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由于被子彈洞穿的地方是虎口, 并未傷及骨骼,所以原嘉逸的傷口很快就恢複了平整,只留下一個深紅色的圓痕。
但因為空腔效應, 導致掌心的創口面積要比手背上的還大一些,伸展開來的時候,便會顯得有些可怖。
醫生交待的話原嘉逸都耐心地應下, 低頭端詳着自已收放還算自如的手,唇角抿出一個淺淡的笑弧。
薄慎言小心翼翼地捏捏原嘉逸的肩膀,俯身去床邊給他拿鞋, “嘉嘉, 來, 把鞋穿上。”
原嘉逸腳上是薄慎言給他買的卡通小耳朵毛襪,厚實保暖, 但是如果穿上鞋就會稍稍有點擠腳。
“這個小耳朵襪子呢,就先脫下來, 揣在我口袋裏好不好?等我們回到了家裏再給嘉嘉穿?”
看到原嘉逸盯着襪子發呆, 薄慎言彎腰看看他的表情, 像是哄小孩兒一樣放輕了語氣,手掌去撈原嘉逸看起來不打算抗拒他的腳腕。
不知道薄慎言是如何向薄齡和秦月娥解釋的這件事,當原嘉逸知道他們已經知道事實的時候, 是秦月娥拎着四五個保溫飯盒親自來看他的那天。
面對着這位身體孱弱的老人, 原嘉逸無法再保持着冷然的沉默,握着那只布滿褶皺的手寬慰着她,告訴她被槍打其實并不是很痛。
站在旁邊聽他講話的薄慎言逃避似地別過了臉,指腹在眼尾輕蹭。
原嘉逸即便再悲觀,也不由覺得很驚訝,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能哭的男人。
腳上的襪子被輕輕脫去, 明明是再溫柔不過的舉動,卻因為是由薄慎言做這個動作而顯得意外地撩人。
碾磨人心。
原嘉逸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自然。
愛與恨并行。
他從未忘記薄慎言對他的好。
但也同時記住了他的過。
在他的心裏,從來沒有功過相抵這一說。
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原嘉逸弓着腿将雙腳收了回來,自已伸手脫去腳上只剩下一只的襪子,接過薄慎言知趣兒地遞給他的薄棉襪,垂着腦袋迅速穿上。
“鞋,嘉嘉,鞋在這裏。”
薄慎言蹲下身子握住原嘉逸的腳腕,幫他把腳尖送進地上那雙寬松舒适的運動鞋中。
手中的腳踝粗實了一點兒,薄慎言暗自摩挲了幾下,滿意地側過頭偷偷抿嘴笑笑。
這段日子,他們祖孫二人把原嘉逸養得油光水滑,秦月娥更是讓宋媽每日都做藥膳帶來,從內到外地給他調理了身體,比坐月子補得還厲害。
以至于原嘉逸覺得自已現在的壯實程度,基本上可以跟整日大口吞肉的趴下battle一番了。
貼身照顧原嘉逸的時間裏,無論公司有什麽事,薄慎言都是能盡量在視頻會議裏解決,就死活不去公司。
“來,下床,小心,”薄慎言攙着他的手臂,另一手扶在原嘉逸腰後,倒真的像是在扶剛生完孩子的産婦出院一樣謹慎,“腿坐得麻不麻?站在原地活動一下?”
“不用。”
原嘉逸擡腿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忽然想起自已的行李,于是轉過身回來拿,沒成想正好撞在薄慎言的下巴上,磕得他鼻梁發酸。
“我拿……”
原嘉逸還沒說完,就看到了薄慎言手中握着的行李箱把手,微挑眉梢示意他不用擔心。
“都拿着呢,不會落下的,我檢查了三遍。”
聽到薄慎言這樣說,原嘉逸乍一聽知道他做事認真,轉念一想又覺得心酸起來。
薄慎言以前是絕不會對自已如此不自信的,自從發生了綁架的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相信過他自已的決定,每次都要經過左思右想,才能皺着眉做出一個讓他猶豫不決的判斷。
就像他現在可以胸有成竹地保證不會有東西落下,雖然嘴上說是檢查了三遍,但原嘉逸知道,其實絕對不止。
“好,”說不心疼他是不可能的,然而經過了這些事,原嘉逸的浪漫主義不再高于現實,面對薄慎言的款款深情,他只能點點頭,淡淡地說道,“謝謝薄先生。”
薄慎言落寞地垂下睫毛跟在原嘉逸身後。
到了車裏,先幫原嘉逸紮好了安全帶,接着薄慎言把行李搬到了車後排座椅上,回到駕駛室裏擰開保溫杯蓋,将杯口遞到他唇邊。
“嘉嘉,喝點溫水。”
原嘉逸接過杯子喝了一口,握着它不知該如何自處。
“給我吧嘉嘉。”
薄慎言拿回杯子,舔舔自已也有點幹的嘴唇,想要自然地喝上一口,又怕原嘉逸嫌棄他,不肯再喝熱水,便旋手擰好杯蓋。
“……你也喝一口吧。”
聽見這句話,薄慎言正擰緊杯子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抿嘴笑着應道,“哎。”
原嘉逸永遠都是原嘉逸。
從未因為悲怆而變得不再溫柔。
