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原嘉逸是在薄慎言的懷中醒來的。
臉上是暖融融的晨光, 身後是薄慎言的擁抱。
他呆滞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現在的狀況,但是首要的任務就是先和薄慎言保持距離。
身後男人的呼吸均勻沉穩, 應該是他這段日子裏睡得最舒服的一晚。
薄慎言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太好,加之這麽久以來每天對原嘉逸的貼身照顧,更是讓他難以得到充分的休息。
原嘉逸暗恨自己的心軟, 微不可聞地舒了口氣,醒了也沒有動彈,打算讓薄慎言好好睡一覺。
無論什麽事……都等睡醒了以後再說吧。
這樣他也可以假裝自己在那個美好的夢裏, 并且遠離所有的痛苦。
男人的手搭在自己腰間的被子上, 似乎是擔心他睡覺不老實會踹被子, 所以壓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
原嘉逸眯着眼睛看向窗外, 寫字樓裏的員工已經有條不紊地為新的一天忙活起來,他們穿着西裝打着領帶, 手中端着咖啡, 一臉朝氣地向陽而生。
暗自摩挲着自己的虎口, 原嘉逸沉默地阖上眼睛。
在往日的這個時間,他也應該穿好了白大褂,跟着段主任一起查房, 如果碰巧沒有手術, 他就可以将一身沒有用武之地的力氣用來給患者擰瓶蓋兒,擡輪椅。
薄慎言保持着平和的呼吸靜靜地擁着懷中的原嘉逸。
他早在原嘉逸剛張開眼睛的時候就醒了。
原嘉逸有一個特點,每天在睡醒後睜開眼睛之前,他都會用鼻尖輕輕蹭一下枕頭,薄慎言一直都不太明白他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小習慣。
不過時間久了他明白了,原嘉逸這樣做其實就是相當于小貓伸懶腰, 小狗打哈欠。
總之是很可愛,很讨人喜歡。
所以他知道原嘉逸醒了,也知道原嘉逸是為了照顧他的睡眠而沒有發出聲響。
薄慎言永遠沉醉于原嘉逸的這種溫柔。
但他不想要。
他寧願原嘉逸聲嘶力竭地罵他,精疲力盡地打他,也不要用這種方式與他漸行漸遠。
面對這樣的原嘉逸,薄慎言無時無刻都在恐懼,都在戰戰兢兢。
薄慎言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只凄慘的流浪狗,有一天不小心撿到了一塊噴香四溢的肉骨頭,它實在是太香了,讓他舍不得松口,更舍不得放下。
随時都在擔心失去,甚至憂愁自己會否被人将牙都盡數砸碎,然後眼睜睜地讓他看着,在他面前拿走那塊他已經品嘗過味道,食髓知味的骨頭。
他的原嘉逸。
明明緊貼着他的脊背,幾乎能感覺到他心髒在有力地跳動。
可他卻被一層看不到的屏障隔住,無論如何沖撞,都沒辦法突破它,觸摸到原嘉逸的內心。
薄慎言太絕望了。
他做過無數的決定,錯的幾乎很少,所以薄氏在他手中蒸蒸日上,這樣的成功致使他無比自信,并沒有畏懼,一往無前。
直到他在這件能夠說得上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上判斷失誤,從而導致了這樣的後果。
薄慎言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離譜。
其實他知道不管怎樣,原嘉逸都難逃一劫。
既然薄慎容有把握抓住原嘉逸,也一定明白了原嘉逸對他來說的意義。
道理都清楚。
但薄慎言還是将所有的過錯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既有他的參與,也就有他的責任。
他願意為他的過錯而付出代價。
原嘉逸也十分配合他的贖罪,對他所有的做法都通通置之不理,視若無睹。
可薄慎言仍舊樂此不疲。
能看着他,時不時地碰碰他,對薄慎言來說已經是莫大的恩賜。
況且他自然明白,原嘉逸并不是真的不愛他了。
他只是害怕。
昨晚聽到原嘉逸的哭喊後,他第一時間便從隔壁趕了過來,坐在床邊握住原嘉逸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寬慰他,親吻他,讓他從夢魇中脫身。
看見原嘉逸的這副模樣,薄慎言簡直是心如刀割。
本以為原嘉逸不會像從前一樣為他所安撫,但原嘉逸卻一把反握住了薄慎言的手腕,睜開帶着淚光的眼睛依賴地看着他。
“我好想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驚出了薄慎言的眼淚。
原嘉逸眼神空洞,明顯是還在夢裏。
“……你怎麽……不親親我?”
