邁步走進這夫妻二人的房間內。
此時此刻,妻子正躺在二樓的陰涼角落中,慢慢腐爛。
丈夫卻在這裏,看着宗教文化的書籍。
“你知道嗎,《多俾亞傳》和《塔木德》中,有一個叫阿斯摩太的七十二位魔神之一。”
王福豪沒有擡頭,右手食指捏了一下舌尖,浸濕指腹搓動書頁,慢悠悠的掀過去。
付零應答:“知道,代表着七宗罪當中的色-欲。”
“阿斯摩太為了實現自己的欲望,附身在一個少女的身上。依附着女孩的姿色和無害的模樣,殺掉了少女的好幾任丈夫。”王福豪慢慢合上書,皺紋布集在他略微渾濁的眼眶周圍,随着他擡眼而像被沸水燙過之後的起褶一樣。“女人的欲望是貪婪而自私的,她們就像螞蟥一樣咬住你最柔軟的部位,悄無聲息的吸幹你的血液滋養自己。”
他正坐在臺燈下,明明是屋內最光亮的所在,可那灰白色的眼底卻一點光都灼染不到,反而讓歲月的痕跡在臉上越顯着重。
付零背靠白牆,含眸冷哼:“你一棍子打翻一船人,不是把你最愛的第一任妻子也算進去了麽。”
老人面容上的皺紋是繃緊的僵硬陰沉:“在這個事件的背景裏,我的發妻是我這個人物心目中最完美的天使,才是我的摯愛,我的一切,我的命運。但是對我個人而言,現實世界裏根本就不會有這樣完美女人的存在。”
“我并不想知道你為什麽會有這種荒謬的判斷,但是我覺得,你這種自以為是的看法和你沖動易怒的性格,在現實生活中和你的妻子關系處理的也很差吧。”付零很少會用肯定句來判斷一個人,除非這個人給她帶來的性格定位實在太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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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法醫和重型案刑警女兒的特殊天賦吧。
付零對自己可以通過對方言行舉止、看待世事反應這一點,來進行對方社會地位的判斷尤為自信。
昨天還端着一副長輩範兒的王福豪,今天已經渾然一副淡然處之的态度。
他說:“我的秘密已經被你發現,陳鳳娟出軌的事情人盡皆知,我成了一個富婆包養小白臉的提款機。沒錯,這就是我的殺機。”
“除此之外,你發妻是不是有一枚菱形鑽戒?”付零看着他端書的手,左手無名指上,明顯有一寸肌膚要比其他部位膚色略淡一些。
但從第一天起,就沒有見到王福豪戴任何鑽戒,且看鑽戒印也變得十分模糊,顯然是有一段時間沒再戴過了。
王福豪沒有說話,也是另一種回應。
“死者的出軌并沒有讓你憤怒,所以你只是草拟了一份離婚協議想要終止這段婚姻。但死者把你發妻的戒指送給了自己的情夫,并且假裝戒指是被金小花偷盜而丢失,企圖借此阻止金小花嫁入豪門。你愛你的兒子自然不會因為陳鳳娟而讓兒子不高興,你本次事件的角色對此異常震怒,這才是你真正的殺機。”
付零由自走向床頭櫃,端起第一天就存在的那杯裝滿不明液體的玻璃杯。
高度和位置都和第一天所見沒有任何區別,顯然是作為本次事件的一個證據存在,王福豪不能銷毀倒掉裏面的透明液體。
“安眠液如果不和水兌比例服用,會讓人陷入昏迷并致死,但是沒有儀器證明這杯水裏是否有安眠液、也無法證明比例多少。”付零搖晃着手中的玻璃杯,看着杯內的水面随着自己的晃動而左右歪斜,中心卷起點點漩渦。
“雖然你和死者陳鳳娟的恩怨很深,但本次事件你的時間線在所有人之前,所以我姑且認為你跟其他人比起來,嫌疑較輕。”
王福豪坐在茶幾的軟椅前,感覺到女孩瑩亮的目光猶如這無垠黑暗中的點點繁星,靈氣逼人,卻又帶着一種審視他人的高貴。
她,仿佛有着天生橫掃四方的正氣,卻又懂得罪犯慣懂的欺詐術。
一時之間,王福豪竟然不敢相信付零這番話,究竟是真是假。
畢竟有炸陳鳳娟手機信息一事在前,王福豪也算是年過半百經歷了大風大雨,卻不得不提防一下年僅十八的年輕人。
這位偵探小姐也是一個擅慌控心之人。
不然,怎麽會來到這三千世界裏呢?