總有一天,他一定能做到讓原嘉逸重新為他戴上戒指。
外形極為嚣張的庫裏南十分懂禮貌地靠邊停在一輛小蹦蹦的身後。
薄慎言從車上下來,走到副駕門邊,擡眼詢問原嘉逸可不可以抱他下來,得到默許後,他放心地長舒一口氣,俯身将原嘉逸圈進懷裏。
原嘉逸主動提出想回到自已的小出租屋裏,薄慎言哪敢忤逆,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直接開車停到了小破樓下面。
抱着一個胖了十多斤的原嘉逸,薄慎言在背後還背着懷中人最為珍視的小書包,健步如飛地上了樓。
他以為回了這個家,他們兩個就還會變成原來的樣子。
所以分外期待。
薄慎言蹲下身子脫掉原嘉逸根本沒怎麽沾地的鞋,順帶脫掉了他的襪子,掏出被他揣在口袋裏的小毛襪套在了原嘉逸的腳上,末了又愛不釋手地輕輕捏捏他的腳趾。
“嘉嘉,你可以去床上躺一會兒,我下去把行李箱也拿上來,然後做飯。”
屋子裏被打掃得很幹淨,似是昨晚還有人住過一樣有煙火氣。
原嘉逸的目光落在廚房餐桌邊的寬大椅子上,悶悶地盯了半晌,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麽想要逃避的畫面,飛快地移開了目光。
床邊準備好了趴下和糯米的小窩,明明是兩個男孩子,薄慎言卻為他們買了粉色的墊子。
原嘉逸抿着嘴唇打量了一遍屋子裏的陳設,靠在門口的鞋櫃上,回頭看向因動作實在太快而有些氣喘籲籲地站在門口的薄慎言。
他吞了吞口水,拍拍手邊的行李箱,咧開嘴笑道,“拿上來了。”
薄慎言不敢輕易把這個破舊的箱子換掉,他擔心這是與原淼有關的記憶,恐怕原嘉逸要留上一輩子。
若是被他就這麽魯莽地換成了新的,估計永遠都不會再得到原嘉逸的原諒。
“薄先生,我到家了,您可以離開了,這段日子,多謝您的照顧。”
原嘉逸從他的手中拿過拉杆兒,抿着嘴唇低頭不去看他。
這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努力了。
別再看他,別再與他交流,就不會再想起那些事。
薄慎言明了地點點頭,還是笑呵呵地迎合着他,“好,好,我先回家,你有什麽事,一定要給我打電話。”
說完,他仿佛怕原嘉逸遇到事情不聯系他一樣局促,忙掏出手機給他看。
“這是我的號碼……如果……”
“記得。”
原嘉逸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幾乎又讓薄慎言掉下眼淚。
他們到底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明明……他們明明可以很好的。
薄慎言無助地頹下肩膀,盯着原嘉逸鼻尖上的小痣,愣怔着點點頭。
“好,記得,記得也好。”
被重新換過的入戶門發出沉悶的閉合聲,薄慎言攤開手掌覆到門板上,額頭抵在門前靜靜地隔着這道屏障陪伴着原嘉逸。
老房子的牆壁不隔音,即使原嘉逸的動作放得很輕,薄慎言還是覺得自已能夠隔着牆看到他的每一個動作,看到他打開壺蓋接水的樣子,插上電源,然後俯身撿起地面上那枚經常從冰箱門脫落下來的冰箱貼。
良久,薄慎言才擡起被門板貼得冰涼的額頭,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鑰匙,轉身走到正對着原嘉逸家門的房前,将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扭,門鎖應聲而開。
他回頭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那扇不會對他主動打開的門,失落地邁進門檻。
萬籁俱寂的夜裏,薄慎言躺在床上輾轉難眠,反複翻看着手機裏沒有幾張的原嘉逸的照片,手放在腹前逐漸握成拳,像是忍耐着什麽,複又展開,再握住。
突然,隔壁傳來原嘉逸痛苦的哭叫聲,薄慎言騰地一下從床上跳起來,連鞋都來不及穿就抓着原嘉逸家門的鑰匙跑了過去。
慌忙地進了屋後,他發現原嘉逸并沒有遭遇到危險,但是似乎正做着噩夢。
反鎖好原嘉逸并沒有反鎖的房門,薄慎言緩步走到他床前,坐在了他給趴下準備的狗窩上。
“嗚嗚……”原嘉逸縮成一團哭得傷心不已,握着自已的左手低低地念叨着什麽,“我,嗚……”
薄慎言湊近了一點。
“慎言……我的手……它壞掉了……”
作者有話要說:祝大家學業進步,踴躍發言(無論課堂上還是守約桑的評論區,嘻嘻)
感謝觀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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