薄慎言舔舔嘴唇。
他怎麽敢。
他連碰他一下都會像現了原形的妖怪一樣顫栗。
“慎言……你不要抛下我……”原嘉逸擡手搭在薄慎言的臉上,食指輕輕碰碰他的眼皮,“我最喜歡你的睫毛了。”
果然只有夢話能聽到他的真心。
薄慎言屏着呼吸不敢驚擾,把原嘉逸說的每一個字都拆開揉碎,然後在腦袋裏、耳朵裏滾動着播放了千萬遍。
他不敢去蹭臉上肆意流下的眼淚,只想看着每一秒如果錯過去都會讓他失落的原嘉逸的樣子。
直到原嘉逸不講道理地把他拖到床上,摟着薄慎言的腰讓自己被他擁進懷裏,縮成小小的一團低聲呢喃。
“慎言……你最好看了。”
像是偷竊般地。
薄慎言低頭用微涼的嘴唇輕碰了一下原嘉逸的額頭。
“對不起。”
他亵渎了他的信仰。
聽着原嘉逸窩在他懷裏說了半個晚上的夢話,薄慎言只覺得自己怎麽都不會疲累,發現原嘉逸慢慢睡去,他才緩緩地阖上眼睛,心想左右自己很難進入睡眠狀态,再陪他一會兒後,就在天亮之前離開。
沒想到這一睡竟直接睡到了現在。
原嘉逸又輕喘了一口氣。
薄慎言看到他的手指正悄悄碾磨着床單,布料被他抓得皺起,又被他默默撫平。
這是想撒尿了,卻還在為了讓他安睡而忍着。
對他這份暖意實在無力承受,薄慎言懂事地松開搭在原嘉逸腰間被子上的手,裝作還沒睡醒打算翻個身繼續睡的樣子打了個哈欠。
“……怎麽這麽大的太陽啊……”
原嘉逸的肩膀一顫,悄悄回過頭瞧了一眼背過身去的薄慎言,放心地抿着嘴唇坐起身,小心翼翼地低頭在地上找鞋。
薄慎言不敢不轉過身去,因為他擔心原嘉逸看到他臉上可能會出現的任何一點波動,如果真的被發現他假睡,原嘉逸很大概率會毫不留情地将他從家中趕出去,再也不允許他踏進這扇門半步。
衛生間的門被小心翼翼地關上。
緊接着,門內便傳來了稍顯急促的放水聲。
想象到青年臉上可能會因着這聲音而出現的薄紅,薄慎言就忍不住想笑。
撒尿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沖馬桶的聲音響起,薄慎言忙又閉上眼睛,把腦袋埋進原嘉逸剛剛掀開的被子裏裝睡起來。
眼睛看不到,聽力随之便會更加敏感。
薄慎言聽見原嘉逸将水流放到最小洗手的動靜,趿着拖鞋踩在衛生間門口的地毯上蹭了三下,左腳兩下,右腳一下。
他每次從屋子裏出來都是先邁左腳的。
然後他走到了廚房,拿起水壺打開蓋子去水龍頭下接水。
這種被溫暖包圍的生活不是他配得到的。
薄慎言想。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赤着腳踩在地上走到門邊,望着原嘉逸聽見聲音後,明顯吓了一跳卻沒有回過頭來看他的背影。
“嘉嘉……我,嘉嘉……你一定要吃早飯……如果不願意動手的話……那可不可以我來煮……”
原嘉逸垂着眼睛看自己手背上濺到的幾滴水,擡手抹去。
薄慎言總是在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但對自己從來沒有那麽好。
比如說一定要吃早飯。
這樣叮囑他的薄慎言從不會為了身體而去監督他自己。
人們都是在勸說別人的時候道理百般。
原嘉逸嘆了口氣。
“我……很久沒用自己的手了,”他輕觸手背上面的深紅傷痕,遲疑着說道,“可能不是很熟練……你要是願意幫幫我……”
“願意,願意,”薄慎言忙朝他走過來,面帶喜色地連聲應道,“我當然願意,嘉嘉想吃什麽粥,玉米粥?還是桂圓蓮子粥?”
他手腳麻利地蹲下身子去櫃子裏舀米,腦袋磕在尖利的櫃門上也只是回過頭來嘿嘿一笑,明明很疼卻更擔心原嘉逸嫌他笨手笨腳。
薄慎言十分熟悉原嘉逸的喜好,同時對原嘉逸家中的鍋碗瓢盆如數家珍,很快便打開小火慢慢攪動鍋裏的米粒。
養精蓄銳了一晚上的蠻力無處展示,薄慎言試探着抱起并未抗拒的原嘉逸,把他放在那座大椅子裏,半蹲在他身側捏住他的腳踝給他按摩。
“我先幫你放松一下身體,然後時間也差不多可以吃飯了。”
俯身躲開他放在自己腳踝上的手,原嘉逸吸吸鼻子,“薄先生,您不用這樣。”
薄慎言的臉色蒼白,低頭看着自己空下來的雙手不吭聲。
“如果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您對我再兇一點……”
原嘉逸盯着薄慎言額頭上被櫃門劃破而滲出血跡的傷口,淡淡說道。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怎麽也沒想到……”
薄慎言聲音低啞。
“後來竟會這麽喜歡你。”
作者有話要說:嘉嘉要跑路了。
(看到我光禿禿的作話了嗎,看到我光禿禿的評論區了嗎,它們都在向我的頭發靠攏)
說兩句吧寶貝們,按個爪打個卡啥的,鍛煉一下手部肌肉嘛(doge)
感謝觀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