付零瞧着王福豪的滿臉狐疑,也不多做解釋,只是看着手裏的空玻璃杯揚眉。
伯西恺說得對,杯子滿滿當當,說明死者陳鳳娟并沒有進水。
哪怕裏面放的全是安眠液,一滴水沒摻可以讓人服用之後當場死亡,也跟本次事件沒有關系。
在時間線上面來看,王福豪是一點30分到40分有一個單獨行動時間點,位于所有人之前。
如果是他殺掉陳鳳娟,并把死者倒挂在203房間門口,後續再回酒店的金小花和王英才二人不可能看不到。
根據其他嫌疑人的供詞,王福豪除了這十分鐘之內回酒店之外,其餘時間都在酒店外的院子裏活動。
就憑這一點,付零覺得王福豪基本可以擺脫嫌疑。
那麽接下來的範圍就縮小了一些,付零在心底裏給其他三人排序,王英才列入重點排查對象,金小花僅此于後,伯西恺相對較輕。
暴雨之下讓室內的亮度也變得十分暗淡,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迷霧當中,只能憑借着那一點點的光,看透隐藏在其中的關鍵。
付零籲氣長嘆,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手表液晶屏。
晚上六點。
到了用晚餐的時間。
這是付零來到三千世界裏的第二日晚,所有人又一次聚集在一起,繞着桌子坐成一個圈。
昨天晚上所有人坐在這裏的時候,氣氛要比現在好一些。
第二天的搜證,付零撕開了他們隐藏的秘密,也讓那藏在和氣皮囊下的另一幅面孔展露出來。
每個人都悶着頭吃着自己的食物,五人所在的餐廳中,只能聽到筷碗碰撞的聲音和咀嚼聲。
第一個打破沉默的是用餐結束的金小花,她聲音瑟瑟:“明天就要投票了。”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是所有人都要面對的事情。
深淵的氣息在無形當中遮掩住了飯菜的香氣。
所有人都食之無味,機械性的進食填飽肚子。
金小花的聲音浸洇在惴惴不安的氛圍當中。
有的人為了捉兇趕到緊迫,有的人怕自己被看穿。
理智被嚼碎在牙骨之中,發出死亡逼近的聲音,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頭叫做沖動的猛獸。
會因為情-欲波動,沖開道德的牢籠。
做出一些讓人匪夷所思的罪行。
付零想起自己在現實世界裏玩的最後一局謀殺之謎桌游,她把其他玩家當成是自己手指尖的操縱木偶,通過完美的邏輯線篡改死者的真實死因。
把桌上的玩家、屏幕外的觀衆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但是,她卻忘了一件事。
謀殺之謎還有一個名字,叫做劇本殺。
她所演繹的是另一個人的人生,編造的是不存在的故事。
不管是現實世界,還是三千世界裏。
游戲的組織者,都在看着這一切。
看着這群心懷鬼胎的人們,在進行着自己的游戲。
真正的贏家,從來都不是她。
晚餐結束後,所有人回到各自房間內休息,等着最後一天早上六點之後的集體搜證和公開讨論。
留給付零的時間不多了。
停屍的角落裏屍蠅嗡鳴紛飛,有的在白布下、有的在白布外、有的停靠在周邊的牆上。
它們看起來十分悠哉,潮濕的環境和陰暗的角落讓這群小家夥僅僅兩天就長的和嬰兒指甲一樣大。
白布下的屍骨會變成什麽樣呢?
付零沒有掀開,光憑借這越發濃烈的氣味就能知道,這些蠅蟲都做了什麽。
白布旁的女孩站了很久,一言不發。
只是用着一雙頗為複雜的眼神看着白布下的逝者。
說不上憐憫、也談不到淡泊。
而是用一種帶有回憶色彩的目光,靜靜的瞧着就在自己腳下,長眠于地的中年女人。
思緒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不知道是不是聽到了死者家屬們的嚎哭。
豆大的雨滴打在奶奶撐着的傘上,頗有一股搖晃不穩的意思。
而她,小小的她。
站在警戒線後,看着忙碌的刑警、勘察員、急診室醫生們在車輛與案發現場來回穿梭。
随着地上擺放的黃色號碼牌越來越多。
雨,也越來越大。
那天,是她的生日。
奶奶用着非常抱歉的語氣安撫着:“幺妹,走吧,爸爸要處理案子。”
她揚眸,倔強的臉上分不清是被父親、母親爽約後的淚水,還是被風刮進傘下的雨點。
“今年,我八歲了。八年來,我從未和父母共用過一份蛋糕。”她說。
不僅如此,她的父母甚至連跟她說一句“生日快樂”的時間都沒有。
那融入雨夜的暗灰色束腰制服,閃爍的警燈、刺兒的鳴笛。
是全國人民最信任的顏色和聲音。
卻捆住了她的至親。
沒想到時隔十年後,她卻成了警戒線內的人。
付零垂眸靜默,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
身後走廊裏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至近,由輕變重。
她回頭,對方在她身後停下。
二者的影子疊在一起,變得扭曲拉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